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是王曦……”
“…”他们俩的嘴巴张得比鲤鱼们吐出的泡泡还要大。
“日子为何总是这么艰难呢?”姬昭眯虚了眼睛,阳光太刺眼,他眼前的天空渐渐变了色。他来到这里后,还不曾在金陵看过春天,过年的时候对于这个春天有过很多期待,然而——
“我不想再在金陵待下去,我撑不下去了,可我是驸马,我是没法与公主和离的。哪怕是片刻的功夫,能让我离开片刻也好啊……”姬昭叹息着如是说,他是真的没了法子,躲到庄子上是没用的,他已经不想再留在金陵城里看春天。
这个春天注定是属于宗祯与王曦的。
他回身,问殷鸣与尘星:“你们帮我想想,我能去哪里?”
姬昭此时其实是迷糊的,他已经走到了绝境,只能寄希望于自小的侍从,可是他心里知道,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没想到——
殷鸣思考片刻,抬头看他,坚定地说:“郎君,还真的有个法子!”
姬昭看他,尘星也看他,殷鸣道:“也是今早刚得到的消息,您名下的当铺收到一把扇子,扇骨上刻着“祾”字,我年前就交代过,因而一收到这把扇子他们立马就送信来了!”
“在哪里?”
“眉州……”
“好!我们去眉州!”尽管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眉州在哪里。
姬昭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他回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叫尘星收拾东西,他则是换礼服,打算去一趟公主府,再去宫里问陛下拿个出城的旨意。换衣服时,他看到桌上还未来得及叠起来的信,这还是他前些日子写给逍遥子的。
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书也不曾好好看过,还真忘了。
想想也是奇妙,不过几天之差,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上回没有来得及分享出去的话,本想这次告诉逍遥子,信都写好了,到底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啊。
姬昭暗自叹气,将信纸随意插在书页中,出门先去公主府。
福宸公主也是刚从宫里回来,见到姬昭上门还有些心惊,再见到姬昭的面色,内心更是忐忑,她还没顾得上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姬昭先道:“公主,裴容有踪迹了。”
“啊——”福宸公主立马把所有事都给忘了,立即问,“他在哪里?!”
“眉州,眉州有间我名下的当铺,他们收到一把刻有“祾”字的扇子。”
福宸公主“哦”了声,快两年了,裴容终于将那把扇子给当了吗。
“当然,并不能确定那把扇子就一定是当初你送出的那把,也不能确定当掉扇子的人就是裴容。”
福宸公主回过神:“是,我知道,多谢你!好歹是有了踪迹!”
姬昭又道:“公主打算怎么办?”
“我想派几个亲卫私底下去眉州找一找,你这消息是何时得到的?”
“也就是大约十天前,当铺里收到这把扇子,一有消息他们便立即回来告诉我,今天刚得到消息。”
福宸公主沉吟片刻:“不论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不过才十天,想必他这段时间还在附近!我派人去找,能否麻烦你也给我几个人手,好能跟眉州那边的人联系上?”
姬昭道:“公主,我倒有个想法,你看可行不可行。”
福宸公主点头。
“我想亲自去一趟——”
福宸公主睁大眼睛:“为,为什么——”她近来真是被王曦搞得一惊一乍,她小心翼翼地问,“难,难道是与哥哥有关……”
姬昭不知道福宸公主想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也是实情,他没有反驳。
福宸公主心直跳,她猜测姬昭说不定也知道王曦要嫁给哥哥,也就是三月里的事,这般看来,姬昭如果避到外地去,倒也好!
她立即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姬昭扯了扯嘴角,又道:“我还要进宫一趟,总要有个理由给陛下,我就说我私下里去眉州帮你找竹熊的,如何?毕竟是要私底下去找人,不能大张旗鼓地找,明面上就当我去庄子上了,公主每隔十天也可往山上去,就当做做样子。”
福宸公主重生后性子变好很多,但是重生之前,也就是两年前一直是个骄纵的公主,这样的事情很像她能想出来的,父皇想必不会怀疑,福宸公主再点头:“可以!”
姬昭这时起身:“那我这就进宫去了。”
“好!”福宸公主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脸色,担心道,“近来可是睡得不好?驸马要保重身体啊。”
“没事的,公主无需担忧。”姬昭回头朝他笑。
看着他的笑容,福宸公主到底是又道:“你,你别怪哥哥……他也是不得已……”
姬昭不知道福宸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懒得去想。
说到底,他从来没有怪过宗祯。
他又怎么舍得怪宗祯。
姬昭再朝她笑笑,笑容明明是正常的,福宸公主却觉得更难过了,一直将他送到院门口,姬昭回身再跟她挥挥手,转身离去,腰间的荷包与玉佩打出一个弧度。
福宸公主看了眼,便有些呆。
那个荷包,上面绣的是仙鹤,她见过!是之前在东宫里,源心姐姐每天都在绣!绣了一块又一块,她还以为是给哥哥绣的。再有那块玉佩,也是双鱼佩,竟然和哥哥那块很像!
她又生出怪异感,和那天在庄子里,看到哥哥给驸马喂东西吃时一样的怪异感。
她站在院门口看了太久,久到青金诧异道:“殿下,您怎么了?”
“哦,没什么!”福宸公主回过神,转身回去,又念叨,“我也得派几个人陪驸马一起去,这一路到底遥远,还得准备些药物等等,驸马的手臂还没有好呢……”
进宫后,陛下本又打算叫项生把他领到崇政殿去见太子,是姬昭主动说,有事情只能跟陛下说,才被带去见仁宗。
仁宗听了他的话,立即道:“不可!福宸太过胡闹!你的手臂还在脖子里吊着呢!”
姬昭便温声道:“陛下,我的手臂虽还吊着,却已是好了大半,去的时候我会带上大夫。公主难得有个喜好,我很愿意去帮她实现。再者,我也从未去过眉州,也很好奇那里的风土人情。”他再笑,“陛下不知道吧,我也写游记呢,去一趟回来,我又能写出一本书来呢!”
仁宗被逗笑了:“哟,朕还真不知道,你既写了游记出来,便送去书局,令他们印出来,也好叫天下人都看看。”
“正有这个想法呢。”
仁宗又笑几声,接着他就看着姬昭在思考,这个女婿,他是非常满意的。其实他也知道,姬昭从来都有盛名,做一个驸马的确辱没他的才华。实际在姬昭刚做驸马时,他是真想给姬昭派个好差事,尽管史上没有多少驸马为官。
可他就这么一双儿女,他的女婿即便入仕,予以高官之位又如何?
只是,姬昭自己没有这个心思,他也不能硬赶鸭子上架。
他也听儿子说起过,原先姬昭在扬州时,大半年都是住在山上,好男儿志在四方,姬昭若是没有做驸马,想必此时正在哪里纵情山水。
姬昭志不在仕途,也就剩这么一个爱好,又是为了任性的女儿去找竹熊,仁宗心很软,细想一番,还是答应了。
临走前仁宗道:“去看看祯哥忙不忙,若是不忙,也同你太子哥哥说一声。”
“是……”
姬昭应下,项生打算送他去崇政殿,姬昭笑道:“项大官,太子殿下如今不是从前,每天都忙得很,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吧,正好也要回去收拾东西,我明天便打算出发,时间颇紧。”
项生一想也是,就把姬昭送出了宫门。
回来后,碰上得到驸马进宫的消息,跑来打听的保庆,都是自家人,项生就把这事告诉他了。保庆心道“糟糕”,立马跑回崇政殿,把这事告诉宗祯。
宗祯听的时候,埋头写字,听后依旧是在写字,仿佛完全不为所动。
保庆着急:“殿下!您说句话啊!驸马就要出远门了!驸马要去眉州了!”
宗祯将手下一本奏章批复完,头也没抬,只是道:“若不想罚跪,就闭嘴。”
“…”保庆泄气地走出门,站在廊下,忧愁地盯着门外天空。等了会儿,程深回来了,看他一眼就要进去,保庆拦住他,“你进去要说什么?”
程深擦了一手的汗,急道:“我刚听到个很了不得的消息!急着告诉殿下!”
“与谁有关?”
“当然是驸马啊!”
保庆惆怅:“那你别进去了,殿下不想听,我就是被赶出来的。”
“啊?”
“不过到底是什么消息?”
程深着急:“郑王今天不是去了驸马府上?我刚听宫外的人说,郑王是一头血地从驸马府里出来的!”
保庆张大嘴巴:“怎会如此?”
“你问我,我问谁呢!”
殿内寂静,宗祯早就停下笔,将门口他们俩轻声说的话全都听到了耳朵里。
第128章 花开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姬昭就带着殷鸣与尘星走了。这次出门是逃避,也是的确想给福宸公主做点事,其实姬昭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座金陵城,他真的待不下去了。
若是能找到裴容,或许他就能成功与福宸公主和离,他就能离开这里,这是目前的他唯一的出路,他必须要找到裴容,因而他倒还是对这趟眉州之旅有几分期待的,还算有精神,不至于太过颓废。
与他同行的有公主府两名身手极好的侍卫,还有杜博与饮料四子,这五人的身手也很好,姬昭虽已完全放弃这座城,却也不会有人不用。毕竟是私底下出行,也不好拿着驸马的名声出来吆喝,多带些有真功夫的人比较好。
况且,天知道,此时的他是多么厌恶驸马这个身份。
除侍卫之外,白大夫也是一定要带的,毕竟他的手臂还吊着,他还是很爱惜自己身体的。
这一行,连上他,总共也就十一人,他没有坐华丽精致的马车,而是普通青帷马车,随从们全部是普通常服,很低调地离开了金陵城。
姬昭就这么走了。
在山上等了整整一夜的宗祯,站在山边上,看着姬昭的马车渐渐靠近,又看着他渐渐远去。山上起了雾,风也有点大,太阳还不曾完全出来,他的身子半隐在雾中,他的衣角偶尔被风吹起,有些不真实。
他的双手拉紧披风,眼睁睁地看着姬昭越走越远。
“殿下——”身后走来两人,轻声叫他。
他仿佛这时才回过神,轻声道:“都去吧……”
那两人直接走到山边的高树上,顺着树爬到山下的地面,追着姬昭离开的方向走了。
姬昭的马车则是彻底看不到了,太阳始终没出来,雾也一直都在。
宗祯没有离开,依旧静静站在那里看着。
他想,这就是属于他的人生吧,老天爷让他重生一回,不是为了让他得到,而是让他一次次失去,是因为上辈子他愧对江山与万民,是他应得的。
他又想,这又有什么不好呢,这不是刚重生时就设想好的一切吗。
侧妃、太子妃,想要用的家族,全都是他自己钦定的,按照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多好啊。
姬昭有姬昭的路,有姬昭自己想要关心爱护的人。
而他,也有他的路。
他们从来不该走上同一条路,无论上辈子,抑或现在。
宗祯翘起嘴角,笑了笑,只是这笑看着莫名诡异。
姬昭去给福宸找竹熊了。
而他,也该回去走自己的路。
宗祯收回视线,转身往山下走。
姬昭走了半个月后,宗谧脑袋受伤的事,到底是被仁宗皇帝发现了。
宗谧真不是故意的,不管他心思如何,他喜欢姬昭也是真的,他并不乐于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也是因为如此,这件事才能瞒到现在。
只是年后,他被派了差事,仁宗皇帝对这位侄子还是不错的,总是惦记着他,思来想去,发现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进过宫,立即派项生去看看怎么一回事,结果看到了头上包满布带的宗谧,项生也吓到了。
事情再瞒不下去,仁宗皇帝很震惊,非要问他是谁下的手。
这是他的侄子,还是堂堂王爷,尽管手上的确没有什么实权,好歹是宗家子弟,怎能被人欺辱至此呢!
宗谧闭口不谈此事,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那天他从姬昭府上出来,或多或少还是有人看到的,只不过碍于各路威严,没人敢说,到了这个份上,宗谧的脑袋是驸马给砸破的,这件事就传到仁宗皇帝耳中。
仁宗非常生气,他根本就不相信是姬昭干的。
他是皇帝,不好出宫,便派宗祯出宫去详细问清楚这件事。
宗祯去了郑王府,宗谧看到是他,非常吃惊,恭敬地行了礼,宗祯叫他起来,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漫不经心地表达父皇的意思,平静道:“不论是谁,你说出来,父皇与我一定会为你做主。”
宗谧怔愣片刻,笑道:“殿下,这实话,我还真不能说。”
宗祯没有看他,宗祯自然知道,这是姬昭砸的。
在他看来,不论是谁与姬昭起冲突,那就都是别人的错,姬昭一丁点的错也没有,他不过来走个过场,他会给这件事找个替罪羊,满朝文武,他看着不痛快、不好用的人还有许多,随便拉出一个人来都能顶下这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