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既如此,宗祯已经想好怎么给这次的事情定性,背锅的人选也已有。
宗祯给姬昭送去的厨子还没到,山上庄子倒是先迎来一位客人。
秦文也是常与姬昭来往的,门房的人都认得他,见他过来,有些犹豫,不知是要赶走,还是进去汇报。
经过这些天的事,秦文面色憔悴,他声音暗哑,略带歉意地请门房进去帮他通传一声。
好歹也是大家公子,门房怪不好意思地,转身跑进去通传,被尘星给骂了一通:“见什么见啊!没有良心的人,叫他滚!你也有点眼色,别什么香的臭的人都往里报!”
门房被骂了一通,垂头丧气地跑了,秦文却不愿意走,站在门外等。
尘星知道后,再暗骂,这是效仿他们郎君吗!
后来是殷鸣巡视庄子时,发现他还在门口,过来跟姬昭说了声。
姬昭坐在河边钓鱼,实际上就是打发时间,那些鲤鱼每天好吃好喝,根本对他的鱼饵没有半点兴趣,钓了半天也没上来一条。听说秦文过来找他,姬昭思考半晌,直到鱼竿突然吃重,尘星惊呼:“有鱼上钩了!郎君!”
姬昭才急急回神,慌忙收杆,还真的钓上条红色的鲤鱼!
他脸上泛出笑意,叫他们找个缸养着,回身告诉殷鸣:“请他过来吧,我就在园子里见他。”
“好……”
秦文是上门来道歉的,他的脸通红,满身局促,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姬昭叹气,叫尘星也给他拿根鱼竿:“有话就说吧……”
“对,对不起!”秦文的脸憋得更红,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姬昭听了,眉头皱得更紧,秦文急急解释道:“自从我家出事以来,祖父便吩咐将家里的门都关了,不接待任何上门的人,不许任何人透任何话出去。这些天家里事情太多,你上门被门房怠慢,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都是我不对,昭兄千万别恼了我!”
“就算如此,那天,我在你家门口等了好久,你也不知吗,门口围了那么多的人。”
“那天我三婶回来,太子也亲自到了家中——”
“太子那天在你家?!”
秦文点头:“是!太子殿下亲自过来祭奠我三婶,因为太子殿下在,才不敢放任何人进来。我三婶家的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岁,三叔又在梓州,很多事宜只能我和几位哥哥帮忙,我实在是忙过了头。那天,太子走后,我便继续去忙丧事,当真不知昭兄你就在我家门口。”
姬昭无奈叹气:“好吧。即便你对我一如从前,你们家人肯定都真以为是我要杀你叔父,我是傻子吗?要去杀你叔父?”
秦文羞愧道:“都是府里下人不懂事,我已经训斥过了!”
姬昭还是不大痛快:“你既然忙,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三婶已经入土为安。”
姬昭回头看秦文,见他情绪低落,到底伸手拍拍他:“坐下来一起钓鱼吧。”
“昭兄,你可还生我的气?”
“有什么好气的。”姬昭看着水面,人家都解释清楚了,自然没有什么好继续生气的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也是经过这件事,他清楚地明白,他很看重秦文,也看重宗谚,他们都是他的朋友,但他们仅仅是他的朋友。
他的真实情绪,永远只会告诉一个人。
想到那个人,姬昭的嘴角不由翘了翘,观察着他的秦文大松一口气。
事情既然说清楚了,姬昭便问了些其他的事,说着说着,说到秦文的妹妹,秦文愁道:“本来七月,我妹妹就要入宫的,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
姬昭懂了,过世的是婶娘,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太子不在乎,作为侄女的秦五娘守一个月的孝,七月正好进宫。可若是宫里在乎,守个一年两年也是有的。
“小时候,我母亲随我父亲在外任上,我跟妹妹太小,养在金陵,婶娘极为关照我们兄妹俩。”秦文忧愁说着这些。
若是以前,他倒可以进宫帮秦文问问太子,眼下是不成了,他们俩闹得翻得不能更翻了,他也有些心灰意冷的,懒得多管闲事。
下午,秦文就走了,他还要回去继续守孝。
走前,他还宽慰姬昭:“昭兄你放心,事情终究会水落石出,大家都知道与你无关的,我此番回去也会跟亲朋好友们说清楚这件事,我们全家都相信你。”
姬昭耸耸肩:“但愿……”
其实叫他说,一直都被人误会也没什么不好,想必他也就能一直住在山上了。
送走秦文,天黑之前,庄子又迎来位客人,福宸公主来了。
福宸公主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刚回来时,她一心是想着尽可能地支持姬昭将来登基,凡事只要她能做到,都给姬昭方便,如今据当时也已有十个月,姬昭明显就是于皇位一点想法也没有,甚至成天都往山上跑,恨不得离这些事情更远一些。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姬昭可是天天泡在白鹿书院,交了一堆朋友,留下不少诗词佳作,名声极盛,是个就连凉国人都知道的大才子。
她每天都在想,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她变了,与姬昭交好,姬昭也变了,这辈子不会再登基了吗?
与此同时,皇兄也变了,虽说哥哥并不会样样事情都告诉她,却也并不瞒她,她大约知道哥哥的心思。
于是她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害怕自己多做一件事,就多一份危险,反而误事,这些天来,索性什么也不做,就看着。
这次姬昭的事,她看着干着急,她知道驸马与哥哥的关系越来越差,她更不敢动。
父皇叫驸马避到山上来,她还松了口气,不论怎么说,这辈子的姬昭,她是很喜欢的,自然,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听闻有人替驸马出头,还被父皇叫到宫里去问话,福宸公主便知道,不论这事到底是谁干的,父皇要替驸马洗脏水了,她赶紧就往山上来了,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姬昭。
福宸公主出门,自是会告知宫里,宗祯知道她去了山里,忽又再度想到那日姬昭帮福宸扶花钗,他想,福宸过去了,姬昭想必很高兴吧。
会比那天见到他还高兴么?
第65章 魔怔
见到福宸公主,姬昭是挺高兴的。
他也挺喜欢福宸公主的,人美心善还好说话,谁不喜欢?尤其福宸公主还带来了个好消息,虽说姬昭已经觉得无所谓,况且殷橼先前也跟他说过,外祖父回城估计要做些什么,怕就是这件事。
但若是身上没了脏水,总归是好事一桩,他谢过福宸公主,又与她说笑几句,便带她去见外祖母。
外祖母看到她也很是欢喜,外祖母又不知他们俩其实只是一对形婚夫妻,还盼着他们俩早点生个孩子出来呢。福宸公主过来,外祖母笑得见牙不见眼,福宸公主本就是个极为会说话的人,把外祖母哄得早先的偏见全没了。
姬昭便趁机溜了出来,继续去园子里钓鱼,据说钓鱼是每个男人的最终宿命,原先姬昭还不信,现在他是信了。自从先前钓到条鲤鱼后,他就恨不得时刻坐在池子边钓鱼。
晚上一起用晚膳,吃完又陪着外祖母说了会儿话,夏天的天黑得晚,天还没见黑呢,外祖母便催他们俩赶紧回去,倒也没有直接说出“快回去造小人”这样的话来,不过那眼神与脸上笑意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意思了。
姬昭有一点点尴尬,再看福宸公主满脸大方,心中竖大拇指,到底是公主啊!
回姬昭院子的路上,福宸公主不好意思道:“外祖母实在是可亲,山上风景也好,我想在此处多住几日。”
“求之不得呢!”姬昭很欢迎。
福宸公主看他一眼,笑着轻声道:“只是……我们俩恐怕这几日皆要住在一个院子里了。”
“啊……”姬昭的嘴巴微张。
福宸公主用袖子掩口笑,姬昭尴尬地也跟着笑了笑。
若是外祖母不在,两人各住各的,也没什么,长辈到底在,他们就是演戏,也要演好了。
福宸公主轻声道:“你叫你院子里的人口风紧一些,咱们俩不住一个屋,这样即可。”
“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他们俩真住一个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福宸公主微笑道:“我知道驸马的意思,咱们俩这般相处便是极好了。”
山风温柔,夏夜凉爽,他们俩在庄子里随意逛着,一直走到天黑,经过池子,还有萤火点点,姬昭的心情极好,有些话脱口而出:“公主,心中是有个喜欢之人的吧?”
问出口的瞬间,他便后悔了,赶紧又道:“对不起……”
福宸公主也是愣了愣,又侧脸看他,笑道:“其实也没什么。”
姬昭没指望她会说,也没有再问,指着前方的路:“公主,咱们往这儿走吧。”
福宸公主却停住脚步,看着夜色里远处的山峦,忽地就道:“他叫裴容……”
这也太突然了吧,这个名字还很熟悉,姬昭猛回头。
“很吃惊?”福宸公主又被他给逗笑了,笑后却是满眼轻愁,“他是大报恩寺山上的养鹿人。”
姬昭再度惊诧,他也想起这人是谁了,他住在寺庙里时,也听小沙弥们提起过。
他来到这里也快有一年,此时的女子倒也不至于不能出门,但大多还是久在深闺,成亲时也大多讲究门当户对,大多数人直到成亲夜才是初次见到夫君。
福宸公主这般身份,竟然会喜欢寺庙里的一个和尚!
福宸公主知道他想偏了,再笑:“他不是和尚,他是被和尚捡回来的小乞丐,不曾出家。”
小乞丐也并没有比和尚好很多好吗?福宸公主是怎么认识这样的人,还会喜欢上的?!
姬昭好奇得很,福宸公主却没有仔细说他们是如何相识的,只说:“他与我身份不符,被哥哥赶出了金陵。”
“…”
这倒的确是那位神经病太子殿下的作风。
“不过我不怨哥哥,哥哥是为我好。”
姬昭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因为在这个时代,公主的确是不可能下降这样身份的人的,从另一种层面上来看,太子或许的确是为公主好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福宸公主这样的身份,都投胎成公主了,还是帝国唯一的公主,凭什么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活一回呢?
姬昭便问她:“公主不曾找过他?”
“找不到的……”福宸公主幽幽道,静了片刻,她才又回头对姬昭笑,“我知道,父皇赐婚于你,是委屈了你。”
“不,不。”
“皇命如此,我们怕是一生都要如此,但是,驸马只要你有心仪的女子,定要告知于我,我会帮你纳她为妾,她的孩子会继承你的爵位。”
姬昭又赶紧拒绝,福宸公主笑了笑,再没说话,两人静静地走回院子。
临分开前,姬昭说:“公主,不论如何,至少去试着找找,别让自己的人生再留遗憾。”
福宸公主怔住,姬昭朝她拱拱手,先走了。
尘星听到他们俩说的话,进了屋子,小声嘀咕:“郎君,您这么劝公主……那您自己呢?”
“啥?”
殷鸣一把将尘星拽出去:“你少说几句!”
尘星不忿道:“既然公主也有喜欢的人,何不各自成全呢?若能和离,咱们郎君也就不用再当这什么驸马了,也能跟王娘子在一起了……”
后来殷鸣又骂了他一通,把他拉远了。
姬昭还是听到些许,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王曦,他们是在说王曦吧?
姬昭哭笑不得,这完全不一样的啊,喜欢王曦的是老祖宗,不是他。
不过睡觉前,躺在空旷的床上,他再想到自己跟福宸公主的话,他不禁也很好奇,若是他有喜欢的人,他会怎么做?
他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谁,非要有个人的话,是小时候看的儿童频道的那个主持人小姐姐,笑起来甜甜的,眼睛像月牙。他再努力想想,他也挺喜欢给他治病的白医生,打针时总比别人轻些,还会笑着逗他。
可是如果要他跟这些人结婚?
他吓得赶紧摇头,埋头钻进枕头里。
等他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再操心这些事吧!
不过若是福宸公主真要找那个裴容,他倒是可以帮忙。
夜里,宗祯起身,带了人悄悄地出了皇宫,来到金陵东北方向的一处民宅里。
陈克业轻手轻脚地给他打开门,天井里守了足有十名侍卫,宗祯揭开风帽,十名侍卫悄无声息地给他行礼,穿过天井走进屋内,角落里被捆着的人见有人来了,死命挣扎,塞了布巾的嘴也不时“唔唔唔”。
宗祯点头,陈克业上前,蹲下身威胁道:“给我老实点!问什么答什么!”又拿把锋利的匕首横在他的脖颈上,“只要你敢喊出声,即刻杀了你!”
对方不敢再动,陈克业拿了他口里的布巾,他开口就要嚷,陈克业直接将刀刃没入他的脖颈,脖子上现出一丝血线,鲜血往下滴落,他再也不敢动了。
宗祯用帕子捂着嘴又咳了几声,往前走了几步,淡淡道:“我问你几个问题。”
那人不想就范,陈克业的刀子又往里进了一厘,陈克业笑:“是想立即断了脖子?”
他才老实道:“你问……”
“何七娘是熙国人,还是凉国人。”
他显然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个问题,眼睛瞪大,宗祯又咳了几声,正是发病期,嗓子眼里难受得紧,陈克业催道:“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