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说这话不是叫儿子心碎嘛!”杨生见不得他娘委屈,就把怨气撒到了自己媳妇身上,理所当然地说,“我爹没得早,我娘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你作为我媳妇就不能体谅体谅她?动不动就要和她吵,有没有想过我夹在中间会很为难?”
二宝看不下去了,插话说:“你也没体谅自己媳妇呀,只要婆媳有矛盾你就向着你娘。你也知道那是你娘,不是别人娘,凭什么叫别人体谅。”
杨老太一听这话可不得了,刚才的柔弱可怜一扫而光,跳着脚说:“好个黑心的老板,就为了赚你那点钱,竟然要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你安的什么心哪!”
二宝说:“我什么时候挑拨你们了?放羊大姐用自己的钱给自己栽头发有什么错,她会产后脱发还不是因为替你们杨家生孩子,都没叫你们负责任,你们还有意见了。”
杨老太说:“你放屁!给我杨家生孩子?我杨家要的是男孩,她怎么生不出来?孩子也是她的,她生了就得承担后果,用她自己的钱也是天经地义,何况她的钱本就该算我杨家的。”
“娘也别说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先回家去吧,”杨生转向二宝,满脸不悦地说道,“家丑不可外扬,今天叫大家看笑话了,但是二宝兄弟,你得向我娘道歉。”
二宝还未说话,放羊女便满脸泪痕地问道:“什么叫家丑?”
杨生没耐心了,说道:“你还想怎么样?别的女人也生孩子,人家怎么不秃顶?你自己身体不好,害得樱樱体质也差,我们从来没怪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放羊女重复道:“我问你,什么叫家丑?”
“家丑就是你把我们杨家的脸都丢尽了!”杨老太接话道,“你瞧瞧多少人围着你看,你还当自己多俊呢,想没想过自己闺女懂事以后要怎么看你?”
“我闺女该怎么看我就怎么看我!”放羊大姐吼出声来,“我一没偷人抢人,二没在外面找男人,三没给她生同母异父的弟弟,她有什么看不起我的?”
“你说什么!”杨生抬手就要打人,却被另一只钢筋铁骨似的大手死死钳住了手腕。
这只手的主人一脸阴鸷地看着他,说道:“你可以打一个试试,但打了之后还能不能竖着离开这条街,我向你保证,不能。”
火头军身材高大笔挺,一言一行都透着不可挑衅的威严。杨生不知道他的来历却看得出来不是他的对手,便挣开手腕,怒气冲冲地问放羊女:“手术费收了你多少?”
杨老太说:“整整十两银子,抵咱两头羊呢!儿啊,这家店就是黑店,可不能光道个歉就算完了,得让他们退钱。你媳妇的头皮也坏了,还得赔医药费!”
杨老太带过来的几个汉子是杨生的叔伯,个个都站出来要求二宝赔钱,放羊女实在忍无可忍,扯着自己的头发喊道:“别为难人家了!头发我不要了,我秃一辈子行了吧!”
安静了一瞬,杨老太爆炸了,“你冲谁发邪火呢!不乐意秃就自己长头发,不乐意叫二房进门就讨你男人欢心去,你有那能耐吗?作为女人不懂妇德,不支持丈夫开枝散叶传香火,像你这样的没被休了都算好的,还敢拿自己婆婆当出气筒!”
之前替放羊女说话的那个妇人又挤了进来,实在气不过,帮着拦住了放羊女撕扯头发的动作,冲杨老太道:“喂!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孙子是香火,孙女就是野草?你要是那么乐意叫自己男人娶二房就赶紧回去张罗着,别用这套歪理来要求别人!”
杨老太丈夫早亡,这话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儿,直接当街蹦起来了,指着那妇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放羊女不想叫别人跟着受辱,就对二宝道:“对不起啊二宝兄弟,能不能用钱来代替签捐?你先把手术费还给我,捐赠协议也撕了,等我回到娘家拿了钱就立即还给你。”
放羊女说着,眼泪就一串串地往下淌,二宝叹了口气,尽管不甘心,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见二宝答应,藏弓可不乐意了,按着二宝的后脑勺进了手术室。他道:“你知不知道今天破了例,以后就没人会把你的协议当回事了。什么叫协议,签了就不能改,要改就得加倍赔偿。”
二宝说:“我知道,但是放羊大姐太难了。摊上这么个家庭是她的不幸,她的家人不肯让步,我要是再紧逼,她就没法活了。”
外面的杨老太还在撒泼,藏弓焉能看不出来这家人难缠,但还是气得原地打圈儿转。想他堂堂天下共主,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搁以前早叫人拖出去砍了。
原地踱了几步,快被气炸的天下共主不知又生什么疯,忽然转身回来把二宝勒进了怀里,说道:“我生气!”
二宝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所以你要干嘛?”
干嘛?要把你这一把软骨头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好好磨练一番!火头军凶狠地想着,然后张开嘴,冲那细脖颈上嗷地咬了一口。
“啊!你属狗的!”二宝惊呼。
“我属狗,你属耗子,狗就愿意拿耗子!”
火头军不讲道理,二宝索性不理他了。脖子上残留着黑心肝家伙的齿印和一点点口水,凉丝丝的。摸一把瞧瞧,没咬破,但叫人好紧张啊,就像很小的时候,隔着蛋壳触到外面那个小孩的手时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啊,恶婆婆叫人好生气啊!给小兔子们发喇叭,骂她别骂作者哈。感谢“麻花藕”兔兔的营养液!
35、35. 喜欢
本以为杨老太占了便宜能熄火, 谁知她不满放羊女要回娘家拿钱补漏子的打算,便扬起那根手指戳着放羊女的脊梁骨,“你这是成心要让自己婆婆遭人唾骂啊,啊?你婆婆是为了讹你的钱吗?还回娘家拿补贴, 你当我是什么啦!”
放羊女只剩苦笑, “娘啊, 我都已经不动嫁妆了,您还要怎样?生二胎也好, 跟娘家少走动也好,我都尽量满足您的要求了。到了今天这地步, 不说您有没有错, 难道您儿子就没错吗?”
“有错,我儿子当然有错, ”杨老太话锋一转, 说道,“他错就错在娶了你这么个下不出好蛋来的媳妇, 还好意思提二胎, 这都几年过去了也没见肚子有动静, 母鸡都比你强。”
放羊女彻底寒心了, “母鸡是比我强,要不然您也不会连个蛋花汤都舍不得给我煮。今天您拎这一篮子鸡蛋是为了什么?又想砸在哪儿?”
“听听, 听听啊各位,我这儿媳妇好一张伶牙利嘴呀!哎哟, 气死我了, 我这心窝子活像被人戳了把刀,我活不了了呀!”
杨老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嚎起来, 骂几句儿媳妇再骂几句全人杂货铺,骂黑心的店老板,最后骂骂自己那早死的没把她一道带上的老头子。
杨生把她托抱起来,难为得额头直冒汗,对放羊女道:“你这么做不合适,你叫娘被人误会了!赶紧跟娘赔礼,把娘带回家去!”
“别啊儿子,你娘受不起这女人的赔礼,”杨老太一副快要气绝的模样,指着二宝说,“这小年轻算盘珠子打得溜,说来说去就是不肯退钱,我,我不能叫他白白欺负了!”
老太太来了劲儿,双手抓起篮子里的鸡蛋,朝着二宝的铺门、招牌和柜台就是一通乱砸,砸得到处都是鸡蛋黄。来看热闹的人怕被殃及,都躲得远远的,只有铺子里的一家无处可躲,只能关门暂避。
听见杨老太放话说今天有她在这儿,谁也别想往这家黑店里头捐东西,藏弓由衷叹了一声:“好家伙,果然名不虚传。”
二宝说:“我反悔了,今天就算把钱退给了放羊大姐,老太婆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是存心要搞黄我的生意。”
藏弓说:“哟,小二宝变聪明了。”
二宝像是受到了鼓舞,趴到门缝上喊道:“杨生!你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开心幸福,还跟外面的女人生小孩,你就是个失败者。作为父亲,你重男轻女,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你就是失败者中的下三滥。我瞧不起你!”
“听听啊!他还有脸骂人!”杨老太在外头嚷道,“大家伙儿都给我做个见证,我这就去报官了!”
二宝默默缩了回来,面对着藏弓坐定,咕哝说:“好吧,我激怒她了,她去报官了。”
藏弓扑哧一笑,揉揉二宝的脑袋瓜,“没事,小舅给你撑腰。”
二宝拍开他的手,“可别吹大牛了。待会儿官兵来逮捕我,你们都别慌,我会很快回来的。”
藏弓忍笑,“哦,好。”
二宝拿了抹布开始清理那些鸡蛋液,藏弓就翘着腿坐在躺椅上吹哨子,吹得抑扬顿挫,把后院的松鼠和黄牛都引来了。
松鼠说:“他倒是好兴致。”
黄牛说:“好听。我以前的主人家办丧事,请的是四里八乡挺有名气的唢呐班子,也就只能赶上这水平了。火头军要是进去磨炼两年,说不准就是台柱子了。”
二宝说:“你们别打扰他,就当是我离开之前最后的狂欢吧。”
藏弓:“……”
一不小心吹岔了调子。
看着二宝小可怜儿似的背影,火头军竟然有些心疼。但这件事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有别的打算。
他端来一盆水,难得主动帮忙,说道:“趁着最后的狂欢,你给我讲讲放羊女的遭遇?”
二宝一开始不肯吭声,堵着气,架不住这厚脸皮的软磨硬泡,便慢慢讲了起来。
他刚来昆仑的时候,第一个遇上的人就是放羊女。一个女人放了上百头羊,从山坡这头赶到山坡那头,风吹日晒很辛苦。那时候二宝还没找到住处,她心眼儿好,见二宝饿了就分出一半的午饭给二宝,还教二宝分辨哪些野果子能吃,哪些有毒性。
据二宝了解,她娘家也是做小买卖的,不穷,但嫁给杨生违逆了家里的意思,父母一气之下也不想再管她。之后她就过上了天天放羊的苦日子,天长日久,挺水灵的一个姑娘被糟蹋得不像样子。
去年她孩子生病的时候二宝去看过,小丫头又聪明又可爱,小小年纪能说会道的,就是体弱,经常发热着凉,腿脚也容易抽筋。
二宝向她询问,才知道孕期根本没人伺候她。就连月子里也是一样,她不但要照顾自己和孩子,还要给杨生做饭洗衣。她婆婆唯一肯为她做的事就是在还没出月子的时候就给喂补药,补药不知是从哪个神棍那里求来的,说是容易坐胎。结果呢,非但要不上二胎,放羊大姐的头发还长不出来了。
杨老太太是真的心狠,下雨下雪天,连一根柴火都不给她拾。没有干柴,放羊大姐不得不用凉水洗尿布,寒冬腊月的,想喝杯热水还得去邻居家借。
二宝犹记得那次她背着孩子来找自己,说总觉得骨头缝儿里钻冷风。问她怎么回事,她还没说两句就哭了。原来是哺乳期落下的病根,就算仔细调理也很难痊愈,何况她一吃点药老太太就眼急。
那是杨生陪着他娘去庙里求子了,屋顶漏雨,她怕孩子冻着就带去了娘家。结果母子俩回来以后特别生气,撵上门儿去要孩子,说家再穷也是家,女人出嫁了就得把婆家当成家,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往娘家跑就是给他们丢人。
春寒料峭,那母子俩抱着孩子在雨地里走,她担心孩子便也赶紧追了出来,冷水浸湿了鞋袜,一直蔓延到膝盖,从那以后腿就不好了,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想摸锯子。
二宝说:“我本来以为杨生只是不会体恤别人,等孩子再长大些,他有了身为父亲的责任感或许能有所改变。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在外面又找了一个,还打算娶回家作二房。”
藏弓目光融融地看着他,说道:“难怪听我劝灰老大娶二房那么生气,原来我家小二宝有心结。”
二宝理智地想了想,说道:“是我自己小心眼儿,别人愿意娶几房就娶几房吧,律法都不限制,我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人家。”
藏弓却两眼放精光,问道:“我可是不打算娶二房的,你瞧得上我不?”
二宝看了他一会儿,心想火头军还挺在意自己的形象呢,但是我瞧不瞧得上你有啥意义,你得问你老丈母娘。于是答道:“还行,你打了四十多年的光棍,可见不是乱来的人。”
藏弓嘴角噙笑,心说我倒是想乱来呢,没有乱来的对象。他又问:“那杨生是谁介绍给放羊女的,眼睛瞎了还是存心坑人?”
二宝说:“没人介绍,他们是自由恋爱。”
藏弓微觉讶异。自由恋爱就恋爱成这样了?可见爱情这东西有多邪乎,跟鬼打墙似的,一旦陷进去就有可能转不出来。
二宝深有感触,说道:“其实过日子还得找个老实人,不能图一时感情好就盲目定终身。有些男人惯会花言巧语,其实一肚子坏水,都等着留到婚后喷射你一身呢。”
藏弓一口水差点“喷射”出来。
这是个什么形容!
他没由来对号入座了,心想,难道我也是这种人?小二宝不会在骂我吧?
他说:“你这想法可就有点狭隘了,杨生也许本来不这样,是被他娘给教坏的。依我看,嫁人就得嫁个没娘的,婚后没婆婆不就行了。”
二宝说:“谁没娘啊,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都有。”
藏弓说:“我娘走了,嫁我就没婆婆。”
二宝却哈哈两声,“嫁你?神经病才嫁你。”
藏弓:“……”
天下共主被人嘲笑了,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的好男人竟然面临着找不着媳妇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