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的唇角压都压不住,一个劲儿地往上翘。他此时要是生了条尾巴,定然要愉悦地左右摇摆,带起一阵阵的风。
他眉眼之间皆是笑意,看着君怀琅道:“那你跟我说,答应我什么了?”
君怀琅根本没地方逃。
他觉得这人简直恶劣得很,却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费劲地转回目光,对上了薛晏的眼神。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笑意,满满地倒映着的全是他。
君怀琅耳根泛着薄红,说:“你把眼睛闭上。”
薛晏笑着照做了。
下一刻,君怀琅的手按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将薛晏往下拉,紧跟着,一个素淡的、带着淡淡桦木香气的吻,生涩地落在了薛晏的唇上。
君怀琅只主动了片刻。
紧跟着,他就被薛晏铺天盖地的回吻淹没了。
薛晏和他同样生涩,却自有一股狠劲和莽劲,全仗着那股铺天盖地的霸道,反而有几分无师自通的味道。
不过没多久,两人的喘息就都乱了,君怀琅只觉喘不上气来,费劲地推了推薛晏,才将同样气息混乱的薛晏推开。
薛晏压着他,胸膛起伏着,一双浅色的眼灼灼地盯着他,止不住地咧嘴笑。
君怀琅捋平了呼吸,脸却仍旧泛着红,错开了目光,声音小得几乎只剩下了气音。
“……笑什么。”他轻声道。
薛晏却是俯下身,又在他的嘴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怎么就这么稀罕你呢。”他低哑的嗓音带着笑,说话间,胸膛里发出的震动震得君怀琅一片皮肤都发着麻。
君怀琅不说话,就被他捧着脸,紧跟着亲了好几下,清脆的声响在安静一片的房中响起,闹得君怀琅脸颊发烧。
“好了,好了!”他像推一只缠着人不放的大狗似的,费劲将薛晏的脸推开。“怎么没完没了了,天大亮着,像什么话!”
他即便是责备的口气,尾音也是软的,非但没起到什么训斥的效果,反而清冷又勾人,更撩人了几分。
薛晏低声笑着,又狠狠亲了他一下。
“让老子忍了多久,多亲几下怎么了?”他说。
君怀琅赧得直躲,薛晏也不再逼他。不过,他将靴子一蹬,便直接钻上了床。
不等君怀琅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薛晏整个裹进了怀里。
“你……”
就见薛晏一把将床帐扯了下去,一片昏暗。
“不让亲,让我抱一会儿总行吧?”
君怀琅按在他胸膛上的手一顿,片刻之后,缓缓攥住了他的衣袍。
——
君怀琅没想到,薛晏会就这么睡过去。
没一会儿,薛晏就没了动静。君怀琅试探着轻声喊了他两次,薛晏都没有回应。
他轻轻撩开了一点床帐,借着外头的光,他看见薛晏已经睡着了。
君怀琅没有再动,静静地陪他躺着。
薛晏本来眉眼就凶,但睡着时却显得格外温驯。他搂着君怀琅,将他按在自己怀抱里,下巴搁在他头顶。
君怀琅能感觉到他平缓的呼吸声。
不由自主地,他也跟着薛晏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直睡到暮色西沉,君怀琅缓缓醒了过来。
他这才发现不太对劲。
他本要喊薛晏起来用膳,却发现怎么也摇不醒。
君怀琅一时有些慌了。
他连忙小心地推开薛晏起身,批上外衣去了门外。院子里这会儿也是一片安静,只有进宝守在门口。
君怀琅忙让进宝去叫医生。
进宝一听自家主子昏迷不醒了,吓得连忙跑出院子,竟径直将神医叫了来。神医在山中懒散惯了,骤然被赶着急路弄来金陵,开了药方后又要管着煎药,这会儿刚忙完,正在院子里补觉。
他一脸不爽地打着哈欠,被进宝拽到了君怀琅的院子。
看见等在门口的君怀琅,神医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君怀琅正着急:“先生,他从今日中午便昏睡不醒,我也是才发现,还请您快去看看……”
却见神医勾唇一笑,拍了拍君怀琅的肩膀。
“他倒是眼光不错。”他语带调侃,从君怀琅身侧擦身而过,慢悠悠地进去了。
君怀琅连忙跟上。
就见神医在床边慢条斯理地坐下,撩开床帐看了一眼,都没搭脉,问道:“还有气吗?”
君怀琅一愣:“自然是有的……”
神医将床帐放了回去:“那就没事,让他睡吧。”
君怀琅不解:“那他这是怎么了?”
神医瞥了床帐一眼。
“听说他好几天之前,就不眠不休地策马赶回来,然后又去了扬州。”他说。“没被他自己作死,也是他命大,睡够了就没事了。”
君怀琅目光一滞,看向床帐。
神医觑着他的神色,眼中生出了几分逗弄的笑意。
他恶劣得很,如今又闲来无事,便一定要添油加醋。
“不光如此呢。”他慢悠悠往后一靠,说。“昨儿晚上为了弄药引,他还自己去杀了头狼。那狼可不好对付,他还硬要在狼活着的时候取它的血。”
见君怀琅看向自己,神医优哉游哉地说:“你今天服药用的药引,就是他杀狼换来的。”
说着,他单手撑着椅子,倾身上前,一把撩开床帐,拽过薛晏一只胳膊。
袖子往上一拽,他的小臂便露了出来。
小臂上缠着纱布,一看便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这会儿已经在往外渗血了,看起来颇有些吓人。
“你说,他这会儿只是昏睡不醒,是不是命大?”
神医笑眯眯地看向君怀琅。
第106章
君怀琅静静地坐在床榻边。
他耳边还回荡着方才神医说的那番话。
这会儿薛晏身上的伤已经被重新包扎好了, 直到神医当着他的面给薛晏包扎伤口时,君怀琅才知道,原来薛晏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崭新的伤痕覆盖着他身上的旧伤, 好几处都几乎深可见骨。
君怀琅的眼眶有些热。
他非常笃定地相信薛晏说的话, 因为他确实是说到做到的。
他说不怕死,就一定会把自己的命和他的命拴在一起, 他说了让自己等着他救,他就一定会拼上命地救。
他从来不说假话,也向来毫无保留。
此时,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君怀琅坐在床边, 看了薛晏片刻,心下逐渐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站起身来, 走到自己窗下的书桌边。
桌面上整齐地放着他的书籍物品,他向来有规矩,桌面上的东西不允许旁人轻易地动。
——就是因为,在这看上去规整的书桌上,君怀琅清楚地记得某一本书中, 夹着一张不可让旁人看到的字条。
天还亮着, 君怀琅却用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灯。
他心想,他应该自己和某些事情做个了结。
前世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和今生的薛晏没有关系。他爱着眼前的人,同时,这个人又将自己的性命都交给了他。
更别说这一世,他救过自己多少次,又救过自己的家人多少次。
他是无辜的,自己不应该把那些尚未发生过的事, 强加在这个人的身上。
即便他自己还记得,那也应该让他自己去承担。
即便世上真有因果,早晚会有惩罚落在他这个背德地爱上不该爱的人身上,他也做好了自己承受的准备。
点燃了灯,君怀琅打开桌上的暗格,将其中的一本书拿了出来。
翻来书册,果不其然,一张字条轻飘飘地掉了出来。
那字条两边是个整齐切割的直线,另一边是参差不齐的裂边,一看就是一张纸的一角,被从某本书的一页上攥下来的。
君怀琅放下书,将那张字条拿了起来,放在了灯上。
火苗静静跳跃着。
火光映照在了君怀琅的眼睛里。
他的手顿了顿,最后一次将那张字条翻过来,打算看最后一眼。
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却在看到上头的字时,顿住了目光。
字变了。
仍旧是缺少笔画的奇怪字体,只勉强能通过笔画和前后文看懂上头的内容,和他原本看到的那本书,用的是一样的文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那一行字静静地出现在纸条上,而原本那句残缺的原文,已然消失不见了。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君怀琅的手指收紧了。
能将这张字条上的话变换掉、还使用着同样文字的,根本不可能会是凡人。
只有这本书原本的主人能够做到。
所以……他是在告诉自己,书上写的那些内容,全都是假的?
本来就是不真切的东西,怎么会招惹出心结和猜忌呢。
……果然。
君怀琅本就从自己记忆中的书上文字里,感觉到了深深的违和,就好像上头写出来的那个人,和如今他认识的薛晏,根本就是两个人一般。
原来,书上写的那些,根本就是假的。
所以说,前世薛晏并没有对令欢做出那些事,他所看到的文字,也不过是一本书而已。
君怀琅看着那张字条,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
一直困扰着他的这个执念,忽然就消失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内室。
他现在心里没有半点起伏,一片平静,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同时,又有一种非常想见薛晏,握住他的手,亲一亲他的感觉。
他松开手,转身走进了内室。
那张纸飘飘摇摇地落在了烛火上,被烧成了灰烬。
——
入了夜,进宝进来了一次。
他给君怀琅准备了清粥和几个小菜,又轻声给他汇报了金陵如今的情况。
神医开出的药方见效很快,在几个病人身上试验成功之后,他们便立刻给集中在一处的病人们都喝了这药。
且似乎非要和之前城中流传的广陵王的谣言对着干似的,向来清心寡欲、不管这些微末小事的永宁公,居然专门让人放出了风声。
说这开出药方的神医,是广陵王跋山涉水从扬州的大山里寻出来的,而全城病人所用的药引,也是广陵王独自在山中取来的狼血。
百姓之中的流言向来流传得快,并且会传得神乎其神。
如今在金陵城中,广陵王的名声可谓被传得沸沸扬扬,下到三岁稚童都知道,他们全城人的命,都是广陵王殿下救的。
如今才半日,想来过不了几天,人心惶惶的江南遍会传遍这件事了。
故而,这疫病虽然汹涌,来势也极为吓人,但是却被极为及时地抑制住了,并没造成什么伤亡,反倒在江南百姓的口中,给薛晏留下了一个极好的名声。
听到这,君怀琅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侧目往床榻上看去。
薛晏打从出生起,就没传过什么好名声。天煞孤星是他,克亲缘是他,就连燕云失手、落入突厥手中的,也是因为他。
但如今,他却成了整个江南的救星。
不过,此时流言的主人,还睡得天昏地暗呢。
灯光之下,君怀琅带着笑意的目光显出几分缱绻,旁边偷偷觑着他的进宝,立马就看出了些端倪。
他看了看君怀琅,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薛晏,接着目光便变得微妙起来。
这……主子这是得手了?
好家伙,不愧是言出必践的广陵王,就算是天上的星星,都让他给拽下来,藏怀里了。
君怀琅收回目光,便对上了进宝这样的眼神。
进宝正替他主子惊奇着,一时不查,没收好表情,恰被君怀琅抓了包。
不过他一点也不怕,他胆子壮得很。
面前这人是谁?是最心善的活菩萨了,决计不会怪罪他分毫;更何况,以后有了世子殿下的主子,即便有通天的本事和一点就着的脾气,那也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还能翻出花儿来么?
明眼看着是世子殿下落进了他主子手里,实际上,可是他主子真被世子殿下吃死了。
进宝躲也不躲,对着君怀琅嘿嘿一笑。
“世子殿下,奴才日日伺候在主子身侧,有什么事,您也不必瞒着奴才。”他笑得讨喜,话说得也甜。“奴才手脚麻利,伺候一位主子和伺候两位主子,没什么分别。”
君怀琅知道,进宝这是看出来了。
他目光闪了闪,多少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却没否认。
“……莫要同外人提及。”他说。
进宝笑得更高兴了。
“那是自然!奴才的口风最紧,主子尽管放心!”
这下,连“世子殿下”都不叫了,竟是直接改叫了主子。
君怀琅也不由得指了指他:“就你会讨巧。”
进宝直笑。
君怀琅又问到:“那关于这疫病的病因,神医有没有提及?”
进宝收起了笑容,挠了挠后脑勺。
“神医倒是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他说。“说是……岭南人?说岭南山中的人,尤其是常年生在山中的山匪,生活在有瘴气的地方,所食用的东西,也常带几分毒性。日积月累下来,血液中便也染上了。这种毒性他们自己是能抵御的,但是江南的人,便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