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说完,她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两位舅舅的好像都在……看她身后的那个人。
是叶俊,苏文莉身后,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是叶俊。
叶鸽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完全没有想过该如何面对这位多年不见的兄长,而与此同时,叶俊显然也已经看到了他。
“鸽子?是你吗?”
叶俊快步跑了过来,语气中还带着些许难以确信。
他并不是真的认不出叶鸽了,只是太难将记忆中那个又瘦又小的男孩,与眼前这个干净俊俏的少年有所联系。
叶鸽沉默着,没有任何地回应,只是悄悄地拉住的谢臻的手,想要汲取些许温暖。
这样的举动,终于让叶俊完全确信了,这就是他的弟弟叶鸽。
他语气激动地说道:“鸽子,真的是你!你没在福月班里,又到哪里去了?我和父亲来沧城后一直在找你呢!”
叶鸽仍没有说,也没有写,叶俊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忍不住想要凑到他的面前来。
谁知叶俊刚一迈动步子,谢臻便伸手,揽住了叶鸽的肩膀,将他带向自己。
叶俊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叶鸽身边的人,他并不认得谢臻,但看着两人的动作,还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尽量礼貌地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您是?”
谢臻仍旧揽着叶鸽,淡淡地回答道:“谢家,谢臻。”
叶俊既然与苏文莉结交,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谢三爷的名号。他先是惊愣,可随后很快就想起了,往日里在街头听到的那些谢三爷与男戏子的传言,脸色瞬间就难看了。
可对上谢臻,他偏生实在没有胆量说什么,于是僵直了好一会才说道:“三爷您好……我与小弟叶鸽分离多年,如今团聚,有很多话想说,不知您可否让我们单独聊一会?”
“不必了。”谢臻刚想替叶鸽说什么,谁知叶鸽却先一步抬起头来,双目淡然地看向自己的大哥,声音沙哑而又艰难地回绝道:“我……没什么想跟大哥说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送鸽儿去上学……学生都是有作业、有考试的吧?
到时候,做错了题,可以罚亲亲。考差了试,就可以罚……
不就建个操场嘛,这钱出得值!再建个楼也行!
话说里面出现的学制,是参考了民国初年的壬子癸丑学制。
第50章 枯木学堂(八)
“鸽子!”叶俊怎么都想不到叶鸽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但谢臻却没再给他任何机会,直接揽着叶鸽转身就走。
“李主任,我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不如去楼上谈谈出资的事吧。”
谢臻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李主任看着眼前这情况,不多问也不多说,忙应了一声就跟了过去:“好,三爷您请。”
只是谢臻走了几步后,忽地又转过身,看向的却是苏文莉:“文莉,你待会带你那个同学也过来吧。”
苏文莉被刚刚叶俊与叶鸽的事整得有些乱,这会听到谢臻这么说,下意识地点头:“哦,好,好的。”
“鸽子,你等等。”叶俊也想跟着过去,可还没等走近,便正对上谢臻的眼神,明明好似只是淡然无害,却让他生生止住了步子。
“鸽儿,咱们走吧。”谢臻与苏文莉交代好后,就重新回过头来,伸手又轻又柔地蹭蹭叶鸽的耳鬓,揽着他继续向楼上走去。
三楼的教务处办公室里,捐赠书十分顺利地签好了,谢臻出资为沧城学校新建操场并一座教学楼。
有了这样的结果,李维江自是十分欣喜,他正要与办理他叶鸽入学的事时,谢臻却没有直接给他答复:“我与鸽儿再商议商议吧。”
李主任听后,只当是因为刚刚楼下出的那事,但他也没劝说什么,只是很赶眼色地笑笑:“行,那两位在这边慢慢商议,我还有些事,就先出去了。”
说完,就走了出去。
随着李主任的关门声落下,叶鸽的脊背也软了下来,他倦倦地伏到谢臻的腿上,眼睛微睁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臻也不催促,只是松松地环着叶鸽的肩膀,顺便为他理着微乱的发丝。
“鸽儿心里不好受吗?”
半晌后,谢臻还是开了口,像是极为不经意地发问。
叶鸽依旧伏在那里,蹭着谢臻的膝盖点点头--尽管早已做下决定,但当真正面对面拒绝叶俊时,他的感觉并不轻松。
可是要去认回他们吗?
叶鸽心中又十分地抗拒,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真的已经再没有什么话,能对他们说了。
正在这时,许是因为房间中太过安静,令叶鸽与谢臻可以清晰地听到楼道里的声音。
“你怎么能把事情告诉他们!”苏文莉像是急坏了,拉着一个人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走。
而被她拉着的那个人,好似快要哭出来,低低地嚷道:“我,我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去……”
两人还没说完,教务处的门就被苏文莉敲响了,叶鸽赶快从谢臻腿上爬了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好。
谢臻忍不住微挑唇角,将叶鸽的手握住,然后才说道:“进来吧。”
苏文莉显然是真的着急了,她一听到谢臻的声音,立刻拉着另一个女生推门而入:“三舅舅,又出事了!”
“怎么了?”谢臻抬头对上苏文莉焦急的脸,拨弄了一下手边的半虺杆:“慢慢说。”
苏文莉摇摇头,拽了一下身边的女生说道:“她就是孟晓燕,就是那天和我留在学校里的那个同学。”
叶鸽看看几乎要哭出来的孟晓燕,虽然还没动用术法,但看她恍惚的神情,应当与苏文莉一样,都被吸取了气运。
但苏文莉急的并非这件事,小姑娘脸都红了:“晓燕她刚刚跟我说,前几天她曾把这件事告诉给班里的几个男生,那几个男生平日里最喜欢到处找事,他们寻刺激,第二天晚上就约着来了学校……”
“这,这都又过了两天了,他们几个都没来上学!”
谢臻一听,也意识到了不对,那边苏文莉还在说着:“三舅舅,你说他们会不会跟那鬼硬来,被吊到树上去了!”
“你先别急,”谢臻安抚这苏文莉,转而向孟晓燕仔细问道:“你可知道,他们具体究竟是几个人?是不是真的晚上来了学校?”
孟晓燕终于撑不住,哭了起来,抽抽哒哒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了刘航、刘帆他们兄弟两个,别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啊,快出来看!”
“出事了,是哪个班的呀!”
这时,楼道中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惊呼什么,许多人都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叶鸽与谢臻对视一眼,他们也立刻起身走出了办公室,跟着往外看去。
只见四面教学楼之间的空地上,那棵枯死的大榕树下,一个身穿校服的男生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俨然已经没了气息。
“啊--”随后赶到的苏文莉也失声尖叫了起来,她颤抖着向谢臻说道:“那,那个就是刘航!”
谢臻皱紧了眉头,拉着叶鸽的手,飞速走下楼梯,来到了刘航的尸体边。
楼下已经聚集了许多胆子大的学生,他们纷纷议论着究竟是怎么回事,谢臻与叶鸽混在其中,借机探查起刘航的尸体。
淡淡的烟雾从半虺杆中漫出,很快就笼罩到了刘航的尸体上,不过片刻的工夫,谢臻心中便已然有数。
“是气运竭尽而亡。”谢臻在叶鸽的耳边,低声说道。
叶鸽有些诧异地看着谢臻,气运竭尽?之前谢崇祖他们也是气运竭尽,但不过是倒霉了一阵子,如今这个学生怎么会死呢?
谢臻摇摇头,趁着周边人员纷杂,跟叶鸽解释道:“不一样,这次虽然也是吸取气运,但跟上次的术法却并不相同。”
谢臻言尽于此,叶鸽却能明白他未说的话,与上次的术法不同--这一次的更加狠绝,也更为阴毒。
叶鸽的目光又落到那死去的刘航身上,他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兴许是太爱活动的缘故,肤色有些黑,身架子也高高大大的。
只可惜,他现在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神情痛苦而绝望,身体被榕树交错的枝干遮挡着,连点太阳都晒不到。
“同学们先各回各的班级,各位老师维持好秩序。”马校长也赶到了树下,一面疏散着围观的学生,一面震惊地看着刘航的尸体,眼神中渐渐生出沉痛。
好在沧城学校的管理还算得当,老师们迅速地组织起来,引导着本班的学生回到教室中。
谢臻带着叶鸽,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起,等到所有的学生都散去后,才无声无息地走到马校长的身后,才说道:“马校长,不知是否有时间与谢某聊聊?”
马校长怔怔地守在刘航的尸体旁,沉默了半晌后,才伸手推了下摇摇欲坠的金丝眼镜框,摇头说道:“我知道谢三爷在怀疑些什么,但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面对刘航的死状,叶鸽实在忍不住,压压嗓子质问道:“马校长为什么这么确定……”
谢臻轻轻握了下叶鸽的手,执起手中的半虺杆,想要走到榕树边,却被马校长拦住了:“请不要这样!”
他面色焦急,语气中还带了一丝恳求:“真的不是他,他不可能会伤害学生的!”
谢臻停住了步子,上下审视着马校长,而后淡淡地说道:“事到如今,马校长还是将您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不管究竟是谁做的,我想您也不希望,其他的学生再有什么损伤吧?”
马校长愣了一下,身上原本的儒雅之气,现在也只剩下了萧索苍凉,他点点头:“此事……亦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请谢三爷与叶少爷,随我去办公室坐一会吧。”
三楼的校长室中,墙壁上的挂钟“嗒嗒嗒”地跑着,留下平稳而无尽的声音。窗户边的大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地堆积着摞摞文件与书籍,一只瓷杯放在桌角,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马校长引着谢臻与叶鸽进门,而后十分有修养地请他们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则回到了办公桌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谢三爷……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无事,”谢臻也不跟他客气什么,直截了当地说道:“马校长既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不如便先说说,‘他’究竟是谁吧。”
叶鸽也凝神而望,等待着马校长的回答。
马校长慢慢地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到办公桌上,双手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他姓龚,名仪堂……是我的老师。”
“你们应该也知道,沧城学校的前身,是一所村墅--二十六年前,他就曾经在这里任教。”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昨天,我托某猫给我画个专栏头像某猫:有什么要求?
我:我叫银雪鸭嘛,就画个小人,手上抱只鸭子好了~
然后……很快,她就画完了但是……跟我的要求,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抱只鸭子,抱啊,抱QAQ
大家可以去看看,是怎么抱的QAQ,当然,如果顺便收藏一下我的专栏,那就更好了~感谢在2020-02-13 00:47:12~2020-02-14 01:4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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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枯木学堂(九)
“龚老师……我还是习惯叫他龚先生,他是前朝的举人,据说是因为家里人抽大烟,卖光了财产,才搬到沧城来的。”
“那时候沧城西边,几个村子统共就这么一个读书的地方,龚先生也不嫌弃,白天给我们讲课,晚上就住在村塾的茅屋里。”
尽管时光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回忆起昔日的场景,马校长依旧带着浓浓的怀念。
谢臻与叶鸽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听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我们不过才十几岁,原本被家里人硬送来读书,很不乐意,上课时听着那些之乎者也,简直就是天书,总想着偷懒贪玩。但龚先生却不介意,他到底是见过世面、有眼界的人,见我们对那四书五经没什么兴趣,便另找些新知识的书,传阅给我们看。还引着我们,要有志向,不要一辈子只窝在这么个村子里。”
那些书本,像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门,一扇他们从未见过的,却令他们是十分渴求的门。
渐渐的,村塾中的学生,由一开始的不愿上学,转变为了不舍离开,每次都要在村塾中留到天黑了,才往家走。
“二十多年前,城西的村子之间,只有小土路,到了晚上便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常常有人因为晚归而摔跤磕碰,再加上传闻附近有土匪,所以家里人都不同意我们晚上留在村塾里。”
“后来,龚先生就想出了主意,每晚都挑一盏灯,将留下的学生分批,他亲自一个一个地送回家去。”
马校长说到这里,将手从脸上拿开些,抬眼望着谢臻与叶鸽:“你们说,龚先生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伤害学生呢。”
谢臻轻敲敲手中的半虺杆,没有直接回应马校长的话,转而继续问他:“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位龚先生,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后来……”马校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是他最不愿记起的一段:“后来,又是一个晚上,龚先生照常送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