陆帛不知不觉盯着和尚硬朗的侧脸出了神。云颐低垂着眼睑,他才发现和尚长着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扑闪着张合。和尚的鼻子也很好看,鼻梁高耸挺直,不像自己,总是被人夸秀气,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和尚的嘴巴也很好看,红红的……
云颐突然抬头对他道:“伤口已无大碍,陆帛公子今夜睡床上罢。”陆帛被他吓了一跳,尴尬的侧过脸装作盯着光秃秃的房梁,用眼角余光瞟他,“那你呢?”
“打地铺。”
陆帛手指扣着床单,他想说两人都是同性睡一张床怎么了,转念一想出家人就是穷讲究,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算了,随他去吧,反正挨冻的又不是他。
陆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泄气的盯着和尚的方向。房间里漆黑一片,他两颗贼亮的招子就像摆设一样不能视物,只能瞧出个黑乎乎的轮廓,根本不知道和尚睡着没有。陆帛盯得双眼发酸,只好闭上眼睛数羊,数到第二百七十四只羊的时候,屋外一道白光闪过,天空一声巨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落在门窗上。
他刚攒的睡意全没了,急忙喊云颐:“和尚,和尚?快醒醒。”他隐约看到一团黑,似是云颐坐起身来,“贫僧还未入眠。”
陆帛抿抿唇,“下雨了。”春寒料峭,地面本就寒气透骨,更何况现在呢。
云颐“嗯”了一声,陆帛连忙道:“和尚,我冷。你上来吧,带着被子。”
云颐闻言坐在原地不动,陆帛突然一声惊呼:“疼……我的腿……好疼啊。”
陆帛笑看那人快速起身走过来,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拦住了他想要揭开被子的动作。撅着屁股拼命往后挪,诚恳的道:“很宽敞的。”
云颐叹了口气,“松手。”陆帛听话的放开,云颐抱着被子回来,铺平盖在陆帛身上,顺势闭目躺下,“只此一次。”他也明白自己太过忍让,这人惯会得寸进尺,可是……他不愿多想,心里默念清心咒。
两人并未多话,气氛却不尴尬。外面的雨隐隐有越下越大之势,陆帛听着和尚近在咫尺清浅的呼吸声,心静如水。
第二日陆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往身边瞅,可是本属于和尚的位置空着,和尚人也不见了。陆帛傻傻的愣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床单,还是温热的。
未及多想,门被从外打开,云颐端着素食进来,对身旁的小二道:“有劳。”
小二狗腿子的笑,“客官不用客气,有需要招呼一声,我马上就到。”
云颐把饭菜摆在桌上,看向陆帛,“今日雨势稍缓,不如在此歇息一日,明日再走。”
陆帛自然无异议,两人窝在房里,一人持卷,一人练功。如此一日,第二天便启程了。
第6章
雨后天朗气清,万物生长。沿途的花花草草长势喜人,一切都那么的生机盎然,令人心旷神怡。
出县往北走,陆帛一路上心情甚好,感觉连腿都不那么疼了,甚至想蹦蹦跳跳。他还没蹦跶起来就被人按住肩膀,扭头就看到和尚拧眉的脸,“安分点。”
陆帛悄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乖乖的一步一个脚印跟着他。两人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到达一处山脚下,陆帛耍赖坐在石头上,哼哼唧唧:“和尚我好累啊,歇一会儿。”
云颐站定扫他一眼,又抬头看看天色,“快些赶路才能赶在天黑前找到落脚之地。”
陆帛心里清楚,却不乐意,“我不管,反正我腿疼,我就要你背我。”
云颐难得有些后悔,只因自己一时心软,无故多添了些麻烦。他看着人无赖的样子,踌躇不决。等了许久陆帛仍面色不改,一副你能耐我如何的模样。云颐终是败下阵来,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遂一掀衣摆,矮身半蹲,等着熟悉的重量压上来。陆帛嘴角勾起胜利的微笑,慢悠悠趴上和尚的背。他就知道和尚不会丢下他,至于原因嘛,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这么笃定。
等和尚起身,陆帛心情甚好的晃悠着腿,在人身上也不老实,随意翻腾皮的不行。一会儿撑着和尚的肩膀往上窜,一会儿又表演了一招后仰,好不容易消停了又看到了路边开得正艳的花,伸着手就要去够。云颐生平第一次有些手忙脚乱,他实在不明白他已经用双手禁锢着这泼皮的腿,这人怎么还这般能闹腾。
云颐冷了脸,声音也冷了下来,“再闹把你扔下去。”
陆帛明显安分了许多,但只持续了不久,他又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好在没有故态复萌,不至于让人招架不住。
陆帛晃悠着手里的海棠花,嘴里哼着小曲儿,嫌自娱自乐不过瘾正想跟和尚搭话,眼尖瞧见了和尚颊边的汗珠。他盯着和尚的侧脸,鬼使神差的轻轻用手指抹去,两人皆是一愣。陆帛忙抽回手,心虚的嚷嚷:“你背我,我帮你,天经地义。”云颐听罢点点头,复又背着人赶路。
陆帛盯着自己的手,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他又抬眼看了一下和尚的后脑勺,脑子不甚清醒的舔了舔拂过云颐脸颊的指腹,尝到了淡淡的咸味。
他的脸颊滚烫,心口同样滚烫,天气分明不热,他却觉得自己快要融化。
他哀鸣一声把脸埋在和尚的背上,又怕和尚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感受到他浑身不同寻常的热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陆帛愤愤的想,一定是自己对和尚的感激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和尚一路背着他从不喊累,也没把他当作累赘,他太感动了,就是这样。陆帛如此安慰自己。
于是他松了口气,自认为应该要对云颐体贴入微,便放柔了语气道:“和尚,你累不累?要不要歇息?”
云颐停下脚步,“不累。”
陆帛把脸凑过去,“哦哦,那你饿了吗?”
云颐扭头看他一眼,“如果陆帛公子饿的话,那我们停下来稍作休息。”
陆帛摇摇头,“我不饿。”
虽是如此,云颐仍找了棵树把他放下来,递给他一些干粮:“吃吧。”
陆帛看着不远处的云颐,食不知味的想,和尚可真温柔啊,只是可惜了。可惜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
夕阳西下,暮霭红隘。
前面是一片村庄,掩在落日的余晖下,昏昏沉沉。云颐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这人早已没心没肺的睡着,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颈侧,染红了一片雪白的皮肤。他敲响了一户的门,开门的是位老妇人,云颐施礼道:“贫僧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晚,不知施主可否行个方便?”
老妇人仔细打量他一番,又看了看他背上熟睡的人,侧身让开,“进来吧。”
房子不大,除了她住的房间和伙房之外只有一间客房,老妇引着云颐进门,点上蜡烛。云颐客气的道:“多谢施主。”
老妇笑了笑,“累了一天了吧,我去给你们烧水。”说罢转身离开,磕上房门留两人在房里。云颐正要把人放在床上,陆帛悠悠转醒问他:“和尚,我们在哪呀?”
“借宿。”
“哦。”陆帛点点头,为难道:“和尚,我想沐浴。”他已经几天没有沐浴,此刻浑身不舒服,生怕自己身上有味道。
云颐看着他,“且再忍忍,你的腿伤还没痊愈。”
陆帛委屈的低头盯着脚尖,又重复一遍:“我想沐浴。”
恰好老妇人敲敲门道:“小师父,水烧好了。”
云颐应了一声:“多谢施主,麻烦您了。”
老妇忙道:“不麻烦不麻烦,若还有什么需要喊我一声。”说完回房了。
陆帛心情低落,坐在床上不吵不闹。云颐出门搬着浴桶进来,兑好温水,又找了个盆,“贫僧给你擦擦身。”
陆帛傻乎乎抬头看他,一脸不情愿,“我想自己洗。”
“不行。”云颐坚定的拒绝。
陆帛看他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爱干净的想法占了上风。
陆帛躺在床上,衣服层层剥落散在身侧,只着小裤,玉一般细腻无瑕的身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白的发光。云颐打湿手帕再拧干,仔仔细细给人擦身。陆帛闭上眼睛,觉得手帕触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快要燃烧起来,羞得要死。
察觉到和尚往下移的时候陆帛急忙握住他的手腕,眼神快要滴水,“我自己来。”云颐转身面向房门,陆帛胡乱擦拭两把把手帕扔进盆里,侧身向墙平复自己灼热的呼吸。
他侧耳听着和尚的动静,和尚出门倒水,又进来沐浴。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和尚看着挺瘦,实际上身上都是饱满的肌肉,极富力量感。他又乱了呼吸,忙转过头,再也不敢偷看。
云颐沐浴完毕躺在床上,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陆帛脸上的热度这一晚上从没下去过,又觉得泄气,不知道自己乱什么乱。
隔日陆帛递给老妇一锭银子,请她帮忙买辆马车代步,老妇连连推辞,“用不着这么多的。”
陆帛笑着道:“剩下的算作房钱。”
老妇不愿意收,陆帛认真道:“您一个人生活拮据,没有收入来源却心善收留我们。这是应该的。”
于是乎,陆帛舒舒服服躺在马车上,招呼和尚驾车,使唤人使唤的心安理得。
去往盐城县的官道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陆帛探出头往外瞧,前方是一处岔路,岔路另一侧涌来一群押着山匪的官兵,云颐停车便是给他们让道。
为首的人坐在马上,神情颇有些得意洋洋,然而变故丛生,山匪们趁他们松懈之时突然暴起,官兵们没有防备,两伙人打了起来。
云颐道了声佛号,看眼陆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竟如此嚣张,贫僧去去就回。”
云颐武功高强,疾步如飞,有他出手官兵胜面更大,不多时便又把山匪们收服。云颐几个起落坐回到车辙上,为首的人从马上一跃而下,走过来朝他拱手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在下盐城县县令方知客。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云颐回了一礼,“贫僧云颐,这位公子名为陆帛。”
“相识一场即是有缘,二位这是要去往何处?不知是否顺路?”
“我们正要去往盐城县。”
方知客闻言喜形于色,“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紧盯着云颐,眼中隐隐有些祈求。云颐点头道:“施主请讲。”
“请你们两位高手与我一同护送这些人,介时随我去往我的府邸做客如何?”
陆帛刚想婉拒,就听云颐道:“善哉善哉。”
陆帛闻言“嗖”的一下缩回了头,双手抱臂靠着车厢生闷气。心里痛骂该死的和尚,见色起意,见异思迁,见色忘义。哦不对,是见同思迁。总之这和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云颐本就性格冷淡,根本不知道自己出于人道主义的一句话会惹怒陆帛。于是陆帛直到到了方知客的府邸也没给他好脸色,冷着脸跟在方知客身后,一眼也不想多看身边的和尚。
方知客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快去给二位贵客安排两间客房,再着人备下晚宴好好招待。”
席间相谈甚欢。方知客心细如发,准备的吃食荤素均衡,素食摆在云颐面前,荤食置于陆帛面前。他待人接物有礼,言谈举止不凡,胸有点墨出口成章,陆帛本不想理会他却渐渐被他讲的金銮殿蟾宫折桂所吸引,不停追问他然后呢然后呢?
两人酒逢知己千杯少,说到兴处更是一番痛饮,散场时都有些微醺。
方知客意犹未尽的道:“书笺兄,明日我们再聊。”竟是连人的表字都知道了。
几人各自回房,陆帛晃晃悠悠往回走,云颐看他路都走不稳,伸手扶他却被人扫开。看着人头也不回的背影,云颐愣了一瞬,转身去了隔壁。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云颐肃容看向门外,外间隐隐有火光窜动,还有兵刃交接的声响。衣袂翻飞间云颐已出现在陆帛房内,看着人熟睡的脸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退出去。
云颐来到院外,看到众多官兵围着一人,急忙闪身躲在墙后。方知客带笑的声音传来:“好久不见,裴逢。”
被困在中间的男子,也就是裴逢,丝毫不见慌乱,眼神复杂的看他:“好久不见。”
方知客笑意更深:“不躲了?”
“方县令好手段,裴某自叹不如。”
方知客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等人走完后扑进他怀里,“捉到你了。”
裴逢把人推开,他又不依不饶的抱上去,紧紧环住他的腰。裴逢无奈的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趁我外出上山剿匪,故意扣押我的兄弟引我前来。”
方知客指间绕着他的一缕青丝把玩,闻言无辜的抬头看着他道:“不这样做你又怎会前来?”他悄悄咽下后一句,乖乖的和我好。
裴逢明白方知客是在请君入瓮,可他不得不来。他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们虽为山匪,可是从不烧杀抢掠,做的也是正经生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们都关押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方知客坦诚的道:“我没想抓他们,你知道的,我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你。”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他们?”
方知客勾着他的脖子把人往下拉,抬头吻上他的唇。声音隐没在交融的唇齿间,“你留下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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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清早陆帛神清气爽的出门,正好碰上开门的云颐。陆帛努力忽视心里的不自在,和一点点的类似于害羞的情绪,对他道:“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