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什么清闲,”谢威的目光也放远了,像是喃喃自语:“我这一辈子,就想看着谢家好,怎么都看不够的……”
谢臻站在桌边,垂眸间便看到了谢威的头发,似乎比上次相见时,又添了几抹白色。
他的兄长,终究是老了……
谢臻刚想再劝劝谢威,让他宽宽心,却不料忽地听到门外传来--叶鸽的惊呼声。
却说,叶鸽在谢臻进了书房后,便挑了个背靠竹林的石凳坐,高挑而茂密的竹子遮挡了炎炎的日头,倒是难得舒爽。
可没过多久,天就阴了下来,怕是要下雨了。那凉风一阵阵地吹着,将他身后的竹林吹得摇曳作响,连带地上的影子,也变得凌乱纷杂。
叶鸽起先并不怎么在意,但靠了一会后,便觉得薄衫有些抵不住凉意,身上越来越冷了。
这种冷却好似并不单纯,像是趁着那乌云蔽日,偷偷氤氲而出的,直往人骨子里钻,甚至还浸染着森森的阴气。
这时候,叶鸽身后的竹林传来响动,沙沙地似寻常风吹竹叶,又仿若掺杂了人的脚步声。
叶鸽右手握住了钢笔,仔细分辨着身后的声音,暗暗地警惕起来。
风忽地停了,竹林中的声响也消失了,唯有天光还是昏昏地,四下中静得怕人。
叶鸽不敢放松,因为他感觉得到,有人正在看着他,正站在他的背后,那片茂密的竹林中,看着他。
那视线一寸不离地落在他的后背,几乎惹得他浑身发毛。
叶鸽再也不顾什么了,打算直接去书房寻谢臻。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刹,身后的视线仿佛也随着他动了。
他每走一步,那视线便靠近他一分。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难挨,叶鸽终于忍不住,屏住呼吸,慢慢地转过身子,向竹林的方向看去。
因着没有了阳光的照耀,叶鸽只能看清竹林靠外的几层,再往深处去,便暗得不可见了。
可不知怎的,他忽地又觉得那道来自竹林的视线,就这么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刚刚只是错觉吗?
叶鸽并不敢妄下结论,决定还是先去找谢臻再说。
就在他回身准备走向书房的瞬间,一张满是血痕的白脸,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只纯黑的眼珠乌溜溜,疯狂地在眼眶中打转。
叶鸽的心险些被吓得停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口中随之惊呼出了声。
书房中的谢臻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出,人还未到,半虺杆中的浓烟已冲涌而出,转眼就把叶鸽面前,那鬼一样的人给捆到了地上。
“鸽儿,伤到哪里了?”直到被谢臻拥进了怀里,叶鸽胸中积压的那口气,才算是堪堪舒了出来。
他尽力地摇摇头,双手却下意识地抱住了谢臻的手臂,仍不住地微微颤抖。
“大太太,大太太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个小丫鬟边叫着边跑进院子,很快就看到了被谢臻捆在地上的人,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她是……大太太?”叶鸽惊愕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穿破衣,蓬头垢面的女人,她虽被白烟困住,但仍旧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嘴中时而低语,时而嘶吼,全然是疯癫之态。
“唉,”这时候,谢威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一脸悲苦地看着地上的大太太,转头跟叶鸽说道:“是下人不好,没看住她,吓着你了吧?”
叶鸽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身靠着谢臻的胸膛,心中一片混乱。
谢威也不等他答话,立刻让小丫鬟去叫来其他的下人,把大太太给扶走了。
“大哥……”谢臻将叶鸽从地上抱起来,他虽知大太太如今也算是因果轮回,咎由自取,但终究有些同情谢威的。
谢威看上去却并不想与他们多说大太太的事,抬头看看越发阴沉的天:“好了,这天快要下雨了,你们也快回去吧,我……我再去看看她。”
谢臻与叶鸽无言,谢威说过之后,就拄着拐杖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佝偻的背影。
“走吧,鸽儿。”谢臻伸手揽了揽叶鸽的肩膀,这世上有太多无奈之事,偏生桩桩件件间都有牵连。
钱姨娘以牙还牙,向大太太报那血仇,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如今却要引得谢威,再去尝那疯妻之痛。
“先生……我们是不是……”叶鸽张张嘴,但终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谢臻低头吻吻他微凉的额头,答案也已在这不言之中了。
那一场夏日午后的大雨,酝酿了许久之后,才哗哗地落下。
彼时两人也已经回到了老宅中的居所,幸好这段日子里,仍旧有下人过来打扫收拾,里面不至于太过杂乱。
叶鸽裹了条毯子,与谢臻一起挤在窗下的小榻上,时而聊聊天,时而看看雨。直到天色愈发黑暗,前头遣人过来催促时,他们才起身整理起衣裳。
这摆在晚间的寿宴,并没有再请什么外人,来的尽是谢家本族。
叶鸽知道,这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放一下新文的预收,因为要写古耽了,常听人说那是个贫穷且沉默的频道,吓得某鸭瑟瑟发抖大家……不要让我太凉好不好,烤鸭还是热的好吃,凉了就不香了依旧是捉妖单元文,小甜饼!点进专栏里就能看到~
《海棠香诱无情道》
预计五月下旬开前无情道后真香攻x海棠妖异美人受芙蓉糕甜八宝软,松仁酥透蜜流香人人都夸五味斋中的糕点好,掌柜棠生更是人美爱笑手艺妙,一时间成了多少春闺的梦中人。
可这又有什么用?
棠生勾起唇角,一手挑起某无情道的下巴,冷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梦到我?”
起初有人告诉李避之,斩妖司旁开了家糕饼铺,他只是淡然摇首:“不可贪口腹之欲。”
后来他自己亲去几次后,尚能坚守大道:“不过味道略好。”
等到某日入了那掌柜的红纱帐,旁人再问起时,他却仅能道一句:“甚香。”
棠生挑眉:“香,什么东西香?糕点吗?”
李避之赧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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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人心鬼神(三)
大雨这时还未停,谢臻给叶鸽披了件外衣,来请的下人们走在两人前头,提着两盏玻璃电灯照路。原本还要为他们打伞的,但谢臻却接了过来,自己揽着叶鸽共撑一把。
那几个引路的下人见了,忍不住笑着奉承道:“三爷和叶少爷感情这样好的,倒真是少见。”
谢臻听后只是笑笑,没举伞的那只手,包住了叶鸽微凉的指尖。叶鸽也忍不住扬起脸来,冲他也笑起来。
这一晚的寿宴,摆在了靠着莲塘的花厅中,还未走至近处,隔着雨幕便望见那花厅中,灯光通明,挂着寿灯的廊下,好些穿着红绿衣裳丫鬟嬉笑忙碌。
大雨打在厅外的芭蕉与紫荆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更有一段婉转的戏音掺杂在雨声中,隐隐约约地传来。
“讲什么节孝两双全--”[1]
叶鸽许久不曾听戏了,此刻听着那调子也勾起几分瘾头。拽着谢臻的手,提快了步子,刚一进花厅收起伞,便向着那临时搭成的戏台上望去。
却是个他并不认得的女旦,此刻正穿着蟒衣,与周围人合唱一出《大登殿》,很是热闹。
这时候,正巧苏文莉陪着苏太太也到了,小姑娘跑过来与叶鸽说起话,见他听戏听得上心,便笑着说道:“叶小舅觉得那女旦唱的怎样,她是福月班新捧的角儿,我前几天就听崇祖哥他们商量着,便是不请旁人,也要将她请来。”
“福月班的角儿……”叶鸽听后,稍一晃神,忽地想起原来自己竟已离开戏园子快半年了,这锣鼓喧嚣的戏台上,也早已有了新人。
“鸽儿又想听戏了?”谢臻低下头来,扶着叶鸽的肩膀说道:“前些日子见你没提起,若是想听的话,改天咱们再一起去。”
叶鸽回过神来,抬眼望向谢臻,点点头:“好呀,就这么说定了,等先生得了空,就陪我去。”
这边几人还在听戏,刘姨娘就笑着从宴席那边走了过来,她今日穿了件紫红的旗袍,项上还特意挂了串珍珠,看上去分外靓丽:“三爷和叶兄弟怎么还不去坐,大伙可都等着你们开席呢。”
谢臻也笑着,作势告了声罪,而后便带着叶鸽一起进了宴席厅中。
因着同样是家宴,这次桌子座位安排,跟年三十那晚差不多,叶鸽与谢臻依旧坐在主桌上,而疯癫的大太太还是没有到临。
不过让叶鸽意外的是,叶俊竟没有离开,也随苏文莉坐在小辈们的桌子上。
不管怎样,这场家宴终于还是开席了。
虽说是谢宏的生日,但头一个说话的人,依旧是谢威,他望着满厅的谢家人,笑着说道:“今晚,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跟老二好好地过个生日,大家也聚一聚,乐一乐。”
谢宏晌午的酒还未散尽,这会听着大哥的话,也清清嗓子附和道:“对,就乐一乐,都不必拘谨,随意随意。”
可他身旁的二太太,却好似对谢宏这醉样有几分不满,用力拽了下他的袖子,要他少说话。
不过好在桌上人多,很快就被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声遮掩过去了。
这样的晚宴,于叶鸽与谢臻而言,确实没什么意思,再加上预备着要做事,叶鸽心里头总记挂着,频频地看向谢臻。
谢臻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时不时给叶鸽添几筷子新菜,每次叶鸽看过来时,也恰会对他安然一笑。
就这样,又是几轮推杯换盏,酒桌上的气氛也临近高、、、潮,周边桌上的小辈们,轮着番地过来敬酒,最甜的就说好话,有钱的就献上礼品,便是再不中用的,也能赔个笑脸。
谢臻不知何时,已将袖间的半虺杆执于手上,目光扫视过桌上的众人,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便端起酒杯,向谢宏说道:“二哥,我也来敬你一杯。”
谢臻这么一开口,周围人便纷纷笑道:“都说三爷最是个大方的人,不知道今儿要给二爷添个什么寿礼?”
谢宏正在兴头上,往日的龃龉也尽抛到脑后了,醉醺醺地摆着手说道:“老三能跟我喝上这一杯酒,那可就顶千金万银了,还要什么寿礼。”
谢臻听后,又笑笑说道:“二哥说得是,咱们兄弟之间和睦,自然重过金银万倍……不过今日,我也确实给二哥准备了一份寿礼。”
“哦?”谢宏抬抬头,看着谢臻问道:“老三又寻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谢臻淡淡而笑,手上的半虺杆,冲着那雨幕中的莲塘一挑,朗声说道:“二哥且来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而去,只见半虺杆所之处,水面上渐渐聚起一抹银色的光华,再不过眨眼的工夫,光华之中,便跃出了一尾莹白的大头鲤鱼。
众人纷纷惊呼,有人趁机奉承道:“早知三爷是有本事的人,却不知竟是这样的神通。”
谢臻听后,只是随意地说了声过奖,而后半虺杆又是一动,那泛着光的鲤鱼竟离水而动,直摆着熠熠生辉的尾巴,游到了花厅之中。
众人的惊呼声更大了,都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鲤鱼,目光一刻都不舍得离开。
谢臻引着那鲤鱼,一路游动到谢宏的面前,笑着说道:“此乃福运银鲤,相传双手触之便可增福添运,二哥,这份寿礼你可满意?”
谢宏自认见识也算多,但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术法,又是惊奇又是高兴,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满意,满意,还是老三你有本事。”
说完,他便将双手小心翼翼地举起,拢着那银鲤一触,顷刻之间便觉浑身舒爽,可再看时,银鲤却已从他的手中游走,又到了谢威面前了。
谢臻顺势又向谢威说道:“这等福运吉祥的东西也是难得,大哥您也摸上一摸,沾沾福气吧。”
谢威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对着谢宏与谢臻笑笑,连声说着:“好,好。”
而后,双手便如之前谢宏那样,触到了银鲤身上。
“这样的好物,也不能就我们两个老东西占了,我看便让大家都摸上一摸,咱们谢家都沾沾福气运气,老二你说怎样?”
谢宏早就飘飘然了,谢威说什么,他都一个劲地点头,全然没看到身旁的二太太黑了脸:“好,好,大家都摸摸。”
“要我说,就让小辈们去摸吧,我们这些人就不凑热闹了。”二太太一拽手中的帕子,也不顾旁人的脸色了,酸酸地说道。
叶鸽心中猛跳,转头就看向说着冷话的二太太,难道会是她……
谢臻却默默地按住了叶鸽的手,不动声色地冲他摇摇头,而后对二太太说道:“小辈们有小辈们的福气,二嫂嫂若是不摸,他们可都不好意思摸了。”
叶鸽十分紧张地看着二太太脸上的神情,但随着他渐渐冷静下来,也琢磨出几分不对。
头一件,就是那铁面人怕是根本就不知道钱票上手印的事,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避开银鲤呢。
再者,他看二太太的模样,完全没有一丝害怕或者回避的意思,倒像是埋怨与生气……
这次,叶鸽想的倒是不错,二太太哪里知道什么手印的事,只是气不过谢威什么事都压她男人一头,这银鲤是谢臻送的,谢臻出了风头也就罢了。凭什么他谢威又作主卖人情,开口让所有人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