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山也说:“先生,当今天下十年一小变,五十年一大变,我们就赌子孙后代不会代代在这深山之中永无出头之日,恳求先生能答应我们的不情之请。”
几人的恳求对刘学渊的冲击不可为不大。
就在刘学渊已经放弃了人生,打算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几个庄稼汉的一番话又把他的心说活了。
刘学渊眼含热泪的朝几人作揖。“兄弟们看得起刘某人,刘某人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刘氏刘同和一门被抄家流放的这一年,刘学渊三十三岁,刘湛十二岁。
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深处,刘家人在挣扎求存之时,老天似乎还没完全放弃他们。
之后大雪封山,家家户户都开始了猫冬的日子,又因冬天不授课,几家人商量好了来年开春春耕结束之后再行拜师大礼。
至于刘湛,他被禁足一直禁到了年三十。
年三十这一天,刘学渊用木头自制了祖先牌位和已故的刘同和、涛哥儿的牌位,又让赵氏切了一大块猪肉祭祖。
晚饭前,刘学渊刘学逸刘学礼带着一家人给祖先磕头。
老太太坐在一旁直抹眼泪,口里碎碎念着要刘同和不要挂念的话,又说日子虽苦但好歹还活着。
而二房宁氏只是呆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涛哥儿的牌位,跟她说话她也不回应,要扶她起来她也不干。
这些日子宁氏的病是越来越重了,甚至孩子也不管,只一天的呆坐着,现在馨姐儿和澈哥儿都是方氏在带。
刘学渊看到宁氏这个情况于心不忍,便与刘学逸商量着开春拿半扇猪肉去卖了换些钱给宁氏瞧病。
大年初一,曹家闻家张家先后来拜年,曹家兄弟提了只鸡,闻家送了些鸭蛋并腌菜,最实在的是张家,张富生给刘学渊做了四张椅子和一张茶桌。
原本空荡荡的刘家堂屋顿时便像模像样起来,三家人的慷慨让刘学渊感动良久。
赵氏则忙着给张家回礼,按习俗刘家须得回一半的礼才成,可刘家除了那做成熏腊肉的半扇猪便拿不出别的东西了,这半扇猪还得卖掉一半给宁氏治病,一时把赵氏愁坏了。
刘学渊拍了拍赵氏的肩膀。“夫人,算了,这份情我们只能记在心里,来日有机会再还。”
之后大年初二刘湛终于被批准外出,少年的身体恢复力很强,刘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左手有异样了。
不过这次受伤还是警醒了他,在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如非到了绝路轻易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刘湛可不认为自己还能再穿一次。
“头儿!可想死我们了!”曹壮一来便险些没把刘湛勒晕过去。
刘湛一被放出来他那四小弟便迫不及待的来寻他,少年们吵吵闹闹说了好一会话,主题无非就是猫冬的日子好无聊!
刘湛朝小弟们道。“走吧,上山去。”
四人兴奋得嗷嗷直叫。
这些日子刘学渊只要一有空便会来教育他,三申五令的不允许他再上山打猎,然而他刘湛是谁?
若真是那么听话才是见了鬼了,至多不去招惹野猪,至于山鸡野兔摸鱼摸田螺什么的该祸害还是得祸害。
今日雪后初晴正是小动物们出来觅食的好日子,刘湛揣了一把粗粮打算上山做陷阱装山鸡去,冬天的山鸡那都是存够了膘要活动绝对每一只都膘肥体壮!光是想想都让人垂涎三尺。
第7章
冬天因为食物缺乏,饿急了的小动物最好诱捕,于是刘家几乎隔天就有山鸡野兔吃。
半个冬天还没过去,赵氏那已经存了十几张野兔毛皮。
一开始刘学渊还会严厉批评他,每回刘湛只是听着,回头又继续顶风作案,禁足也禁不了了,刘湛爬了窗户一眨眼便跑个没影。
这一天刘学渊见刘湛一早便出门就知道他又上山去了,只得气呼呼地坐在堂屋里。
“大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看湛儿是个机灵的不会出事。”刘学逸在他身旁坐下。
刘学渊长叹一口气。“山上野猪为患,一日两日三日碰不到总有一天会让他碰到,下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让他杀死野猪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家里的条件摆在这里。
“孩子们都馋肉,现在我们隔天就能沾点肉味,湛儿的功劳最大,就连娘的身子骨也健朗多了。”刘学逸叹息。
刘学渊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曾要求刘湛带他一起去,刘湛却死活不愿意。
就在两兄弟闲聊时房里的宁氏又莫名的哭了起来,刘学逸的脸色立即变得阴沉。
宁氏的病情是越发严重了,起初还是发呆现在一天都要哭个好几回。
现在刘家三个屋,老太太跟刘学礼一房住在另一边,刘学渊和刘学逸两房住在靠厨房这一边。
因为宁氏的病情越发严重,现在除了吃饭时间,老太太跟方氏他们基本不过来串门,本来日子就糟心的了,还成日的听宁氏哭,也不怪人家避之而不及。
就连刘学逸自己也把馨儿和澈儿都送到隔壁屋跟祖母住,否则两个孩子也得被逼疯不可。
刘学逸听不下去黑着脸出了门。
这时赵氏从房里出来到对门去查看宁氏,宽慰了她一会,声音渐渐小了一些。
刘学渊看着弟弟离开的方向心累的摇头叹息。
冬季的齐云山脉是名副其实的林海雪原,当地百姓除了一部分人选择猫冬不出外,也有一部分人跟刘湛他们一样捕些小猎物。
冬季野猪活动不频繁是相对安全的时候,尤其是大雪盖地之后野生动物食物匮乏,用当地话讲正是捉笨鸡笨兔的好时候。
捉的人多了刘湛他们的收获便差得多,今日又只得一只山鸡还不够他们五人塞牙缝的。
刘湛望向林海深处动了心思。“外面这片林子已经猎不到多少猎物了,我打算往里走走,你们敢去不?”
“头儿,你去我就敢去!”曹壮第一个响应。
“我也是,谁不去谁就是怂蛋!”张小满气势满满。
这话简直说死了余下两人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刘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中二病少年也是够了。
“我先跟你们说好了啊,我们要去的是野猪王的地界,害怕可以不去,但是谁要是去了又给我拖后腿的话,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四少年齐齐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没既害怕又兴奋的跟着刘湛进山。
经过这段时间的上山下山,刘湛已经对这附近的地形有了大概的了解,不说了如指掌但最起码不会迷路。
野猪王的地界是一片松树林,春夏季节林子里野花野果很是茂盛,到了秋冬季节松树结的松果又成了野猪王最高营养的过冬食物,难怪这野猪王一家大小在这里繁衍赖着不走了。
刘湛捡起一颗落在地上的大松果,竟比他拳头还大,松果里有丰满的果仁。
这玩意能吃,在后世还卖得不便宜,他在考虑要不要捡一些回去,拿来当瓜子嗑似乎也不错,只可惜没有带背篓带不了多少,只能明天带上背篓再来捡。
握着手中的大松果,刘湛带着四人继续往里走,看似随意走走,实则刘湛每时每刻都在留意着雪地上了痕迹。
昨天到今天都没有下雪,一些小动物在雪地上行走留下的痕迹还清晰可见,甚至还有野猪的脚印,刘湛刻意避开有野猪脚印的地方,然后选了一处布满小脚印的区域利用松仁为饵下套子。
五少年七手八脚的很快就在沿路布下数个陷阱。
“头儿,这样可以了吗?”
刘湛基本满意的点头,明日再来看定然不会空手而归。“走吧,我们下山去。”
少年们闲聊着往回走。
“这儿离我们惯常走的路有点远,还得穿过松树林才能回去。”闻青山嘀咕。
山路崎岖,少年们走得却不慢。
“往前走是荆棘林子,要不咱们从那边回吧。”曹壮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荆棘林子不是也有野猪吗?”曹鸣道。
曹壮没好气的扫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怂蛋!那荆棘林子能进去的野猪能有多大?我们好歹也是杀死过野猪的人,怕他个球球。”
“走走走,说不定真会让我们再遇一回小野猪呢!”张小满一脸兴奋。
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刘湛懒得搭理四个中二少年。
没断奶自不用说刚断奶的小猪都是跟在母猪身旁觅食的,真让你们这群愣头青遇到就该哭了,而且野猪不是家猪,只要有五六个月大的野猪就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也许是刘湛他们前段时间过度捕猎的关系,荆棘林子里的小兽脚印很少,至于野猪脚印更是没有,渐渐的少年们便放宽了心又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忽然刘湛好像听到有狗叫声?
“你们有没有听到有狗叫?”刘湛问。
张小满说:“咱们村就陈百户家养了两条大黄狗,应当不会跑了这里来才是。”
军户们平日都快吃不饱饭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养狗?要么就是野狗,可他们土生土长的也从来没听说过天苍村附近有野狗。
刘湛已经走了过去。“我去看看。”
走没多远刘湛便看到了一个簸箕倒扣在雪地上,而奶狗呜咽的声音就从里面穿出来。
刘湛掀开簸箕眼明手快的抓住那只想要乘机逃跑的灰毛团子,提溜起来一看,刘湛险些没笑出来,这家伙的小样跟哈士奇像了个七八分,看样子似乎刚断奶小模样傻里傻气的。
曹壮他们围过来也觉得好玩。
“嘿,还真的有狗。”
“这狗崽子怎么跟陈百户家的好像不太一样?”
“你傻啊,这是灰毛的,陈百户家是黄毛的肯定瞧着不一样啊。”
“那可奇了,怎么有只奶狗在这?”
刘湛把“小奶狗”抱在怀里,因这意外之喜让他心情很是愉快。“走吧,我们下山去。”
“头儿,你要养?”闻青山问。
刘湛点头。“这叫狼犬,是狼和狗生的,百年难得一见,你们都管好自己的嘴巴别把这事说出去,等我养大了可以带着它去猎野猪。”
狼犬?少年们都被唬住了,光是听名字就非常霸气!
然而事实上哪有什么狼犬,这分明就是一只如假包换的狼崽子!刘湛上辈子就喜欢养狗,尤其喜欢养大型犬,他早就想弄只狼崽来玩玩,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回到家里刘湛没有立即跟刘学渊说,而是先把狼崽子藏进了自己房里,狼崽子怕生,一下地便立即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晚饭之后刘湛用山鸡骨头渣子喂它,小狼崽一开始还非常戒备,但架不住饥饿,没一会就坚持不住了扒着碗吃得欢快。
这时赵氏忽然进来了刚好把刘湛逮了个正着,他打算晚些再告诉家人的计划就这样当天就被拆穿了。
“你在哪里捡了只狗?”赵氏诧异。
“在山上捡的,娘,我想养着它。”刘湛爱不释手的撸着狼崽子的毛说。
“湛哥儿想养便养着吧。”赵氏温柔的笑着。
家里现在这个情况哪里还养得起宠物?刘湛本来还想好了一套说辞,结果赵氏就这样无条件的答应了。
“娘给你缝了件衣服,过来试试。”赵氏拉着他到床边。
刘湛这才看到赵氏手上拿了件兔皮马甲,那兔皮不正是刘湛猎回来的野兔制成的吗?
“这个你不拿去卖了吗?”
赵氏边给他穿上边道:“我儿猎的兔皮自然要给我儿用,山上寒气重,你身上只有一件棉衣怎么够,能卖再多的钱也比不上我儿的身体重要。”
兔皮马甲非常的暖和,一穿在身上,刘湛便能感觉到体温迅速回暖。
他想要说些谢谢的话,但是又觉尴尬,一时只能愣着任由赵氏摆布。赵氏替他穿好了兔皮马甲,又解开了他的头发替他把头发拢好盘了发髻。
在天苍村落户以来,刘家每一日都在挣扎着求存,虽说不至于饿肚子,但是家里确实是什么都缺,甚至连菜刀都是隔壁张家婶子借的。
在这样的境况下,赵氏却依然不急不徐的过着日子,每日把丈夫和儿子都照料得干净齐整,自己房间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说实话刘湛非常的佩服,也就是这样的赵氏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娘。
此时此刻刘湛真的想快些长大,十二岁的幼龄给他限制颇多,除了上山捕些小兽便不能再做更多。
“涛儿回来了!快!快去开门呐!涛哥儿回来了啊!呜呜呜,娘好想你啊!”忽然堂屋那边传来宁氏又哭又笑的声音。
是宁氏又发病了,刘湛忙和赵氏过去查看,才刚到堂屋却看到刘学逸一巴掌甩在宁氏脸上。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刘学逸几乎歇斯底里的吼。
赵氏本想上去搀扶宁氏结果被这样的刘学逸给震住了。
“涛儿已经死了!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
“不不!没有,涛儿没有死!”
“你给老子住嘴!”刘学逸猛地一把抓住宁氏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
“二弟!你做什么!还不快放手!”刘学渊冲上前去要拉开他。
刘学逸似是也快疯了般双目猩红的摇晃着宁氏大吼。“涛儿已经死了!被埋在了路边!已经死了!”
“逸儿!你做什么!”老太太听了动静在方氏和刘学礼的搀扶下赶过来,怒其不争的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