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微妙的平衡里,刘湛所属的岑州营越过周澶此举是站队,表明自己忠于睿王的态度和立场。
别的军营不敢也不能站队,但是岑州营可以,因为是刘湛豁出命去把睿王救回来,他就有这个资格站队,周澶还不能向刘湛发难。
往后睿王对刘湛有什么赏赐,周澶也只能应着捧着,还不能表达不满,因为周澶没有资格指摘救下睿王的刘湛。
动了刘湛就等于周澶坐实了陷害睿王的罪名,阵前分兵,让睿王独自面对燕军追捕,说轻点是陷害外甥,说重点是陷害大楚。
万一睿王真的被俘虏,周澶被杀一百次也不足以平宣帝和朝臣的怒火。
这就是权谋,在合适的时机为自己谋取合适的利益。
宋凤林仔仔细细的解说,他给大家说这一番话就是想让他们开窍,以后官越做越大就不能再直肠子处事,凡事都要三思后行,至于领略多少端看个人造化了。
第55章
岑州营得了一批燕军战马的消息很快在军中传开,按惯例这都是要上交大将军,再由大将军统一分配。
要是往日刘湛早就被诸将的唾沫星子淹没了,但是这一次谁也没有提战马的事。
纸包不住火,大将军临阵分兵陷睿王于危难的事早已在军中传开。
此时大将军和睿王之间的关系正是最微妙的时候,谁敢在这时候当那个冒头的替罪羊,搞不好还会被迁怒。
几日之后刘湛终于能够坐起来,但是马太医依旧禁止他有大的动作,刚结痂的伤口很脆弱,万一崩开了得不偿失。
这日午后,睿王突然来访,宋凤林得了消息忙回避出去,他与睿王有过几面之缘,若是碰面说不定会被认出来。
刘湛躺在床上诚惶诚恐的想要起来,睿王抬手示意他不必了。“本王来瞧瞧你是否大好了,礼节就免了吧。”
黄午时端了椅子给睿王坐下又奉上热茶。
“嗯?这茶煮得不错。”睿王忍不住又多喝两口。
睿王来前宋凤林正好煮了一壶茶,刘湛自然不会主动提及宋凤林。“启禀睿王,属下派人去芙蓉坪顶打扫战场时得了一批燕军战马,正想请示您如何处置。”
“你收着吧。”睿王摆了摆手,想起什么又道。
“我已经跟大将军说了要提拔你为游击将军,本想让你直接替了欧阳杰的缺,但是你资历尚浅大将军怕你不能服众没有应允。”
说到这里睿王便十分气闷。“你救下我乃大功一件,哪怕呈到父皇那也会有丰厚的赏赐,但是这件事情本王不能上报朝廷,也就委曲你了。”
为了保住周澶的名声,为了保住周氏的地位,同时也是为了睿王自己,不管从什么角度去设想,睿王都只能压下这事。
其实刘湛早有预料。
刘湛忙道:“属下不委曲,殿下,您是对的,大将军毕竟是您的亲舅舅,想必分兵一事另有内情。”
睿王摇头,面色不愉。“此事不必多说,本王心里有数。”
睿王永远也忘不了周澶突然丢下他分兵离去的场景,同时睿王也忘不了刘湛穿上他的铠甲代替他牵制燕军的场景。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无助的感觉,他虽然纨绔但不是傻,经此一事睿王对权力有了深刻的认识。
睿王又道:“按制游击将军麾下可领最少两万兵马,本王许你不设上限,你要尽快壮大起来成为本王才能调动的亲兵。”
刘湛费力爬起来抱拳正色道:“属下领命!”
睿王给的正是刘湛最需要的,别看中郎将和游击将军只差了一个品级,游击将军能称为将军手中的权力和自由度比中郎将大了不只一点半点。
中郎将只能算是副将,游击将军却是能独立行军的将军了!
游击将军麾下能设立一套独立的麾下副将系统,两万人以上的兵营所需兵官配置自然十分庞大。
睿王一离开,刘湛要晋升为游击将军的消息不胫而走。
曹壮几个高兴得发疯的场景自不必多说,从武源县走出来的亲卫更是个个腰板挺直。
这些亲卫折了一百多人还剩下八百余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后备役兵官,基本可以确定刘湛要晋升的新兵官都会在这些人里提拔。
宋凤林撩开帘子踏入营账,刘湛坐在床沿裸着上身正在伸展手臂,躺得久了他觉得关节都要生锈。
经此一事刘湛瘦了一些,不过他底子好,手臂上背上都是腱子肉没有太大的影响,渐渐好转之后多吃一些也就养回来了。
“恭喜刘大人荣升游击将军。”宋凤林进来便打趣道。
刘湛咧嘴一笑张开手臂。“将军夫人到为夫怀里可好?”
宋凤林白了他一眼,自伤口结痂后刘湛便开始不安分总爱动手动脚,宋凤林太了解他了,如果由着他胡闹指不定会把伤口又崩开了。
“我让人烧了一些热水,一会给你洗头擦身,总不能受赏时臭气熏天的。”
刘湛眨了眨眼。“我臭吗?那你晚上怎么还愿意跟我睡。”
宋凤林不说话转过身去给自己沏了杯热茶喝着。
刘湛目光追着他的背影满脸笑意。“你睡着后抱得我可紧了,还总喜欢往我颈窝里钻。”
“……”宋凤林差点被茶呛着,耳朵尖通红。
刘湛本还想继续逗他,这时黄午时指挥两个士兵提来两桶热水又送来了一些皂角。
“宋先生,需要我留下帮忙吗?”黄午时问。
宋凤林淡淡道:“不用了,你派人守着莫让人闯进来就行。”
黄午时领命下去。
午后的兵营十分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
刘湛躺在床上头伸出床沿宋凤林用手托着为他洗头。
古代奉行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能随意剪发,刘湛却不兴这一套,头发只要太长了就一刀削短,因此他的发髻解开之后头发只是刚过肩膀洗起来也简单。
“我何德何能竟让宋先生亲自为我洗头。”刘湛既感慨又嘚瑟。
宋凤林把手帕一甩糊上他的脸一顿揉搓替他洗脸,要他闭嘴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哈哈。”刘湛忍不住笑,下一刻头发被揉成鸡窝。
洗好了头,刘湛靠坐在床头让宋凤林替他擦身体,宋凤林替他擦了上身,下身便要他自己来。
刘湛说什么都不愿意自己动手,更是扯了裤头大咧咧的张开腿,中间已经支起一个可疑的帐篷。
宋凤林没好气。“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刘湛答得干脆,甚至不要脸的把帐篷掀开。
“帮我摸摸。”
“不行!”宋凤林想也不想后退了一步,却还是慢了被刘湛抓住他的手扯进怀里。
“马太医说你……”下一刻狂乱的吻便不期而至吻得宋凤林有些窒息。
刘湛的大手覆着宋凤林修长白皙的手。
“好了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凤林只觉得右手酸得不行。
刘湛吻着他的脖子又舔又咬。“不行,还不行……”
这一天宋凤林本来还有几份文书要写了让亲卫带回去武源县,结果手酸得一提笔就直抖,写出来的字也没法看最后只得作罢。
三日后,大将军麾下副将亲自送来了刘湛的就职文书和游击将军印信,一并送来的还有两身藏蓝色官服。
刘湛坐在太师椅上把玩手中婴拳大的印信,大楚重文轻武,建国时便特意将武官的品阶压了一阶。
因此游击将军已经是将军头衔却只是五品官,刘湛倒不在乎这些。
刘湛心里忧虑的是睿王许他兵丁人数不设上限,那也得有这么多兵源才是,这些年来北疆数度征兵,刘湛再去搜刮一遍也刮不出两万兵丁来。
朝廷虽然允诺在中原征兵充实北疆,然而大半年过去了也不见有动静。
此番给阳关大战北军又折了不少人,刘湛晋升游击将军后麾下兼管岱州营,加上岑州营两营兵丁也才堪堪过一万人。
还有这岱州营问题也颇多,原是欧阳杰麾下,欧阳杰牺牲后,他麾下三个营便被瓜分了。
如今的北军格局,大将军周澶之下次一级的前锋将军只有徐牧远,再次一级镇军将军有两名,一是张泰宁,二是大将军家臣周随,游击将军却只有刘湛一人。
原除了刘湛外还有四名游击将军,第一次给阳关大战作为前锋的游击将军四人全部殉国。
而作为将军副将的中郎将倒是有好几名,像一直跟刘湛不对头的赵午光就是中郎将。
话说回来,统领岱州营的中郎将乃岱州方氏嫡系的女婿,此人是万万不能用,哪怕他主动归顺也信不过,还得找个由头打发走,岱州营上下兵官也要筛选一遍。
还有一下子多出来的空缺也需要合适的人顶上,两个副将的缺,一个给曹壮,另一个给在岑州看守大本营的李小连。
还有曹鸣刘湛也想把他招回来带在身边历练,不能浪费了一个好苗子,还有许多人不一一列举。
这些跟随刘湛一起长大的兄弟们,也许都不成熟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是忠诚听话好学才是刘湛最看重的本质。
曹壮他们的武艺单拎出来都是个顶个的出挑,他们缺少的只是带兵打仗的经验。
要说刘湛最想带再身边的人其实是宋凤林,不是因为私下的关系,而是宋凤林的谋略有其独到之处很多时候都让刘湛自叹弗如。
刘湛很清楚自己军中缺少一个智囊,他本来相中沛公离想着虽然毛病多点但还能用一用。
但是这几日宋凤林暂代刘湛处理军务,那一桩一件完美无缺的安排让刘湛再也看不上浑身小毛病的沛公离。
更重要的是,宋凤林还能教一教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伙学会动脑子。
刘湛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入了神,他看重的几个苗子都安插在了岑州六县,如今要把人调回来就得另外安排人去顶这些缺,还有野松岭的工程由谁来主持?
刘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该喝药了。”这时宋凤林端着药过来。
刘湛一口喝干,却在宋凤林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将他拉进怀里,下巴搭在宋凤林肩膀上放软了声。
“凤林,你别走了,留在营里替我主事?”
宋凤林无奈。“野松岭里的工程离不了我。”
刘湛绝望的哼哼。“兵官的名单我光想想就头疼,到时候还要安排这么多事,我一个人得忙疯了不可。”
大壮他们到底是什么都不懂,每升一次官都得从头学,而刘湛的官升得也太快了,连带着下面的兄弟们也赶鸭子上架。
这样的军队当真是问题多多,宋凤林想到这里也颇觉头疼。
“麾下兵官的名单,你有章程了吗?”宋凤林问。
刘湛摇头,除了曹壮他们为首的几个,其他人不管放在什么位置,哪哪都觉得差点意思,令刘湛十分纠结。
宋凤林起身步到书桌。“你看中哪些人告诉我,我列出来给你参详。”
这一天两人商量了一天总算把大致的章程定下来了,早前安排在岑州六县当兵官的大部分都要调回来,而新缺从刘湛的八百亲卫里挑选替补。
宋凤林仔细考虑过,如今刘湛刚晋升游击将军又经历一场大战,营里百废待兴,他在此时离开确实不妥。
他可以多留些日子待刘湛伤势完全痊愈再离开,这些日子野松岭里的工程可以让吕树生和闻青山代为监督。
“待我伤好了我也要回去一趟,正好送你回去。”刘湛也想回去一趟看看野松岭的进度,他的伤口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痂最多还要半个月就能痊愈。
这段时间刘湛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妥当,一是麾下兵官名单呈送给睿王批准,睿王批了之后,大将军那只是走过过场。
二是他要亲自向大将军述职,大将军毕竟是刘湛上峰,于情于理都该拜见大将军。
刘湛的伤好了七八分之后,便坐马车进城向周澶述职,曹壮陪同左右。
大将军府。
“末将拜见大将军。”刘湛单膝跪地抱拳。
周澶坐在上首喝茶,穿着一件宽袖绸缎长衫,看着有几分儒将风姿,若只看外表,周澶长了一张泥塑菩萨那样温厚和蔼的脸。
就是这样一张好人脸,在刘湛眼中周澶是一只表里不一的笑面狐。
刘湛跪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跪得他的伤口越发疼痛,直到周澶看到他额上渗出冷汗这才抬了抬手。
“坐吧。”
“谢大将军。”刘湛面不改色,忍着剧痛挨着椅子边沿坐下,态度依旧恭敬中带着畏惧。
周澶放下茶盏。“从前倒是看走了眼,刘将军英雄年少,日后前途无量。”
刘湛不卑不亢道:“幸得大将军和睿王赏识,末将定当竭尽全力报效大楚死而后已。”
不管周澶讥讽些什么刘湛的回答都滴水不漏,把一根筋直肠子的武将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你来我往了几回也没让周澶试探出什么。
周澶心里憋着气,在他眼里刘湛就是一只蝼蚁,偏生他还不能随便将其按死。
睿王那边他还得好生哄着,在周澶眼里睿王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嘛气性也大。
眼下先顺着他,反正睿王和刘湛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上头还有一个周氏压着,在周氏这座大山面前,睿王只能乖顺的听话。
只有一事,周澶是一定要警告刘湛。
“睿王年纪与你相仿,看重你想必也有同龄人惺惺相惜的情谊,你且要记住,你只是区区一个寒门庶子,莫要以为睿王宠信你就能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