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侧妃母凭子贵,虽得以册封为侧妃,却不受宠,为了拢住郑王爷的心,就从自家亲戚里连着找了三四位貌美女子,通通安排进府,给郑王做侍妾,就住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女人太多,郑王爷也有了点年纪,总有招架不住的时候,郭侧妃是只要留下人就好,就私下里叫肖未给郑王爷开药。
有了药的助兴,郑王爷御女的功力见涨,就这几年,他们府里生了好几位小公子。
郑王爷为此更是沾沾自喜,丝毫不知收敛。
宗谧一直知道这件事,却从来不曾管过,一是这是父亲房中的事,作为儿子的他实在不好管,二是他又未尝不是存了利用这件事将来好反将郭侧妃一军的心?
然而药多总要伤身,不论事后怎么补。
年前,宗谧与宗谚兄弟俩回到桂州不久,郑王爷便倒在了女人身上。
这件事谁也不敢往外说,堂堂一个亲王爷,死于马上风?
不仅是耻辱,更是惊天大笑料。
整个郑王府的人在这件事上倒是难得同心协力,谁也不敢往外多说一句,就连最向着娘家的郭侧妃也不敢说,天天在那儿哭,他们竭尽全力,临到最后也没能将人救回来。
上辈子,宗祯就被瞒过去了,知道郑王爷过世,表示哀痛的同时,父皇立即册封世子宗谧为新一任的郑王。
直到死的时候,兴许是姬昭觉得无所谓了,挑了几件事告诉他,这就是其中一件事。
不知道也罢,都知道真相了,还不利用,是傻子么?
宗祯早就派人在桂州候着,特地等着事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肖未给带了回来,事后有用。
可以说,事情非常顺利,人也被陈克业好好藏着。
陈克业汇报完毕,离去之后,宗祯却兀自出了神,连保庆与他说话,也没听到耳中。
按照他的打算,这个时候该姬昭出场了。
他拿开那几张空白的纸,姬昭的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至今不知道他名字的姬昭,信里依然以“哥哥”称呼他,这次用的不是馆阁体,亦不是他熟悉的姬昭的字体,是乱七八糟的字迹,还有几个字写花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水给洇湿,这辈子的姬昭也太过毛毛躁躁,想必上辈子藏得太深。
宗祯看着看着,便叹了口气。
他想,兴许是上辈子的所谓仁善还在作祟吧,其实并不是现在就要姬昭的命,不过稍加利用而已,他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然而再不舒服,该做的事也依然要做。
他将姬昭的那封信叠起来,用那只兔子压好,想了想,叫程深进来,说道:“你私下里去问问,六尚局那处可还有焰火?挑那小的,不引人注目的,没响声的,悄悄地拿些过来。”
程深不明所以,应下就去了。
焰火自是有的,程深亲自去拿,抬了三箱回来,宗祯看了眼,点头,又看程深:“送去给驸马……”
程深傻眼:“殿下……”
“怎么送,你知道的。”宗祯说得高深莫测。
程深想说,他不知道啊!
宗祯又道:“他收到后,约莫半个时辰,你再去一趟驸马府上,就说我的意思,长宁姑祖母正在山上温泉庄子里住着。上次的事,到底吓着表弟表妹,他现下身子好了,于情于理都该去赔个不是,过几天再回来。”
“哦……”
程深应下,直到出了书房,跟保庆琢磨一番,他才明白过来。
嗨,他们殿下也真是的,这连出城放焰火的理由都给驸马找好了啊!
姬昭坐在榻上逗着兔子玩,殷鸣进来道:“郎君,上回那个卖舶来货的卖货郎又来了。”
姬昭皱起鼻子:“那个人不好,骗钱,年都过去了,我不买了。”
殷鸣凑上来,小声道:“我也是直接赶他走的,他非说他有好东西,还给我看了眼。”
“还真是好东西?”姬昭抬眼看他。
殷鸣点头:“您看了就知道了。”
“那就看看吧!”
据说是不能轻易给别人看的好东西,他们将那卖货郎叫进来,姬昭看了眼,果然立马高兴了,喜笑颜开地斥巨资把卖货郎扁担上的三个木头箱子里的东西都给买了。
尘星多个心眼,小声问道:“这位小哥,这东西可是稀罕物,你是哪里得来的?”
实际上是太子殿下贴身侍卫的“卖货郎”小哥便也小了声音,煞有其事地说:“也不敢瞒驸马,小的有个同乡,是在火器坊里打杂的,他们坊负责制这些东西给那里送去……”他指了指皇宫方向,“有些模样不好,不能送到宫里,就要私下里毁掉,可是嘛,您们也懂的,嘿嘿……”
姬昭懂了,水至清则无鱼。
总有人偷一些,偷偷拿出去卖,反正偷着在山里放,在无人的空地放,不发出声音,这又没人知道的。
“卖货郎”又道:“小的也只敢给驸马您这么说,嘿嘿……”
姬昭很义气:“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卖货郎”提着空扁担,带着三千两的银票子,高高兴兴地走了,回到宫里,这个银票子就被太子殿下给收到小匣子里了。
姬昭也高兴,高兴了会儿,又不高兴了,买到东西,去哪里放也是个问题啊。
去城外的庄子里放,是最好不过的了,山上全是他的地盘,到了夜里,方圆十来里都没人,然而,怎么去城外,那是个问题。
是不是要再进一趟宫,去求太子?
可他才从庙里回来啊,想也知道那个变态不会答应的。
姬昭烦恼着、挣扎着,外面来报,程深大官来了。
见了程深,得知他的来意,姬昭想笑,却又不敢笑得太过,只能努力咬住牙齿,程深看得在心里直乐,心道:您乐就乐呗!
为此程深立马体贴地低头,装作啥也不知道,姬昭这才开始放肆地笑。
这就叫瞌睡了刚好递枕头啊!
程深还道:“驸马,殿下说了,您最好今日就出城,歇过一晚,明日也好早些去见长宁公主。”
“没问题没问题!一定!”
程深把他们送到城门口才回去复命,姬昭比宗祯想象中还要兴奋。
宗祯觉得心中的负罪感轻了一些,他也觉得可笑,他为何要对姬昭有负罪感?从始至终是姬昭对不起他,背叛他。
到庄子的当夜,姬昭就把那些焰火给放了。
在这个时候,这东西的确稀罕,大家都看得高兴,魏妈妈也喜欢,饮料四子不时观察驸马的脸,是程深临走时叮嘱他们,好好记住驸马的表情来着,以防太子殿下会问起。
一共有三箱的焰火,放了两箱,姬昭还想再放,扭头看到饮料四子的表情,纳闷道:“你们怎不看焰火,看我做什么?”
“小的们是看驸马高兴,心里也高兴呢!”可乐立马道。
“哼……”姬昭笑着看他们几眼,心道好会拍马屁!
他揭开第三箱的盖子,正要叫人都给搬出来,忽然又将手一顿,尘星奇怪:“怎么了啊,郎君?”
姬昭将盖子盖回去,直起身子道:“先不放,留着。”
“为何?我们下回再出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姬昭没有再说话,转身回了屋里,直接往书房里跑,摊开纸又开始写信。
次日一早,他去拜见长宁公主,为上次吓到她家姑娘的事赔不是。
长宁公主也是个人精子,又岂会跟他这个很受福宸公主与陛下喜爱的驸马过不去?再者,姬昭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又乖巧,老人家看到他可高兴得很,留他说了许久的话,留姬昭用了午膳,还想连晚膳也留了,瞧那架势恨不得留姬昭在自家住上几天才好。
是姬昭说回城还有事,才不舍地放姬昭走。
姬昭走了,长宁公主还跟儿媳嘀咕:“早知道殷家这个外孙子这么出色,当初我就该直接派人去扬州说亲,说给咱家姑娘的。”再叹气,“被宫里抢了个先啊!”
姬昭离开长宁公主的庄子后,直接带着人回城了。
他昨晚给徽商哥哥又写了封信,急着送去徽州,索性直接回城算了,心里头有事,他也没有心情在外面玩。没道理,人家徽商哥哥被他害得落水,还不知道如今身子养得如何,他就在这儿玩耍。
无奈长宁公主留他说了太久的话,出来的时候已是晚霞漫天,姬昭郁卒,只盼能在天黑前回到城里。
天色将晚,赶着进城的人很多,路上不免有些挤,姬昭不时掀开马车帘子看看外面的行人,牛车、骡车都有,他华丽的马车便显得有些特殊,马车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众人不知不觉便会离他们的马车远一些。
其余人变得更挤,姬昭想叫赶车的人往边上让让,便见到有个小孩从牛车上掉了下来,险些被后一辆车的骡子给一脚踩中,姬昭“啊呀”了一声,尘星还当他们郎君又要助人为乐了呢。
那小孩的爹已经赶紧过来抱起了他,骡子的主人也赶紧来看看孩子有事不曾,一派和睦。
姬昭惊呼倒不是又想助人,他是终于想起了他似乎忘记的事。
书上有记载,桂州曾发生过很严重的踩踏事故,还就在春日里,花朝节,大家去城外踏春时,有头野猪从林子里跑出来,野猪咬人,人踩人,死了不少的人。
能特地记载在史书里的,大多是比较严重的事故。
姬昭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年的春日,不过从未听人提起过,那便说明,此时还没有发生。
他心里就更急了,想要回去立即写信把这件事告诉宗谚。
这事其实好避免得很,只要控制花朝节参与的人数,或是看好林子里的活物,就没事。
然而他要如何令宗谚相信他的话?他又该怎么给宗谚说呢?
姬昭叹气,若是他能去一趟桂州就好了,当面跟宗谚说,总好过信里说罢,可是想也知道,太子又怎么会让他离开金陵呢。
第45章 去见他
到府里,天已经黑了。
姬昭也不急着用晚膳,先叫人把在山上写好的信送出去,寄往徽州,进了屋子,衣服也没换,又赶紧给宗谚写信,他想着先旁敲侧击地问问。
上回,太子的人不知道,也就算了。
这一回,驸马再给“徽商”写信,信刚出城,就被太子的人给截住了,拿着回宫里呈给殿下看。
太子殿下却不在东宫里,被陛下叫去了延福殿。
桂州有八百里加急的信送来。
是郑王府报丧的奏章,纸上写着郑王是因坠马病故。
郑王是仁宗皇帝的堂弟,仁宗皇帝是太祖嫡子那脉,郑王是太祖六子那脉,郑王一脉常驻桂州,其余的旁支堂兄弟由于犯事、家里断了血脉等缘由,渐渐都已被朝中收回爵位,只有这位堂弟一直位任亲王。
仁宗皇帝是真正的仁善,他一丝怀疑也没有,很替这位堂弟叹了口气,可惜道:“朕还记得,上回见到他是三十多年前了,当时他尚未受封世子,来金陵,我们也曾一同玩耍。他可比朕还要小几岁,竟走在了朕的前头,唉。”
他感慨的时候,宗祯便在看这份奏章。
仁宗感慨完,对宗祯道:“总要派人去一趟,那处还等着治丧,受封等事后头再与礼部仔细商量,先派人过去吧,你看,派谁去?”
册封等事是后头的正经事,此时派过去的人,是作为族人去帮着治丧的,好歹表达几分同为宗家人的亲近,上辈子是宗室里的几位堂叔一同去的。
这辈子的人选,从一开始,宗祯就想好了。
终于到了这一步,宗祯有片刻的迟疑。
仁宗思索着说:“要不,就派你三堂叔去一趟,带上他的几个儿子过去,也好帮忙。”
宗祯收起迟疑,提议道:“父皇,让驸马去吧。”
“驸马?”仁宗诧异,“那可还是个孩子呢,也不曾接过差事。”
“驸马也已十七了,是福宸的夫婿,是驸马,身份上完全没问题,派他过去,也说明咱们对郑王叔的看重。”
这说得也有理,其实驸马的面子比宗室里的人大多了。
熙国的宗室,除了郑王有自己的封地,还有权在手,其余姓宗的都没权。
仁宗忖度道:“可驸马……他倒是有兄弟,只是毕竟是姬家人,不大好办哪,他一人过去,从前又不曾办过这样的事,万一不甚熟练?”
“父皇曾交代我给驸马派差事,我一直也没找着合适的,眼下不正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他是福宸的夫婿,总要担起事来。我们在礼部挑几个郎中陪他过去,再有,父皇,您忘了,殷家老太爷还在江陵养病呢。”
仁宗眼睛一亮,他一直很期望殷家能够再度出仕,无奈死活说不动。
这回他若是派姬昭过去,殷家老太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外孙子独自一人去面对那样的事,总要派儿子或是孙子陪着一起去的,虽说不能逼得殷家出仕,到底能把殷家往这些事情里拖一拖。
仁宗笑道:“祯哥思虑周全啊!就这么办!”
宗祯笑了笑,没说什么。
仁宗看看天色:“宫门已关,事已发生,这事也急不得,明天一早再派人去驸马府上,也让姬昭那孩子好好歇一晚。你今夜就歇在父皇这里,我们再商议商议后头该如何行事。”
宗祯应下。
宗祯此时还不知姬昭已经回城,仁宗帝再不爱管事,也是皇帝,自也不会天天盯着姬昭去哪儿这样的小事,宗祯没有多提,想着明日吩咐他们明早到庄子上去传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