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陆压下心头不该有的好奇,规矩问道:“国师还没醒?”
而李裴心中都是福南音那躲闪的神情,只随意地应了一声,“刚醒,再等半个时辰。”
昨夜知道福南音有可能怀上自己骨血时,李裴几乎一夜无眠。庆幸,窃喜,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月前自己以裴天人的身份求娶他的那一晚。
他几乎已经不在意福南音那时究竟为什么而离开。
李裴只是不愿承认,若没有当初那一场意外,或许福南音真的没有断袖之癖。
王陆了然,只是目光触及队伍后那座刺眼的金笼时,话音迟疑了一下,“那为国师备下的囚车……”
李裴终于回了几分神,他看向王陆,眼里的情绪叫人害怕:
“拆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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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可如今叫几万将士空等福南音一个,多少便会生出些闲言。
“咱们是拿了个人质,还是迎了尊祖宗?”
何俾骑在马上回头朝着另一位将军埋怨着,余光正巧看到了太子的暖轿帘子被掀了起来,里头坐着的人正阖着眼闭目养神。他想到了什么,心头总觉得这半个时辰过得有几分奇怪。
大军的将士们几乎尽数在城门集合,军府中可谓空荡;既然方才殿下确认那位国师已经醒了,如今留他一个人在府上,着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何俾心直口快,说话又一向不会收声,这一问便叫旁边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万一人跑了怎么办?”
他话方一落下,周围气氛忽然冷了下来。这顾虑本就没错,用如此方式问出来又像是一个引子,将人心中不信任的情绪带了出来;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又纷纷望向了军府的方向,见那条路上已然空荡不见半个人影,心中便纷纷生了焦躁出来。
若福南音跑了,中原与漠北的议和便会失效。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折返王城,再次与漠北死战;要么,便担下失职放走质子的罪责,带着几万将士无功而返。
跑。
福南音会趁此机会逃跑吗?
原本在轿中坐得稳当的太子缓缓睁开眼,看了看天色,对着身旁的王陆问道:
“什么时辰了?”
王陆也有些担心,答道:“离申时还有一刻。”
算时间那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若是福南音此时还未出来,的确可能是生了逃跑的心思,或是已经在离开的路上了。
李裴自然也想到了此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故技重施,又要不告而别?
王陆一直小心翼翼揣摩着李裴的脸色,见人动了心思,赶忙问道:
“殿下,可要派人去找?”
李裴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福南音如今的身体状况,腹中极有可能带了胎儿,若是路上颠簸,他受不了。可偏偏从福南音的态度看,他自己对这一切并不知晓。
缓缓叹了口气,李裴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失望,也有些无奈,“找,无论如何也要找到。”
几乎怕手下的人做事不稳妥,他多说了几句,
“别难为他,也别磕了碰了,给孤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王陆在头一句的时候还应了声,反倒等李裴将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人却没有动。
李裴经了昨夜对福南音的态度的确是软了下来,可不代表他对旁人也有这份耐心。他眉心微蹙,语气并不好:“还站着做什么?”
“臣应该不必去了,”王陆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人影,“国师他……来了。”
李裴一愣,竟直接从暖轿上走了下来,朝着王陆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人显然是从另一条小路上追来的,马驾得很快,却急坏了身后护送他过来的侍者。
他穿的那身雪白大氅衣摆被寒风吹得飘在了后面,斜阳微光打在福南音的身上,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暖洋洋的感觉。
离着还有十几步距离,李裴似乎想要迎过去,他的步子已经朝着福南音的方向迈了半步。
“殿下,”
王陆赶忙低声唤道。
“昨日您与国师在王城前之事怕已经传回了长安。”
他不敢多说,点到为止。
好在太子听懂了,再没有动作,只是再次多看了福南音一眼,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暖轿之中。
圣人已经对他放弃攻打漠北之事降旨斥责,柯顺哲为首的朝臣对他的身份早有不满,定会借着他与福南音之事发难于他。此时想必长安已经起了不少风言风语,只等他班师回朝,一并作文章。
李裴缓缓吐出一口气。
原本想拿下漠北,先以军功平息朝中的反对之声,坐稳东宫后,再一点点向柯顺哲清算当年许家之事。可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竟在漠北找到了福南音。
既然找到了,就不会再放他走。
“给他单独安排一辆马车。若人还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王陆看出太子语气中的不放心,虽然比不上二人曾经“在一起”时的模样,可即便是这一丝的转变也足够叫王陆感觉到久违了。他不知道这一夕之间的变化究竟从何而来,只是想想这几个月太子是怎么过的,王陆忽然便释然了。
只要太子高兴。
他干脆应道:"臣遵旨。"
不远处传来了勒马的嘶鸣声,福南音从小在漠北练得一身好骑术,虽然现在身体还虚弱着,但他下马的动作麻利,两三步便朝着李裴这顶绣了蟒文的暖轿走来。
却被王陆拦下了。
“国师止步,请随在下往这边来。”
福南音有些狐疑,就要问:“太子他……”
只是触及王陆带着几分暗示的眼神,他虽不知内情,却也不由明白了几分。
王陆脸上的笑意比昨日那私事公办的更多了几分善意和真诚,福南音心中对此多有猜测,却并不确定此事是否源自于李裴。
他被带到另一驾马车上,比李裴的小了不少,里面的布置摆设却五脏俱全。暖炉,毯子,热茶小几皆摆在了显眼的位置上,一旁还有些暗格,提前备下了福南音或许能用得上的东西。
“今日怕是要夜路行军,国师若是有什么需要的……”
他四顾一番,低声道:“不要通过旁人,直接叫人找在下便可。”
一路上大军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却一直没有停,福南音便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夜幕彻底降下,福南音忽然被一阵冷风吹醒。
有些古怪。
他心中警惕,两眼缓缓睁开后没有急着起身探看,待到彻底驱散困意五感归位后,他听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下午王陆那番话中欲言又止,他便觉出了几分猫腻。
中原军中果然有问题。
马车里没有点灯,此时又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福南音一时不能确定对方的位置,只能凝息等待着他先弄出声响,自己再找机会出奇制胜。
只是等着等着,另一个人却忽然翻了个身,正撞到他的右肩上。
福南音:……
并不清晰地,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人的口中传来:
“怎么不跑呢……”
福南音一愣。
车上的人……竟然是李裴?
只是想到此时李裴的头正靠在自己的肩上躺着,福南音下意识地就有些无措,缓了许久才找到一副平静些的语气:“殿下为何会在臣的马车上?”
李裴半晌也没有回应。
继而,福南音发觉李裴的呼吸声再次均匀地响起。再回想方才他说那句话的声音,的确带着几分未醒时的低哑。
原来那是句梦话。
为什么不跑?下午在军府中他的暗卫也曾问他。原本即便中原大军当真攻破了王城也无妨,他早已备好了金蝉脱壳之计,并不会受到殃及;可如今成了被送去中原的人质,在长安的日子定然是危机四伏,或许此时离开才是最好的保身之道。
福南音头转向另一边,将胸腔中的闷气长长地舒了出去。
“其实我有些也想念长安了。”他轻轻地自语,怕惊扰了身旁的人。
与漠北终日死气沉沉的茫白不同,福南音更喜欢长安落雪,静谧又带了几分生机。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个人陪他度过了这十八年来最自在的日子——裴天人。
他当初被迫回到漠北的时候便在想,若这次能将朝中那些终日想要他性命的势力拔起,再无后顾之忧了,这么这世上他唯一想去的地方也只会是长安。
如今就要去了,他又怎么会跑呢?
在福南音看不见的地方,李裴忽然睁开眼。
他不知道自己趁夜潜入福南音的马车,是否只是执着地想要一个可有可无的答案。跑不跑又有何关系?左右已经离开过一次了,他也并非不习惯一个人,明明五年里的头三年都是这般无亲无友无情无义地过着。
可当李裴听到福南音那句轻叹后才恍然意识到,自从他走后,自己便再也没有好好看过长安。
“其实,也有些想你了。”福南音这句话声音比刚才那句更低,若非李裴耳力一向聪敏,定是要错过了。
李裴的心被猛地一敲。
他的手在虚空中抬了起来,小心停顿着,却始终没有落在福南音的身上。
似乎是怕对方发现自己醒来,方才那句话便会消失。
而此时,马车外却忽然传来了王陆低声催促的声音,
“殿下再不回去,国师就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裴:哔(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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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自从那夜李裴在马车上装睡后被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地抓包之后,王陆发现自己每次提到国师时太子的表情都有几分怪异;而福南音则有四五日没有私下里见过李裴了。
大军出了漠北,在中原行军的速度就快了不少,一路朝着东南而下,很快就抵达了京畿。
按规矩,中原军驻在长安以外三十里,只有太子与漠北降臣福南音等人可以先行入城。
李裴骑马在前,福南音则坐在马车中。明明该是得胜归朝,论功行赏,偏偏长安百姓都只是冷眼看着这一行人,街道上安静得沉重而压抑。
仿佛根本不是功臣得了漠北的议和书及俘虏,倒像是卖国罪臣被押解归京。
圣人已经在大明宫内多等了两日,自从李裴派人将柯顺哲先行送回长安,他又听了后者对漠北王城前那一幕的转述,这个在龙椅上坐了十几年,以为见过、忍过世上难事的皇帝还是感到了一阵头疼。
分明李裴从小便是他最予厚望的孩子。
“大家,太子已经入城了。此时传召还是等……”
等?还要等?
圣人伸手按了按眉心,打断道:“立刻叫他滚进宫来。”
冯内侍刚要领旨退出大殿,龙椅上的人又道:“顺便将那位‘一顾倾人城’的漠北国师也一并带进来。”
能让他悉心培养了十五年的储君在战时做出如此荒唐的决策,想必那一位当不仅仅如传言中那般只会搅乱朝堂,耍弄阴谋诡计那么简单。
……
圣人传召的口谕很快抵达了东宫,冯内侍亲自宣旨相迎,好言好语地半天,没想到太子从府上更衣出来的时候依旧只有一个人。
“殿下,圣人还召了漠北国师一同入宫。”
李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冯内侍,“国师刚到中原水土不服,正病着,不宜面圣。”
内侍面露难色,“可这……”
彼时李裴已经越过冯内侍朝前走上了辇,显然没心思在这件事上多说,有些不耐道:“圣人面前孤会解释。力士,不走?”
冯内侍是圣人身边的老人了,从太子小的时候就见惯了他那上房揭瓦折腾人的本事,无法无天,除了圣人和皇后外谁说的话都不听;却没想到一番变故五年过去,太子连圣意也会忤逆了。
待到李裴入殿时,圣人下首已经零零散散站了几位六部的官员,包括柯顺哲。
虽然太子班师百官理应拜见,可此情此景李裴心中清楚,当然不是见一面那么简单。
夺储的风波从那场许家冤案时期便开始了,只要他在位一日,所有当年牵扯其中的朝臣都不可能高枕无忧。“太子无能无德”这句话在东宫空悬的时间里已经被说得太多,始终无法在圣人心中真正得以印证,所以此次漠北之战的草草收场便给了他们一个极好的噱头。
李裴漠然的目光在这些弯腰垂首之人身上一一扫过,走到了刻着张牙舞爪五龙纹的御案旁,抬臂行礼。
“圣人。”
两个字,短促而平淡。
皇帝没有回应,其他人更不敢在这对父子对峙之时出声,大殿一时静了下来。
冯内侍低着头,小心看了看圣人脸色,又抬头瞧了瞧太子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