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在帮忙转移小飞天的仇恨值,但曾雨柔不知内情无法理解,甚至姬昭的态度引起了她的恐慌——殿下怎么会给钱芊芊解释这种事?从礼义上讲,皇家是君,娶纳的都是臣女,在亲王规制份内的妾,也都是出身良家的好闺女,这几乎就是麻雀变凤凰的最好途径,尤其适合钱芊芊这种家世低微的官家千金。曾雨柔极力忍住攥紧手中丝绢的冲动,更让她森森内出血的是,殿下何时对人这么温声细语过?尤其,还是这样敏感的话题。
水清浅却知道这是他家昭哥的暗地警告,稍微收敛了些,决定大度的先放过这女人一马。
“哦,我明白了。”水清浅一脸真诚的看向曾雨柔,“夫人,我没有看轻您的意思,但我不要做妾。虽然我父亲官职不高,可嫁人,我只做大妇的。”
秦王殿下这次真被呛到了。
终于到了皇宫,下了车,姬昭借了个空挡,瞪水清浅一眼:又淘气。还要嫁人,还知道要当大妇,懂得蛮多啊。
中二少年不服气,他看看姬昭,又回头看看那位曾侧妃,他不喜欢她说话的方式,每句话的味道都听起来怪怪的。好像这是凤凰女们的习惯,说话总转弯抹角地。水清浅管你什么阴阳怪气,惹了他,两句话翻出你弱点,一击必中,直接掐死。看,现在她老实多了吧。
水清浅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人品哪,怎么全摊上这种媳妇?水清浅转向麟德殿,知道里面有一群珠钗环佩的凤凰女。水清浅如今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就像圣人期待的那样,他到了小心脏为了爱慕而激情跳动的年龄,他应该为了女孩子羞怯的笑容而脸红,或者,为某个美丽的倩影表演月下情歌。人不风流枉少年么。
事实上,水清浅比任何一个公子哥儿走得都远,这厮披着小麻雀的皮混进了女孩子们的社交圈,环肥燕瘦,尽入眼前。但悲哀的是,距离太近了,没等水清浅见识到爱情朦胧的美丽或者飘渺难寻的情丝,悲催的,他拉的满身都是仇恨值。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大概就能解释为什么水清浅跟那些贵女气场不合了,如果那些凤凰女还抱着威压小麻雀的念头,不把水清浅惹炸毛全地图攻击就算万幸,还谈爱什么情,浪什么漫哪。凤凰女=仇恨值,仇恨值代表的是真实,丑陋,敌人。
做飞天儿敌人的下场,还用多说么?
麟德殿是皇宫里最大一处宫殿,历来都是做庆典之用,君臣同殿为欢的新年宴中秋宴,几百人欢聚一堂吃吃喝喝完全没问题。可在今天超过三千人的宾客聚会里,大殿就完全不够用了,殿前广场也被布置成宴会宾客的地方,这样就有了内外之别。如果钱芊芊这只小麻雀没有攀上昭殿下这棵大树,就算她今天能参加万国宴,也得被甩到外面去。而如今,这只小麻雀稳稳当当地坐在一群皇室宗室女眷中间,沐浴在防备与敌意交叉火力的视线下。
宴会一如既往的遵从以美酒佳肴的主题,以歌舞助兴的渲染的老规矩,在帝国重量级人物几乎全体出席的前提下,今天本应该是上流社会才子佳人大秀各种才艺的最佳机会,能得官家两句赞,多露脸啊。可惜,今天这种宴会场合有很正式的外交味道,从头到尾的各类助兴歌舞节目在宫廷教坊编排了好久,全都是歌姬舞伎,可不能像桃花宴上一样,高台在中央,谁愿意嚎两嗓子都可以跳到台上丢人现眼。所以,水清浅完全不用担心在今天的场合下,发生被人突然挑战跳舞之类的助兴事件。事实上,水清浅有很大的确定,今天宴会的才艺主题将牢牢锁定在诗词歌赋,呶,九州阁收集的各类诗词书画不就是在今天公展么。
水清浅的推断并非高深玄妙,从元慕前几天的八卦反馈来看,诗词枪手市场十分活跃,反正元慕的黑市身价已经炒到一首诗抵两幅名家字画的新高度了。吟诗好哇,站起来就能吟,既能显摆露脸,又不怕露馅。
在九州阁的藏品拿出来展示之前,时不时有人以祝酒之类的名义起身,赋诗一首。不管用词优美的,还是意境大成的,反正无论什么内容都旨在极力往官家脸上贴金,赞官家英明神武,赞宴会场面盛大祥和,赞万国来朝,赞文治武功……
让水清浅意外的是,连皇子也不甘寂寞的即兴赋诗,赵王起了头,姬昭居然也不落后,他为官家敬酒,然后做了首赋,什么“扬仁化于宇宙兮,尽肃恭于上京。惟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后面还有更肉麻的,“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
水清浅一面享受着赋专属的华丽辞藻,一面把姬昭标上‘马屁精’,并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
“不愧是咱们九弟,听听这赋做的,精彩。看把父皇捧得这样高兴。”齐王姬明端着酒杯窜到赵王姬旻身边来了,挑拨了一句。
“有何奇怪?九弟的才学原本就是你我兄弟中最好的。他的母妃可是芙蕖夫人。”赵王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谁不知道齐王姬明的母亲是宫奴出身?
赵王知道老二的意思,这是想拿他当刀使呢。呸!他就算无缘储位,也不会去站老二。说句不吉利,只要他们这帮兄弟不死绝了,怎么也轮不到出身卑贱的老二坐大位就是了。原本他们考量对手的势力的时候,都在衡量皇子们背后的母族、妻族。姬昭这里是考量就是安国公府和海军总长邵明川,本来就很难对付了,如今可好,姬昭自己手里还有一股不输邵明川的强大势力,有兵有财有人脉。就算跟父皇翻脸,人家还有南疆那片基地。他们有什么呀,傻子似的使劲儿在中枢折腾人脉,可中枢那帮老狐狸能容你到自己碗里挑肉?到头来,还不是两手空空。小九是不一样的,如今跳出迷障,姬旻看情势看得更清楚了,姬昭才是真精明啊。
而且,姬旻还知道姬昭回城的当日,就成功拜访了宁仁侯府。想当初,宁仁侯一入帝都,他们兄弟几个谁不是牟足了劲儿拉拢宁仁侯。没吃到肉反惹一身腥说的就是他们。赵王尤其被连累的最惨,背后的依仗被杀个干干净净……宁仁侯府的恐怖,那是用几百条命鲜血淋淋写出来的。
赵王也是在那次被吓破胆了。谋逆罪名最后虽然没判下来,但他帮凶的锅甩也甩不掉,彻底绝了前程。他大哥的事,他是真不知道,外祖他们竟然敢………算了,现在说什么都白扯,没有被皇室除名,已是他父皇仁慈。姬旻独自在座位里喝酒谁也不搭理。自己这辈子就是富贵闲人的命了。现在依然在蹦跶的就是老二,老四和小七……呵呵,如果不识相,他们也许连最后的富贵也没了。
齐王看赵王不上钩,转身勾搭韩王去了。
他能不急么。宁仁侯府的恐怖大家都知道,看老五都被吓成什么样了。人家维持中立,他们乐见其成,也没谁敢惹上门,远着敬着罢了。可姬昭刚回来就成功拜访了宁仁侯府,几乎是打破平衡的标志。是姬昭不明白宁仁侯府的敏感地位?还是父皇嘱意了他什么?一想到这里,齐王就坐不住了,跑去韩王桌前,哥俩儿好一对视,各自心肠,却兄友弟恭的一起微笑了。
暂且不提韩王和齐王的小盘算,就说当前的万国宴。
几段精彩的歌舞,几首华丽的词赋渐渐把宴会的气氛炒起来。水清浅坐在凤凰堆儿里,好整以暇的欣赏各类表演,一点不见有大杀四方的急躁。他当然不用急了,钱芊芊的画作已经被收录九州阁,这就是才学身价的象徵。如果某个凤凰女不想被一只小麻雀压一头的话,就必须赶在在画作亮相之前,把某只小麻雀从云端打落尘泥,所以,水清浅干嘛着急,坐不住的大有人在啊。
水清浅优哉游哉的挑着自己喜欢的小点心,荷叶凉糕刚进嘴,就听到有人提‘钱芊芊’——终于来了么?水清浅的神经瞬间跳到战斗模式,他看向大殿中央,那里站着两个他不认识的人,一个黑胖子,一个满头卷卷毛,争相的在吵。
谁呀?
答:一个是乌孙部郡王世子、一个是刚被官家册封为怀远郡公的阿兰国王子,他们刚刚都在争相向官家求指婚,求娶钱芊芊。
水清浅呛了。
第102章 万国宴 中
“啊呀!那真应该恭喜芊芊妹妹。”
“我听说,官家前日子刚册封了一批郡王爵,也不知道会不会是这个……嘻嘻,这个……”
“能得官家指婚,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呢。”
“这也算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接着由头,凤凰女叽叽喳喳的跟着八卦起哄了。
蛮夷之地可不是什么好归宿,便是被封了什么王侯公卿,在东洲人眼里也就是一土著酋长,地位甚至比不得帝都每四年一个的新科状元。凤凰女们这是在变相挤兑钱芊芊呢。水清浅得知那两人身份后,不知想什么在发呆,回过神后,忽然回头,一惯装乖巧讨喜的小麻雀头一次露出些许本色的凌冽,视线一一扫过几桌,把几个叫得欢的凤凰女盯得汗毛竖立。
幼稚!
幸好女眷的席位都靠后,她们这种蠢话还不至于传开。水清浅气势震慑了一帮凤凰女,转眼看大殿中央才发现局面已经开始热闹了。
“和亲?真是癞□□打哈欠,好大口气。”有人撸胳膊卷袖子,火气上头。跟着旁边就有人拉架,“冷静,冷静,人家说是求亲,不是和亲。”
“那不一样?”
“……尔等小辈,胆敢在官家面前,妄谈和亲?”
“帝国没有和亲女,是武帝立的祖训,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却不能混为一谈。想我东洲传统,从来不避讳与外族联姻,民间婚姻嫁娶全凭自由。若能好事玉成,也值得期待。”
“诚如诸位所赞,钱姑娘才华横溢,贤良淑德,是为佳配。不止诸位有此见地,此间大殿之上亦有很多青年才俊心仪钱姑娘,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怎能妄图借官家之力走捷径?”
“钱芊芊并非宗室女子,如此机缘巧合的嫁出去做外藩的王妃,促进两族友谊长存,在帝国史书里也是一桩美谈。”
大殿里一时喧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姬昭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天的万国宴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赞成的和反对的都有各自的道理,求亲这件事全看两边意愿,没有对错之分。如果中心人物不是那只披着小麻雀皮的珍贵小飞天,姬昭大约也不会发表意见。可惜,看如今的情形,说不得他也只好赤膊上阵,力求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幸好,姬昭不禁庆幸自己跟父皇事前通过气,让他知道钱芊芊的真实身份,不然,这事儿闹大发可有乐了。
姬昭脑子里转着事情,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水清浅的方向,所以,他几乎没有错过鹭子的任何小动作,包括知道他刚扔嘴里了一块糕点,就被俩番邦小王的语出惊人噎得不行。
“无论如何,儿臣觉得此乃喜事,若是父皇能玉成姻缘……”
姬昭忽然皱眉,他没想到他的兄弟竟然先跳出来表态了,而且是赞成。姬昭回头,二皇子姬明见他望过来,还给他一个微笑。
“儿臣也觉得二哥的建议不错,儿臣以更认为郡王世子和郡公阁下诚意十足,无论如何,我们确应该仔细斟酌。”韩王也蹦出来力挺这段姻缘。
姬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过,姬昭心眼儿一转,并没有选择跟两位皇兄对呛,他寻了空隙对两位小藩王劝阻,“郡世子,郡公,两位阁下若有心仪之人,自可亲自登门求娶,这种事不用求官家下旨,两位着实有些唐突。武皇祖训,帝国没有和亲女。”
“昭殿下误会,”乌孙部郡王世子连忙澄清,“是在下仰慕钱姑娘,请官家下旨允许小王求娶姑娘,在下要与东洲永世修好,不是和亲。”管它真仰慕假仰慕,反正他不能允许阿兰国跟东洲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哼,以为他不知道身边这位打什么盘算么?
怀远郡公当然不甘示弱,操着生硬的东洲话一板一眼的解释,“殿下,不要听他说,他是忌恨我。求亲,是登格落先提出求亲的,登格洛全心全意请求,求钱姑娘嫁我为第一夫人,见证帝国与阿兰之友谊……”
“殿下,我乌孙部与我东洲帝国的亲密关系源远流长,马达答本在这里恳请殿下考虑在下的请求。”
“哼,马达答本不要痴心妄想了,你已经有好几个妃子了。”
“干你什么事?若官家指婚,芊芊姑娘自然为我正妃。”
“殿下不要听他的,一派胡说,他一派胡说!请殿下考虑我,允许登格洛心愿达成。在下十分爱慕姑娘。”
“殿下,下官的心,比金子还真。” 乌孙部郡王世子不甘示弱。
“你,你是不要想,马达答本,你#¥%……&*”怀远郡公东洲话说不利索,一急之下,母语蹦出来了。
“@#¥$%*&……”郡王世子也不含糊,俩人用他们那边的方言大庭广众之下开吵。
“两位阁下……阁下!!请注意你们的礼仪,这里是东洲大内麟德殿。”姬昭微微抬高声音,气势压过两位,“在东洲,婚姻嫁娶自有父母做主,不是你想求娶就求娶。自然,就算你们请父皇赐婚,父皇也要征询姑娘的父母……”
“哎,九弟,话也不能这么说,”韩王忽然凑过来,“要是有父皇出面作保,那是这姑娘一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再说,如此天赐姻缘,难道还怕他们不答应么?”
“对嘛。”齐王也凑过来,“这是好事,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九弟,你这可就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