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
“我有点难过了……”姬昭说着,往里滚了滚,离他远了,还背对他。
宗祯竟觉得身边立时便空了,还凉飕飕的,他看着姬昭的背影,想了半天,实在不会哄人的太子殿下,生涩问道:“要如何你才不难过。”
“没有办法了!”
“…”
“除非……”姬昭回身看他,又滚回来,小声问他,“你告诉我,你这次回来,除了给我带礼物,还给谁带了?给你的妾侍也带了?”
“…”宗祯再咽唾沫,一字一句地问,“是谁告诉你我有妾侍。”
“别问那么多!你快说,你带没带!”
“…”
姬昭又往里滚:“我真的很难过……”
“我没带……”
“真的?!”姬昭背对他,不相信地问。
“只给你带了……”
“嘿嘿……”姬昭又滚回来,滚到他怀里,仰头看他,“真的是真的?!”
“是的……”宗祯有些没好气,不忘再问,“谁告诉你我有妾侍?”
“不告诉你……”姬昭又问他,“哥哥,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最重要的人?”
“…”
姬昭此时倒也不急着逼他回答了,他再往宗祯怀里凑了凑,他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他终于有朋友了,还是能够抵足而眠的情谊!
姬昭忽然不问了,还乖得很,宗祯纳闷地低头看他,见他在微笑,心中一动,也不知到底是为何,紧接着便问出口:“你呢,可有妾侍。”
姬昭抬眼看他,一脸“你在开玩笑呢”地说道:“我?我怎会有,太子那个神经病非得弄死我!”
“你很想有?”宗祯极为不悦。
姬昭嫌弃:“我才不要……”
宗祯高兴些许,又问他:“为何不要,封侯拜相,家财万贯,娶妻纳妾,天下男人的梦想,大多如此。”
“嘁,封建!”姬昭不以为然。
宗祯没听明白这句话,姬昭已经又道:“如若不是上头赐婚,我是不会成亲的!”
“为何?”
“我还小呢……”
“…”十七还小?
“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姬昭再往他贴近,凑到他耳边,“哥哥,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听过就忘,别告诉任何一个人,否则我真的要没命了。”
声音带着气息吹拂他的耳畔,右侧耳朵连着的整条手臂,鸡皮疙瘩全部涌现,宗祯只觉得半副身子都麻了。
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在问:“是什么事……”
“其实,我都没和公主圆过房。”
“轰”地一声,宗祯的脑袋都快炸了,他也不知是为何而炸,是因为姬昭作为驸马却不与公主圆房,轻视公主而炸?
他满脸迷惑,幸而是夜里,谁也瞧不见。
他再干巴巴地问:“为何……”
“这件事呢,说了你同样不懂,不过,公主有她喜欢的人,那个人是谁,我还不知道。”
宗祯的脑袋迟钝地转着,是因为福宸有喜欢的人,姬昭在生气、难过、失望?姬昭想必很喜欢福宸吧?毕竟那日,他帮福宸扶钗,笑得是那般欢喜。
“你不要说出去哦,记得要忘记!”
“我,不会说出去。”宗祯的声音依旧干巴巴,他的身子也还麻着。
姬昭这才缩回去,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姬昭忽然又抬头:“对了!”
宗祯垂了眼睛看他,看到姬昭笑着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该如何称呼你?”
宗祯看了他好半晌,只觉得此时的姬昭当真是无比乖巧而又听话。
他从被子里抽出没麻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姬昭的头,指腹不经意碰到姬昭的脸,有些痒,姬昭笑着要往里缩,他却忽然拢着他的后脑勺,将姬昭拢到怀里,轻轻而又淡淡地说:“我叫什么,并不重要。”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呀。”
“你叫我“哥哥”便好。”
“嘿嘿!那就是经过认证的啦!往后可以尽情地叫了!”
宗祯扯扯嘴角,始终用手包着姬昭的脑袋,姬昭也没有再说话,宗祯几乎以为他总算是乖乖睡着了,不料姬昭又忽然小声叫他:“哥哥……”
“嗯?”
“虽然有些时候,我会故意逗逗你,故意惹你生气,我不是在欺负你,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不会不理我。你是姬昭最好的朋友,也是姬昭心里最重要的人。”
宗祯只觉眼前蓦然涌起白雾,层层又叠叠,叫他看不清前路,他身在其中,有惊诧,更多的却是片刻隐藏而带来的欢愉与满足。
待雾气散去,怀中响起姬昭平稳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去,姬昭睡着了。
半夜,宗祯走了。
走前,他好不容易将怀里的姬昭放下,放开的瞬间,姬昭转身又要滚到他怀里,他一开始没能成功,试了几次,才顺利下床。
他站在床边,看怀中抱着枕头熟睡的姬昭看了良久。
今夜,他又看到了新的姬昭。
姬昭竟然说他是最好的朋友。
宗祯觉得很讽刺,可心中却又不见嘲弄,更是奇特地出现莫名其妙的唏嘘与怜爱,还有被自己刻意忽视掉的欢喜。
也是今夜,他知道了许多自己从前不曾知道的事。
这辈子的姬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照例不知。
但这一刻,他愿意相信本心,或许上辈子的姬昭一开始也如此时一般,兴许一切都还来得及吧。
他也希望,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该走了,还有许多人与事等着他回去处理,可他却又不舍走。
就如同姬昭所说,自己没有朋友,他呢,他又何尝有过朋友?正因为没有朋友,上辈子才会真心对待姬昭。可即便是上辈子,他也不曾与姬昭亲近至此。
唉……
时也命也啊,兴许这就是所谓命运。
宗祯到底是收回视线,从帐子里出来,自己将衣裳穿好,出门走了。守夜的殷鸣与尘星不放他走,尘星道:“我们郎君好不容易好睡一回,你就当为我们郎君好,多留几日不成?”
宗祯还是那句话,要回去做生意。
殷鸣他们不可能真的把他关起来,他坚持要走,也只能无奈地放他走。
天亮后,姬昭眼睛还没睁,就立马伸手到一旁捞人,捞了好半晌都没捞到人,他睁眼一看,果然是空的。
他失望地仰躺,四肢摊开,看着床顶。
他伸手摸到脖子里,举起小兔子看,若不是这个小兔子,他几乎以为昨晚是做梦了。
他叹气,失落地喃喃自语:“若是每日都能一醒来就看到他,那该多好。”
第64章 道歉
宗祯虽然走了,昨日特地做好带来的点心,全都留了下来,装了满满三个食盒。
姬昭躺在床上,懒懒不想动,外面的雨依旧在下,他听着雨声,心情更不好,尘星见早到了往常醒的时候,他却始终不曾叫人,小心翼翼地撩开帐子看了眼,才知道他醒了。
尘星看在眼里也很心疼,起了几个话头,见他们郎君都没搭话,他又试探着说:“那位郎君夜里走后,倒是留下三盒的点心,说是特地为你做的。”
“真的?!”姬昭眼睛一亮,终于开口了,“拿来看看!”
尘星赶紧叫人拿进来,三个食盒全都打开给他看,姬昭撑着床板坐起身,看食盒里的点心,有做成荷花形状的红豆千层糕,有闪着琥珀色光泽的蜜三刀,还有直接做成桃子形状的糕点,他猜测应该是包子,尘星说道:“还有几盒生的小饺子与馄饨,都放在冰窖里,等您吃了,我们再煮。”
“快煮快煮!”
“好嘞!”尘星叫人去准备,他则拿来牙粉与漱口水给姬昭,姬昭洗漱过,也顾不得下床穿衣,喝了半盏温水,坐在床上先拿了那个桃子到手里,咬了一口,才发现不是包子。
外面那层冰冰凉凉,姬昭也不知是什么食材,口感与记忆里只吃过一次的麻薯很像,应当是掺了桃汁,有股桃子清香,咬开个口,里头还有桃肉,姬昭几口就吃掉一个,他再吃蜜三刀,软糯软糯的,极有嚼劲,外头还滚了一层芝麻,又甜又香,姬昭笑:“都好吃!”
他将每样都尝过,煮好的小饺子与馄饨送来,他又分别吃了几个。
殷鸣、尘星看得差点要喜极而泣,这么多天来,可算是好好吃了一次饭!
用完早膳,姬昭站着消食,顺便给哥哥写信。
虽然再次不辞而别,姬昭有点生气,但是看在他带来的东西都这么好吃的份上,他可以勉强原谅他一下。
宗祯的马车刚进城门不久,便“收到”姬昭的信。
他本在闭目养神,看了姬昭的信,看到最后姬昭说下次不可以再这样,否则他就要真的生气了,不由淡淡露出一个笑容。
兴许是昨夜在廊下吹了那么久山风的缘故,淋雨,又被姬昭一顿折腾,宗祯还是生病了,从庄子里出来,上了车便觉得身子疲累,回到东宫,他的头便极为沉重,他也没叫人声张,只叫熟悉的罗御医过来,摸脉确定只是受了风寒,喝过药之后,药效发作,他昏昏欲睡。
回来的路上,他便叫陈克业去捉那些个暗中瞎传谣言的人,什么人都有,宗祯交代他抓最关键的那几个,几乎都是文、余两家的人,宗祯原本没打算用这招,毕竟这不是最佳的法子,也不是最佳时期,不过他如今已然看不得姬昭被脏水抹黑。
这会儿,陈克业还未回来,他撑着不睡,到底是没撑过药效。
他叮嘱保庆,陈克业回来立即叫醒他,保庆应下。
帐子都放下了,他又叫人过来,吩咐道:“给驸马做点心的人,赏。”
“是,小的这就去。”保庆应下。
他又道:“明日便叫他去驸马那儿当差吧,私下里办,别叫人知道,也记得叫他别说漏了嘴。”
保庆愣了愣,再度应下。
太子殿下睡了,殿里不留人,他睡眠浅,一点响动都听不得。
那个厨子是东宫厨房里的人,不是御膳房的,悄悄送出去倒也容易,只是对方到底是太监,保庆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记得别露出破绽,办完事回来,程深站在寝殿外的廊下守着,瞧见他,问道:“好了?”
“明天将人送去就成。”
“叫他嘴上小心些。”
“我还用你说?”保庆翻他一个白眼。
程深也不气,说道:“我们殿下,对驸马那是越来越——”
却也说不出个下文来了,保庆本想接着说,发现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驸马在他们殿下那里是越来越重要了,他们有时也会好奇,殿下自己察觉得到这些吗?
睡到下午,宗祯才起身,风寒也彻底开始发作,嗓子哑而疼,并又开始咳嗽,他看着天色,愠怒道:“怎没人叫我?什么时辰了,陈克业呢?!”
保庆上前来,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道:“殿下您别急!您睡着的时候,出了件事!”
宗祯边咳,边听程深一一汇报:“他们在御街上跪了两个多时辰,许多百姓围看呢,后来文相派人来要将他们都轰走,差点都起了冲突。”
这说的是,他睡着不久后,就有十来位各大书院的学生联名来皇宫门口为驸马抱不平来了。
“咳咳咳——”宗祯咳得厉害,喝了几口茶,“继续说……”
“那些可都是读书人,来的又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不乏名门之后,看到禁军也不怕的,禁军也不能在宫门口对这些人动手啊,便好言相劝,说宫门口不是做这些事的地方,赶紧回去吧。
那些人便很生气,说驸马堪为天下少年人之表率,却被人污蔑至此,不上皇宫门口说,又上哪里说理去,他们就是要说给陛下听的,要为读书人正名,不然以后谁死了,都是他们这些有才之士下的手?有才还有罪了?他们可真是敢说啊!他们更是要求进去面见陛下。”
“咳咳咳,咳咳咳……”
保庆赶紧上前,再给他茶盏,宗祯又喝了几口:“之后呢……”
“差点就要动手的时候,我们陛下就发话了,还真把这十来个人给叫进去,此时还在说着话呢,宫门口御街上全是人,乌压压一片,有抱不平的,更多是看热闹的,不好赶,却又不能不拦着,陈大人一出现就被他们给硬拉过去帮忙,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宫门口到现在还乱糟糟着,都在等消息。”外头走来小太监,程深回头看了眼,拿过他手中的药碗,“殿下,药来了,您先喝药。”
宗祯接过药碗,他不防有人先出手帮忙了。既然是读书人出面,肯定是殷老太爷在后安排的,难怪殷老太爷先回城了。说来也奇怪,哪怕是几个月前,若是知道这些读书人又拧成一股绳,他必要提防与担忧,上辈子姬昭就从士林里借了不少力。
此时,他却觉得这些人做得好,甚至生出感激,殷老太爷也当真是对姬昭这个外孙好。
宗谚仰头,一口喝尽苦药,又喝了半盏的茶散了散药味,他再问:“父皇跟他们说话时,可有旁的人在?”
“似乎是没有,陛下是直接将人叫到延福殿的,文相他们也没进去,咱们也打听不出来陛下说了什么。”
“文余二位宰相人在哪儿?”
“在勤政殿呢……”
这些官员在各个府衙里都有自己的屋子,但他们身份特殊,皇帝常要召他们面见,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宫里办差,勤政殿便是他们办差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