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听后笑了笑,有些感叹地说道:“也是,总有些学生大晚上还留在学校里,干这个干那个,不让人省心……你们还算是听话的了。”
终于走到了教学楼的门口,孟晓燕也没怎么过脑子,就随口问了句:“那不听话的呢?”
“不听话的?”中年男人靠在走廊内侧的窗边,露出了一个阴阴的笑容。他转身,抬抬手中的灯,引着两个女生看向他身后的空地。
只见那冰冷的月光下,原本枯萎的只剩下枝干的大榕树上,却坠满了人影。
他们一个个被倒吊着,挂在树枝间,随着中年男人的动作,那些人影像是活了一般,纷纷摇动这自己枯瘦的身体。
“不听话的,都在那里挂着呢。”
“啊--”又是一阵歇斯底里地尖叫,苏文莉与孟晓燕彻底崩溃了,慌不择路地冲出了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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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苏文莉脸色煞白地回忆过那晚的情形,捧着茶杯的手,还忍不住微微发抖。
谢臻并不作声,只是点燃了手中的半虺杆,让那淡淡地苦味白烟,慢慢在前厅中散开,安抚着苏文莉的心绪。
“那晚之后,你去学校时可有什么异样?”
苏文莉被谢臻这么一问,却摇摇头:“我实在吓怕了,就请了几天的假……再去学校时,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叶鸽看着苏文莉的脸色,却觉得她好似并不止因为那一晚,就被吓成这样。
果然,苏文莉继续说道:“学校没什么,但是自从那天之后,我和晓燕就都一直做噩梦。”
“我梦见自己还在楼道里,怎么都走不出去,那个男人就跟在我身后。”
“有时候,还会梦见我也被挂在那棵树上了,四周全是吊死的人。”
“三舅舅,我真的撑不住了,”苏文莉说着说着,害怕地哭了起来,向着谢臻央求道:“您就帮帮我吧。”
叶鸽看着小姑娘哭成那般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拽了拽谢臻的衣服。
到底是自家人,谢臻也没有袖手不管的意思,他挑起手中的烟杆,虺头处冒出的白烟也凝聚起来,慢慢地笼到了苏文莉的身边。
苏文莉只觉得一股暖流将她包裹住了,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冷正在渐渐地被驱逐而去,有什么正在将她从噩梦中拖出,她终于感觉到了那久违的心安。
苏文莉的情况好了起来,但谢臻的眉头,却一点点地皱紧。
叶鸽以为是苏文莉被什么难缠的东西跟上了,于是便摸出了钢笔,按着之前谢臻教的,画出个驱邪定神的符咒,想要多少帮些忙。
流泛着白光的小鸽子,很快也飞到了苏文莉的肩头,可就在相触的那一瞬间,叶鸽却忽地就明白了。
谢臻皱眉并不是因为苏文莉被妖鬼纠缠,相反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邪气,只是单纯的受惊而致心神不宁。
只是……叶鸽能感觉得到,苏文莉身上的气运,似乎有所损失……
“好了,”这时,谢臻轻轻一挥,将白烟略微打散,让它们如之前那样淡淡地弥漫在房间中:“你只是被那东西吓到了而已,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叶鸽也收回了钢笔,转头看看谢臻,谢臻对他稍一闭眼,叶鸽便知道了他不想再吓到小姑娘,所以没有说气运的事。
“这样就可以了吗?”苏文莉浑身放松下来,擦擦发红的眼睛,十分感激的望着谢臻。
谢臻斟酌了一下后说道:“你已经没事了,这几天跟着你母亲多去佛前拜拜,听她念念经文就是了。”
苏文莉虽然不知其中的关窍,但此刻谢臻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一个劲地点头:“好,好,我回去小佛堂里烧香念经……”
谢臻点点头,苏文莉着急拜佛的事,又反复跟谢臻道过谢后,就匆匆回家去了。
看着苏文莉离去的背影,叶鸽与谢臻却并没有如她那般,放松下来。
“文莉碰到的那东西,似乎并无害人之意。”杯盏中的茶水有些凉了,谢臻随意地往地下的小盂里一泼,转手又给叶鸽添上温的:“鸽儿,你有没有瞧出什么来?”
谢臻这一问中,带了几分考教的意味,叶鸽仔细想过之后才写道:“我也没有感觉到什么邪气……文莉好像只是碰上了一般的妖鬼,而且它也并没有缠着文莉。”
谢臻点点头,摸着叶鸽的发顶,让他继续写下去。
“但,文莉身上的气运,却不知怎么被吸走了些。她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接连几天都做噩梦的。”
写完这些,叶鸽有些期待地抬起头来,望向谢臻。
谢臻温柔而赞赏地对他笑笑,拉着他的手,引他坐进自己的怀中:“鸽儿最近越来越厉害了,你说的没错。”
“文莉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她被人吸走了气运,虽然不多,但手法却够阴毒。”
叶鸽每次听到气运两个字,都还会有几分不安,他摊开谢臻的手写道:“难道是孟管事还没有死吗?还是其他什么人……”
“鸽儿放心,孟良五不可能还活着,”谢臻安抚地亲亲叶鸽的额头,但他回想过近来几月所遇到的种种异状,心思一点点沉下去:“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才会吸走人的气运。”
“只是这次,我们怕是要去那学校里走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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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枯木学堂(六)
这一次,谢臻和叶鸽并没有直接夜晚去学校,他们隔日起了个大早,打算先趁着白天过去看看情况。
谢臻推了一日的工作,此刻正倚在卧房的屏风外,挑着半虺杆,轻轻吐着烟雾。
白天校园里人员纷杂,要想光明正大的进去,也需有个正经的说辞。
但这对谢三爷而言,也没什么难的,索性就说是想送叶鸽来上学,先进来看看学校,若是合适,他也可资助一二。
不过既然是上学,就需有个学生的样子……
“鸽儿,还没好吗?”随着谢臻的催唤,屏风那侧又是一阵响动,过了半晌后,里面的人才慢慢地走了出来。
谢臻手中的烟杆抵到嘴边,却忽地顿住了动作。
叶鸽转过了屏风,行走间还有几分别扭的意味。只见他换下了平日里的长衫,上身着件白色的衬衣,下面搭条米色的长裤。他本就身架子偏小,此刻被那裤上的腰带一勒,更显腰身细瘦,仿不盈握。
抬头时,眼眸中带着一丝局促与羞涩,干净地倒真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先生?”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叶鸽本就极不适应这样贴身的衣裤,此刻察觉到谢臻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连手脚不知放在何处,为难地低唤了声。
谢臻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上前将他的小鸽儿揽入怀中。
他看得出来叶鸽的疑惑与不适,低头点点他的鼻尖,安抚道:“别担心,鸽儿果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叶鸽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无措,只侧过脑袋用额头抵着谢臻的肩膀。谢臻被他这动作逗得又是浅笑,搂住叶鸽的肩膀,向外走去。
“走吧,鸽儿第一次进学校,可别迟到了。”
没过多久,他们的车子便来到沧城学校的门口。
两人还未及下车,叶鸽就看着一个身穿格纹西装,体态稍胖的男人就迎了上来,隔着车窗跟谢臻打招呼。“真是赶巧,我这刚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三爷您就来了。”
这年头虽有政府财政拨款,但因着世道不平,学校方面仍是十分困难,常需依靠本地商贾的资助。谢臻想要出款的消息一来,校方自然是敞开了大门,还派遣教务主任迎接招待。
“李主任太客气了,应当是我们前去拜访才是,怎劳您亲自下来一趟,”谢臻见此场景也在意料之中,平和有礼地笑笑,就拉着叶鸽的手走下车,介绍道:“鸽儿,这便是学校的教务主任,李维江先生。”
叶鸽没上过学堂,却对扮作学生十分感兴趣。谢臻这么一说,叶鸽便立刻像模像样地冲着李主任微微鞠躬,加上他显嫩长相,当真像是个乖乖的学生。
李主任的多年来常做接待,为人算是圆滑老成的,他自然听说过谢三爷身边那位男戏子的事。但他却看得很开,这世道能有人出钱把让学校撑下去,便是好事。况且这钱又不偷,又不抢,嫌弃个什么。
至于那男戏子……孔老爷子都说了,有教无类,有教无类嘛。
这么想着,李维江望向叶鸽的目光,也变得亲切起来:“叶少爷当真一表人才,日后必能学有所成。”
“李主任过赞了,这孩子不过听话些,还需你们好好教导,”谢臻听着这番说辞,忍不住笑了起来,客套一番后,又拍拍叶鸽的肩膀叮嘱道:“鸽儿听到了吗,日后可要用功读书,切莫辜负了李主任的期望。”
叶鸽眨眨眼睛,许是因为谢臻说得太像那么回事,让他有些回不过劲儿来--先生不会真想把他丢进去读书吧?!
谢臻垂眸看看叶鸽懵懵地样子,又是轻笑连连,抬头跟李主任说道:“好了,我看咱们也不要在门口这么耽误着了,不如先去看看学校吧。”
“是,谢三爷说的是,请您吧。”李主任自然满口赞成,很快就引着两人走进了校园中。
如之前苏文莉所说的那样,整个学校呈回字形,四面皆是三层高的的教学楼,中间留着块空地,而那棵枯萎的榕树,便伫立空地之上。
叶鸽转头仔细看过,那榕树确实年岁已久,光说树干怕是两个人环抱都未必抱得过来。
李主任还在一旁细细地讲解着:“咱们沧城呀,学生起先并不怎么多,再加上还有些读旧学堂的,所以当年建校的时候,小学与中学便没分开。”
“根据咱们新政府划立的新学制,北楼与西楼分别用作初等、高等小学,这边南楼主要办公,前头东楼就是中学了。”
叶鸽听李主任这么介绍,也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眼下正是早晨入学的时候,学校中多是步履匆匆的学生。
约莫是因为近些年来,学制更换混乱,中学楼上的学生,年纪小些的十五六,年纪大些的也快二十了。
叶鸽本身就显年小些,此刻混走在其中,并不觉突兀。
李主任也适时地说着:“叶少爷若是入学的话,大可跟在中学班里念书,如今教中学的王威、赵鹤宁两位老师,都是很负责的。”
叶鸽听着听着,神情上生了些变化,像是若有所思。
谢臻平时并不喜人多言,但这次却并没有打断李主任的话,反而揽着叶鸽的肩膀,和他一起听了下去。
正说着,三人已经走进了中间的空地上,李主任目光一动,立刻假意叹息起来:“到底还是当年资金不足,没能建个专门的操场,如今这学生越来越多,每日演操也是很不方便。”
说完,便小心地偷看起谢臻的脸色。
谢臻倒并不在意这些,他虽是为了进学校才寻了个资助的名头,但在他看来于这教育之事上出些钱,也是应该的。
于是稍加思索后便说道:“我记得你们北墙外,原本是牛家的染坊吧,如今那染坊闲弃已久,若要建操场,不如就选在此地吧。”
李主任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忙笑着说好。
谢臻也没再多费口舌,转而与叶鸽走到那榕树下,细细查看起来。这远看没注意,走近了才发现,那树干上竟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这树像是枯死已久,为何没有挪去?”谢臻像是不经意地,转头问向李主任。
李主任没想到谢臻会问这个,但想了会后也照实说了:“这树听说原本学校还是村塾的时候就在这里,但是吧等到咱们建校的时候,就已经枯了。”
“原本是要砍去的,但马校长却说,这树留着也算是个传承,于是便没让人动。”
“马校长?”谢臻低念一声,那李主任却笑着抬头望南楼上一指:“哎,正说着,校长就在那呢。”
叶鸽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便瞧见南边三楼的某个窗户里,一个约莫快五十岁的男人,也正低头看向他们。
那马校长并没有穿什么西装制服,只是着了件极朴实的暗青长衫,面色白净未曾留胡,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睛,颇有几分儒风雅气。
听到楼下的动静后,他便对着三人略微点头致意,脸上带着几分令人舒心的微笑。
谢臻也冲他点了下头,手上却把玩起烟杆来,继而向李主任问道:“马校长很喜欢这棵树吗?”
这一问,李主任更是摸不着头脑,愣了好半天才说道:“算是吧……校长经常会站在这树底下,有时放学后,天晚了,也能看到他站在那里。”
这棵树--听着李主任的回答,叶鸽又重新注意起空地上的枯榕树,他刚想偷偷地摸出钢笔试探一下,谁知不远处却传来了苏文莉的声音。
小姑娘刚来到学校,没想到就看到了谢臻与叶鸽,于是一路小跑过来,笑着说道:“三舅舅,叶小舅,你们怎么来学校了?”
叶鸽刚想跟她打声招呼,却不想一转头就看到了苏文莉身后跟着的人,随即便愣住了。
苏文莉显然没有注意到什么,只是继续笑着央求谢臻:“三舅舅,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您能不能帮晓燕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