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渔皱了皱眉,听出了君怀瑾语气中的不怀好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渔不说话,君怀瑾也不再打趣他,他向里面看了一眼,轻声说道:“贵妃正在休息?”
“姐姐身体不适,睡下了。”
君怀瑾眸间透着一股意味不明的嘲讽,“告诉贵妃,好好养胎,这孩子很重要,切莫有任何闪失。”
沈渔怔愣的点点头,眉宇间透着一股疑惑,摸不透君怀瑾怎么突然对这个孩子这么关心了。
乾元殿里。
君怀瑾正中而坐,君从嘉陪坐在一边。
“太后她老人家时常念叨你,你有时间也要多进宫来看看她,不然,她还以为朕把你怎么样了。”
君怀瑾似是在开玩笑,但君从嘉却听得不寒而栗。
先皇子嗣虽丰,但受器重的却不多。自从太子得了疯病之后,先皇最喜欢的儿子,就是他了。
当然,这也和他那如今做了太后的母亲有很大关系。虽然他根本无心皇位,但他母亲却十分不甘。若不是他一直都真的无欲无求,恐怕已经活不到现在了。
“皇兄说笑了。”君从嘉忙赔笑道:“我闲散惯了,不爱往宫里跑,以后会注意。”
“嗯。”君怀瑾点了点头,“小渔自己在宫里孤单,你看完了太后,也来看看他。”
君从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绕了一圈子,这才绕到了重点,害他以为自己母后又干了什么让君怀瑾不满的事。
“臣明白。”君从嘉点头,突然想起了沈渔给自己的那封信。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君怀瑾。
这毕竟是沈渔的私事,告诉别人未免不够朋友。但以君怀瑾对沈渔的心思来说,他未必喜欢沈渔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私事。
如果不说,被君怀瑾知道,觉得自己是有意隐瞒,那自己这条小命,恐怕都要不保了。
思来想去,君从嘉觉得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况且不过是一封写给师父的信,让君怀瑾知道了也没什么不行。
“小渔和他师父的感情真的很好,刚刚他还托我给他师父送一封信。”
突兀的来了这么句话,君怀瑾当然明白君从嘉的小心思。
再往深一想,便猜到了沈渔的用意。
君怀瑾不禁觉得好笑。
其实沈渔真的想要什么,过来和自己说几句好话,能答应的便都随着他了,干嘛要费这么些心思,弄的这么麻烦。
君怀瑾看了眼元宝,元宝走到君从嘉身边要拿那封信。
君从嘉有些犹豫,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兄,这毕竟是小渔的私信,我们就这样看了,是不是不大好?”
君怀瑾没有说话,心里却已经笑得不行。
只有自己这个傻弟弟还蒙在鼓里,沈渔早就算准了君从嘉会把这封信交出来。
这些年来,沈渔拿捏人心的本事倒是有增无减。
君从嘉看着君怀瑾的眼神,背后一身冷汗,双手不受控制的将信交了出去。
☆、第 4 章
沈渔知道君怀瑾会看,还贴心的没有将信封封死。
信的内容很简单,前面无非是一些对师父的问候和寒暄,重点在后面。
沈渔托他师父找到凌风,并且约定了在宫里见面。
君怀瑾将信重新放好,食指点在案桌上,思考沈渔这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凌风神龙见首不见尾,沈渔托他师父去找,情有可原,但沈渔为什么要约见他,而且地点还选在宫里,还要让自己知道这件事?
难道,他是想把凌风骗来,杀掉凌风,以此平息自己心中怒火,放过沈若?
君怀瑾摇头,以沈渔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
君怀瑾苦思不解,良久,终于明白了沈渔的用意,沈渔是想要凌风进宫,让他到自己的面前来,来和自己谈条件。
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事情,只要看对方能给出的筹码够不够大。
而凌风,有随意出入宫闱的能力,恰给的出自己想要的筹码。
君怀瑾面上透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没想到,自己带着长大的人,有一天,他的心思,自己还要猜上这么久,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一次,沈渔不再单纯的用撒娇和讨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他要凭能力和自己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交换。
君怀瑾不禁有些落寞,沈渔是真的长大了,想要脱离自己的控制了。
费尽心机,只为了保下一个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姐姐,着实让君怀瑾有些吃醋。
“皇兄?”君从嘉坐在一旁,看着君怀瑾脸色不断的变化,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君怀瑾把信装好,让元宝交还君从嘉,淡淡说道:“既然小渔托付你去送信,就去好好办吧。”
君从嘉呆呆的点点头,“臣弟明白,一定能够办好。”
寒夜风凉,已入深秋。
沈渔等在宫墙边一处废弃的花园里,在信里,约好月圆之夜的子时,和凌风在这里见面。
沈渔扯了扯身上的披风,胃有些疼。
沈渔身体一向很好,只是几年前伤到了胃,于是天一热一冷,就胃不舒服。
静谧的夜空惊起几声鸟叫,沈渔感受到了似有若无的气息,是凌风来了。
“小渔,别来无恙。”
凌风一身黑衣劲装,抱剑而立,月光之下,暗色的身影修长而又冷清。
“你倒是守约。”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凌风玩笑道。
“你倒是很会害我。”沈渔愤愤不平的抗议。
提到这件事,凌风的脸上透出一抹愧色,“抱歉。”
“道歉有什么用,要不是姐姐有了你的孩子,我是绝对不想管这种破事。”沈渔越想越气,要是打架能够解决问题,自己真的很想狠狠凑一顿凌风。
凌风貌似伤心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也只能认下我这个姐夫了。”
亏得沈渔还以为凌风是真心忏悔,看来本性难移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话音刚落,暗夜中现出几个身影将凌风团团包围。
凌风歪头一笑,“不用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吧。”
沈渔无奈的紧了紧衣服,“他做事,一向喜欢万无一失。”
乾元殿里,灯火明亮。
君怀瑾坐在上方,看着桌上茶杯里的热气升腾,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沈渔带着凌风和一众暗卫走了进来。
“你们都出去吧。”君怀瑾将茶杯盖起,看了眼凌风。
“小渔,你留下。”君怀瑾叫住要出去的沈渔,“此事和你也有关,你不用避嫌。”
虽然沈渔实在不想听这些皇家秘闻,但君怀瑾发话了,也只好乖乖的站在一边。
之后,便是一段死一样的沉寂,君怀瑾看着凌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凌风倒是像未察觉一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副气定神闲。
沈渔不禁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两人虽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情敌,但笼统来讲,也算是有夺妻之恨了。
沈渔觉得,两人要是再这么看下去,很有可能从冷战变成热战。
“咳咳。”沈渔低咳了几声,打破了这种恐怖的宁静。
君怀瑾毫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笑容,气氛出现了诡异的缓和。
“当年有黑衣人刺杀朕,小渔替朕挡了一剑,朕才免于一难,这么多年,朕一直都在追查这件事的幕后黑手。”
凌风冷哼一声,“想必以你的能力,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吧?”
君怀瑾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不过,这件陈年旧事实在不好查证,虽然有怀疑,但毕竟都是朕的亲人兄弟,总要真凭实据才好动手。”
“都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想不到你还是个仁君。”凌风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嘲讽。
君怀瑾也不生气,叹息道:“实不相瞒,我这个弟弟,从小伤了脑子,有了疯病,我还真的不忍心。”
沈渔一愣,君怀瑾口中的疯弟弟,是先帝的皇后所生独子,废太子君元胥。
君元胥是先皇嫡子,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只可惜他十二岁那年失足落水,伤到脑子,从此疯癫。
一个太子自然不能是疯子,于是先帝只好狠心废掉太子,皇后从此也日渐消沉,不久就离开人世。
当年沈渔也曾查过这件事,不过,那时候君元胥已经疯癫,所以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前太子。
除非,他是装疯。
想到这里,沈渔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宫里究竟还暗藏着多少杀机。
这才是君怀瑾真正想让凌风追查的东西。
“唉,当皇帝有什么好,兄弟亲人,还要算计来算计去的,真没意思。”凌风不屑的撇了撇嘴。
君怀瑾却不以为意,“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
“我有选择吗?”凌风冷笑一声。
“朕会照顾好她们母子的。”
凌风点点头,看向沈渔,“依我看,这宫里没一个好人,你要是不想呆,随时来找我。”
说完,凌风出门,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乡野村夫,小渔不要听他胡说。”君怀瑾气的面色发黑。
沈渔撇了撇嘴,觉得凌风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这满宫里的人,确实很难找出一个好人来,“皇上如果没事,那臣也告退了。”
“小渔。”君怀瑾轻念了声沈渔的名字,低语般温柔“你和朕生疏了不少,是朕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沈渔心头一颤,沉声回答:“你是皇上,我是臣子,自然和以前不一样。”
君怀瑾摇摇头,从座上起来,走到沈渔的面前,低声道:“小渔,那晚的事情,你生气了?”
君怀瑾低头,温柔的对上沈渔的双眼。
一瞬间,沈渔的心里防线松动了一下,但很快,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沈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介意吗?一个男人对这种事情耿耿于怀,好像有些矫情。
可完全不尊重自己的感受,被强迫做那种事,又难以不介意,
沈渔懒得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反正就算说了,君怀瑾也不会懂。
看着沈渔不说话,君怀瑾忍不住进一步试探。
“小渔,那天是我做的不对,但京城气候温润,适合你养身体,你不要走了。”
说着,君怀瑾伸手,抚向沈渔的胸口,缓缓往下划。
那里,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若不是沈渔挡在君怀瑾前面,君怀瑾应该已经没命了。
所幸那剑刺得不够深,刺中的是胃部,不算要害,不过剑上带毒,沈渔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但却从此落下了胃疾。
沈渔眼见他靠近,轻柔的呼吸扑在脸上,想要退后,却看着他那双深情的眼睛时愣了愣神。
这些年,这个人教导自己,包容自己,宠爱自己,但却也伤害过自己。
虽然当初自己刻意接近君怀瑾,不过是为了能在北乾生存的更好而已。
但这些年,他对自己如此,自己怎么会没有感触。
只是,有些事保持在一个暧昧的距离容易,但想要再迈进一步,却太难了。
从小便一无所有,受人欺凌,自己知道依附别人生存有多么不可靠,自己不敢把一生交托在别人的手里。
温暖而又熟悉的触感让沈渔下意识的抖了一下,随后慌忙退后一步,用力推开面前的人,君怀瑾皱眉弯了一下腰,和沈渔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怎么了?”沈渔疑惑的看着君怀瑾,自己的力气不大,君怀瑾却是一副很疼的样子。
君怀瑾眼神有些闪躲,“无妨,有些胸闷而已。”
“你受伤了?”沈渔继续追问,两人相处多年,即使是一点微小的不同,沈渔都能够捕捉的到,毕竟太了解君怀瑾了。
君怀瑾知道瞒不过沈渔,索性坦白,“一点小伤,没有关系。”
君怀瑾言辞闪躲,绝对不可能是一点小伤,再联想起刚刚君怀瑾让凌风追查的事情,沈渔不寒而栗。
“让我看看。”沈渔不依不饶,君怀瑾能让自己看出破绽,就一定是已经伤的很严重了。
“真的没事。”
沈渔不再废话,一把拉开君怀瑾的外衣。
左侧胸口散乱的缠着些已经浸血的绷带,露出的伤口部分,已经成了红黑色。
“这么严重还说没事?”沈渔心中隐隐有些后怕,这两年来,不知道他要经历多少这样的明枪暗箭,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自己就再也见不到眼前的这个人了。
“那天我有事出宫,不知从哪投来的飞镖,不过我躲的及时,只是擦破点皮,就是这飞镖上的毒有些难搞。”
☆、第 5 章
一天没有换药,纱布黏连在伤口上,激的君怀瑾刺痛不已,他也不再掩饰,顺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额角冒着冷汗。
“我去叫太医。”
“不行。”君怀瑾拉住沈渔的手。
沈渔明白,君怀瑾受伤的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会引起大麻烦。
其实这个皇位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是绝对轮不到君怀瑾的。
他是趁着几方内斗,趁虚而入,掌控了内廷,让先皇下召,立自己为皇帝。
别家都是筹谋多年,但最后却让他这样一个意外夺取了胜利的果实,自然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