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寒退到了一旁安静的站着,见杜长秋走了进来,抱拳施礼道“云都尉久等,在下失礼来晚了,打扰了云都尉休息。”
“无妨,杜兄请到桌前来坐,也好让你再替我诊治一番。”云天辰微笑道。
杜长秋一张脸上挂着浅笑,走到桌前坐下,正好看到云天辰面前那碗汤药,还冒着热气,便问道“这是?”
“你给的药吃完了,便换了药服用,效果也还不错,不过还是你的药丸省事。”云天辰语气平淡道。
“原来如此,若是服用此汤药奏效,那就不必服用药丸了。”杜长秋微笑道。
云天辰眉毛一挑问道“哦?杜兄都没看过此药就说此药奏效,未免太草率了吧?”
杜长秋微微额首道“在下不过小小医师,既然云都尉吃了药丸没有奏效,说明在下的药对此症无效,实在是无颜再将药丸给云都尉服用。”
云天辰微眯眸子,笑道“杜兄何必妄自菲薄呢?你是苏军医的学生,当年苏军医将你带回离天关,还称赞你是奇才,你的药怎会无效。”
说到此处,杜长秋面色微微变了变,眉头紧了紧,拱手道“我再为云都尉诊治一番吧,看看是否有好转,若是服用汤药见效快,就改为汤药每日服用。”
云天辰知道杜长秋心里有些慌了,一个劲儿的推脱,点头道“好。”
杜长秋给云天辰把着脉,心里也确定了云天辰体内的毒已经被解了,而且寒疾也有了好转,再想起云天辰从浒阳城带回来的那副治疗瘟疫的药方,他便也能猜到是这位医师给云天辰诊治过腿疾,是否也发现了体内的毒?
“很好,云都尉的寒疾有所好转,相信此汤药奏效,所以只需要按时服用,假以时日便能痊愈。”杜长秋微笑道。
云天辰抬眉看着杜长秋的眼睛,眼神冷了几分,沉声道“杜兄是否还发现了什么,发现了本该存在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杜长秋身子一僵,看着云天辰的双眸,他竟是有些想要后退,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紧张之色一览无遗。
云天辰见杜长秋的反应,也正是他想要的,随后从一旁的盒子拿出一颗药丸捏在指尖,看着药丸说道“我这里还有一颗药丸,这些日子总是忘了吃,也好在我忘了吃,不然就遂了杜兄的意了。”
杜长秋将视线投向药丸,紧紧的蹙眉,既然已被知晓,也不必再掩饰什么,他也做了准备,手缓缓的朝着腰间伸去。
可是,他不会武,在云天辰面前玩儿阴招,简直是不自量力了些。
云天辰瞥了一眼杜长秋,沉声道“还是奉劝你一句,将那些手段收起来,这营帐中,除了你,都是战场上舔刀饮血的人,你是没有可趁之机的。”
杜长秋瞳孔一震,手中动作顿了顿,就这一息间,一旁站着的不寒已经来到他身后,将他腰间藏着的那把匕首夺了去,正如云天辰所说,他没有机会。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杜长秋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拳头紧握强装镇定,却不敢抬眼与云天辰对视。
【离天关细雪,催生两鬓霜】
云天辰将药丸放在杜长秋面前,冷声道“吃了它。”
杜长秋盯着药丸,紧蹙着眉头,他知道只是一颗药丸不会中毒而亡,可他也不知道这颗药丸是否被云天辰调换过,若这是一颗毒药,他岂不是直接一命呜呼了。
“不敢?”云天辰冷笑道。
杜长秋蹙眉道“我如何知道这不是一颗毒药?”
“哈哈哈,苏军医说你是奇才,我倒是觉得你是用毒奇才,想必杜兄在用毒方面是得到过真传的,不知师从何处?”
云天辰问道。
杜长秋听后,紧捏着拳头垂着眸子道“无可奉告。”
没想到还有些脾性在,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嘴硬,云天辰勾起唇角继续道“谁指使你做的?你告诉本都尉,本都尉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杜长秋垂着眸子,身体在不住的颤抖,不知到底是害怕紧张还是触怒了他。
过了片刻,杜长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云天辰,那双眼里泛着泪光,除此之外全是恨意,放声讥笑道“哈哈哈哈,说得真好,饶我一命?你们云家,你爹当年有想过饶我族一命吗?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才解恨!”
云天辰看着杜长秋那张近乎愤怒到扭曲的脸,微微蹙眉问道“我云家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恨之入骨?”
杜长秋冷笑道“你们云家,若是以前没有杜家的帮助,如今怎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说到底就是云啸忘恩负义,踩在我杜家所有人的尸体之上坐在了如今的位置!”
云天辰脸色沉了沉,冷声道“你说我云家忘恩负义,却又不肯说明缘由,我怎能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杜家代代行医救世,却在当年政变时毁于一旦,杜家主将云家主从鬼门关拉回来时,说得多么好听,万死不辞定当报恩,可到了危在旦夕之时,你云家却见死不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哈哈哈,真是万分绝情!”
说到此处,杜长秋泪水夺眶而出,他将堆积在心里的所有的苦痛一同嘶吼而出,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回想起以往自己颠沛流离的生活,心中恨意更浓。
云天辰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并不知道此事,不过若真有此事,我代先辈给你道个歉,不过,你的年纪与我相仿,怎能清楚先辈那个时期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添油加醋的结果,又或许是某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故意说给你听的,这件事的真假恐怕只有先辈才知道了。”
杜长秋紧咬着牙根看着云天辰,面前这个人居然还在推脱罪责,心中怒意升起,有些激动道“云天辰,你还真是能说会道,想将事情撇的一干二净,你回去问问你爹,当年是否真有此事,你云天辰过得逍遥自在,在寒阳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可我差点死于乱刀之下,若不是……”
说到此处突然顿住,云天辰嘴角一勾道“若不是什么?你是想说有人救了你,是何人?”
杜长秋眸子一凝,知道是云天辰的激将法,他差点因为怒意就将事情全盘托出,还好及时转醒,阴沉着一张脸,情绪复杂道“若不是心中有恨,我还要报仇,死里逃生出来,一路狼狈不堪。”
云天辰见对话无果,便直接问道“你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你做事,或者你在替某人提供线索,他是谁?”
杜长秋冷笑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线索,痴人说梦,我就算是死,都不会告诉你。”
“也就是说,你确实在替某人做事,你可知道阎王?”云天辰沉声问道。
听到阎王二字,杜长秋的瞳孔明显的放大,接着又掩饰了过去,却未逃过云天辰的眼。
“不知,劝你别废口舌了。”杜长秋冷声道。
云天辰冷眼看着杜长秋,两人对视着,杜长秋明显慌乱无措,眼神在闪躲。
杜长秋还真是有那么一点骨气,到现在都不求饶,或许根本就是报了必死的心而来,云天辰开口道“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我也不用在你身上问出些什么了,活人不说话,尸体倒是会告诉我一些信息。”
杜长秋听后,眼神一凝,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再开口说话时,嘴里溢出了鲜血,捂着胸口轻咳两声,笑道“事到如今,我是无法报仇了,只能靠背后那位大人,云天辰,你迟早都会给我陪葬,整个云家都会给我陪葬!”
杜长秋脸上那抹阴狠的笑逐渐扩大,嘴角的鲜血更是衬得他如饮血的魔物般,眼里只有疯狂的恨意。
那抹笑又逐渐的收敛,杜长秋变得安静,整个人瘫倒在地,可那双眼被填满了恨意,无法合上。
“公子,他吃了毒药,死了。”不寒检查后道。
云天辰还怔在原地,依旧一脸冷意,他料到杜长秋会死,也猜到杜长秋或许与前朝之事有瓜葛,却未猜到,杜长秋与云家的渊源,杜长秋所说的,他会寻个机会向他爹问清楚。
“嗯,将尸体抬出去。”云天辰沉声道。
化音刚落,帐中突然窜进一人来,疾走到杜长秋身旁,蹙眉看着杜长秋的尸体,一个劲的叹气摇头,敲着心口叹道“可惜可惜,为何你要做出如此狠毒之事?为师心寒,亦心痛啊!”
来人正是军医苏吕,杜长秋是他的学生,他自然心痛不已。
云天辰见到紧跟着苏吕走进帐中的镇安将军,并未感到惊讶,似乎早就知道镇安将军会来,站起身来抱拳道“将军,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
赵寂笑道“你当时在我面前提起此人,我便是留了个心眼,今日入夜去了趟苏军医处,苏军医差点就被此人害死了,还好发现得及时,此子心思歹毒,连他老师都不放过,是死有余辜。”
云天辰点头道“嗯,此人擅长用毒,属下也中了他下的毒,不过好在及时发现,将军也让苏军医诊治一番,此毒累积在体内,恐有一日毒发身亡。”
“如此甚好,你将此人的尸体处理了,处理完后,来我营帐。”
赵寂沉声道。
“属下遵命。”云天辰抱拳道。
赵寂点了点头便与苏军医离开了营帐,苏军医摇着头叹着气,他是生杜长秋的气,他一直将杜长秋视如己出,谁知道养在身旁这么久,居然是个毒瘤。
云天辰目送着两人离开,又将视线转回杜长秋的尸身上,他刚才瞥见一样东西,很是眼熟,是杜长秋倒在地面时掉落而出的,似乎是一块扶桑花红玉玉佩。
云天辰将玉佩拾了起来,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将玉佩收了起来。
不寒见他家公子站在原地出神,问道“公子,杜长秋的尸体,你想如何处理?”
“放在小棺中,带到最近的坟地埋了吧,若是以后能知道杜家以往的住址,便将他迁回原籍。”云天辰说道。
云天辰这么做,也算是对已经覆灭的杜家一点敬意。
处理完此事,已经是午夜后,军中除了巡夜的,都已入睡,云天辰独自去了镇安将军的营帐。
营帐中,赵寂端坐在桌前,示意云天辰坐下说话。
坐下后,云天辰问道“将军叫属下来有何事?”
“这有一封信,你看看。”
赵寂将一封信放在云天辰跟前,一脸严肃道。
云天辰蹙眉看着这封信,信上字迹他很熟悉,是他爹写的信。
整封信的意思就是,皇上知道巫乐天逃回赫连一族盛怒,也知道巫乐天与他之间的关系,若不是他在浒阳城大败反叛军,皇上指不定会降罪于他。
还是韩权回来得是时候,劝戒了一番皇上,说如今战事连连,非常需要得力的战将,这才暂时平息此事,不过如今白乌关战事吃紧,或许他爹会亲自前去白乌关收拾那批反叛军。
“如今白乌关迫在眉睫,你爹打算亲自出马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赵寂沉声问道。
云天辰垂眸点了点头道“知道,大战在即,反叛军的实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测。”
“若是银朔如今有新一代战将崛起,能匹敌当年你爹,你爹也不用亲自出马了,他去到白乌关也是凶多吉少,若是银朔痛失护国将军,这无疑是告诉虎视眈眈的敌人,银朔密防已破,是时候进攻了。”赵寂道。
云天辰轻轻点了点头,他深知镇安将军的这番话说得没错,他爹自然让他刮目相看,可如今也快步入晚年,若上战场,再硬朗的身子也会撑不了多久。
“属下懂了,将军早些休息,属下先告退。”
云天辰拿着他爹的信离开了营帐,回到了自己的帐中,将手中的信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今夜是无法入眠了,云天辰从榻上翻身起来,感受到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了,他掀开帐帘才发现,帐外飘着细雪。
云天辰身裹白色中衣,也未披件外衣就朝着离天关城楼走去,城楼上,能望见极寒之地起伏的雪山,也能望见红白县星星点点的灯火。
站在城楼上,临风而立,任由东风刮骨,纵使两鬓都结了霜,他还是看着洬州方向,一动未动,此刻的寒意,更能让他清醒,让他知道如今的银朔是什么境地。
“阿呜,离天关下雪了……是否还能等到来年雪停与你相见……”云天辰轻声喃喃道。
【前尘事无数,待何人来述】
洬州,长野岭
长野岭被冰雪覆盖,越是深入腹地越是危险,除了无数的冰裂缝还有平日里不常见的猛兽。
然而此地被作为狩猎场,赫连族与薛族为了体现两族友好,每年的狩猎都会在此地举办,而且时间长达五日。
也有受邀而来参加比赛的其他部族,不过如今局势,前来参加比赛的部族少之又少,锐减到只有三个部族愿意参与,其余部族均是各种理由推脱。
如今比赛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日,长野岭腹地一处高坡上,巫乐天伏在地面,见他头上还戴着用狼皮毛和狼牙做的裘皮帽,身上也披着毛裘,伏在雪地里像极了一只随时都会冲出去追赶猎物的狼。
而他那双雪亮的眼紧紧的盯着高坡下的一道身影。
此人同样身披毛裘,头上戴着野猪样式的裘皮帽,獠牙在雪地里晃着寒光,嘴角挂着一抹笑,那双锐利的眼警惕的环视四周,手中紧握着一把紫红相间的弓箭。
“巫乐天!出来!”此人高声喊道,他追着巫乐天一直到此处,一晃神就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