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父子也十分欢喜,此事先就这样定下来。
刘学渊说:“我本想留你父子用饭,但是村中人多口杂,今日就不留你们过夜了,待你们在县城里安顿下来,我们再行联系。”
刘湛反而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但是刘学渊不想节外生枝也没错。
当晚刘学渊让刘湛到他屋里谈论白天的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学渊已经习惯了遇事先与儿子商量。
正好刘湛也想找刘学渊,因为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刘学渊觉得刘忠一家住在县城时间久了迟早会被沛县令发现,毕竟武源县城就那么点大,恐怕刘忠一家前脚刚落地,后脚就有人打听他们的来历,刘湛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找刘学渊说的也是这事。
“爹,咱们一家如今都在沛县令底下讨生活,即便没有刘管家这事,我们也得跟沛县令打好关系,之前咱们家里一穷二白没有法子,如今有了银子,沛县令那边的关系也得疏通疏通才行。”
刘学渊时常惊讶于刘湛身上对人情世故的老练,像这种官场老油条似的调调真让刘学渊纠结,纠结虽纠结,但是他知道刘湛说得没错。
刘湛道:“我正头疼怎么给沛县令送礼,劫粮一事不能外传,若是送得多了难免引人生疑,刘管家来了正好,让刘管家代为出面,让沛县令以为银子是京城刘家准备的心意。”
刘湛又道:“刘管家的身份迟早瞒不住,不如主动让刘管家跟他打交道,一来让沛县令知道京城刘家来人了京城刘家没有倒下,二来让沛县令知道咱们有意交好。”
“送多少合适?”刘学渊想了想说。
“先送两千两,此后逢年过节每次送一些,春节送五百两,端午中秋等送三百两。”
“这么少?”刘学渊脱口而出,几百两银子在京官眼里就跟零花钱似的上不了台面,看看刘管家为了找他们上下打点也花了八千两,在刘学渊眼里一点也不多。
刘湛笑了。“爹,我听说别人给孝敬也就几十两银子顶了天了。”
他们几个少年偶尔下山去林记打牙祭,张小满是个八卦通总能搜来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像给孝敬这回事林记掌柜也有佐证,他们这种小商铺逢年过节上头要收四五两银子,像粮行商行则要给几十两,都是有定数作不了假。
沛县令在这穷乡僻壤没有多少油水,加上每年秋收在税收里扣下一点火耗,一年能刮个两三千两算不错了,沛县令也有上峰要打点,想要升迁也得砸钱,沛县令一直升迁无望说白了就一个字,穷。
刘湛深吸一口气。“如今有刘管家在,我得来的银子可以让刘管家代为置办私产,买些田庄铺子,田庄可以雇佃农,铺子可以出租,钱能生钱,往后的日子就越发好过了。”
刘学渊自然十分赞同。
第26章
刘府还没败落之前,刘忠便跟着刘同和出入官场,像官场送礼待人接物他再熟悉不过,刘学渊只说明了用意,刘忠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那天刘忠让儿子刘成把马车擦得一尘不染,父子二人换上崭新的衣裳,刘忠亲自写了拜帖,父子二人光明正大的前往县衙。
沛万善喜欢听曲,每日午后都要在园子里听上一个时辰,再睡上一个时辰,刘忠父子来拜访时,沛万善正听着曲儿半梦半醒。
往日里张主簿是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搅了县令大人的雅兴,可今天不一样,看着拜帖上面的来访人,京城户部左侍郎刘府大管家刘忠!张主簿觉得手都在抖。
张主簿颤着声报了来访人,沛万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什么?你说是谁?”
他不相信夺过拜帖来看,猛地又合上。“快,快请人去正堂奉茶,来人!快给我更衣!”
后院一阵兵荒马乱,沛完善穿上官服收拾妥当,匆忙赶过去,临进门那一刻才敛了神色假装不急不忙的进屋。
刘忠在京城里什么王公勋贵没见过没侍候过?刘同和在世时那是三品大员,若不是出了这事,告老荣休时铁定会受封九卿,这样一等一的大世家,刘忠曾经接触的圈子是沛万善想象不到的尊贵之地。
刘忠无需说话就坐在那里,就这份稳如泰山的气度已经压了沛万善一头。
沛万善伪装的矜持内敛瞬间破功。
刘忠借用二老爷刘同新的名号以大管家的身份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没有虚与委蛇,他是来告诉沛万善希望他善待暂时落难的刘氏大房亲眷,同时言语间暗示沛万善刘家不会忘记他,最后刘忠让儿子送上刘家的心意,并表示以后逢年过节另有谢礼。
沛万善诚惶诚恐,同时又激动万分。
他自发配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任县令,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的上峰六品知州,而且还是一年难得一见,此时让他搭通了京城的人脉,怎么不教他激动万分?
沛万善摆了宴席招待刘忠父子,本想让张主簿亲自上山去请刘学渊三兄弟,还是刘忠说此事不宜声张他才作罢。
晚上送别了刘忠父子,沛万善看着刘家送的两千两银票十分满意。
买通了沛万善这一重关系,日后刘家在武源县走动也多了一重保障。
此时秋收已过,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过冬,看气候应该再过不久齐云山上就会下雪了。
既然买通了沛县令,不必太过谨小慎微,刘学渊做主留刘忠父子在家小住。
家里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刘湛正打算返回通天关,就在这时张富生急匆匆的冲进刘家。
“刘院长!宋教习!!”
“吕树生高中了!!!”
“报喜的官兵早上到了吕家,县里、县里都轰动了!”
刘学渊刷地站起碰倒了茶盏湿了衣裳也无暇顾及,他抖着手。“中、中举了?”
宋宜均忙转动轮椅扯住张富生的手追问。“报喜的官兵有没说名次?”
张富生高兴道。“听说是甲等第八。”
“好!好啊!”刘学渊眼眶通红。
就在这时村里锣鼓喧天,原来是吕水桥带人来报喜,礼物更是拉了足足五车,每过一村都在地上撒铜钱让儿童争抢讨彩头。
吕水桥红光满面替儿子叩谢恩师,又说等吕树生到家再来行大礼。
这一日云中书院摆了流水席宴请乡亲,吕水桥喝的伶仃大醉在下人的搀扶下坐车回家。
夜里,刘学渊睡不着和宋宜均谈话,书房一直亮着烛光。
同时睡不着的还有刘湛,他翻来覆去的想,吕树生中举便可以授官,但是寒门子弟没有世家举荐空有功名也无用。
刘湛心里有了想法便坐不住去寻刘学渊。
“我们如今跟京城刘氏恢复了联系,何不请二爷爷帮忙斡旋,让吕哥就任武源县令,吕哥到底是自己人,比沛县令要可靠得多。”
刘湛还有更大的想法。“沛县令为官十载升迁无望,刘氏若能助他升迁,他必定感激涕零无有不从,作为条件,让沛县令为我安排一个假户籍,我想当武源县尉。”
刘学渊和宋宜均都怔住了。
刘湛这一想法并不是痴人说梦,听起来荒唐实则操作起来不难,沛县令毕竟在当地为官十载,自有他的一套人脉办法,县尉又是军籍不需要功名。
刘湛起了头,刘学渊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此事不怕刘同新不帮忙,他们不但会帮忙而且会很高兴。
刘氏的弟子也是刘氏的人,寒门子弟若无世家引路根本不可能求到官身,即便求到了今后充其量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浊官!就凭这些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刘家拿捏他们就是一句话的事,量他们也不敢生异心。
另外,再有刘学渊的云中书院在背后源源不断输送弟子,便也不怕刘氏在朝中后继无人了。
世家拉拢人才的方法多的很,根本不担心这些人久了会与刘氏离心离德,恐怕不久之后这些人都会成为刘氏庶族里的女婿。
刘学渊一想明白当即内心翻涌激动万分。“虽说我刘氏一族没落了,但拿到区区一封举荐信自是不难,唯有沛县令的升迁需要费些周折。”
宋宜均立即建议。“可先听听沛县令的意思。”
县令是七品官,也是举人授官出仕后的最低起步点,而在县令中也有高低之分。
例如在京畿要地任县令不仅升迁快且大多升迁入京为京官,所以为上品县令,在江南富庶之地为县令因地方孝敬多任上能富得流油而为中品县令,偏远之地皆为下品县令,除此之外还有下下品县令,便是那穷山恶水之处。
武源县正是被世家称为下下品的地方。
武源县的县令沛万善在这任上已经十年了。
沛万善出身瑞昌郡沛氏,因出了五服又无官身,当年沛万善这一支沛氏从大氏族降为小族,之后沛万善得中举人,其父砸锅卖铁凑了二十万两银子给沛氏宗族,又跪求三天三夜方让沛族长点头买了县令一职。
若是有家族助力沛万善也不会在这穷山恶水之地一待就是十年,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光阴。
如今刘家给他抛来了橄榄枝,不说为刘湛安排一份户籍,就是为刘家卖命他也愿意,他实在是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次日,刘忠父子下山传话,沛万善得了讯连忙赶来刘家相商。
沛万善当了十年的县令也谋划了十年,他早就摸透了岑州六县的人脉关系,谁家跟谁家是姻亲,谁家又是上头有人的,他想了想便给刘学渊出了个主意。“县尉一职不过是八品浊官不需要郡守批示,只需上呈州府,咱们武源县的上峰是岑州知州,此人恃才傲物油盐不进。”
说到这里沛万善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跟岑州知州打了六年的交道不知花去了多少银钱心力,结果每年大评还是只得个中下的评语,年年中下熬资历也熬不出头,沛万善对此人是又恨又妒,如今有了机会他定要踩他一脚!
给大家说了来龙去脉,沛万善又道。“若是我能升任岑州知州一职,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日后还能对武源县有所照应。”
县令为七品官,知州为六品官,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别小看这区区一级,岑州知州辖管齐云六县,虽然知州不能直接插手县衙事务,但是掐着每年考绩大评和九品到八品的浊官任免大权,里面多少弯弯绕绕的学问十天十夜也说不全。
沛万善十分精明,既然要跟刘氏搭同一条船他怎么可能委屈自己,自然趁机提出想要的官位,至于成与不成且看刘氏的能耐了,同时这也是试探,刘氏也需要证明他们还有运筹帷幄的实力!
当天刘学渊修书一封让刘管家的儿子刘成送往京城。
从北疆到京城一来一回也要两个多月时间,正巧北疆冬季大雪封山,最快也要来年开春才有消息传回,在此期间大家只能静候佳音。
之后不久,吕树生等云中学院的学子回到云中书院,刘学渊和宋宜均对落榜的学子勉励了一番,午后方与吕树生单独谈话。
得知老师要为自己谋官,吕树生声泪俱下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刘学渊看重的是吕树生的品性,当年吕树生就住在刘家库房,条件之艰苦也不曾见此子有半分不敬,如今高中刘学渊也是真心实意为他谋划。
此时刘湛已经带着宋凤林李小连返回通天关。
今年刘湛定是要在关中过冬,宋凤林本不想去但是一想到没人约束着他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只得答应他一起在关中过冬。
赵氏生怕两人御寒的衣物被褥不够暖和,又让刘管家给两人买来了狐皮做的外衣还有帽子皮靴等物。
返回通天关,刘湛一刻不停的督促士兵们加固营房准备过冬,还扩建了几处营房,把通天关的范围又扩大了一些,他并不打算让士兵在山上猫冬,冬训也是十分重要的项目之一。
趁着大雪还未封山,刘湛又带人三次下山攻打陈庄、百里庄、角苗乡一带。
百里庄的贵族早有准备,不仅雇了壮丁守护抵抗,还准备了报警的锣鼓,曹壮才领人进村,那边报警的锣鼓便一传十的响成一片,他们还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曹壮李小连等领队一下子便懵了。
“慌什么!”刘湛骑在马上沉着下令。“郭东虎,你带十人去把报警的人给找出来,我许你卸了他们的手臂!”
郭东虎兴奋地出列领命。
“前锋队带上木桩子去撞门,弓箭手准备放火箭,那些富户都给我放火烧了!告诉那些人,这就是反抗我们的下场!”刘湛残忍道。
燕地贵族还保留着游牧民族的习性,房屋由帐篷和木头组成,火箭掠过立即燃成一片。
百里庄大户的房屋很快燃起了大火,负责攻门的士兵很快撞开了大门,那些壮丁见对方来势汹汹顿时就一哄而散,负责运粮的士兵直奔库房,肩挑手抗几十人互相配合不过一会就搬空了一间仓库,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拿下一户。
刘湛从来不是圣人,在他的字典里只有顺者昌逆者亡的原则,今日他若不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他日燕人便会效仿组织抵挡。
这一夜百里庄十余家富户无一幸免,当燕兵赶到那些房子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
第一场大雪下来之后,刘湛便闭关练兵不再组织劫粮,雪地容易留有痕迹,若是被发现了反而得不偿失。
刘湛蛰伏起来了,同时在苍霞平原肆虐的燕军铁骑也退回燕国,寒冬将至大批百姓流离失所,为了活命他们只能南下,若留在北疆大雪覆地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