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凤林迎着海风。“大海的对岸便是倭寇聚居的岛屿,只是蛮夷之地罢了。”
“非也、非也。”刘湛探头看他,眼中含笑。“夫人,这天下并非世界的全部。”
宋凤林拉住马缰不让马儿乱动,带着点调侃又十分诚恳的反问。“请问夫君,天下之外还有什么?”
这一声夫君可喊到了刘湛的心坎里,眼中笑意更深。
“来。”刘湛跳下马又拉了宋凤林下来。
“所谓天下不过是一洲之地。”刘湛捡了一根树枝在沙地上描绘出一块大陆的轮廓。“你可以把天下所在的这一洲视作东洲。”
宋凤林负手低头,认真聆听。
“倭寇所在的岛屿大致在这里,依附于东洲。”刘湛又画出一个长形岛屿。
“东洲还有许多大小群岛就不一一列举,东洲之外还有几处大洲,每个大洲都有番邦统治。”
沙地上很快又多出几块不规则的大陆,因刘湛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依旧是七大洲五大洋因此省略不说。
“这些大洲都被大海阻隔,互不来往。”最后刘湛画了个圆圈把这些大洲圈起来。“这便是天下之外的世界。”
宋凤林渐渐听得入神,刘湛不时会跟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理论,乍听荒唐,细想又觉得合理。
宋凤林沉吟许久,他没有质疑也没盲目坚信,细想之后觉得这番认知值得探讨。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你想渡海?”
“当然不是。”刘湛笑了。“渡海对海船要求很高,没有海船去了就是送死,也许有那么一天可以让别人去。”
两人在海边漫步,刘湛要牵他的手,宋凤林看了眼不远处的亲卫忙把手缩进袖子里不让牵。
“时候还早,不如我们去林子里……”刘湛忽然拦住他眼里都是坏笑。
宋凤林圆睁了凤眼,几乎是立即转身登上白马绝尘而去,一看就是吓到了。
“哈哈哈!”刘湛仰天大笑。
今年齐云山北面、苍霞平原、还有松辽山地所有要开荒要建设的地方都已经安排妥当。
两人去巡视了北海县城的建设进度,又沿着北海沙滩跑马南下,一路过宝坪县、卢丰县、禾仓县,每过一地都逗留两日。
此时正值各地秋收,苍霞平原土地黢黑肥沃,种出来的稻米成色很好。
宋凤林控制着北疆粮价,买卖都有定价。
若有商人低于定价强收粮食,在北疆这可是重罪,直接抄家流放,到齐云山北面去开荒。
有宋先生撑腰,每年农户秋收后出售粮食都有底气,价格不合适扭头便走,粮行伙计还只能客客气气的说话。
秋收之后则是北疆大小市集最繁华热闹的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大集,百姓采买年货热闹非凡。
尤其是鹿鸣渡口上的大集最为有名,就连湟川对岸的百姓也特意渡江过来赶集。
只见当年的泥路都被石板长街替代,宽阔的道路两旁是两层楼高的临街店铺,街面上摊贩众多,人潮拥挤。
之后北疆入冬,大雪覆地,百姓各归各家猫冬,整个北疆也沉寂了下来。
冬日的将军府。
张小满来传递汉中的最新消息。
“长子暴毙?”刘湛靠在罗汉榻上捏着烟杆。
张小满坐在下首兴致勃勃的述说。“武威将军有意自立为王,这不几个儿子都想当太子。”
唐崇健的二子跟三子联合,骗了长子外出野猎趁机把人杀了,回来说是遇到了西戎部队推脱。
但是纸包不住火,那天正巧被几个外出的农户瞧见了,不久就传得沸沸扬扬。
“将军,你猜怎么着?那武威将军居然没处置两个儿子,葬了长子这事就算了。”
刘湛扯了扯嘴角。“听过九狗一獒吗?”
张小满愣愣摇头。
“猎人为了培育最优秀的猎犬,把九只幼犬放在地窖里不给吃喝,让九只幼犬互相残杀,剩下的一只便是獒。”刘湛淡淡吸了口烟,一语道破。“唐崇健这是在养獒。”
在唐崇健心中被杀的长子就是夺位失败的弃子,他前后续弦共娶过四任妻子,每个妻子都生下了多个儿子。
十一个嫡子这样多,也难怪唐崇健不在乎。
“还是将军看得明白。”张小满恍然大悟。
不过刘湛打从心底不赞同这种方法,如今汉中正面临西戎的袭击,年年战乱,正是需要齐心协力的时候。
结果身为一家之主一军统帅竟默认儿子们自相残杀,试问麾下部将如何看待?
“西戎兵力庞大,汉中形势波诡难测。”刘湛沉吟片刻。“岑州与汉中接壤,须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早两年刘湛就想过在洮水河设关,只是那时北疆局势未稳不想节外生枝便搁置一旁,如今北疆已定也是时候把边关都建立起来。
“去信吕知州,要他与岑州校尉共同建造洮河关,明年开春立即动工。”
张小满得了令立即下去拟信,再派人送到岑州。
就在张小满前脚刚走,宋凤林后脚便进屋,见他满面笑意刘湛也忍不住一笑。
“夫人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刘湛示意他过来坐。
宋凤林确实高兴。“家里来信,熙儿怀孕了,已经有四个月。”
因着宋凤熙怀孕早期胎像不稳,按习俗不能宣说以免惊了胎儿怀不住,这不已经稳定了才敢去信告诉两人。
刘湛哈哈大笑。“那小子还有点能耐啊。”
今年两人带着刘攸宁在晋阳过冬,刘明淙前几日刚启程回家与媳妇团聚,想必此时正对着媳妇傻乐。
“夫人,你也给我生一个呗。”刘湛坏笑着搂住人要往榻里躺,被宋凤林一手肘顶开。
“胡说八道。”
“逗你呢。”刘湛依旧勾住他的腰往里带。“急着去哪,陪我一会。”
冬日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宋凤林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卷宗,各地新增的要案大案他都要过目,也就刘湛能让他放下正事在这虚耗了。
“要不要尝一口?”刘湛把手中烟往他嘴边凑。
这次刘成带回来的烟丝很不错,清淡之余又不失醇香,据说上百两银子只能买到一钱,刘湛不知道的是,这是宋凤林特意差人到蜀地寻来的上品。
“不要。”宋凤林躲开,他一向不沾烟酒。
早年还会偶尔跟刘湛喝两杯,近年来是越发的自律。
不碰烟酒的宋先生,身上从来只有墨香。
见他躲开,刘湛心里痒痒,大笑着凑上去又吻又咬。
这吻里都是淡淡的烟草香。
火盆里烧着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外大雪覆地,天色渐晚。
“将军,宋先生,要摆饭吗?”李阿三在屋外请示。
风雪大了起来,听不清屋里的动静,良久刘湛的声音传来。“摆到房里,一会我们去房里用。”
宋凤林到底是被缠着胡闹了一通,衣衫还完整的穿在身上,只是裤子不知道被刘湛扔到哪里。
这里可是诸将议事的地方,竟让刘湛趁着冬日无事胡来。
“快去给我找!”宋凤林懊恼极了。
“不找。”刘湛赖皮的抱着他不动,唇贴着他耳朵哈气,低声耳语了一句。
也不知道刘湛说了什么,宋凤林腾地一下满面通红,冰晶般的双瞳颤巍巍。
刘湛眼神幽深,突然发难将人再次按倒。
冬日荒唐,一室暖香。
最终摆在房里的饭菜纳凉了也没能用上,李阿三只好又端回锅里热着。
第115章
刘明淙回武源县过冬同时带回两封家书,一封是刘湛问安的家书,一封则是分家的家书。
“咱们这是分家了?”刘学礼一声怪叫。
三兄弟在厅堂说话,刘学礼的怪叫引来丫鬟小厮纷纷侧目。
“这里不要人侍候了,你们先出去。”刘学渊遣了下人。
刘学逸又说了一遍。“湛儿的意思是接了我们到晋阳定居,给我跟你另外置办府邸。”
“这不就是分家吗!”刘学礼火气腾地上来了。
刘学渊忙好声的说:“往后新将军府也用以处理公务,不便都住一起,湛儿说了,另外补偿五百亩良田,三间铺子,并刘记一分红利,乔迁时也会送上十万两银子贺礼。”
这些家产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然是天文数字,当然如果要与拥有北疆的齐云将军比的话,自然无法比拟。
可有些人就是拎不清。
“整个北疆都是湛儿的,随便划一个乡给我们又如何?五百亩地?有一个村子大没有?”刘学礼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二哥任云中书院院长,还给七品的官职,我呢?”
“三弟!”刘学渊面色一沉。“你知道一乡之地是多少吗?净胡言乱语!”
这些年刘学逸一直在云中书院打理上下的事务,刘湛立国之后身为太上王的刘学渊不便再当院长,这个职务由刘学逸担当合情合理。
至于宋宜均,他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刘湛打算给予大学士的官职,负责主持科举。
反观刘学礼这些年一直游手好闲,早年还会在书院帮忙打下手,刘家越发富裕之后便不再做事。
家里的女眷都不知道,但是刘学渊很清楚,他在外面还养了两房外室,孩子都生五个了,成日也不知道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
“我哪有胡言乱语!旁人都这么说,我是他嫡亲三叔,给我一个乡怎么了?”刘学礼理直气壮。
“凭什么送你一个乡?你莫不是喝花酒把脑子喝傻了。”刘学逸说话耿直,此时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有这说话的本事当年怎么不见你跟着上战场去?若是你自己打下来的,莫说一个乡了,一个县都给你。”刘学逸翘着二郎腿满脸讥讽。
这话把刘学礼气个好歹跳着脚回骂。“你得了官定然威风了,我一个白身出去多没面子,多要点地怎么了!”
刘学渊听得头疼,自己这三弟年纪都不小了,还凡事都爱嚷嚷。
“行了,这样吧,我私下再补给你两百亩地。”刘学渊本着息事宁人。
结果刘学礼一听更火了。“你们都把我当什么了!二哥有的职务给我一个又如何!上一回,我提议让家里小辈去衙门学习也被拒了,湛儿就是诚心的排挤我!”
刘学逸整个没好气。“你还有脸提这事,你瞒着我带上我的名字搞这出,幸亏湛儿没计较。”
厅堂争执的声音引来了家中小辈,刘学渊刘学逸都不欲再多说。
“行,我找娘去!”刘学礼负气出了厅堂往后院去。
出了厅堂刘学礼火急火燎的去寻老太太。
“娘!”
“湛儿要分家!”
老太太正靠在炕上打瞌睡,被刘学礼一嗓子给惊醒了。
“您还在世怎么能分家?湛儿就给这么点东西,甚至连一个官身也没给我,就这样把我分出去了?”刘学礼竹子倒豆般的宣泄心中不满。
“娘,你怎么不说话?”
老太太靠着软枕,满头的银丝,双眼却黑珍珠似的明亮。
如今她这大孙子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庞大,不仅拥有庞大的齐云军,藩镇更是涵盖湟川以北,还有那日赚银子如流水的刘记商行。
这一切都是大房一脉的家业,二房三房这些年也够本了,有些事情趁早划分清楚,以免她这老太婆一去更加掰扯不明白。
“分了也好。”
“什么?娘?”刘学礼愣住。
“就分了吧。”老太太摆摆手。“我乏了,你下去。”说完不再理睬刘学礼。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刘学礼一脸的阴鸷。
“怎么了?我听说要分家了?”三夫人方氏倒是满脸的喜悦,分家之后就可以当家做主了,这是好事。
“我决定了!”刘学礼咬牙。“咱们回帝京老宅去,你给岳父去信,要他给我在京中寻份差事。”
三夫人都愣了。“回帝京?”
“岳父如今都封了王了,给我寻个官身不难吧?湛儿排挤我这三叔,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刘学礼想什么是什么,这会越发觉得就该回帝京。
一时惊动了全家上下。
“三弟,你这是来真的?”刘学逸满脸不置信,同时也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他。
刘学礼冷哼,不答话。
“你看不出来湛儿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府?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刘学逸逮着他,表情转而严肃。“湛儿这是想自立啊!不分家,你有那本事住人家王宫里?”
全北疆都传遍了,晋阳城里的那处府邸占整个凤凰岗,那地基巨大,看着就不是寻常府邸。
“知道又如何!”刘学礼甩开他。“我岳家也是王,左右都是看脸色讨日子,还不如回帝京祖宅舒心。”
刘学逸知道他这是在斗气。
“湛儿称王,他的身份定然也瞒不住,你回帝京是要去送死吗?”刘学逸十分不理解。
这个问题刘学礼还真没考虑过。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已经下不来台了。
刘学礼梗着脖子。“那又如何,我是方氏外婿,还能杀了我?”
这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刘学逸满脸不理解也懒得再劝。“行,你别后悔。”
刘学礼冷哼。“让湛儿把田产府邸折成银票给我!明年开春我们就走!”
家里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不能瞒着刘湛,刘管家忙让儿子刘成赶在大雪封山前去晋阳告诉刘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