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也是我四弟,哪有跟弟弟计较的。”
姬重渊便咧嘴笑了笑,福宸公主暗笑,就是个小孩模样,竟也会去门子里养女人,还会陷害哥哥。
姬重锦道:“我带弟弟妹妹出来看灯,两位妹妹遇到好友,在茶楼里喝茶,我和四弟过来看着,想给妹妹们买些花灯。公主,可是与三弟一同出来?”
福宸公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笑道:“二位可真是好哥哥、好弟弟呀,对妹妹、姐姐这么贴心。”
兄弟俩笑了笑,福宸公主便道:“与二位碰上也是巧事一桩,我也甚少出来,不如找个地方,与大哥、四弟也一道喝喝茶?”
姬重渊眼睛一亮,立马道:“我知道有家,东西可好吃了!那家老板年纪大了,如今只在节庆时候出摊,极难得的!”
姬重锦刚要训他,福宸公主已经笑着说:“好呀,就尝尝这家,四弟带路吧!”
姬重渊得意地看他一眼,立马跑到福宸公主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儿请!”
姬重锦皱眉,福宸公主笑出声来,跟着他走了,走了几步,福宸公主又回头看一眼,眼中带上几分落寞,到底是走了。姬重锦纳闷地也回头看了看,心道,那定是福宸公主极为喜爱的一只猫吧,才会如此恋恋不舍。
随从们找了好几条巷子,找到保庆与程深。
他们俩站在角落里,听那几个侍卫小声将事情那么一说,他们俩又急,又茫然,面面相觑,实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们殿下吧,到如今也就面对面见过驸马两次,两次都给弄晕了……这才叫真正的八字不合吧。
侍卫们等着他们俩拿主意。
他们俩很快就做好了决定,陛下与公主那里都得瞒着,与其等到回去太晚被陛下派人来问,不如此时赶紧先回宫,悄悄地在东宫里请御医看病,只要封锁得好,陛下那处不会怀疑,公主也没法知道。
况且外面大夫再好,也不如宫里御医叫人放心。
打定主意,这宫外就不能多待了,他们俩编了个理由,去禀报公主,说有大人有急事要见殿下,殿下先回宫了。
福宸公主知道哥哥这辈子是有心做大事的,并未怀疑,还催道:“你们俩也回去吧,留着侍卫在这儿就成,哥哥身边离不得你们。”
他们俩装着推辞几番,才应下。
离开朱雀大街,他们俩立即翻身上马,带着侍卫们急急往侯府门口赶去。
宗祯依然躺在床上,烧未退,人未醒。
姬昭依然不敢去看他,抱着膝盖坐在榻上发呆。
直到殷鸣进来道:“郎君,那位徽商家里人找来了,听说他落水,很着急,想要把人带走。”
姬昭立马抬头,不答应:“不行!他烧得厉害,不能再挪地方了,在我这儿养好身子再走!”
“小的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不答应……”
姬昭跳下榻,急急忙忙地冲到自己的卧室,见到那所谓的家人,其实都是侍卫假扮的,对方说得也很在理:“我们郎君也是听闻金陵灯节好看,临时坐船来的,看过灯就要回家的,上元节后要开市,家里有事要忙。再者,家里实在不放心,这还在年节里,还望驸马能够谅解,家里老小都惦记着呢。”
姬昭这才想起来,没准这位哥哥家里还有妻儿在等着他呢,这么一想,他更难过了,他把人家害得真惨。
他看了眼双目紧阖的宗祯,到底是答应了,本想问对方的名字与地址,想日后通信。
再一想,他们俩不过见过两次,就将人家害得如此,他也没脸问了。
他只好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哥哥的家人们利索而又小心地用几层毛披风将他裹好,小心抬起来,几人围着,不漏进一丝风,抬出了他的屋子。
姬昭跟着他们一路走到门口,保庆与程深吓得赶紧钻进马车里。
宗祯将要被抬上去的时候,姬昭到底是又掉眼泪了,他可怜巴巴地看向那些“家人”:“我能讨个你们家的地址吗?”
侍卫们本想一口回绝,他们殿下都被驸马害成这样了,还多说什么呀,他们都知道,殿下并不如外面传闻的那般看重驸马,甚至提防得很。
可一看驸马站在门口,灯下这可怜的模样,眼睛也又红又肿的,他们又纷纷沉默了。
姬昭小声道:“我不会去打扰的,我只是问问……我很担心他……”
侍卫们眼看着,这要是不说,怕是又没得顺利走啊,侍卫里恰好有个徽州人士,他们全家早就搬来金陵,如今就是个老奴在老家替他们看房子,他就把这个房子的地址说了出来。
姬昭记在心里,眼看着他们抬着宗祯上车,忽然又扑过来。
保庆与程深吓死了,再往里躲躲,姬昭直接上手去拽宗祯的腰带,他们俩窝在车里,藏在暗处,瞪大眼睛。
姬昭把宗祯腰带上的玉佩拽了下来,由于用劲太大,再由于腰带当时便系得松松,姬昭连着腰带一起扯下来,握在手里,又把自己身上的玉佩也塞给“家人”,眼看又要哭了,更可怜地说:“你家郎君醒后,代我与他道歉,他若是愿意原谅我,一定要来我家找我。他若是不原谅我,不来找我,我会去你们家里找他的。”
“好……”看着这样的驸马,“家人”也不忍心不答应啊。
一番好折腾,侍卫们终于顺利上车、上马,顺利将车子赶走了。
离侯府越来越远,“家人”擦擦满头的汗,小声对两位大官道:“驸马这也太难对付了!瞧我这满头的汗!”
他们俩深以为然,没看就连他们殿下都没辙么,次次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第40章 端倪
福宸公主却也没有与姬家兄弟共处太久。
找着地方, 坐下不过聊了一刻钟多点,就听窗外有纷乱的脚步声,侍卫们去看了眼, 回来道:“公主,凤凰街那处似乎是踩伤了人。”
福宸公主“啊”了声, 担忧问:“可有人去报予金陵府少尹?”
“属下方才出去看的时候,已经瞧见派人过来了, 我还瞧见了许大人的人。”
许大人是殿前司的人, 直属皇帝, 福宸公主放心了, 说明宫里父皇也已知道,灯会年年办,人多总会生事,从前也曾发生过踩踏事件,倒也不吓人, 只要处理得早, 问题就不大。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便再继续喝茶, 姬家兄弟也担忧家里两个妹妹, 正要派人去带她们过来。
福宸公主便道:“我派侍卫去帮你们找两位妹妹过来吧。”
她主动提出, 姬家兄弟自是应下。
又等了片刻,侍卫们带着姬家两位姑娘来了,福宸公主也没仔细看, 她知道这两位姑娘的出身,从前也就罢了, 如今她与姬昭关系越来越好, 心里自然有些看不上她们, 主要是看不上她们的娘,顺带着她们。
她下巴微抬,露出淡淡的疏离笑容:“今日不得空,下回邀请两位姑娘来我府上玩。”
说完,她朝姬家兄弟点点头,直接走了。
大娘子吓得腿都有些软,方才福宸公主可是半点不含糊,正经公主架子摆出来,还是很能唬人的,就连一向有些泼辣的二娘子也不由噤声。
姬重渊纳闷问姬重锦:“公主刚刚怎么忽然变得,唔……”
他不大会形容,只是与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判若两人,姬重锦却能理解,是因为姬昭吧。
福宸公主上马车,侍卫赶了马车要走,渐渐又停下来。
“怎么了?”青金皱眉掀了帘子出去,又笑着提回来一盏灯,递给她,“殿下,姬家大郎君送来的,真好看。”
福宸公主看向她手中的灯,玉兰花的模样,花蕊上还缀了鹅黄色的宝石,布制的花瓣被灯光映照出浅浅的白,仿佛那真的是春日里枝头上盛开的玉兰花。
福宸公主立马就笑了,从青金手中接过灯,问道:“他自己送来的,人呢?”
说着,她已经掀开窗帘往外看去,姬重锦正要走,听到动静,回身看来,隔着几步远,他朝福宸公主笑笑,拱拱手之后,转身从容离去。
福宸公主目送他几步,才松了手放下帘子,靠回来,双眼含了笑,仔仔细细地看那灯。
多亏有踩踏事件在其中打岔,仁宗的确没空去过问东宫里的太子,夜里忙着叫人进宫,安排城里的事。
此时的东宫里,内室外,保庆与程深全都低着脑袋。
他们面前,张姑姑叱道:“上回如此,这回亦如此,你们倒是告诉我,到底是何缘故!怎么殿下但凡出宫,就得出事,我们殿下好端端的,能自己昏过去?!尤其今日,就连衣服都换了一身!我瞧那罗御医也不敢同我说真话!尽拿那些废话哄我!”
他们俩说不出话。
张姑姑再叱:“你们两个小崽子是看姑姑老了,翅膀硬了?!你们不说?再不说,我到陛下跟前说理去!”
他们俩吓得赶紧拖住张姑姑:“姑姑姑,好姑姑!您别这样!”
张姑姑转身朝外走:“我这就找陛下去!”
身后跑来小太监:“殿下醒啦!”
他们仨立马转身,整齐一致“嗖”地往屋里冲去,小太监只觉得眼前一晃,再看看,人就都没了,这也太快了吧!
宗祯已经由小太监扶着靠坐在床上,见到他们仨进来,看他们仨一眼。
张姑姑的眼睛一热,上前来问:“殿下还有哪里不适?”
不知是不是连着几个月来的强身到底有了效果?虽说还是很难受,浑身酸疼,宗祯却觉得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好上些许,骨子里好歹是有劲的,不至于软得坐都坐不住,虽然又是拜姬昭所赐,他心情倒还算可以,较为平静,起码验证了这几个月强身的成果,令他坚信,长此以往下去,自己会越来越好,不得不说,这倒也算是个好消息。
只是精神还是有些弱,宗祯扯出一抹微笑,表明自己已经无碍。
张姑姑又要哭了,宗祯明白她的担心,她是母后的陪嫁侍女,母后过世后,父皇是想放她出宫荣养的。为了他与福宸,张姑姑不愿出宫,姑姑终身未嫁,他与妹妹,就是张姑姑的孩子。
张姑姑含了眼泪,小声道:“殿下,上回问您,您就不愿与我说实话,这回待您好了之后,一定要告诉姑姑到底是为何,这宫外到底是有什么豺狼!”
豺狼?
宗祯忽然极想笑,不过张姑姑说得也不错,姬昭折腾人的本事,比豺狼还要更甚。
他想,他也不用再为上次的事愧疚了,姬昭分明生龙活虎得很,轻轻松松就能弄得他倒在床上,定能好好活着继续气他。
精神到底不好,宗祯喝过药后,便又继续睡了。
街上的百姓们早就回家去了,今日的踩踏事件无人死亡,只是踩伤几人,府衙里专门派人送他们去医馆,严重的这些天就住在医馆里,药费由官府负责,不严重的都被侍卫们护送回了家。
禁军们在街上巡逻,遇着神情、举止鬼祟之人,便要拦下来问一问,虽说踩踏事件偶有发生,大多是因灯会上人太多而起的意外,万一是人为呢?
即便出了意外,直到正月最后一天,哪怕是为了新年新气象,街上的灯也不会撤,好在明日起,看灯会的人总归会少上许多。
城里很安静,只有禁军整齐而又沉沉的脚步声,偶尔有狗叫声、婴儿的啼哭声,家家户户的大门皆紧闭。
双泉街街尾,前屋是家绸缎铺子,后屋有个院子,住着铺子里的掌柜。
何七娘坐在桌旁,没有点灯,手边是冒着热气的茶,她不时拿起茶盏,吹口气,茶放凉了,她也没有喝,似乎在等着谁。
月中的月亮最是圆,满庭如水银色月光,这样冷的天气,她也没有关门,仿佛在赏月。
直到有人从墙头轻飘飘地翻了进来,庭中出现一个黑色影子,何七娘仰头将一盏凉茶喝尽。
那人直接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背靠着门,皱眉看她。
何七娘也面露不快,低头只看那门轴。
“你这次太急了。”那人终于开口。
何七娘仿佛那被点着了的爆竹,再没有在姬昭面前那副一板一眼的模样,抬头就气道:“我急?我若是不急,现在还憋在刘家当傻子呢!再憋下去,我迟早杀了他们全家。你们倒是不急,总想着找机会,可曾找着机会?起码我现在搭上了驸马!”
对方冷笑:“之后呢,你又打算如何做?亲手杀了驸马?杀了太子?杀了公主?”
何七娘也冷笑:“你心疼?”
对方的气息凝滞片刻,警告道:“你别胡闹!别想着现在就动手!更别对姬昭动手!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小心被皇城司的人盯上!我今日不过小试一番,故意制造混乱,踩伤几个人,禁军这就出动了,一直在巡逻,皇城司的人定是藏在深处暗处。皇帝虽无能,却也尚未无能到任由他人玩弄的地步,仅靠你我,根本不能成事。”
何七娘不说话。
“为何不回我话?”
何七娘这才气冲冲道:“我从未胡闹!我这次本打算引得公主与姬昭之间起些龃龉,好叫皇帝也看姬家、殷家不顺眼,谁料姬昭那个傻子倒是对福宸公主一往情深得很呢!看也不看我一眼,公主也护着他,至于太子么,嘁,那就是个病秧子,倒也相信姬昭,屁都没放一个,这整个皇家是被姬昭灌了迷魂汤吧,什么玩意啊。”
对方再语带警告地说:“并非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你看到的,也别总觉着自己天下最聪明,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