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冉他们虽然恪守承诺,对生存小队的情况守口如瓶,但这副狼狈相被内行人一看就能大致推算到底发生了什么。更别提天黑时分,又有另外两只小组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的回来。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到目前为止,生存小队减员一人,他们这边却已经损失近百,包括一位少将军,外加七匹马。
“有意思。”
原本只是为检验儿郎们的心坚意志体能耐久而设计的生存考验,却从来没有哪届生存小队能活得这么嚣张。对于军方大佬来说,胜负从来不重要,他们就想看看费尽心血培养的精英在绝地环境中会坚持多久,为了生存会爆发怎样的能量与天赋。谢铭他们的表现却意外给军方大佬们带来更多的启发。二十几个人的精英小组怎么就能爆发如此大的威力?这种游击作战的模式能让他们走多远?
第四天,是生存小队斩获最大的一天,全员骑兵,不仅机动性和战斗力更强,还更能唬人,穿着骑兵的衣裳各种使诈,把不明真相的各路追捕小队忽悠得四分五裂,然后,跑马跟犁地一样,突突突突犁了好几遍,基本上找到的都被他们给灭了。
再然后,情况就慢慢变了。
最明显的一点,第五天被揍的追捕官兵们的胳膊上多了一条蓝色短丝绦,据说,这个东西就是他们的生存凭证,规则相同,撕下来就出局。这点大好。省得他们每次都费劲巴力的绳子棍子铁锹一起上,非把人揍到鼻青脸肿没有还手之力才敢坐下来和(逼)平(人)协(投)商(降)。
但事情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追捕小队在整合,死人在复活,每组搜捕人数眼见着往上加,今天最后打下的这拨,一个追捕小组的人数已经翻倍有余。
这……特么……指挥部对‘小组’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太无耻了!”
“丧心病狂啊你们!”
“居然搞死人复活这套,说我们无耻,你要脸吗还?”
“卧槽,若不是你们换过衣裳诈营,你以为能赢?”
吃饭功夫,长桌旁边的两拨人还互相指着鼻子不忘骂战。打来打去,脸熟了都。
“是熊将军亲自下令的……”
“卧槽!” 夏侯拍桌子破口大骂,“还能不能玩得起了?玩不起就别玩。你们有一个营的人,包括一百骑兵,居然还搞死而复活,那我们刚刚死这仨是不是也能复活?”
“有本事去军部大佬们跟前叫,跟我这嚷嚷有什么用,你以为老子愿意伺候你这茬呢?妈哒!” 嘴角都打裂了。
生存小队再一次诈营袭营,虽然他们为自己赢得了一晚上的高床暖枕和物资补充,但这次突袭也异常惨烈,哪怕杀对手措手不及,哪怕之前计划周全,他们也终于开始有死亡了,减员三人。如果后续每次都要面对如七八十人的大队伍,他们这点人根本拼不过。
“嗷!” 沈少忽然捂着胳膊痛嚎了一声,转头一看,是太学一霸谢铭,后者正拿着一根箭矢往他胳膊上戳。
“干嘛,还带鞭尸哒?”
如谢铭预料一样,这次缴获的箭矢是特制的,箭头是糖和蜡做的,轻触即断,断了之后,里头有一股黑墨流出来能染在衣服上,是每次西山大营演练才能享用的装备,听说,做这种箭矢比做真箭矢还麻烦,这么贵的道具,如今用在他们这里?什么情况?
在座的个个堪称浑身都是心眼儿,彼此交换一下眼神,虽然不能完全领略军部大佬的意图,但这么高大上的装备用在他们这种小小的生存试炼场合,似乎,另有所指。
“我去清点装备。”水清浅二话没有起身就走。
“我们得储备点干粮了是不是。”阿财搓搓手,也转身出去了。
“我去帮忙……”
三三两两的,全忙活起来了。他们收缴了对方所有箭矢,还连夜蒸了一堆干馍和咸肉。尽管没人明说,但心知肚明生存试炼已经变味,难度骤然提升,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第131章 秦王遇刺案
在秦王遇刺这件事上,姬昭完美置身事外,其他皇子兄弟就悲催了。别管刺杀是谁指使的,成功,他们乐见其成,但失败,谁也不想背锅。不想背锅就要洗脱自己的嫌疑,洗掉嫌疑的同时,如果顺手能搞掉别人那就更好了,每个皇子心里都转着各式各样的小心思,如果揪出幕后黑手,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还能顺便在君臣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皇子开掐,可不是他们几个人的事,每个皇子背后的妻族,母族,各路依附过来的人马……哪怕只是私下搞小动作,就够整个朝堂乌烟瘴气了。嘉佑帝本来就是为断了这股歪风邪气才怒下决心要严惩不贷,但看眼下这个架势,心都凉了,同时更认可快刀斩乱麻的重要性,内阁各位大佬跟官家在这件事上保持高度一致,作为真正干活的团队,他们可不希望这帮搅屎棍把屎甩得到处都是。
所以,前有圣人公开表态,后有内阁的全力敦促,经办的大官小官就兢兢业业的办差了,真要下决心查,三十几个蛮夷刺客,横跨数个州府一路吃喝拉撒的,哪里能完美避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生存小队被大翻身的羽林卫撵得跟兔子一样漫山逃窜的时候,久悬在帝都头顶的雷霆风暴落下来,二皇子姬明当朝揭了弟弟姬暄的短,为刺客打掩护的就是老七!
衙门查案的老手逆推刺客行踪,从南疆一路到幽州府,这帮人都有迹可寻,偏偏过了幽州之后,这三十多人就人间蒸发,再之后,一大帮刺客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猎场冒头犯下大案。姬暄在幽州历练两年多,幽州就是他地头,说他没有干系,谁信?
如果这不算确切证据的话,二皇子姬明手里还有一件事可以佐证。
幽州城红菇胡同有一个宅子,里面住过来历不明的彪壮大汉,满脸会带杀气的那种。虽然前些日子红菇胡同着过一场火,物证神马的是找不到了,但有不少的街坊都可以出面证明,确实有那么一伙貌似匪类出没其中。屁民没见识,究竟是一群寻常江洋大盗,还是南疆刺客,他们也不认识,所以,宅子的主人就成了关键证人,且嫌疑重大。根据衙门房屋过户的档案,屋主叫蔡忠棠,是幽州某处县城的某个小地主。
一个小地主会在这种地方买宅子,会给这样一些凶人住,也许只是养了打手什么的,证据不足为凭,可如果这个小地主有个嫡亲的妹子进了魏王的后院做妾,小地主本人也在魏王后院儿里混上比较得意的副管事,这事就太值得琢磨了。那副管事目前处于失踪状态,他乡下老家也据说遭过匪,一夜之间人去屋空,家财散尽。
玄妙了吧。
这件事到此,都没扯到秦王被刺杀的事件上,姬明在大朝会上洋洋洒洒表演了一上午,首席大律政官压根没表态。说那么多,没一条实锤证据,演得再真,也不予采信,这就是律法。石恪可以油盐不进,对于别的内阁大臣和朝臣来说,有没有证据都不重要了,这种事本来也不求实锤,有动机,有因果,有嫌疑,这个锅,魏王十有八、九是背定了。就是官家的脸色不太好,好像并不认同的样子。唉,官家又心软了。大家会这么想。也是呵,如果没有秦王殿下珠玉在前,以魏王殿下的名声、能力、支持者,他不是没有那个机会的。
“不是老七。”下了朝,转身嘉佑帝就把姬昭叫过去,父子私话。
姬昭点点头,“我知道了。”没有追问,没有疑惑,也没有辩驳的意思。
“不是为父为老七开脱……呃?你知道什么?”嘉佑帝还想苦口婆心给姬昭解释,结果,姬昭这就接受了?还是,儿子生气了?
“不是,老幺儿,爹不是想包庇谁……”
“爹,出了这样的事,说不生气也是假的,我自认没做过对不起哥哥们的事,竞争,咱么各凭本事,何至于刀剑相向,性命相搏?照儿子在战场上养出来的脾性,没有打不还手的。但他们是父皇的儿子,我不念兄弟情份,但念着爹的心情,怎地也不会让您为这件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心。所以,为您,我不问。”
姬昭的话一点也不好听,可就是这种不好听的大实话才是能打动人心的魔咒呢,嘉佑帝听完,心里真是又酸疼又熨烫,又有点无措和后悔。
“是朕灭的口。”嘉佑帝忽然冒出一句。
看儿子的眼神,圣人叹了口气,“姓蔡的那个腌臜东西是朕让小佐他们处理的。跟刺客这件事根本挨不上,早就处理了,但关乎清浅的名声,没让他们往外说……”
“父皇别急,让儿臣先捋捋。”既然关乎清浅,又能让官家不惜灭口捂住,姬昭也不想秘辛传得满城风雨。圣人未必想坦白,可姬暄就要背锅了,父皇大概着急这个,姬昭都懂,所以,如果能找到办法撇清那蔡姓小地主的干系,他失不失踪的就没人关心,姬暄和清浅的事也就算绕过去了,他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嘉佑帝挺不好意思,昭儿是受害的一方,他这个当爹的不仅没给他主持公道,现在居然还让他给嫌疑犯洗清嫌疑,若不是姬昭贴心的接了话茬,这要求,他真没脸说出口。
姬昭把事情揽过去,嘉佑帝是放心的,这个儿子的办事能力有目共睹,非常可靠。唉,这太有能力也不是好事。原说他都想立姬昭为太子,结果没人给搭□□,昭儿还被人联手坑得去督河。他那会儿真想不通,旁的儿子及其背后势力有理由不同意也就罢了,内阁怎地也没人吭气搭话呢?帝国没有皇储也无所谓啦?
石恪后来给他解释了他才明白,总归没一句好话,句句诛心的那种。
说到帝国权力,就是皇帝跟内阁之间的分权较量,皇权强一分,内阁就弱一分,反之,皇帝弱一点,相权就强一些。嘉佑帝目前事事顺心,是因为本身他权力欲就不重,大部分政事内阁就给处理了,他乐得当人形大印,万事清闲。在某种程度上,皇帝放权,内阁也舒服。
但要是换上强势一点的帝王,可以想象,皇权跟相权必然有磨合掐架的时候。不巧,姬昭就是个强势人物,权力欲也比他爹大。不强势,他不会打下南疆那么一大片地方,权力欲不重,他也不会连续几年屡召不回,敢跟内阁硬杠。他才二十出头就这么难搞,你让内阁那些老狐狸精怎么想?
老狐狸精们都不否认姬昭很优秀,行事老辣的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一个强势人物,必定对内阁权力形成某种威压,谁愿意请这么尊大神压着自己呵。所以立太子,圣人要是自己主动提了,内阁重臣也就默认了;圣人自己不提,那大家也乐得装聋作哑一阵子。
话又说回来,万一,官家没立储就某天突然嘎嘣一下……最终上位的也只会是秦王姬昭。想想秦王殿下的外祖,他舅舅,他自己在南疆的基业,有钱有人有兵,秦王殿下上位,便是朝政顺利交接;如果他不上位,任谁想想那八万南军头皮都要炸了。凭别的谁染指皇位,那必将血雨腥风血流成河。从内阁重臣的角度讲,真有意外的那天发生,他们定会非常有大局观的努力让姬昭掌权,以期朝堂平稳过渡,所以,皇储之位早没有悬念,这场竞争结果早在秦王打下南疆基业,手握南疆大军的时候,已然是定局了。
嘉佑帝又放心又闹心地在纠结的时候,那边姬昭果然没有辜负他爹对他的评价,短短两天功夫,就挖出一堆阴私,黑着脸回来的。听闻他爹说蔡忠棠几个月前就被秘密处死的时候,姬昭就下意识的觉得那场火灾的时机不大对头。
那场大火,一直被当做意外处理的。
贫民窟人又多又杂,又是天干物燥的夏末秋初,有意外走水,听起来就是个意外事故。大火烧了半个街区,死伤很多,本来应该是大事件,但地方官吏积极处理,善后安置又做的好,此事以户部给幽州城布政署发褒奖为结尾。追根溯源,能处理的这么好,有姬暄的功劳,他就在幽州嘛,魏王深入关切,又带头富户捐善款,一波声望刷得非常漂亮。也可以理解,同是一品亲王,秦王姬昭身披多少层光环了都,再没刺激别人干出点什么名堂。所以,这是一件妥善处理又给姬暄刷了声望的事故,齐王姬明是怎么想到在这件事挖地三尺的,也有点奇怪,且不管那些。
姬昭查这场火灾,没有惊动任何人,那天听完他爹说的秘辛,转天就去户部档案室翻卷宗去了,那种地方不算机密重地,经常有人为查什么历年资料去翻档案,阁臣,户部,什么□□品的小文书都能登记去查资料。火灾这件事,户部有过嘉奖,所以很容易查阅起火的调查内容,包括确切遭火灾宅子的位置,死伤人数,还有屋主的姓名与赔偿。
果不其然,火灾是从蔡忠棠名下的房子那边烧起来的,不止蔡忠棠的房子烧个精光,他的左邻右舍也全都烧个精光,包括里面的住户。大火烧得面目皆非,半个街区的房子都没了,也死了很多人,但仔细排查一下就会发现只有出事地点前后左右的人一个幸存都没有,远一点邻居还有隔壁街的,不少人死里逃生。
假设这一场大火不是意外,那乡下小地主的老家遭匪一事就显得更加突兀不合常理,近靠幽州城的乡下地方,经营了好几代的乡绅地主,十足十的地头蛇,哪里来的流匪就会一夜之间端了地头蛇的老巢呢?再说,流匪?你当是现在是戾帝时期的山匪流窜、民不聊生哪。天子脚下,哪有那么不开眼的‘流匪’敢烧杀掠夺。当然,如果大家被误导的以为这是蔡姓小地主的死遁遮掩,也可以解释得通。但姬昭和官家都心知肚明,在火灾之前,那姓蔡的小地主就被秘密处决了。还有一件事,其他人大概都不知道,蔡忠棠的妹妹,给姬暄做妾的那个,暴病而亡了。这是姬暄后院的阴私,如果没有水清浅之前的提点,姬昭也不会注意兄弟内宅里这种八卦小事。但现在所有事情一串起来,逻辑就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