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那你说,问什么?”
“小幺是怎么死的?”
“十二妹妹?”月桂迷茫又意外,“十二妹妹不是身体不好……”
水清浅打断她,让月桂这个傻小妞带话给那些幕后的人,“去告诉他们,我知道高常,我还知道布大。”
“他们是谁呀,高常?布大?我不认识呀。”月桂有点急,她压根听不懂水清浅在问什么,“你要我去问谁?”
水清浅摇摇头,没有解释,“你只管回去告诉他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水清浅就这样把月桂公主打发了。不管她问来了什么样的解释、借口、答案……水清浅并不在意他们会说什么。
他们有罪,这就够了。
很多人都以为高氏一门并没有惹到飞天儿,起码不像张氏那样跟水清浅明晃晃的打过几场官司。反因为月桂公主的缘故,在外人看来,他们与宁仁侯府关系一直都不错。也许吧。如果他们没有一直算计宁仁侯府做五皇子登基垫脚石,如果水清浅没有真的被那两个内侍打到吐血的话。
那次的吐血事件,宁仁侯并没有查出来幕后指使,因为那两个内侍很快就被人灭口了。‘畏罪自杀’有高氏出手的痕迹,经手人就是华妃和一个叫布大的内务监管事。高氏的出手,也许是作为主谋,但也许他们只是帮忙掩盖别人的手脚,是天人府之间的共同进退,称为举手之劳。但无论如何,高氏一门既然是一份子,飞天儿复仇讲究的可不是‘证据确凿,不伤及无辜’,鹭子的那口心头血,就要记在他们头上。
至于高常这个人,则事关小幺。
这个故事就有点长了,还得从月桂出生说起。
月桂比小幺大一岁。月桂出生赶上了好时候,那时宫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小孩子降生了,加上又是一个雪玉可爱的公主,一出生,月桂就备受关注,连带月华宫受了不少赏赐。官家时常来看女儿,华妃和五皇子都跟着近水楼台。听宫人说,那一阵子,除了九皇子恩宠不衰,五皇子和月华宫也算一大热门。
然后,小幺生母有孕的消息随后传来。
小幺的生母分位极低,注定不能亲自抚养孩子,所以谁来抚养这个孩子,在当时就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议题。大概是受了月桂公主得宠的启发,小幺还没生呢,想抢来抚养的人就不少:无子的宠妃,有子的贵嫔,还有生养了七皇子的另一宫闱巨头……
最后的结果是,她们所有人都没有成为小幺的母妃,因为小幺的生母难产。小幺一出生就被太医诊为有早夭之相。所以,小幺的抚养权只轮到一个不受宠的嫔,然后被无声无息的养在宫里。
十几年前的这段往事并不算秘辛事件,水清浅在小幺死之后,跟宫人八卦出来的。然后宁仁侯帮儿子查到了另一件事:高常,高氏一门的旁支子弟,二十四年前,他化名方信入医科,后来成为大内御医之一,如今仍在。方信就是小幺的主治大夫,从小幺一生下来,是他负责十二公主的身体健康,小幺人生最后的光景,他也是主治大夫。
然后没了。
小幺的脉案无错,诊断无错,用药无错。高常,也许只是伪装了身份做了御医,也许只是更碰巧的,身为高氏子孙的他,成为了小幺的主治大夫。然后,不幸的,小幺死了。水清浅不想找证据去证明什么宫闱阴谋,他也不想知道那个方信是什么立场,小幺是不是真的生有心疾,死于风寒。
人死灯灭,追究了,小幺也活不过来的。
总之,高氏一门的死罪,是源于他们私售武器,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因为他们疑似谋害了太子殿下,斩断了嘉佑帝对他们可能的仁慈。不用数罪并罚,根据东洲律法,叛国罪,十恶不赦,罪及九族。
他们的罪过,跟小幺,跟水清浅,跟宁仁侯府,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整件事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不是三个天人府先后满门覆灭,而是宁仁侯府由始至终的安静祥和。
从头到尾,宁仁侯府跟任何一滴血腥没有丝毫瓜葛。水夫人和水清浅这一妇一孺就不说了,宁仁侯顶着无比清贵的爵位,整日闷在府里研究他的学问,两耳不闻窗外事。石恪作为首席大律政官,虽然主管法律,但他的形象公正,铁面无私,不偏不倚。所有天人府的覆没都源于他们自作自受,犯罪证据确凿,所有的判决都有帝国法典的条文可依,经过三司公审,首席大律政官只是担了最后戳大印的主官职责,他完全没有任何插手案件的机会,更没有徇私舞弊、公报私仇的把柄。同曾经其他的飞天儿复仇传说一样,诛族灭种的结局,却从来没有证据证明此处有飞天儿出没。
宁仁侯没有闲情到非要等到亲眼看人头落地。一切已为定局,到这个时候,就算皇帝想反悔、石恪要翻案,就算全体飞天儿想给高家一条活路,都已经没有办法了。那些报仇的,既得利益的,除五皇子以外那些皇子及背后的支持者们……朝中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盼着高家灭族亡种。
既然已经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帝都飘起第一场鹅毛大雪的时候,宁仁侯就带着老婆孩子去温泉庄子上猫冬。水清浅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他没有负罪感,但是一气儿砍几百个人头?谢谢,这种恐怖事件,他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可水清浅真的没想到,砍头恐怖事件居然成了年前一景,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平民百姓去现场八卦。他知道这个事是因为谢铭给他写信抱怨西市口的素颂楼都被订满了,所以他没能看到第一天的砍头现场(水清浅:???)不过,最后他还是凑到了热闹,据说,是封冉砸了大笔银子从别人那抢到的包厢(水清浅:???),所以伙同谢铭、元慕、孟少罡几个,加上什么邱少,李少,顾少……水清浅熟或不熟的人,一起挤着把这热闹凑足的。
水清浅忽然有种迷之寒战,看飞天儿砍头,难道这么广受好评?高氏是自己作死,但天人府盛名在外,高氏顶着飞天儿之名被人们捧了这么多年,临了居然有这么多人盼着他们死!还去看热闹?据说砍头的时候,还有群群叫好哒?
水清浅这个迷之寒战,最后被苏平给破了。
来仪书院每年都有一个半月的新年假,苏小胖一放假就颠颠儿就跑过来玩来了。小胖子一进门就傻愣愣的盯着水清浅看,几乎看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不见动静,嘴里还咕咕哝哝的。水清浅仔细听着,小胖好像在念叨‘飞天儿’,水清浅这才意识到……好像,苏小胖之前一直不知道,他是飞天儿来着。
一开始,说来帝都找亲戚,后来找到爷爷、搬去跟爷爷一起住,水清浅的爷爷是大官,所以水清浅舍书院而入太学……这些种种对苏小胖,对苏家来说,都在情理之中。但随着苏家高纯度白酒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他们接触到的人和阶层也在逐步升高,算是摸到上流社会的门槛了,所以上流社会里那些风声雨声,苏家也得以窥豹一斑。
前有张氏的亏空案,百年世家被肢解得润物细无声;后有高家谋逆案,满门抄斩被传的沸沸扬扬;更有徐氏全族谜一样被天谴……唯一剩下的林氏也没几个能喘气的。个中内情怎么可能不被彻底深扒?
好啦,被深扒了吧。
如今整个上流社会都亲身体验了一把‘飞天儿的复仇传说’,以前关于宁仁侯身份那些影影绰绰的怀疑像烈日下的薄雾,退得干干净净。真飞天儿的赫赫威名,杀鸡儆猴了整个上流社会,还连带震撼了局外的平民百姓。像苏家这种半只脚踏进上流社会的,被吓住的小虾米,终于明白水先生宁仁侯就是真飞天儿!
真飞天儿……
苏小胖盯着水清浅看了半晌,忽然扑过去,抱着水清浅,上嘴就是一口。
“嗷!”水清浅无缘无故的被咬了一口,他反手捏着苏小胖的脸蛋扯开,“你干嘛?”
“我我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苏小胖抱着他,迷之喃喃,“真的,是活的……”还吧唧吧唧嘴。
水清浅没好气儿的捏扁小胖的脸蛋。
等苏小胖吃了点心,泡了温泉,洗白白香香跟水清浅一起滚到床上,震惊后的三魂六魄的才复了位。因为,
“你都是飞天儿了,还抢被子吖!”小胖子怒了。
“少废话,放手,我就要这个绣葫芦的,那个绣花的被子你怎么不要哇!”俩人都死不要脸的在抢被子。
“我是客人,有你这么待客的吗?”
“来做客你还好意思喧宾夺主,你怎么好意思抢主人的东西?再抢,赶你去睡隔壁客房。”
“我不要!”苏平反手抱住水清浅,还蹭蹭,“你是飞天儿,还是活的,我才不要走。”
“你没完了是吧。”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吖?”
“我现在告诉你了,你怎么不听话呀!所以,撒手,把被子给我(艹皿艹 )……………”
“不要,我才不要绣花哒!”
俩个矮豆丁肉搏滚了小半宿,最后挤在一床被子里,那个富贵花开的被扔在一边没人要。
“清浅,事情一码归一码,你不能因为抢被子输了就对我用那个什么飞天儿诅咒哈。”
“你才输了呢。”水清浅回嘴之后才关注重点,“……什么飞天儿诅咒?那是什么鬼?”
“不是诅咒吗,那那徐府怎么会那么倒霉,遭天谴了都。”
这个说法还真不是苏小胖首创,在更多的平民百姓心里,他们宁愿相信虚无缥缈的诅咒一说,也不认为张氏和高氏的覆灭是因为一系列周密的计划。那怎么可能嘛,人家好几百年的世家,家大业大的。
说起这个,水清浅就想起一件事,“我听说,还有很多人去看行刑?”
“对呀!多亏我家跟广平楼关系熟,才订到了一个二楼包厢……”
“啊?你也去看啦?”
“那必须啊!”苏小胖还觉得奇怪,“清浅,你为什么不去吖?因为水叔带你来泡温泉,温泉什么时候不能泡,你都没看到热闹吧。”
水清浅都懵了:为什么是热闹,那是砍头哇!明明很血腥很恐怖啊!
水清浅,“呃……你不觉得,大家都这么热衷看砍头,好像很奇怪……”
“嗯,其实挺吓人的,西市口一地的血呀……清浅,我我我到最后都没敢看,下刀的一刹那,我闭眼睛了。”苏小胖很不好意思的坦白。
“那你还去。”
“当然得去,这种大快人心的场面要是错过了……”
“这么遭人恨啊。”水清浅有些认知混乱,大家不是都很喜欢飞天儿的吗?
“……招摇撞骗多少年了,听说还收了很多人的供奉呢……连官家都被骗了吧。亏我以前还被那个徐璈拿大,你都不知道,现在白家田家他们曾经跟徐府走近的那些,都可害怕了。天灾什么的,肯定就是天谴!哎,清浅,你偷偷讲,我不告诉别人……你能跟天上的神仙说话吗?”
有苏小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脑补闲扯,水清浅拼凑后才明白前因后果,合着平民百姓以为四大天人府的真飞天儿早就被人暗害了,是凶手们冒名顶替这么多年,(吃瓜群众:所以才百多年没有飞天儿出世),如今真飞天儿,仁术先生宁仁侯出面清理门户。清理门户嘛,放在民间,哪家有不肖子孙被开宗祠打死打残都归结为自家事,官府都不管的。
可是,
“那个高氏一族是叛国罪,所以才满门抄斩的,你知道伐?”水清浅皱着眉强调。爹爹他们做了那么多,就是不想背这个锅。
“哎呀,懂~~~”尾音儿一波三折,苏小胖给了一个‘你我都明白’的那种意味深长的八婆眼神。
第87章 鹭子的新年礼物
按着计划,今年过年宁仁侯没有回帝都的打算,什么皇家的、世家的大大小小宴会他们一家子通通会缺席,想想苏小胖最开始那种忐忑犹豫后来又熊熊燃烧的八卦小眼神,水清浅觉得不回去过年挺好,他可不想成为八卦中心。话说回来,那些律法判罚有理有据啊,他们家啥也没干(大误),凭什么大家认为他们才是幕后黑手?
水清浅在最热闹的年前躲到庄子里,其余那些好基友就没这个好命了,过年前的社交活动一向是一年最重要的时候。他们都忙着呢。不能来拜访宁仁侯的温泉庄子,大家纷纷表示遗憾的同时,还着重抱怨了一下繁重的世家应酬,甚至孟少罡还特别写信哭着喊着叫小师弟快回来帮忙抄对联,羡慕水清浅可以逍遥自在的在庄子上度假……道理他都懂,可水清浅还有那么点不开心,感觉好冷清孤单,越临近过年,庄子上下就越冷冷清清的。
然后,阿昭哥哥来了,风尘仆仆,华服尽褪。
“啊啊啊啊啊啊!”
十七岁的姬昭,已经分明褪去少年的模样,长高了,肩更宽了,眉宇间少了少年时雌雄莫辩的秀丽青涩,却带着一丝成熟后的锋利,更沉稳,更果敢,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看着有点黑,有点素,但身姿更矫健挺拔的阿昭哥哥,小鸟尖叫着扑过去,三下两下爬到姬昭身上,蹬着人家的胯,骑上腰,搂住大脖,姬昭只得腾出用双手托住他的屁股,俩人才能平视。
“鹭子好。”姬昭脸上挂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温柔的,情不自禁的。
“阿昭哥哥……”水清浅紧紧搂着姬昭的脖子,忽然心情就好了。阿昭哥哥总是这样,总是在很合适的时间,很需要的场合,就忽然从天而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