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过白石[古代架空]——BY:林子律

作者:林子律  录入:11-25

  可惜入定不是只靠坐得端正一动不动,天地灵气运转,炼化以养自身,入定第一条须得静心。萧白石被应长风那一吻弄得魂不守舍到现在,别说静心,问他今夕何夕他都不一定答得上来,整个人都变傻了。
  想到应长风,萧白石又是一声长叹:“哎!”
  窝在他身后充当腰枕的奶豹子实在受不了这人的长吁短叹,不耐烦地伸爪拍拍萧白石后心,却被一反手捉去他怀里。硕大的一只猛兽,就这么让萧白石搓圆揉扁着实很没面子,但豹子像挺享受和他亲近一般甚至和萧白石玩似的刨一把他的手。
  萧白石掐住豹子两只前爪,辞色故作严厉道:“谁要和你玩了!我这儿烦着呢,你也不帮我排忧解难……”
  豹子无辜地望向他,两只大眼睛水汪汪转了一圈。
  萧白石皱起眉:“不然呢,你那天也跟着去了,就没觉得他哪里不对?说实话,我现在都还没回过神,觉得那是个假的应长风!应长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主动吻他。
  这字甫一出现在脑海,萧白石又有点受不住了,索性整张脸都埋在了豹子颈后厚实的毛里,免得被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看见自己快烫得冒烟的耳朵。他摸着豹子的毛,对方能感觉到他的低落,轻轻哼了声,便顺从地卧倒了。
  萧白石惶恐地想,应长风到底图什么呢?
  藏经洞里的回忆都太鲜明,他能记得应长风那句“别再哭”和片刻的迟疑,但他吻上来没有丝毫犹豫就抱住了自己,还有擦掉唇角水渍的动作,拉着他的手说“回去吧”……还有闪躲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办,安慰他“不是怪物”。
  可能应长风没有别人见到的那么无情无义,又或者是长久手无缚鸡之力,没法终日思索剑道的极致,只得将心思暂且放在了品味七情六欲上面。
  这是好事吗?
  可他又没见过应长风御剑的样子。
  “哎……”萧白石又哼哼着,“他到底怎么想的……你说,我要不要胆子大点儿再去一次啊?”
  豹子舔了舔爪子。
  萧白石心有余悸道:“西极山论道会还要数月才能结束,父亲不在,别人忙于修习也不管我,你说有时间么当然是有。可我怕他那天一时兴起觉着好玩儿才那么做,现在回过神来不肯见我。”
  豹子用爪子拍向萧白石的脸,中途被他抓住了。
  “我懂你的意思。”萧白石瘪了瘪嘴,“但我说完喜欢,他一点表示都没有。”
  豹子摇头晃脑,不吭声了,一转身轻盈地跳下藤椅后朝云中迹的院门处小跑。接着它停下,望着萧白石,半趴着拉长了身体。
  萧白石懂了它的意思,按住仍在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在走与不走中挣扎片刻,最终决定听一次它的话,掀开搭在腿上的外衫就这么跟上了。
  云中迹到兰渚佳期这段路在萧白石看来从没有这么近过,曾经他夜里无眠看都看不见的地方,现在与豹子踌躇一路,抵达也眨眼的工夫而已。
  因为入冬,花树没有之前那么茂盛,但各色花朵交织在一处,远望亦是白如浮云、粉似织锦,依旧美不胜收。当中竹屋露出一点檐角,萧白石视力上佳,还没走到就已经看见那儿新挂了一串风铃。
  院中不见应长风的影子,萧白石停在檐下,仰起头看那串奇形怪状的东西。
  竹子剖成小片,当中悬挂大小不一的金属碎珠,用线简单地穿起来,显得几分随性。没什么声音,但一抹翠绿中偶尔闪过亮光,看着尽管粗糙却也别有一番心意。
  萧白石望着那东西,抬手隔空碰了碰。
  他指尖弹出一小点金光,顷刻间便融进了竹片之中。微风过处,那些金属发出的清脆响动比之前稍大了些,听起来竟颇有几分韵律感——小法术就能做到的效果,起码让它变成了完整的风铃。
  萧白石心满意足地听了会儿,豹子在他脚边发出呼噜声。
  明白它的提醒,萧白石一侧头,应长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竹屋外,正与他隔着一条翠色门廊相望。
  他对萧白石的到来没有任何意外,也不问为何前些时候近小半个月萧白石没出现,目光在萧白石脸上略微停顿,朝他示意手中的茶盘。
  不远处,小巧玲珑的铁壶正坐在红泥炉子上,壶嘴喷出一股细细的白烟。
  就是这一点水汽,让整个兰渚佳期都脱离了不切实际的缥缈,坠入红尘俗世,成了一处人间盛满向往的桃源了。
  萧白石随他过去后自觉坐了,看那两个小茶杯一眼,道:“要泡茶吗?”
  “上回他们送来的。”应长风没说是谁,把烧开的水倒入紫砂壶,立时升起馥郁的茶香。他好似独处时无聊做过无数次,洗茶、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多时便将萧白石面前的杯子斟满了。
  应长风下颌轻轻一抬:“尝一尝?”
  萧白石笑开了,此前的犹豫被这几个动作和他若无其事的问候春风化雨般消弭,但他又能觉出应长风同从前有所不同。
  至少在他们还没接吻的时候,应长风从来不在兰渚佳期理会他。
  其实茶没什么特别,和云中迹的一样,都是负责采办的师兄弟们从山下存的。应长风的这一块似乎储存得益,或者是萧白石心情爽朗所以味道甘甜些。
  豹子趴在旁边,和一丛横生的草芽玩得不亦乐乎。它个头虽大,但年纪还小得很,兴许刚断奶,平时不爱见人,惟独对萧白石和应长风不怕生,尤其一见萧白石便打滚翻出肚皮要摸的样子,无怪应长风叫它“大猫”。
  此刻它在旁边自顾自地玩,应长风放下茶杯,斜睨一眼它,忽然道:“那日从藏经洞借回来的《万兽纲》中,似乎有这只大猫的来历。”
  《万兽纲》也是平章别院编撰的书,与《百草经》齐名,当中记录了山海之中近九成的珍禽异兽,昔年大闹南海的“祸斗”也在其中,可以说是一本不折不扣的“万兽图鉴”。若被《万兽纲》收录,那更非是俗物了。
  萧白石闻言一怔:“我以为它就是一般的豹子。”
  应长风话里有话道:“它没告诉过你自己从哪儿来的么?”
  “它也说不清楚。”萧白石皱了皱眉,茶盏中清亮的茶汤也随他心意荡出一层涟漪,“它记忆有损,从苏醒后便在翠微山腹地独自长大。后来跟随某个指引上了云中迹,这就要认我为主。”
  应长风道:“你是它的主人?”
  “不,我没这么想,虽然人为万物之灵,修道者又额外参透了些天地真谛,但飞禽走兽也都有自己的声音和思考,我不能做它们谁的主人。”萧白石想了想,道,“或许说朋友更贴切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朋友。”
  这世间无论修道者还是大权在握的俗人总会想做万物之主,萧白石的话反而令他为之动容。应长风眼眸一垂,道:“这些时候你没来,我闲着没事,就把那本书粗略翻了翻。”
  萧白石“啊”了声,暗道:怎么说得这么怨念?是我听错了么?
  “它应当是灵兽‘赤豹’,赤色皮毛,斑纹如焰,极通人性,常伴修行者左右,向来都生活在灵气汇聚之所……譬如翠微山。”应长风说着,朝豹子勾了勾手,那黏人精就凑过来任他摸了一会儿。
  萧白石道:“那……它不是什么普通的野兽,是哪儿来的?”
  “这就不清楚了,你有什么头绪么?”
  萧白石略一思索:“按理说仙兽都吸取天地灵气温养自身,独来独往,顶多和有缘人结伴而行,极少繁育后代。哪怕有了后代,一般都要经历许多磨难才能降世,出生后又须得许多年方能独立生存——但我从来没见过赤豹,是我孤陋寡闻了么?”
  “不奇怪,我也不曾见过。传闻赤豹千年前曾是山神的坐骑,近五百年都极少现世,故而众人都称其祥瑞。”应长风眉心微蹙,正色道,“这事儿不能被太多人知道,现在有些心术不正之徒总想着用灵兽骨血强行提高自己的修为,若被他们听闻翠微山有一只赤豹,还不知会招来多大的麻烦。”
  萧白石赞同道:“它这么小,我定会照顾好的!”
  应长风颔首,虽没直接夸他,眉眼间已隐约有赞许之意了。
  那天萧白石喝过茶,心里记挂着赤豹的事,便和应长风约了此后几天再来。他想去七层经塔再查阅一些典籍,难得地早早告辞。
  他与应长风极少如此融洽,那个吻还是改变了些气氛的。萧白石这么想着,下山脚步轻快,小赤豹察觉到他的心情也跟着雀跃。
  踏出兰渚佳期,萧白石哼着歌大摇大摆地走,行至中途时赤豹忽然停了。
  “怎么了?”萧白石带笑问道。
  赤豹耳朵微微动了几次,但又很快扭过头,被萧白石挠了两把脑袋。一人一豹没察觉到异状,迎着灿烂夕阳离去。
  一丛花树格外茂盛,萧白石的身影看不见后,那里闪出了个玄色长衫的人。
  却是此刻本该远在西极山的萧鹤炎。


第20章 武脉尽废
  天色渐晚,兰渚佳期一如既往地从四处点亮了萤火,金绿的光点缀花树间,景与人都绰约而朦胧,分不清是真是幻。
  应长风习惯了仙境般的夜晚,简单更衣后散开头发在脑后束了束,拿起那本《万兽纲》找地方继续读。竹屋略微有点吊脚楼的意思,但不算太高,刚好够人坐在廊下时垂着腿,姿势非常舒服。
  应长风捧了本书,背靠廊柱,头顶那串风铃不时响动一二。
  那日藏经洞后萧白石许久没来打扰,应长风本身喜静,没觉得哪里不妥。偶尔自己久了,四处见不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警惕时的模样,总是少了点什么乐趣。
  后院里一片矮竹林生得茂盛,应长风削了几根,用一把小刀刮成大小不一的竹片,又捡了些珠子串铃铛,不慌不忙地做了好久,权当打发时间。
  从前入定,门派里他坚持最久,闭关,他也能做到完全心无杂念。做风铃本来应当很快,但应长风却发现这效率对自己而言着实有点低。
  那日迟疑背后,心神乱了就没那么容易恢复如初。
  侥幸看着没区别,但却再不是毫无破绽的一块石头了。
  想到这些,应长风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不远处的矮竹林中。萧鹤炎不喜欢,只顺着他才留下这片林子。相处久了,应长风多少能从萧鹤炎的言语动作间明白他其实算不上朴素的人,想来也是,红尘道的大宗师,又坐拥仙山一座,自然该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哪里看得上这些?
  萧鹤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把他当做第二个辛夷,没事时过来说几句话,端着架子不会动手动脚,还有几分君子风度。如果应长风识趣点,卑躬屈膝把人哄开心了说不定早就趁机逃脱魔爪回门派。
  可他天生脾气又臭又硬,刻薄起来对谁都没好脸色,更别提还记着被萧鹤炎捡回此处关到现在的仇。
  若是翠微山还有谁能为他的囚徒生活增添一抹颜色,恐怕就萧白石一个了。应长风想到他,目光动了动,头顶的风铃不失时机地击出音符。
  至少萧白石不像他那锦衣玉食的爹,是很喜欢这片简陋竹林的。
  这天他离开后,正当以为又是一个闲适傍晚,应长风忽觉空气中骤然多出一个人的气息,带着掠夺与暴戾疾驰而至。
  应长风警惕地一瞥:“谁……”
  话音未落,脖子已经被人隔空一把掐住。
  应长风登时呼吸困难,两道经脉被死死地拿捏住,脸瞬间涨红了。因为气血不足,他眼角微湿,眉心的褶皱越发深了,话都说不出完整字句:“你……”
  “不是你想的人来,失落了?”
  应长风闭了闭眼,已经喘不上气两颊开始发紫。
  见他痛苦,萧鹤炎的手指松了力道,应长风立刻从悬空的走廊重重跌到院内。
  一身干净白衣滚上草屑泥土,他极其狼狈地捂着喉咙咳了个死去活来。
  七年前祸斗一战中的外伤已经好全了,但应长风因武脉封闭太久,无法调息而自我疗愈,灵识深处依旧残留着妖火灼烧的旧伤。被外力一激,即刻又开始在灵识内翻涌,仿佛从里到外地燃起来,应长风手指紧紧抓着草根,仰起头倔强看向萧鹤炎。
  他喉头一甜,慌忙捂住了嘴。
  但黑血仍从指缝间流出一点污了衣裳。
  应长风擦掉嘴角血迹,冷冰冰地一抬眸,虽在下方,望着萧鹤炎的眼神尽是不屑和鄙夷。呼吸平复片刻,他才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萧鹤炎居高临下,见状手指只轻微一动,凭空便生出数道金光接二连三抽在应长风身上。凌空“啪”地几声,他外衫破开口子,身体跟着颤抖几下,喉间一声闷哼后径直在萧鹤炎面前跪了下去。
  萧鹤炎紧随其后地蹲下身,再次掐住应长风的脖子逼他仰起头,力道之大,那修长颈间已经有了淤青的指痕:“我当时告诉过你什么?”
  应长风不闪不避迎着他的视线,却一个字也不说。
  萧鹤炎几乎咬牙切齿了:“别招惹白石,离他远一点儿——这话哪怕狗都听得懂,你却拎不清?无人之境,你们倒是相谈甚欢!”
  听见萧白石的名字,应长风反而释然得多了。他全无性命只在对方一念之间时的不安,眉梢一挑,目光“不经意”地瞥过落在一旁的《万兽纲》。萧鹤炎果然察觉到,顺势看去,那本破旧的书即刻被一股隐形的力量托到了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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