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古代架空]——BY:云雨无凭

作者:云雨无凭  录入:11-30

  是赵喙在门外。
  他仍旧生着未变的眉眼,却穿一身喜服,他歪着头,忽然对仲晴明笑了一下。
  仲晴明轻念:“赵喙……你来做什么?”
  身后传来了林红若的喊声,她道:“仲晴明!”
  那赵喙的声音自然更低些,可就在下一瞬也响起来,很像是林红若的话的回音,他也说:“仲晴明!”
  赵喙转了身过去,看一眼林红若的脸,他再向院里,看着赵喙的脸,这两个人,生得极像,近乎一样的五官,在男女二人的脸上凑齐了。
  “我没觉得不应该救你。”赵喙说。
  仲晴明答他:“我知道。”
  “你不知道。”
  林红若也道:“你不知道。”
  刹那间,狂风更盛,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了,仲晴明只听四周各种人声响起,他们杂乱无序地说着:“你不知道。”
  阳光移个位子,天快暗下去,当家仆进来叫的时候,仲晴明这才醒了。
  “马备好了,现在就能走。”家仆说。
  要到扶汕林府去提亲了,今夜安排了在秦绛府上的酒宴,会去些熟悉的人,不过没有什么威严的长辈,因此该喝得尽兴,找些乐子。
  仲晴明却被方才的梦困住了思绪,他开始惧怕了,却闹不清楚在惧怕什么,他将双眼合上,说:“你先出去等着,我换衣裳。”
  夜里在秦绛家,林红若穿得崭新也漂亮,她与仲晴明的那些新朋旧友见面,说些得体的话。
  聂为也来了,他嘴上没有遮掩,酒烧得头脑发热,上前按了林红若的肩,他说:“赵喙,怎么回来了?赵喙……”
  秦绛脸色大变,她急忙命一旁的家仆把聂为制住,说:“带聂大人去歇着。”
  林红若站起来,轻声问道:“赵喙是谁?”
  仲晴明的思绪愈发混乱,他看着林红若,竟然也同聂为一样花了眼睛,他说:“是个原本在太医署的副使,后来,泱京变乱,就死了。”
  “把实话告诉我。”
  “你们长得像。”
  一阵风来,仲晴明转头看向门外,可那里没谁在。
  “多么像?哪里像啊?”
  林红若没有慌乱,更多的是探求,她轻仰着脸看向仲晴明,问他。
  仲晴明说:“我也说不清了。”
  他无法做一个狡猾的人,是怎样就是怎样,当事实露出一个角的时候,就无法欺骗自己和别人了。
  林红若在众目之下转身,不顾一切地走了出去,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因为她的表情平静,秦绛对仲晴明说:“去看看。”
  仲晴明脚下没有动,他合上了眼睛,需要安静地想想。
  要是时光倒退,他倒愿意承受那本就砍向自己的一刀。
  [本回完]
  下回说
  河消草长霞上日落
  车至马奔云底城开


第62章 第廿六回 [壹]
  河消草长霞上日落
  车至马奔云底城开
  ——
  若有谁未看过草原的夕阳,那自然未真正领略边塞风景之美,几天的战斗有了结果,敌军暂退,双方都有无数的死伤。阶段性的胜利,算得好事,正巧朝廷里派了特使来,带了些用物粮草,还有每人一小包的杏仁酥饼。
  或者有些人觉得精致而小气,可在此处,点心比肉都金贵,尤其是泱京口味的点心。
  那特使在发点心的地方指挥,说:“是陛下亲自安顿的,空了三座酒楼,日夜赶制,我们又快马加鞭,趁新鲜带过来,知道你们中大都是南边来的援军,这或许不合胃口,但也该谢恩才是。”
  颜修是后来才到的,那特使看他生得漂亮,人又白净,因此多照料些,塞了两袋给他,说:“你是个读书的吧?”
  “我是这里的军医。”
  颜修本不好意思多拿,可想了想陈弼勚,便私心留下了,他与特使道了谢,便回帐子里去,换了带血的衣裳,帮手在忙,说:“他们又在不远处寻了个大夫,你一个昼夜未睡,歇一歇吧。”
  “我知道,”颜修的语气居然有些欢快,和平常的他一点都不一样,他换了还算新的衣裳,蓝色绸缎,上面绣了简单的花草纹样,他道,“不过我不睡,我要出去。”
  “怎么?见那个小兵?”
  人家这么问了,颜修也不想掩藏什么,他手上拎着腰带,说:“是去见他,但……他可不是小兵。”
  要去河边了,要去骑马了,此处远离人间纷争,除了战争的残暴,便剩下许多自由。外头的晚霞到了最红的时候,像包裹着红果的冰糖,像滴水的橘子,浓淡未均衡,因此更像什么能体味无数意义的画作。
  春风吹得发丝漂浮,河边的草是软的,河里的冰没有消完,被水裹挟着流淌,在暖色的光里,更晶莹耀眼了。
  草也生得很长,即便干枯了,仍旧随风蓬动。
  马留在一边吃草,人在河岸近处坐着,陈弼勚脸上留着伤,他被晒黑了一些,但没沧桑许多,才十八岁,还正年轻着。
  颜修也坐,从袖子里掏出个纸包,说:“他们给我两份,怕你嘴馋,所以留着了。”
  “你都没吃……”
  “吃了,我天天看血,没有胃口,只能少尝一点,”颜修说着,将手上的纸包打开了,他双手捧着递到陈弼勚眼前,说,“你只吃一份怎么够,吃吧。”
  陈弼勚皱了皱眉,道:“我又不是猪,要是你——”
  “喂我”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颜修猛地贴上来,软软的嘴蹭着陈弼勚的下巴,逐渐向他唇上移去。
  天自然还是凉的,好在穿得不薄,马是一匹灰白和一匹枣红,地上有叠在一起的影子。
  陈弼勚的拇指上还沾着灰,他手蹭着颜修的嘴角,在他亲完之后,问:“怎么忽然……”
  陈弼勚不是不清楚,而想刻意地调戏他。
  颜修的眼皮颤动,他们很近地对视,颜修说:“这下子肯吃了吧。”
  后来也没吃,陈弼勚让他包起来收着,带回去再吃。草场的边缘挂着快坠跌的月亮,风更猛地刮,因此,河上布满水波。
  “别再伤到了。”颜修看他的伤,不禁说。
  陈弼勚却笑了,他抓起颜修那只小些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按,说:“没伤在这里就好。”
  他的话叫人揪心,颜修有些气,皱着眉,要将手挣脱出去,他道:“哪里都不行,这儿最不行。”
  “我总在想,要是没有被抓来,而是逃脱了,我们会在做什么,可看到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不该想着躲开。”
  颜修道:“不愧是自小培养成君王的人,旁人或许没这种胸怀和悟性。”
  “不是人人都得这么想,”陈弼勚无聊地玩颜修的指头,说,“人可以有气节,也可以没气节,可以自私,可以隐居,可以不被天下大势所动,只为了自己活着。”
  “那以后,你也能这么活着。”颜修说。
  话毕,他往陈弼勚怀里靠,陈弼勚作势躺下,颜修便半靠在他身上,手攀着他的肩膀。
  草在四周,把人围着,新绿的还不见踪影,但种子定然在土底下醒了,并且暗自使力。天黑了一些,霞光逐渐收束,耳朵里正是风号,还有河里汹涌的水声。
  陈弼勚将人揽得紧了,问他:“咱们以后还回不回扶汕去?或者说要去泱京?”
  “听你的。”
  “我没什么想见的人了。”
  颜修抬起眼,用一根食指轻搔他的下巴,笑道:“你刚来的时候,吵着要去找你娘,让我陪你回去。”
  陈弼勚深呼着气,半晌才说:“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她,她做的事不可谅解,你或者还不知道。”
  “她做了什么?”
  太阳要彻底沉下去了,逐渐,人已经看不到远近的景致,天幕变成深蓝,接着是愈来愈浓的黑色。
  陈弼勚答:“射·在你身上的那支箭,上面有她的标记。”
  “或许有人诬陷她。”
  “她把我关起来,我因此生了病,后来就想不起很多事了。”
  陈弼勚用了更大的力气,他的双臂紧紧禁锢着颜修的身体。
  陈弼勚的身体精瘦纤薄,像是未长成,而总在最蓬勃的时候,他不再说什么。
  天很黑了。
  颜修很慢地说话:“我永远要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只选择自己觉得对的,可那时,传出有人在早朝时自刎的消息,我是头一次疑惑自己,和你这样,是否真的错了。”
  “他没有真的死。”
  “可我那时还是怕,”颜修的声音像是冷了,他牙根发僵,道,“现在知道了这些,我在想,要是没有我,或许你还在崇城做你的皇帝。”
  陈弼勚只回了一句话:“勿将误国、改朝、篡位、民愤归错他人,是我从小便谨记的。”
  /
  这一带已有显眼的村落,是草场的边沿,民风与牧族不尽相同,路的远处,闪着一点灯光,有马蹄声传来,并且,越来越近了。
  再一阵,马在路边停下,正靠近一棵高大显眼的树,马上的人没下来,他说:“出来吧。”
  四周该沉睡的都睡了,是夜里该有的寂静荒凉,晚上也没多大的月亮,只有一弯很浅的挂在云里,像个眉毛。
  树上枝条颤动,这时候已经没了叶子,几声杂乱的响后,便有人从树上倒挂下来了,她穿了士兵的朴素衣裳,接着,整个人稳稳地落地。
  骑马来的是齐子仁,他穿戴一新,身上是银灰绸缎氅衣,上绣着云和仙鹤,他下了马,在那女子眼前站定了。
  女子打扮得倒不像常言里的女子,她简单地束发,脸上有泥土的脏污,轻启着嘴,说:“我在。”
  “你叫什么?”齐子仁明知故问,一只手扳了她的肩膀。
  女子说:“梅霁泊。”
  齐子仁又问:“在此处改了什么名字?”
  “梅荒。”
  “要做什么?”
  齐子仁的表情尚是平常的,可女子逐渐将嘴角挑起来,笑得极其阴险,她再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她那空洞的眼注视着前方,道:“要报仇。”
  梅霁泊完全变了,她在齐子仁面前,只像个没有魂魄的玩偶,她不会主动说话,只在被问询的时候才说,齐子仁扶她上马,接着,他也上去了,把梅霁泊揽在身前。
  他抬起手,解了她的头发。
  是乌黑光滑的,似瀑布,她身上没什么香了,被营中的火熏得只剩柴味,可齐子仁很贪婪地埋头,在她颈窝里吸几口气。
  他说:“这样多乖啊,好听话。”
  梅霁泊只是轻微地缩了一下肩膀,便没有其他反应了。
  齐子仁又说:“想必陈弼勚已经看到过你的另外几张脸了,可他不知道是谁,颜自落居然也在此处,我的游戏,更好玩了。”
  梅霁泊瘦削了很多,她垂着腿骑在马上,人瑟缩在齐子仁的胸前,她听他说着,不插言半句。
  齐子仁吻她,舔她的耳根,说:“你的游戏也更好玩了,你要懂得享受,得明白我不是颜自落,我和他完全不同,你没必要找他代替我。”
  梅霁泊侧过脸来,看着他的眼睛,她眸中无一丝温度,牙齿咬起来,颤抖着,说:“要,为我娘报仇。”
  “在讨好我吗?”齐子仁一点点吻她的颊侧,问。
  梅霁泊没答他的话,只是乖顺地点头,她完全没了那时侠客的样子,她活在了齐子仁的支配和指使里。
  墨色的夜幕降下来,掉在远处山巅上,也遮住了人的眼睛,村落里没什么亮光了,日出还在许久之后,齐子仁驾着马缓缓前行。
  树的残枝,有一些落在了路上。
  /
  江鸟总在营地附近,几天了,才真正碰到陈弼勚一次,她穿戴着原来的衣服,耳朵上挂了更繁复精美的坠子,不过看着发乌,该是个旧的。
  她说:“给你送东西。”
  是个阴天的午后,颜修就在不远处,他过来了,问陈弼勚:“这是谁?”
  “我那次救了她,叫江鸟。”
  人与人之间的气氛无法预设,颜修在外的冷淡调和不了江鸟的纯真,他看着她,过了好一阵,居然只从喉低发出一个:“哦。”
  语言不通就没法对话,江鸟胆怯地向颜修行了礼,她闪着浓黑的睫毛,从腰间摸出一把刀,长过一掌,是牛角做的鞘,上头嵌着宝石。
  黑色的宝石,像人的眼睛一样亮。
  她慢声说:“送给你。”
  陈弼勚在端详后,双手捧着刀递了回去,他说:“这是贵重物,我绝不能收下。”
  牧族言语滑在舌尖,能更显慌乱,江鸟着急地说:“能收下。”
  她险些要跪下了,鼻尖是红的,眼眶也是红的,她撇着嘴,再说:“恳求你,这是我的心意。”
  或者要下雪了,也许是要下雨了,天空像一块沉重的灰色石头,让人快喘不过气,江鸟看着陈弼勚,而来往的人都看着他们,当陈弼勚再转头的时候,察觉身后的颜修早就走了。
  江鸟哭起来,可怜可爱,她举着那把小刀,口齿不清地说牧族话:“用它切烤肉吧,或者防身用,要是我们分开了,也不会有遗憾。”
  陈弼勚急切又茫然,后来,只得将刀收下,他径直回去,去了颜修的帐子里。
  颜修早将外头的衣裳脱了,腰带将他的细腰裹着,他忙着看医书里的方子,连头都没抬起来。
  “居然不等我。”陈弼勚委屈起来,到桌子旁边站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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