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得少了难免生分有怨,给得多了又怕他们不安于室。
此事还得早些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每人给良田五百亩,另外再每人分三间商铺,还有刘记商行一分的红利。”这个问题宋凤林早就考虑过,说完又问刘湛。“你觉得如何?”
“不少了。”刘湛吃着西瓜。“刘记商行一分的红利就够他们这辈子吃穿不愁。”
要知道刘记商行垄断了北疆的大买卖,其他商号想在北疆做生意都越不过刘记。
之前宋凤林靠刘记商行供养齐云军,就可想而知每年的利润是多么庞大的数字。
“我们现在住的将军府就给二叔吧,另外再给三叔买座差不多的宅子,这样就成了。”刘湛说一不二,分府的事情就此定下。
家里的事定了,还有一事,宋凤林说。“云中书院也得迁出来,苍云镇里的书院继续保留,另外再建一处书院把秀才以上的学子集中念书。”
刘湛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昨日颜启修来寻我,想把以前文帝住过的睿王府卖了,问我要不要。”
现在的颜氏哪里养得起这么大的宅子,只两年没修缮便破败得不成样子,不过房子都是好的,修缮一下就能用。
宋凤林觉得可行。“正好买了改成书院。”
如今云中书院也算是北疆的官办书院,衙门里的大小官吏都在书院里挑选,长期以往未免固化,也不利于发掘人才。
宋凤林沉吟。“云中书院可以作为官办书院,但不能作为当官的唯一途径,如今我们与朝廷分道扬镳,科举考试也得办起来。”
涉及科举的所有事情都不能有半点纰漏,说着说着宋凤林沉思不语。
“那就自己办科举。”刘湛双目有神,一锤定音。
“官吏不需要这么多,每年都科举太密集了,府试殿试改为三年一考,府试录取三十人,殿试录取十人,如此足矣。”
一手枕着小桌,刘湛继续说:“当官的条件也要提高,从前缺人秀才也能当浊吏,从今年起举人方有资格当浊吏,县令以上的正经官员更是必须进士出身。”
宋凤林十分赞同,别看刘湛平日里不爱管民生庶务,实则他心里比谁都看得清看得远。
“还有,废除九品中正制废除官僚世袭,在咱们北疆想要当官唯一的途经便是科举,同时各地县令知州不再拥有任免权,所有的官职都由将军府统一调配。”
刘湛靠在椅背上,望着门外枝繁叶茂的庭院,憋在他心中多年的那股气今日终于得以释放。
废除官僚世袭等同废除世家特权,宋凤林还记得刘湛曾经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待明年万事俱备我们便对外宣布建国。”刘湛一锤定音。
果然这才是齐云将军的行事作风,畏首畏尾就不是他了。
宋凤林笑了,刘湛也跟着笑。
既然刘湛已经决定明年自立建国,许多事情便要提前准备。
例如龙袍王冠、官服冠带的制式都要定下来,还有六局六所的官职,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八月下旬,晋阳城内的凤凰岗开始动工。
同时刘成组织起全北疆最好的绣娘来到晋阳准备为刘湛缝制龙袍。
“宋先生的意思是冕服循周礼,按诸侯王的制式,常服则按将军您的喜好。”刘成带着刺绣总管来请示刘湛。
“有样式给我看看吗?”刘湛慵懒的靠着罗汉榻。
刺绣总管立即递上图样。“禀将军,这些是前朝的龙袍样式,您看哪里不满意,老夫便按您的意思改。”
刘湛看得飞快,最终选定了一款样式最简单的,只因他觉得瞧着有点像上辈子见过的明制。
“这是按胡服改的龙袍便于骑射。”刺绣总管立即解释。“只是……便少了一些威仪。”
“拿笔来。”刘湛抬手,刘成马上递来毛笔,他刷刷在王袍上描了几笔。
“绣一条行龙,龙头在胸前,龙身盘旋在肩膀和后背,其他点缀的装饰不需要太多,龙袍的颜色玄黑为底。”
刺绣总管接过图纸,只觉得这样的王袍闻所未闻,但是确实又有几分大气。
“还有。”刘湛点了点桌面。“再做一身银白的,制式与我一样,按宋先生的尺寸,先别告诉他,你们偷偷拿了他的衣裳去丈量尺寸吧。”
刘成和刺绣总管心里门清,恭敬应下。
“还有常服的冠带。”刺绣总管又递上样式图稿。
腰带好办,无非就是金带玉带,至于冠冕,刘湛翻来翻去都不满意。“正式的场合有冕服足够了,常服的就不必做帽子了吧,做个金冠束发即可,宋先生也一样。”
这可真是最简单的龙袍冠带了,要知道燕王的王冠还镶嵌了数颗玛瑙宝石。
刺绣总管觉得实在太素,但他又不敢当面驳刘湛,只得应下再说。
出了议事堂,刺绣总管便立即拉住刘成。“刘大人您看这……”
刘成也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就按将军的意思做吧,你在面料和底纹上多费些功夫,还有将军不喜欢臃肿的发冠,金冠以简约为主,就在腰带上多做坠饰。”
这些日子负责各种活计的匠人总管不停进出将军府,要两人拿主意的地方太多。
北疆大兴土木,晋阳城里只是建造私宅,松州的动静则十分引人瞩目,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帝京那边。
不过月余,北疆的动静透过商旅之口传遍了帝京大街小巷。
“齐云将军攻下孤竹城,又改名松州,将整面松辽山地收入囊中,这样大的事情竟然没跟朝廷报捷。”
“报捷与不报捷又有何区别?横竖朝廷也不会嘉奖。”
茶馆里人声鼎沸,几名衣着光鲜的茶客聊得眉飞色舞。
“天下三大藩军均不承认新天子,各自割据当着无冕之王,依我看迟早会反了。”
“听说齐云将军已经在建造王宫了,那大小规模就不像是寻常府邸,如今北疆谁人不知。”
“不只是齐云将军,听说武威将军和平蛮将军也异动频频。”
“害,左右大楚都亡了,手里有地有兵凭什么还看朝廷脸色?”
那茶客指了指头顶方向。“那些大人物不就是绞尽脑汁阻止此事吗?指不定还是会答应封异姓王。”
“我打赌,封王这事朝廷一年也定不下来。”
帝京百姓谁人不知大梁天子墨迹,一个政令能拖上十天半月拿不定主意,又不设丞相,什么都大包大揽,结果是什么也没做成。
就比如方氏封王还没划封地一事,一拖再拖,拖到几个叔伯闹到梁天子跟前要王府用度,这事就被百姓说成段子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彼时梁天子正在大发雷霆。
“你们知道少了三藩的税收国库一年少多少银子吗?”梁天子头痛欲裂,他扶着额头。
“朕就不该听你们胡说八道,且看现在三藩均拥兵自重,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你们知道坊间百姓都怎么说朕吗!”
梁天子十分恼怒,他觉得如果当年自己事先与三藩将军打好关系,也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
“都是一群庸臣!”
奏折飞过大臣头顶,几名心腹大臣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
第114章
大梁钦差再次进入北疆传达梁天子的旨意。
这次刘湛甚至没穿官袍,就一身常服在晋阳将军府接见了钦差一行人。
“去请宋先生来。”刘湛大马金刀的坐着喝茶,一个正眼也没给钦差。
“有什么话要谈等宋先生来了再说吧。”
齐云将军都这么说了,钦差也只能等着。
去衙门来回也得半个时辰,刘湛就是故意晾着人非要等宋凤林。
宋凤林一袭青衫入内,刘湛朝他招手。“快过来坐,我让人备了甜汤,先喝些解乏。”
“给钦差也上一些吧。”宋凤林在刘湛身旁坐下。
上个月刘湛定制了这张罗汉塌,中间放一矮茶几便能隔断成两个座位,见客时一人坐一边,或拿走茶几变成一张主座也行,往后两人议事宋凤林不再坐于下首。
“钦差此行可是梁天子有何旨意?”宋凤林不急不慢的吃着,随口一问。
刘湛撑着茶几看他吃东西,不时捻一块西瓜进嘴里,跟方才满眼都是杀意判若两人,屋里气氛和睦。
钦差却不敢掉以轻心,心道齐云将军喜怒不定实在难以揣测。
“陛下特意遣微臣来问候齐云将军,许是上次恩赏不周到令齐云将军心生芥蒂,微臣向齐云将军道歉。”钦差姿态放得极低。
宋凤林放下瓷碗。“我等都是大楚旧臣,得大楚文帝赏识才有今日,梁主窃国事发突然,将军十分自责,只恨远在北疆无法匡扶幼主。”
言下之意是若不是齐云军远在北疆哪里有方氏什么事,钦差听出暗讽面露尴尬。
宋凤林姿态雍容,清冷的声音平缓却有力。
“我们齐云军赫赫战功乃将士血汗所铸,铮铮铁骨天地可鉴,反观大梁,天下皆知梁天子篡位窃国立身不正,他要如何告慰军魂令将士信服?”
一席话说得钦差面色涨红,只觉羞愧无地自容。
刘湛猎鹰一般的锋锐目光落在钦差身上。“告诉梁天子,好处净他一个人拿了,哪有这样便宜的事,若再拿个公爵糊弄本将军,下一回就不只是骂骂而已。”
钦差读懂了刘湛眼神中的含义,心里苦不堪言。“若公爵不够,将军的意思是……”
刘湛冷笑。“公爵之上还有什么,让梁天子自行斟酌。”
果然三位藩军将军都意在王爵。
钦差此行是当说客的,梁天子自然不会分封异姓王,刘湛也不需要别人分封,他就是要故意拖延时间。
只要拖到明年就足够了。
大梁代楚,新天子登基,年号改元盛平。
梁天子登基除了大赦天下,也大肆封赏至亲。
立嫡妻为皇后,立嫡子为太子,五名庶子还有叔父胞弟也封了王,各自有食邑封国。
按制王可得一州之地为封国,封国内的税赋供养王府用度是为食邑,又因大梁立国根基未稳,封国划在何处还未定下。
世家大族盘踞各地,有大氏族的地方不宜当封国,所谓一山难容二虎,难免有摩擦。
为了这事礼部拟了好几份方案都被梁天子否决,偏僻的地方拿不出手,富裕的地方又有大氏族,十分难办。
梁天子自家的宗室尚未安置妥当,藩军封王一事却闹得沸沸扬扬。
“这些藩军今日敢要王爵,他日便能叛梁,绝对不能答应。”
“陛下,异姓封王实乃大忌!按我说根本无需理会这些藩军,他们年年作战尚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与朝廷抗衡,不过是想趁机敲诈。”
“正是如此,朝廷更应该态度强硬,公爵已是勋贵顶流,他们不要便不要,晾他们一段日子且看他们急不急。”
御书房里几名近臣骂声不止,谁也没有留意梁天子的脸色越发难看。
“都给朕闭嘴!”梁天子突然炸起推翻了一桌奏折,吓得几名近臣愣在原地。
“齐云军占了北疆,庆军占了汉中,南军占了沿海,这是我大梁半壁江山!”梁天子嘶吼。
这还没完,梁天子又指着他们骂。“若是他们抵死不认朕是新天子,长期以往这天下百姓如何看朕!朕又如何令异邦归附奉大梁为上国!”
这些日子以来积压在梁天子心中的不安,终于一股脑喷薄而出。
“朕要天下归顺,朕要他们俯首称臣,朕要他们再也不提前朝旧事!这是封不封王的问题吗?啊?朕登基至今你们除了争吵推诿可有给朕解决问题!”
“朕可以不封王,你们给朕想出个法子来,现在就告诉朕,若是想不出来,你们都给朕滚!”
梁天子咆哮过后,御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曾经近臣眼中雄才大略礼贤下士的明主,此时对着他们歇斯底里的咆哮。
此时此刻这些心腹近臣才终于明白了梁天子心中所想,比起异姓封王的隐患,他更迫切想要得到认同,他急需摘掉篡位窃国的骂名。
近臣说的道理梁天子都懂,但是要他一直承受窃国贼的骂名,他一刻也忍不了。
连梁天子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变了,从他坐上天子宝座他的心态已悄然质变。
天子宝座是一张烫人的椅子,梁天子篡位窃国,他没有底气跟三地藩军谈条件。
朝堂如何纷乱,梁天子如何恼怒不安,这些都影响不了刘湛,此时他正带着宋凤林沿北海沙滩跑马。
“当了□□又要立牌坊,哪有这样美的事。”刘湛嗤笑。
两人在海浪迭送声中走走停停。
“我猜想梁天子此时定后悔仓促登基。”宋凤林把玩手中马鞭,不时逗一逗□□白马。
一黑一白两匹神驹踢着小碎步慢走,马蹄踩在涌上来的海水里溅起了水花,两匹马竟自顾玩了起来。
刘湛压根瞧不上方玉良。“当皇帝这样大的诱惑他自然急不可耐,却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大楚开国皇帝好歹是打出来的天下,这梁天子凭什么?”
他不过是得了天时地利人和废了幼主窃国罢了,这窃字倒与他十分契合。
不仅是刘湛瞧不上,另两位将军同样瞧不上,当刘湛提出非王不受的建议,两位将军可谓是欣然答应。
想起藩镇沿海的平蛮将军,刘湛忽然道。“有机会我得找平蛮将军要一艘海船,这世上天外有天,岂能拘在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