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身体在轻轻颤抖,她离开纳兰府前一日夜里,正好听见了琰哥哥和爹的谈话,听到琰哥哥要迎娶金灵时,她整个人如坠冰窖般绝望无助,霎时间她心中的那丝期望,便也成了杀死她的那把刀,琰哥哥要娶的人该是她才对!
那篇百闻堂的文章紧捏在洛九的手中,深吸一口气将文章放在云天辰的面前,说道“琰哥哥娶了金灵,这件事就成了谣言,云公子也不会在世人口中沦为笑柄。”
洛九说完这句话,她那颗心已经疼得麻痹,有些喘不过气,脸色变白了几分。
云天辰沉默了,并未回话,垂着眸子想着刚才洛九所说的事。
洛九实在是没办法坐在云天辰面前,看到这张脸她更是心如刀绞,缓缓站起身来道“云公子,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告辞了。”
洛九离开了营帐,出来正撞见不寒,不寒见洛九脸色泛白,见到他后便疾步离开了,便赶紧进了营帐,察觉帐中气氛凝重。
“公子,洛九姑娘她找你何事?”不寒问道。
云天辰抬眼看着不寒,见到不寒眼中的一丝慌乱,便问道“不寒,你可有事瞒我?”
不寒眼神闪躲,看来公子是已经知道那件事了,他再也瞒不下去,走到近前跪地抱拳道“公子,不寒这么做,是不想看到公子又添新愁。”
云天辰自然懂不寒为何这么做,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如今还不知道百闻堂的谣言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不寒站起身来,看到桌案上那张百闻堂的文章,蹙眉道“这件事是三日前传到此处的,我吩咐军中所有人不可在公子面前提起此事,可公子还是知道了……”
云天辰回忆起前几日军中士卒见到他后眼神中多了些其他东西,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百闻堂传出的他与公子琰的事。
“我与公子琰的事,除了你,还有倪愿知道,没有其他人知道了,你断然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会是倪兄吗?”云天辰蹙眉沉声道。
“倪愿公子应该不会……”不寒蹙眉道,他也无法确定。
云天辰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倪愿的性子,多喝几杯酒,醉了后什么事都往外说,若真是倪愿不小心透露出去的,那他也只能认命。
倒是公子琰,为了平息此事,甘愿迎娶金灵为妻,他心中也是愧疚,公子琰如此行事,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做了多么痛苦的决定。
“公子……你可还好?”不寒轻声问道。
云天辰用手撑着额头,紧紧的盯着桌案上那篇文章,心绪复杂,从今以后,他最无法面对的人,应该就是公子琰了。
“我没事,不寒你退下吧。”云天辰语气无力道。
不寒垂下眸子,默默退出了营帐。
云天辰沉默许久,想起了纳兰琰送他的那个锦盒,他找出锦盒翻开来,闻到闻香玉的香味,又想起那日在墓室里纳兰琰说的话,可是,一切都是造化弄人,这件事,也没有谁对不起谁。
所有的事到如今都已成定局,辜负的东西弥补悔恨也来不及。
“公子琰……还望你安好。”云天辰轻叹道。
正如不寒所说,云天辰又增添了新愁,且又压在了心底,他所有牵挂的懊悔的执着的东西沉甸甸的堆积在心里,不如以往那般轻松了。
风吹灭了烛灯,带着愁思渡过千里,又吹灭了何人心中那盏灯。
几日前,寒阳百闻堂敲锣打鼓四处散发了云天辰与公子琰有私情之事,揭露两人皆有断袖之癖。
霎时间,寒阳百姓议论纷纷,走过路过将军府的人都会对着将军府大门指指点点,说几句难听的话,这事不仅将军知晓了,皇上也知晓了,天下人都知道了。
这事没过一日便传到了玉楔城,允侯纳兰晟得知此事后,找到了纳兰琰谈话。
书房中气氛压抑,纳兰晟沉着一张脸看着他的那颗独苗纳兰琰。
“跪下。”纳兰晟沉声道。
纳兰琰掀起长衫跪在地面,垂眸未语,等着他爹开口训斥。
“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龄,爹觉得金家金灵就不错。”纳兰晟沉声道。
纳兰琰轻轻点了点头,他此刻什么办法都没有,除了娶妻,也没有其他法子可以破除谣言了,可他的心中还想着一个人,一个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怎么不讲话,还是说你不愿意迎娶金灵?”
听到他爹的质问,纳兰琰抬起头来,那双星辉眼如今暗淡无光,开口道“爹做的决定,琰儿不敢不从。”
纳兰晟微微蹙眉,轻叹气道“你娶金灵这件事,也算是一举两得,平息了谣言,也表明了如今的立场,金国公是皇亲,自然是皇上的人,也算是告诉皇上,纳兰一族在这场动乱中的立场。”
“是,爹。”纳兰琰点头应声,又陷入了沉默。
纳兰琰的状态和举动全都看在他这个当爹的眼中,怎会不心疼,可这关系到整个纳兰家,以及纳兰家的子嗣,纳兰琰的娘亲生下纳兰琰后两年,又怀了一胎,可没保住,从此便再也无法生育,纳兰家的嫡子就只有纳兰琰一个,传宗接代还得靠他。
“你回去吧,好好准备准备,五日后去金家提亲。”纳兰晟提醒道。
纳兰琰轻轻点头,站起身来施了一礼,便离开了书房,这场谈话仅一盏茶时间,纳兰琰全都妥协了,并未说一个不字。
可是,他的心是痛的,痛到麻木,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更是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门口。
入了书房,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摆着几壶酒,伸手提起酒壶仰头喝下,他不爱饮酒,可是如今却只有酒能让他好受一些,一饮酒,他的眼前就会浮现云天辰的笑脸,那双眼中映着他的模样。
“醉生梦死也好……至少你能一直在我眼前,我还能看见你笑……”
纳兰琰轻声呢喃道,睫毛再轻颤着,眼眸早就被泪水模糊,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可却没有人伸手来替他抚平。
这两日,纳兰琰闭门不出,整日在书房中醉生梦死,酒气都从书房中飘了出去,最心急的人除了他爹娘,还有大皇子商胤。
商胤刚听到谣言,就立即赶往玉楔,他入夜时刚到玉楔,便直接来到纳兰府,听府中下人说纳兰琰已经整整三天没出书房门了。
焦急下,商胤疾步来到纳兰琰的书房门口,站在门口许久,终于上前推开了门,他还以为门是锁着的,刚推开门便闻见了刺鼻的酒气,整个屋子没有光线,他透过外面的烛光见到地面坐着一个人,靠在柱子上,手里拎着个酒壶,地面凌乱的散落着一张张信纸。
商胤将房中烛灯点上,烛光有些刺眼,纳兰琰伸手挡了挡,见他披散着头发,眼角还挂着泪。
商胤将纳兰琰挡住眼睛的手拿了下来,看到一双涨红的眼,他的心也紧了紧,面前人的模样让他无比心疼。
伸手拂去纳兰琰脸上的发丝,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子琰,我来了。”
纳兰琰看到眼前的人,恍惚间与云天辰的面容重叠,他错认为面前的人是云天辰,眼角又划出泪来,颤抖着声音道“你怎么现在才来……都晚了.全都晚了……”
听见纳兰琰的声音嘶哑颤抖,商胤紧蹙眉头,将这副颤抖的身躯拥入怀中,在纳兰琰的耳边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子琰……别哭了,我不喜欢你哭的样子。”
纳兰琰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当商胤抱住他的那刻,他清醒过来,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云天辰,眼泪滚落而出,划过脸庞滴落在商胤的手背,更是滴落在心里。
“赢宏……天辰他没来吗”纳兰琰泪眼朦胧,哽咽不成声。
商胤微微一怔,紧紧咬着牙闭上眸子,片刻后才轻声道“他怎会在乎你呢,子琰放心,我会保护你。”
【想挣脱桎梏,却难免世俗】
商胤不忍看到纳兰琰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将酒壶夺了去,蹙眉道“子琰,就算你在这屋子里待上半月,云天辰也不会来,你根本就不在他的心里!”
说道此处,商胤轻柔的捧住纳兰琰的脸,认真的看着纳兰琰的眼睛说道“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在,可为何……”偏偏你的心里就没有我?
纳兰琰苦笑着,伸手去夺酒壶“赢宏……把酒给我……”
商胤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将酒壶摔碎,心疼的看着纳兰琰。
纳兰琰垂下头,轻声道“赢宏,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纳兰琰在满地散乱的信纸里寻找,最后将写了盐庄和云天辰的那张信纸递给了商胤。
“这是?”商胤伸手接过问道。
纳兰琰看着信纸上那个红色的盐庄二字,这是那个神秘人当初送来的信,他一直留着,想要调查清楚,可是他一直没有什么头绪,如今也只能依靠利用商胤来查明此事,他之前本不愿牵扯上商胤。
“这是春日盛会时,我在寒阳收到的信,是一个神秘人送来的。”纳兰琰开口道。
“盐庄和云天辰有何联系?”商胤不解道。
纳兰琰摇头道“盐庄和天辰没有任何关系,盐庄与我有关,而盐庄之事只有我和我爹知道,这个神秘人既然能知道盐庄的事,说明背后势力强大。”
“子琰如今调查进展如何?”商胤问道。
“此事牵扯了天辰,那次义庄遇袭,除了二皇子的走狗司马卿,还有另一批人,我想可能与神秘人有关。”纳兰琰道。
商胤眼中寒光一闪道“司马卿迟早都会死,至于另一批人,我会着手调查,子琰放心,我定帮你把神秘人揪出。”
“多谢赢宏,让你费心了。”
商胤摇了摇头,他为了眼前的人什么都可以做,他就是不愿见到纳兰琰如此痛苦的模样,就算这个人心里没有他,他还是义无反顾,就好像他上辈子欠了情债,老天就要这么折磨他。
“子琰,你如果不想待在这里,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虽然如今四处战乱,但也一定有祥和之地。”
商胤坐在纳兰琰身旁,侧头看着纳兰琰憔悴的面容。
“多谢赢宏好意,明日我要去金家提亲,就不出去了。”纳兰琰垂眸道。
商胤点了点头,看着屋内散落的信纸,捡起几张来,信纸上写的大多都是相思之词,以及云天辰的名字,他站起身来,一张一张的将信纸捡起,边捡边说道“我帮子琰烧了这些东西,怕你越陷越深,从此以后就与云天辰断去联系吧,他的事,你也别再去打听了。”
断去联系,说得轻巧,书信能断,可这相思能断吗?恐怕会越陷越深吧。
纳兰琰苦笑一声,要断他早就断了,何必等到今日,可是以后他就是金灵的夫君,更不能再传出什么谣言来,他也必须断了与天辰之间的联系,或许不会再见了。
“我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纳兰琰叹气道。
商胤停下动作,看到纳兰琰眼角又一滴泪滑落,他若是再狠心一点,就将云天辰杀了,可若是云天辰死了,纳兰琰一定会痛不欲生,这也是他不愿看到的。
翌日,纳兰琰同商胤回到寒阳,去金家提亲,金灵喜出望外,自然也没想到会有穿上嫁衣嫁给心仪郎君的那一天,她性子单纯,多少人都知道这可能是纳兰家为了平息谣言,可她被喜悦所蒙蔽,一直认为纳兰琰也对她有爱慕之情。
这件事后,洛九便来到了三角地域,寒阳百闻堂的消息没有那么快传到此地,洛九来了几日后才传入不寒的耳朵,不寒和陈卓以及邱羽一致同意向云天辰隐瞒此事。
今日,天放晴,并没有下雪,午后难得的一丝阳光洒在大地,暖阳洒在身上让人慵懒且有了困意,云天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顶着疲惫的双眼出了营帐,换上一身常服,一路赶去了南城内某一处酒庄。
入了酒庄的门,就被一阵酒香牵制住了步伐,云天辰看了看四处摆满的酒坛咽了咽口水,眼睛里满是欣喜,又闭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酒香充斥口鼻,他就喜欢喝酒,可就是因为这双腿的寒疾无法饮酒,此刻让他心痒难耐。
“唉,算了……”
轻叹一口气收回视线,抬步继续朝里走,看到了地下酒窖入口,又是更浓的酒香味传出。
“欸?云都尉,你怎么来了?”
从酒窖上来一人,正是邱羽,抹了抹脸上的汗珠。
“我来看看事情怎么样了。”云天辰微笑道。
邱羽笑道“嘿嘿,云都尉放心,一切都顺利,就快挖通了,您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云天辰跟在邱羽身后,下到了酒窖内,还是酿酒酒窖,酒窖内热了些,充斥着酒香,就像整个人都泡在酒里,他自然喜欢这个地方,这也算是间接性的饮了酒吧?
一直朝里走,越走越深,在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里,堆满了土,墙壁上有一个一人宽的洞口,如今已经挖了很深了,这便是云天辰让邱羽在暗中做的事,从此处挖地道到北城存粮处最近,这样出其不意的方法,他还是从寒阳香林密道得来的经验。
“嗯,不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云天辰拍了拍邱羽的肩膀道。
“嘿嘿,云都尉信任属下,属下定尽心尽力!”邱羽抱拳道。
“近日此处可有发生什么事?”云天辰问道。
“云都尉放心,这些人都是我在军中精心挑选的,都按了手印签了字,绝对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咱们就等着将那三个狗贼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