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遂的爵位是摄政王,除此之外,他还身兼数职,卫峋经常称的太傅,就是他的官职之一。卫峋没登基前,他是皇子少傅,卫峋登基以后,立刻就把他升成了最高级别的太子太傅,虽然宫里没有太子,只有一个比前太子年纪还小的皇帝。
辞掉官位很简单,可何云州听的出来,江遂说的辞官不仅仅是辞官位,他还想辞爵位,搞不好,他连离开京城的心都有了。
不愧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好兄弟,何云州刚在心里想到这些,江遂就开口说道:“辞官以后,我打算回淮州老家去,置几亩田地,效仿古人,过一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当然,种地是不可能的,我这辈子都不会种地,只能带几个暗卫回去,让他们来种维持生活这样子。”
越说,江遂越眉飞色舞,看来他是真的很期待辞官以后的生活,“阿追先留在这,他的腿虽然不好,但他才华过人,又年轻气盛,要他陪我一起回去当地主,实在是委屈他了,我在想,要不要把他送到顾家去,顾大将军如今家里没个主事的,阿追给我管了那么多年的王府,可是管家的一把好手。让他一边住在顾家,一边思索未来究竟想走哪条路,若他最后还想跟我一起走,那我再派人把他接回去。”
似乎想象到了自己坐在青砖瓦房里悠闲度日的生活,江遂一脸向往,“我不想一直留在一个地方,刚辞官的时候风头紧,我不能动,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可以到处游山玩水了,若陛下恩准,说不定还能带上姐姐。”
何云州复杂的看着他,“听起来挺美好的。”
江遂高兴的狂点头,“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何云州伸出一根食指,“我只有一个问题。”
“嗯嗯,你问!”
“你想好怎么辞官了吗,没有大的过错,陛下根本不可能撤掉你的爵位,只要爵位还在,你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被派到封地去,无事不准出封地,第二条,继续待在京城。而你觉得,你一个当了七年摄政王的人,陛下还会把你派出去吗?他既然已经对你起了疑心,又怎么可能放虎归山?”
江遂:“…………”
好心情瞬间破灭,他张了张口,茫然半天,最后脸色猛地一沉,他生气道:“你刚刚还说你只有一个问题!”
何云州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江遂,发小什么都好,就是在关于自己的问题上总是过于天真,天真的仿佛没有脑子一样。
站起身来,何云州提醒道:“等你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再找我商讨吧。若真像你说的,陛下起了疑心,那也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凡事戒骄戒躁,别急于求成。”
江遂刚刚才被他打击了一顿,现在还有点蔫,点点头,他应了下来,“知道了,你在看什么?”
何云州四处张望着,却没找到那个小身影,他问江遂:“世子呢,我都好长时间没看见它了,怪想的。”
提起世子,江遂脸色更臭,“不知道去哪玩了,我刚回来没多久,它就又飞了。”
世子不是人,是一只品种稀有的纯白色信鸽,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江一带了回来,跟它同一批到货的还有二十九只,但只有世子是纯白的。江一想把这些信鸽都培养成传信的好手,某日江遂看见了,觉得白色的鸽子特别可爱,就拿过来当宠物了。
还给它起了个一听就很二代的名字,江世子。
江遂把世子养在王府里,让它和江追做个伴,自己没事就回来看一看,但他回来五回,有三回世子都不在,被一只鸽子放鸽子,可想而知江遂有多郁闷。
再想想,他活的还不如一只鸽子自由,江遂就更郁闷了。
郁闷之余,江遂还有些担心,外面的世界这么危险,世子一只小白鸽,要是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就算没遇到危险,饿了怎么办,明明每顿都给它足够的粳米,为什么它就是不愿意留在家里呢。
此时,被江遂惦念的世子,正处在天堂里。
红豆、绿豆、大米、小米、荞麦、高粱、花生、玉米,还有它最最喜欢的甘草!有这么多好吃的,谁还记得普普通通的粳米?
老天啊,这里太让鸽沉醉了。
卫峋手心里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杂粮,全都是从御膳房拿来的,每一样都是贡品,望着不停在自己手心里啄啄啄的雪白信鸽,卫峋敛着眼皮,伸出另一只手,缓慢的摸了摸它颈侧的羽毛。
进食的动作突然一顿,世子抬起头,用它那双小豆眼看向卫峋,过了一瞬,它歪过脑袋,蹭了蹭卫峋的手指,同时发出讨好的叫声:“咕咕~”
卫峋看着它,轻轻笑了一下。
“这几日就麻烦你了,等阿遂回来,朕送你一只小雌鸽。”
世子抬起铜钱大的脑袋,“咕?”
仔细听,居然还真能听出几分疑惑的意思。
卫峋却没搭理它,只是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唔,也可以送一只小雄鸽。”
站在后面当背景板的秦望山:“……”
可怜的陛下,都已经压抑到开始摧残一只鸽子的终身大事了。
傍晚时分,天空传来扑棱棱的响声,王府的侍卫们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世子回来了,然后就见怪不怪的低下了头。
世子是一只心怀大海的雄鸽,每天不出去浪一圈就浑身难受,有时候浪的过头了,好几天才回家,此时它回来了,第一时间就飞向后院,那里有个小房间,住着它、还有它的专属饲养员。
旁人都以为世子这是饿了,急着回去吃饭,谁也不知道,它现在撑得几乎要打嗝,而飞回去以后,它赶紧落在了桌子上,为了提醒对方,它还低下头,在桌面上“笃笃”的敲了两下。
从它飞回来的时候,房里人就听到动静了,此时更是快步走过来,解下世子腿上的秘密字条,这字条是特制的,半透明、且极薄,离得远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世子的腿上有东西,快速把上面的字看完,饲养员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把字条递给世子。
“快吃。”
世子无动于衷的站在桌子上,一人一鸟对视良久,最终,饲养员默默收回了手,把那张特制的糯米纸塞进了自己嘴里。
又脆又香,比他平时吃的饭还好吃,他都想等以后从大内退休了,去开一家卖这种纸的买卖了。
还缺个名字。既然原料是糯米,那不如,就叫它脆香米吧。
……
世子回来了,可是何云州已经走了,江遂听说世子回来以后,立刻颠颠的跑了过来,也跟卫峋一样,拿着一大把粮食凑近世子,只可惜,世子鸟都没鸟他。
江遂:“……”算了,他习惯了。
第一天摄政王没上朝,大家没当回事,等到第二天,摄政王还是没上朝,朝臣们就有些坐不住了。
只说摄政王病了,又不说是什么病,朝中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某些人的心里总是踏实不下来,于是,下了朝,就有人三三两两的约好去探病了。
江遂装病是为了休息,清空自己混沌的脑子,自然不想在此时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他们虚与委蛇。每次这些人来了,都是江追出去接待。
江追的长相清韵高贵又孱弱,简直就是性转版的病美人,他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态度,平和且淡然,旁人对上他,还没开口,心理上就已经弱了三分,生怕自己说的过了,让这位本就身体不好的江小公子再添一分郁气。
江追在外面打发朝臣,江遂在屋里嗑瓜子看话本,有时候世子还跟他一起嗑。那些来过摄政王府的人,全都被世子的饲养员无一遗漏的记录了下来,然后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绑在了世子腿上,让它带给深宫里的卫峋。
卫峋看到那些人名,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唯独看到最后一句,“王爷未曾见客”时,卫峋才稍微舒展了一下眉眼。
*
这一天从早到晚,江追就没闲下来过,虽说他不排斥见人,可也不能让他一口气见这么多人啊,饶是喜怒从不形于色,到了晚上,江追的脸上还是染了一分厌恶。
都是乌合之众,现在打着关心他哥哥的旗号,若他哥哥出了事,第一个落井下石的,就是今天过来的这些人。
心情不好,江追连轮椅都不让下人推了,他伸出双手,自己控制着轮椅,慢吞吞的往江遂房间走,到他院子里的时候,江遂没关门,隔着很远,江追就听到他正在跟江六形容一种东西。
“……有三个这么大的叶片,会转,而且转起来以后,能刮出很柔和的风,哦对了,那东西大约四五尺高。”
江六问:“王爷说的东西,可有具体的名字?”
当然没有,这是江遂做梦看书的时候偶尔瞥见的。当时就把他惊呆了,会吹风、能降温,要是他也有这么一个东西,今年夏天就不用热成狗了!
江遂想了想,“并无,外面应该是没有的,你想办法造一个出来给我。”
上司一张嘴,底下跑断腿,江六捧着那张抽象版的电扇草图,抽了抽嘴角,“是,属下定竭尽全力。”
江六出去的时候,叫了一声二少爷,江追对他点点头,然后进了屋,“兄长让江六造什么东西?”
江遂笑呵呵,“一个好东西,要是造成了,兄长送你一个。”
扔下嗑了一半的瓜子,江遂站起来,“找我有事吗?”
江追点点头,“诸位大人离开了,他们带来的礼物已经收入了库房,兄长要看看么?”
江遂顿时失去了兴趣,他又重新坐回去,摆摆手,“不看,你喜欢什么就拿去玩,别放我这了,都是花里胡哨的东西,本王承了这次人情,下次还不知道要拿什么来还。”
江追也知道他会这么说,他就是走过场的问一问,接下来,才是比较重要的事。
“还有一件事,现在已经是五月上旬了,兄长好像还没让江二给你诊过脉。”
作者有话要说: 日前,记者采访到震惊舆论的一脚踏两船的嫌疑鸽,以下,是它对吃着王府粳米、还望着皇宫粮仓行为的解释——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本报讯,你的荣光报道。
沐浴
江遂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手里的瓜子顿时就不香了,他想避过这个话题,但他太了解自家弟弟了,若不给个准话,他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江家没养大夫,江二就是江家的大夫,只是这个大夫不仅系统的学习了所有医术,还系统的学习了所有毒术和巫术,三种手艺都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平。
江二每个月都会替江遂诊一次脉,江追小时候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无意中发现,江遂告诉他,自己年轻时遭歹人暗算,留下了暗疾。
从那以后,江追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每到时间,就来催江遂,让他赶紧诊脉。
这件事,皇帝是不知道的,也幸好他不知道,不然说不准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放下手,江遂叹了口气,妥协道:“明晚我就叫江二过来,今天先让我歇一歇。”
江追点点头,这才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江二拎着一个药箱,脚步匆匆的来到江遂房间。
江二背地里是摄政王的暗卫,表面上,他其实是京城最有名的医馆里的坐堂大夫,每次来摄政王府,他都打着来给江追按腿的旗号,至今也没人发现过,他其实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
江家暗卫七人,每人都有不同的身份和职责,除了江一留在王府,江六留在江遂身边,其他人几乎都被江遂派了出去,有的当大夫,有的当侍卫,有的当花魁,有的当大侠。
倒是应了一句老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
江遂已经在房间里等了他有一会儿了,江二进来以后,二话不说先跪下,低声说道:“今日医馆病人多,属下耽搁了,请王爷责罚。”
多大点事啊,江遂不在意的挥手,“又不是你的错,起来吧。”
江二应了一声,麻利的上前,把银针拿了出来。
普通的诊脉,可用不到这么长的银针,这针五六寸长,放在烛光下,正闪着璀璨的银光,江遂习惯的伸出手,而江二站起了身,先用银针扎进江遂后脑上的一个穴位,然后才坐下去,安静的诊脉。
第一次被银针扎到这个位置时,江遂疼的身体都在发抖,脸色煞白,手指无意识的抽搐,如今已经都数不清第几回被扎了,而身体习惯了疼痛,除了最开始被刺时江遂会忍不住皱眉,再往后,江遂就一点对疼痛的反应都没有了。
不是感觉不到疼,只是不会再表现出来了。
须臾之后,江二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