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午时,流程就走得差不多,他们要去一同用午膳,作陪的是凉国的一些官员。
姬昭松了口气,虽然是跟着流程走,还是挺累的,吃过午膳,他们就能回去。
偏偏刚坐下,就有个小太监跑到他身边,小声道:“驸马,我们陛下想要见您。”
在人家的地盘,又是以使官的身份来的,姬昭只好过去,胡武起身跟他同去。七绕八绕地,姬昭也不知到底要去哪里,不过姬昭也不是全没有见识的人,只看身边建筑,穿过几道门,他知道,自己到了后宫。
最后,他们停在一座宫殿前,又出来几位太监,毕恭毕敬地引着他进去,在门口,他就听到刘干爽朗的笑声,还闻到脂粉香气,姬昭浑身不自在,面上露出完美的微笑,略微低着头,走进殿中。
他弯腰行礼,刘干已经赶紧道:“快起来,快起来!”
姬昭直起身子,果然见到一屋子的华服贵妇。
他猜测,这些是刘干的妃嫔们,他视线下垂,并不往上看,心中却郁卒,这个皇帝太神奇了,好端端地把他叫来后宫做什么!
刘干接着就道:“这便是金陵那边的驸马,你们快瞧瞧!”
有个女人便笑道:“果真是个好孩子呢,长得好,性子也好,福宸公主好福气呀。”
姬昭心中“呵呵”笑,他都没怎么说话,也是第一次见,哪里看出来他是个好孩子?不过他也只好再行礼:“娘娘过奖,姬昭不敢当!”
余光中便瞧见上头有位妃嫔捂着嘴笑,还是那道声音问他:“驸马这些日子在燕京可住得惯?吃得可好?”
姬昭便实话实说:“都好,就是较之金陵,此处到底干燥了些。”
她笑着应是:“南方气候与北地不同,驸马夜里睡觉时,可在屋里放些水。”
“多谢娘娘提点。”
“真是好孩子……”她再夸了句。
又有道年轻许多的声音道:“陛下,妾看着熙国驸马如此俊秀,倒想到了咱们的庆旸公主,咱们公主也到了适婚年龄。公主的未婚夫,袁家大公子也是英俊潇洒,少年才俊,与咱们公主不也是天造地设一对?”
方才与姬昭说过话的那个女人笑道:“智儿哪里就有你说得那么好。”
姬昭就知道了,这人是袁贵妃。
年轻点的那人再道:“娘娘可别谦虚,您出去问问,哪个不说袁大公子好?袁公子还有孝心,咱们陛下寿辰,他给陛下写了一万个福字呢!”
刘干朗声大笑,屋子里的人就跟着都说袁公子孝顺。
年轻的妃嫔又道:“陛下,今日是您的寿辰,多好的日子啊,不如就为咱们公主与袁公子择个良辰吉日,定下婚期!也叫公主与袁公子沾沾您的福气!”
这时,有道格外温柔的声音缓缓道:“庆旸她性子毛躁,倒也不急。”
姬昭猜测,这是德妃。
袁贵妃紧接着就笑:“孩子啊,成了亲,便懂事了。就说苍儿,原先总也不懂事,我也不愿叫他那么早就成亲,多亏陛下早早为苍儿定下亲事,你们瞧,如今苍儿懂事多了,也知道带着弟弟妹妹们。”
年轻的那人立马拍马屁:“那是,谁不知我们二殿下最是亲和!对诸位殿下最关照了!”
德妃再开口:“今日是陛下寿辰,所有福气皆是陛下的,怎能叫庆旸的事来扰了陛下。”
姬昭暗自撇嘴,他恨不得那个不要脸的公主赶紧和那个袁智成亲,恶人互相磨去。
刘干一扫,扫到姬昭的嘴角往下撇,也不知为何,开口就道:“昭哥儿,你觉得呢?”
“嗯?”姬昭不解,抬眼看去,就在刘干身边坐着的德妃,抓着帕子的手一紧。
刘干道:“你也是早早成亲的,觉得如何?”
姬昭心中无言,这个皇帝越来越奇怪,不过能踩庆旸公主几脚,他非常不介意,他甚至有些高兴,他笑道:“自我成亲后,的确成长许多,我家人都觉得我行事方面稳重不少。我见过庆旸公主,公主性情纯澈,那位袁公子我虽未曾见过,不过想来,贵妃娘娘的侄儿,二皇子的表兄,必然与公主极相配。”
说完,姬昭再一笑。
袁贵妃乘胜追击,又说了些话,屋子里的其他妃嫔也纷纷开口,刘干竟然真的就把庆旸公主的婚期给定了下来,就在一月之后。
姬昭说了几句可惜自己无法参加婚礼,会为公主备上厚礼之类的话,行礼走了。
他走后,满屋子的妃嫔也都散了,殿中只留下刘干与德妃。
德妃低头垂泪,刘干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朕知道,今日她们是故意说那些,可贵妃说得不错,庆旸的确该成婚了。”
德妃哀声道:“那袁家大哥儿在外头养外室,陛下就要将我们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吗?”
“朕知道。只是,朕总有老去的一日,你也有,蕤儿与庆旸还有大半人生,到时候咱们都不在了,他们如何自处?蕤儿性子太天真,不适合当皇帝,这是朕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苍儿性情温和,会照顾好他们兄妹俩。”
德妃用帕子擦脸,刘干握住她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也瞧见熙国的驸马了,如何,像不像?她会不会其实是殷家人?!朕想派人再去找找!”
德妃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陛下,是像,可他不是,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
刘干愣了愣,声音也染上哀愁:“是啊,他们都不是。”
“陛下……恕妾斗胆,若是见到五殿下这般,姑娘在天之灵也会伤心的。”
刘干沉默良久,就在德妃还要再说话时,他开口:“蕤儿不适合当皇帝,否则会惹来丧身之祸,朕,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地活着。”
帝王不曾说的是,正是因为那张像极了的姬昭的脸,令他意识到,活着有多重要,他只希望她留下的孩子还活着,像姬昭这般健康而又悠闲地活着。
他起身:“此事无需再议,为庆旸筹备婚事吧!”
他说完,便走了,待到殿中空无一人时,德妃将眼泪擦净,面色渐渐变得暗沉。
姬昭离开皇宫后,好好地松了口气,使官们皆如是,毕竟一件大事总算是完成了!
他们南方人,难以适应北方的气候,此时总算是能回家。
到含熙馆后,吴大人先去见宗祯,今日的事,挑了些重要的跟他说了,例如北方那些游牧部落是如何被凉国对待的,态度不同,能反映出不少事情。一说,就说到了晚上,吴大人临走前又道:“对了,殿下,还有一事。”他把今日姬昭被太监带去后宫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知道了……”宗祯点头。
吴大人笑着拱手:“臣这便退下了。”
他走后,不等宗祯去找姬昭,姬昭已经急匆匆地来了,满脸的幸灾乐祸:“我告诉你一件事!”
他把庆旸公主婚期已定的事告诉宗祯,宗祯却好奇于刘干要把姬昭叫去的事。
这不是刘氏皇族自家的事?为何要把姬昭叫过去?
只是姬昭此人,不感兴趣的事情,一样也不愿意记,问他那些人都说了什么话,除了跟庆旸公主相关的,他都想不起来几句,宗祯无奈叹气。
姬昭兴冲冲地问:“庆旸公主应该更加受不了了吧?”
宗祯点头:“是……”又道,“不过,还差点。”
姬昭好奇地看他,宗祯拍拍他的脑袋:“我会处理好,你可以令他们收拾东西,我们后日回金陵。”
姬昭瞬时不管任何事了,他夸张地直接从榻上跳下去,宗祯吓得要伸手去接他,他已经踩着鞋往外跑,口中高兴道:“可以回家啦!可以回家啦!尘星!快来收拾东西!殷鸣过来!保庆你也来!小全子你也过来,你要做些吃的,你……”
再后来的话,姬昭跑远了,宗祯已经听不到了,他无奈而又好笑地摇头。
就在姬昭兴致冲冲地看人收拾行李的时候,刘干寿辰的次日,袁智陪游牧部落几位王公世子去西山打猎,据闻同行的还有草原上的许多美貌女奴,他们扎了帐篷,夜里就宿在西山,袁智却消失在了山里。
刘干立即下令封山找人,因为熙国的使官还在,不能丢人,只能偷偷摸摸地去找,压根不敢大张旗鼓,终究找起来有些困难。
找了整整一天,也没能找着袁智。
西山边缘连着许多田地,因为找不到,后来便散开,渐渐往那些田地里找。
遍寻不着的袁智,此时其实还在西山里,西山深处有个断崖,断崖下藏有一个山洞,只是因为西山也有禁区,除了皇族,无人能够进到此处。传言西山禁区内有祖上龙脉,哪怕是此时,刘干也未开放。
偏偏就是这个禁区的山洞里,庆旸公主一脚踹醒袁智。
袁智迷迷糊糊地醒来,昏暗的山洞内看不着人,他慌张地问:“是谁?!”
庆旸公主冷笑:“是我……”
“公主?公主!救我!”
他若是不这么喊,庆旸公主兴许还会慢一些,这么一喊,庆旸公主再度想到这些日子的屈辱,没人能够帮她,母妃与哥哥都劝她忍忍,父皇也劝她忍,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量,她只能自救,她只是不想嫁给一个废物而已!不愿自己的性命与一个废物捆绑在一起而已!
不嫁给袁智,只有这一条路。
袁智被五花大绑,还想求救,庆旸公主忽地手起,直接割开袁智的脖子,袁智颤了颤,身子猛地僵住,竟是直接咽气。
庆旸公主尤不解恨,又往他身上刺了许多刀。
身边的侍女这才点了火引子,庆旸公主瞧清楚地上的血,笑道:“姬小六说得不错,果然这样就能一刀致命,鲜血,真漂亮啊。”
“公主,这——”
“扔到乱葬岗去!扔完赶紧走,别留下任何踪迹!”
“是!”
侍卫背上袁智的尸身转身就走,庆旸公主却在原地又回味一番,才被侍女扶着跳到附近的山崖上,顺着山道走了。
禁区只有嫡系皇室知道如何进,如何出。
不过庆旸公主倒也不怕此时有人来抓她,这个时候,她的哥哥弟弟们,都在铆足了劲地与那些部落打交道,只为了将来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谁还会在意她一个小小的公主。
呵呵,她心中冷笑。
刘苍刚从宫中回来,有些疲累地躺在马车内,正想问问袁智的事,忽然有支箭破空袭来。
他猛地抬头,一支箭已经狠狠戳入马车壁内。
车外他的亲卫全部围了过来,拔出兵器,还有人已经朝四周散开,刘苍叫车停下,他亲自解开箭上的纸条,打开一看,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吩咐出去的人都回来,再叫马车调转方向。
庆旸公主走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刘苍。
凉凉月光下,她笑了笑,刘苍看她半晌,也笑了。
乱葬岗内,几人扔下那具尸体后,匆匆离去,四周黑压压一片,半点响动也没有。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才又静悄悄走来两人,领头的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过袁智脖颈上与满身的伤口,起身静静离去。
姬昭睡得正香,忽然察觉到有丝凉风钻进帐子,他下意识地往一边滚,却没有找到怀抱。
“嗯?”他茫然地半睁眼,帐子里黑黢黢的。
他伸手想去摸摸身边,还未落到床上,有双手先握住他,有人轻声道:“没事,睡吧。”
“嗯……”姬昭滚了滚,挨进那个怀抱里,再度熟睡。
第105章 回家
他们要回去了!
提前算好出发吉时,天还没亮,含熙馆中便点起了灯开始忙碌。姬昭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宗祯给抱上了马车,等到凉国的官员们也都来了,姬昭还没醒。
宗祯索性也没有叫醒他,叫吴大人去见这些官员。
当初他们来时,两位皇子是亲自去接的,姬昭也很受凉国皇帝喜爱,按理来说,回去的时候,更应该有皇子来送,然而今日谁也没来。
吴大人,包括其他官员心中都是觉得奇怪的,聊了几句,却又发现对方官员的态度不仅不冷淡,反而更显热络。
他们愈发觉得奇怪,倒也放下了心。
凉国的官员则是暗暗擦汗,庆幸对方没有问,也庆幸他们今天便要回熙国,否则有些事情真要藏不住了!
庆旸公主亲手把她的未婚夫袁大公子给杀了,回头还被二皇子抓了个正着,两个人在陛下跟前对峙一夜,袁贵妃也已经昏迷不醒,其他的皇子公主全都涌了过去,各种求情,紫宸殿正是一团糟呢,今日朝会都没上,陛下已是震怒。
这叫什么事哦!丢人啊!
凉国的官员将他们送到燕京城外,才有几位宫中的太监骑马飞奔而来,递给姬昭一个匣子,说是他们陛下送给驸马的礼物。
无奈姬昭还在睡,宗祯代为收下,他打开看,是一幅春景图,再仔细一看,竟然还是扬州春景图,瘦西湖名扬天下,二十四桥与白塔人人都知。
宗祯将画卷再卷起来,心中生出几丝疑虑,这位皇帝这么看重姬昭吗?就连送礼物,都送这样的,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而是一幅画,画的竟还是扬州,可谓是极为投其所好了。
刚将画卷收好,姬昭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听到耳畔的车轱辘声,轻声问:“我们是出发了嘛……”
“是,我们已经出了燕京城。”
姬昭睁开眼,看了看车外的方向,瞄到宗祯手上的画卷,问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