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古代架空]——BY:云雨无凭

作者:云雨无凭  录入:11-30

  “如此年轻便在这里当差?”
  “我十六了。”赵喙又作揖回颜修的话,接着便差引路的内侍回去;赵喙带颜修往院内去,堂屋的门上也是淡黄色灯笼,匾额上写了“厚朴”两字。
  这赵喙大约也是缜密清高的心性,看着便不苟言笑,他着了青色绕襟袍,头发高挽起一个漂亮的髻,生得宽背尖脸,十分清秀。
  进了堂屋,便只见排列整齐的一些桌案椅子,盛书的架子有两个整排,顶层堆满了灰扑扑的方纸。
  有人自屋内的素色屏风后面来了,她手捧着一盏泛起黄光的崭新铜灯,有张棱角显眼的脸庞,头发在额前半分开了,梳得利落齐整。
  穿着白色衬袍以及淡青色的、在外的纱衫。
  女子问:“这是何人?”
  “秦大人,这便是新封的侍御师,颜大人,”赵喙又回头过来,对颜修说,“这是侍御师秦大人,我们同在此做事的。”
  “见过秦大人,在下颜自落。”颜修便立即颔首作揖了。
  秦绛总也没笑,绷着下颌注视小些时候,这才轻飘飘地点头,说:“在下秦绛,你今后便在里院子的房里,赵喙明白怎么做的,昨日毕大人嘱咐过了。”
  话也没讲许多,秦绛就捧着灯出去了,赵喙立即凑过来,说:“你不必觉得她冷落人,她对谁都这样,太医令毕大人都没敢吵她。”
  “人有各自的脾性,我懂的。”
  颜修又跟随赵喙往堂屋外面去了,视线中的房屋院墙清楚起来,天成了清淡的灰色,里院子的屋室更宽敞些,赵喙开了侧边的一间,又急忙将灯点上了,他说:“都收整好了,你以后都能在此歇息,若是缺什么,我便喊内务府的人去办。”
  颜修在这屋内扫视了一番,见床和书桌都是有的,即便远没有桃慵馆豪华细致,但至少是齐整干净的,墙上还挂着行草的“空青远志”,凑近看才知道,落款是:癸未余月,郑斐。
  [本回未完]


第3章 第一回 [叁]
  屈瑶还是在病中的,可她神色清明起来了,也全然不会再昏厥抽搐;西空国主送来的羊脂镯子十对,是暗纹花式各不相同的,屈瑶从太后那里得来三对,又外加一件红色缎盘金银绣夹衫。
  屈瑶正披着夹衫,借晌午的日头光瞧经书上齐整的字迹,而后,缓缓读了几句:“若我灭后,末世众生,有能自诵,若教他诵,当知如是诵持众生,火不能烧,水不能溺,大毒小毒所不能害……①”
  女侍早已从外来了,她生得低矮,一张小嘴殷红色,又得一双墨黑色的眼睛,说起话来机灵:“殿下,今日屈将军来了,在外头候着,来看你。”
  屈瑶将淡黄色经卷翻去一页,低着头询问:“哪个屈将军?”
  “是……殿下的父亲,屈将军,”女侍叫一室,仅比屈瑶小了一岁,她随即笑了,上前来捋屈瑶肩头乱着的发丝,说,“我来帮殿下梳头更衣。”
  屈瑶抬起了英气明朗的眼睛,但此刻,其中是抚水般倦意;她摇了摇头,说:“四月初来此,成了贤妃,后来又做了皇后;于陛下,我未说十句好话,未听十句好话……我早忘了还有父亲。”
  屈瑶将手边的红叶子放进书页之间,然后,将那本《楞严经》合上,放在了榻的软垫底下。
  于是,一室立即喊了另外的女侍进来,俩人忙碌着帮屈瑶穿好一身淡黄金绣的裙与外衫,妆也化了动人明艳的一个,将久病的憔悴遮盖去了。
  屈瑶头戴的是太后亲赐的金蝴蝶珍珠凤冠,她缓步往外间去,然后,便见到了站立在门边的屈房离,那男子仍旧是削瘦的脸庞和窄细凤眼。
  他不说什么,忽然就正身跪好了,接着,便给屈瑶扣了三个头,说:“微臣屈参见皇后。”
  屈瑶开始手心沁汗了,她被一室搀扶着站好,只冷着脸难说话。
  屈房离仍旧跪着,说:“殿下成人中之凤,是屈家上下的荣幸,府中一切安好,你且放心在此。”
  “屈大人,殿下来崇城之后总病着,你应该知道……”一室冷脸搀扶着屈瑶向右,总算将她安置到椅子中去,她又说,“屈大人,你也不必跪着了,殿下许久不见亲人,看不得这些。”
  接着,一室立即差人去拿些果子和糕点来,又上了一壶龙井,屈瑶只盯着眼前的一切,毫无章法地乱瞧;一抹水光划开在她脸上,屈瑶的下巴和手指皆乱颤着,她合不住困倦的泪眼,只是看着屈房离,然后,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不住地摆头。
  屈房离未坐一刻,起身后总面目无情地站立着,而后,又说:“殿下凤体不适,微臣就不久留了,听陛下说已经为你寻得了一位好御医。”
  屈瑶这下子似乎果真说不了话了,她开始“呀呀”乱叫了几声,接下去便攥紧了一室的手腕,用手指着寝房那边。
  “屈大人,奴婢照料殿下歇息了。”
  有两位女侍在屈瑶身后跟着,一室伸着胳膊扶她到床上去躺,接着,便摆好了屏风,又喊守门的内侍,遣他到太医署请人过来。
  /
  颜修出了怀清宫,未时已过,他也未再回太医署收整什么,赵喙连着打了两个呵欠,说:“今日夜里是我当班。”
  远看,酸枣树上还是红绿交织的,颜修和赵喙往前走着,在一处宫室外墙的角落处便分开,颜修要回桃慵馆中去。
  他未见清风斜阳里如此华美的崇城,因此在经过一处廊亭时思绪顿挫了几分,只见金光然在远处宫楼的琉璃顶上,又将树冠的一半鎏金,水上有荷叶翻滚,又一处活塘中是养得漂亮的黑白天鹅。
  这仅是沧华园中窄小的一景,亭中木柱上的题诗中有“樵人归尽欲,烟鸟栖初定②”两句。
  若说泱京早已经到了秋凉时节,那么扶汕便还停留在冗长夏季的尾端,颜府总空荡荡,仅留了萧探晴一人。
  直到这一日,漫长的雨季歇息下去,深红色的晚霞染了漫天,潮气浸在青色的石砖深处,因而生出几粒细小的黄草来;颜幽是贸然回来的,他背上是绛色的的剑,又着了深青和黑相间的箭袖绕襟袍,他生得与颜修相似的眼睛,却独有着狠厉的神色,面颊更宽几分,额前的发丝飘摇散漫着。
  颜幽长成了与兄长不同的、沉闷的脾性。
  “二公子,”萧探晴立即迎了上去,仰脸看着他,继而笑了,“公子他如今不在,月初时就走了。”
  “走了?”
  “对,那一日来了带着刀剑的两个人,也不说来处,公子说让我看好家,就跟着他们走了。”萧探晴仍旧着那身青灰色粗布的衣裙,她生得细腰窄肩膀,脸蛋光洁似个小姐;她这时候与颜幽一同进了堂屋,又将灯燃起来。
  颜幽蹙着眉,问:“没再说别的?”
  “公子还说,若是二公子回来了,也不必去找他。”
  扶汕的房屋高耸又狭窄些,有着灰瓦白墙,颜幽环视着屋内的用品和摆设,他掐指算来,才知道自己半年前就离开了。
  他说:“那日花堂前有个半死的人,师父预备救他,他却拔出匕首来,自己抹了脖子……我嗅见了血腥,夜里就梦见了泱京,梦见了娘和爹,梦见家门前的嫦淅河涨水。”
  “你那时才三岁。”萧探晴倒了温茶给他。
  颜幽毕竟算这个家中最小的,又从没稳重过,他抬起眼看着萧探晴,就匆忙委屈起来,继而咬紧了牙关,说:“我怕兄长是被宫中的人所害,明日,我便去泱京。”
  “二公子,你许久没回来了,应该歇息着,吃些想吃的,公子他嘱咐过了,咱们不必忧心太多的,他心里有数。”
  颜幽辩驳:“埋名十多年了,兄长未沾染过任何纷争,要不是真的有人走漏消息,怎么会有带刀剑的人胁迫了兄长走呢?”
  萧探晴的脸庞在烛灯的黄光外,她僵住了嘴角,忽然不知道讲些什么,又一阵了,才颤抖着,道:“你不该多想的,何况,南浦堂不能总关着门。”
  怒气终究将颜幽的眉眼染满,他紧攥着萧探晴的衣领,致使这个柔弱的女子摇晃着无法站立,他落下了沉重的一掌,接下去,鲜热的血便自萧探晴的嘴角流下去,洇开在粗布衣裙的前襟上。
  “二公子,饭菜还在厨屋里,我给你热一热。”
  萧探晴冰冷的手心紧贴脸颊,她被武力降服,整个人重重地躺倒在了地上,眼泪是热的,萧探晴的心口比颊侧还疼。
  颜幽不说话了,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他的一口气弯弯绕绕从鼻腔里呼出去,最终,说了句:“我,我不该打你的……”
  可此时,屋中只剩了颜幽一人,萧探晴早已经收好了打翻在地的一只茶杯,紧步出去了。
  /
  月阔宫中栽种着黄色万寿菊,开花时节簇拥在堂屋的门边,用青瓷的坛盛着。
  颜修打门外进来,就见两位女侍候着,一会儿,又来了着轻便灰裙的一位,名唤崖寻,她约四十了,倒面目温柔,上前来,便笑着行礼,问候:“颜大人,快请随我走,若不是太后病急,也不会临时召你来此,太后殿下知道太医署的事务繁杂,也知道皇后殿下的病要你照料着。”
  “不必,我今日闲暇。”颜修与她作揖,接着,便穿过院子进去,此处建筑色彩肃穆些,檐脊上雕塑生猛,有赧色的漆柱子,自院子中央向各侧回头,能看见堆积在墙角下色彩更盛的小株紫茉莉。
  红卵石平铺在脚下,已经被摩擦得发亮了,又自廊道绕了几个弯,这才去了太后歇着的小院中,这里引了一眼清澈的活泉,正汹涌在灰色假山下的石坑里,小院周遭是两人高的红墙,底端绘了蓝、黄、绿各色皆有的花鸟草虫。
  不等颜修进去屋中,仲花疏便出来了,她头戴金色簪花,生得尖脸貌美,有着与陈弼勚极相像的、窄而高的鼻子。
  “殿下,”崖寻上去行礼,笑着说,“颜大人来了。”
  年纪三十三的太后,又常年在深宫中未风吹日晒过,因此样貌倒比那些年轻未嫁的女子也无差,但朝她的眼睛里看,便知道何为世故中成了习惯的掩藏,何为滴水不漏了。
  “在下颜自落。”
  而后,颜修只管去注视她,想了些过往的事,便有些晃神了,可只能咬起牙关不做声,仲花疏拎了长摆的赭色衣裙,在宽阔的竹椅中坐下,她说:“来,帮哀家诊脉。”
  内侍在仲花疏座下备了下跪的软垫,颜修还未上前去,他只望着仲花疏的脸色端详,问她:“背上可否长了红疹?”
  “总在夜里才长的。”
  仲花疏稳坐着,也不言笑,她见颜修不来跪,便在思索后问:“侍御师可是急着要走?”
  “我今日无要紧的事,”颜修弯起了一侧的唇角,他缓步行走,到了仲花疏座前,接着,便扶住了她藏在衣袖里的手腕,又松开,作揖道,“无大碍,我来写好方子,到尚药局处拿药便是。”
  仲花疏深吸了漫长的一口气,便直起身坐好了,她手杵着额头,唤了崖寻过去,两人附耳低语一番,崖寻便又过来,引着颜修去书房写方子了。
  有女侍在磨带金字的方墨,崖寻给颜修挑了一支狼毫,她缓慢地问询:“你在泱京中可住得习惯?”
  黑色汁水染进灰色的笔端,颜修屏气书写,他收束完流畅的一竖,这才回:“此处更清爽多风。”
  “那你来此,可否安顿好了家中父母?”
  “父母在我儿时死了。”
  崇城的墨大抵不同,忽而,有一股苦香的气味钻进了颜修鼻腔里,他将那手上的药方写好,便站立起来,同崖寻嘱咐了煎服的剂量、时长。
  两人未彻底说清楚刚才的话头,崖寻总得体地笑着,可颜修知道,他今日的言行不顾大礼,大约,让那年轻太后不舒服了。
  注:①出自佛教经典《楞严经》。②出自唐代孟浩然的《宿业师山房期丁大不至》。
  [本回完]
  下回说
  居深处饮药自悬梁
  守高阁提笔长说思


第4章 第二回 [壹]
  居深处饮药自悬梁
  守高阁提笔长说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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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从半夜持续到了清早,红颜色紫薇花掉落满前院,像凝结起来的血迹。
  此处种植着密集的草木,却时常没人打理,因此在夏日雨水丰沛的时候疯长了一番,殿前甚至有着积满灰的帘子,下端沾了雨污泥尘。
  殿前匾额上写了“朝辞暮还”。
  仅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侍在此了,她们均穿着打了补丁的、深灰的衣裤,也未问来人是谁,便立即跪下行礼。
  颜修直向殿内走,他穿过两道宽阔的门,终于到了幽深凄冷的内室,那处的榻上有平躺着的,气息微薄的女子,她着了穿花紫色的留仙裙,上罩着金线撒花红绸长衫,头上是金丝仙鹤冠。
  身边赵喙伸了手去探她鼻前,而后,便说:“还是活的,无大碍。”
  此处偏僻,宫殿还是古朴的样子,墨色屋顶与褐木结合,瑟缩在崇城深处的一角;梅宿蔓过了四十的年纪,仍是美艳的,可时间与寂寞让她快凋败了。
  颜修去查看她颈上的红痕,便从赵喙手上接了参片,塞进了梅宿蔓嘴里,她在浅薄急切地呼吸着,忽然微张起眼睛,散乱地看着宫室的内顶。
  “太妃,请应臣一声。”赵喙去掐握梅宿蔓的手臂,附身在近处,说着。
  颜修只管去诊脉,这时,有衣着鲜亮的年轻女侍来了,她恭敬地请过安,道:“颜大人,太后殿下到了,请大人去院中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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