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以恶制恶、以杀止杀,死士的嘴撬不开,悬着的是全军人的命。仗打到现在,没人还会天真仁慈到觉得这些手段不该用。
  ……
  可这些手段,云琅又是从哪里学会的?
  云琅这一身到今日也没养好的伤,除了当初那一处,又有多少是逃亡这些年落下的,多少是落在了那□□佞的手里?
  既然议了亲,议亲的那人定然是在京城,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岳伯伯。”云琅笑了下,“他烧了大理寺。”
  岳渠一愣,视线钉在云琅身上。
  朔方军养大的小兔崽子,看着没心没肺上房揭瓦,其实心思剔透得瞒不住,岳渠自然也早就清楚。
  云琅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倒不稀奇。
  “烧了大理寺……”岳渠眉峰拧得死紧,“那些人没找他算账?”
  “找了。”云琅点点头,“于是我们便一鼓作气,将禁军抢回来,枢密院也快了。”
  岳渠越听越愕然,慢慢瞪圆了眼睛。
  朔方军虽然远在北疆,却也不是闭目塞听,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事他听白源隐隐约约提过,只是觉得京中再风云变幻,无非夺权倾轧而已,谁得了势,朝局都一样叫人心灰意冷,故而半点也不曾往心里去过。
  这些事……竟是两个半大的娃娃做出来的?
  亦或是这小兔崽子豁了出去,为了朔方军,不惜委身哪家的糟老头子——
  “他与我年纪相仿,很英俊。”云琅及时道,“又从小就认识。”
  岳渠松了口气:“那便好。”
  “既是从小认识,又年纪相仿,该算是两小无猜了。”
  一旁礼官笑道:“这位议亲的大人,少将军何不叫我们见见?”
  云琅最愧对的就是礼官,诚恳一拱手,继续道:“这位议亲的大人……还是我的大侄子。”
  礼官:“?”
  “你究竟哪儿来的大侄子?”
  岳渠早就觉得奇怪:“你还跟谁的灵位拜把子了?早跟你说过,纵然我同端王互相看不顺眼,可我毕竟也和他同辈论交,这般没大没小的事,我也要替他教训你……”
  岳渠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白源的话,心头陡然劈开道念头。
  ……
  这念头其实早就有。
  当年端王还在,云琅动辄跑到端王府去住,起初是为了进朔方军,后来进了朔方军,跑得却反而更勤。
  端王家的孩子,书读得好,只是不善兵事,一窝子武将里头生出了个书生娃娃。
  武人大大咧咧惯了,有时难免拿此事打趣,端王还不及动怒,先惹恼的永远都是云琅。
  当初朔方军回京修整,几个欠揍的夯货去戏弄端王家的孩子,说要教他军中拳术,送了一套捉弄人的所谓“秘籍”送过去,里面写得却全是民间小儿嬉闹游戏、竹马弹弓之类云云。
  端王那个孩子脾气很好,翻看过后发现上了当,便放在一旁不管了。
  云琅那时还不曾执掌云骑,手下没有亲兵。知道了这事,赤手空拳一个人杀去军营,一拳一拳狠狠揍到了这几个混球肯认错,鼻青脸肿写了封告罪书。
  ……那以后,再没人敢拿那孩子取笑调侃。
  他们几个将军还曾打趣,整个朔方军,只怕只有云少将军自己不知道自己对端王家的孩子有意。还有人撺掇,既然两个孩子这般投契,那小云将军又不喜欢同小姑娘议亲,倘若世子也有意,不如去请一道旨,就将人彻底领回家,当两个亲儿子养。
  谁知后来天意世事弄人。
  逃不开的夺嫡之争,血淋淋撕开家恨死仇。
  端王一系折了大半,云琅一个人自京城回来,命丢了半条,苍白安静得像是条游魂,要将命赔出去一样,一场接一场地打仗。
  打下第三座城,云琅昏死在马下,醒来后叫岳渠劈头盖脸痛骂了整整一个时辰。
  那一宿云琅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再回来时,便又好像与过去那个少将军没什么不同了。
  只是那天起,云琅开口闭口,就常常要提起个远在京城的大侄子。
  今日说人家温润谦和,来日又矢口否认,说分明是死犟欠揍。
  高兴时说人家最明事理,不高兴了便一口咬定,就是个讲不通的木头疙瘩。
  叫军医治伤时疼得不行,自己胡乱摸自己的脑袋,还要跟旁人显摆,说京里的大侄子就是这么摸的,一摸就不疼,百试百灵。
  ……
  世事磋磨,世事磋磨。
  没人敢再多想,没人敢再做梦。
  纵然有心将那一团死结解开,可那两个孩子身边,却都已没有了能将人拎过来肆意教训的长辈。
  岳渠胸口起伏,抬起视线。
  白源说,那是“京城来的两个年轻人”。
  那个领着轻甲骑兵,牵制住了数倍的铁浮屠,将战局撑到云琅力挽狂澜的先锋官,“府上已没有可拜会的父母长辈了”。
  两个年轻人。
  来的……是两个。
  守城军曾报,京中来客,接故人归家。
  岳渠当初几乎刻意忽略了这几句话,如今却再避不开,眼底几乎透出隐隐血色,牢牢盯着云琅身后的黑衣人。
  萧朔退开半步,深深一揖及地。
  “……大人?”
  礼官尚不及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频频回头,低声道:“庞太守与韩大人过来了,少将军这边人不够,我们——”
  岳渠摇了摇头:“够……”
  礼官一愣:“还有谁是少将军这边的?”
  “我。”岳渠深吸口气,用力搓了搓额头,“这两个……都是我的大侄子。”
  礼官:“?”
  “让庞辖等着,拦住了,少过来碍事。”
  岳渠团团转了一圈,想起件要紧事:“合卺酒喝了吗?”
  “……”
  云琅一向跟不上这些长辈的接受速度,下意识踢了踢萧朔,回头看了一眼:“我们——”
  “没有。”
  萧朔低声道:“云琅踢我。”
  云琅:“……”
  “你踢他做什么?”
  岳渠扯了云琅一把,低声道:“如今这是你的人,欺负起来留着些情面,别欺负坏了。”
  云琅眼睁睁看着萧小王爷飞速学会了同长辈告状,尚且不曾回神,按着胸口心情复杂:“哦。”
  “快,你们喝过合卺酒,我便是长辈了。”
  岳渠催促:“倒来两杯女儿红。”
  云琅愕然:“现在——”
  “现在!”岳渠瞪眼睛,“不行?!”
  “……”云琅重温了端王叔在时的旧梦,讪讪摸了下鼻尖,闭上嘴。
  朔方军做事极利落,听了岳帅吩咐,立刻有人飞跑去拿,做合卺的、找红线的,片刻功夫,醇厚酒香已透出来。
  今日之宴,一为庆功洗尘,二为以虚实混杂示敌,人人杯中酒都是不醉人的葡萄酿。那上好的烈酒,都叫人偷偷泼在了应州城门前,化作酒气,叫风送进了应州城。
  云琅被人往手中塞了系着红线的酒杯,压了压耳后滚热,抬头迎上萧朔视线。
  四周都是朔方军,庞辖被拦住了进不来,韩忠笑吟吟立在一旁,抱了坛寰州城送的上好女儿红。
  清亮的酒浆映着月影,天上一轮明月,杯里一片冰雪。
  “流水宴,天地是宾客,请八方神鬼魂。”
  岳渠低声念:“甘酒入苦卺,外内和顺,悲欢不离,生死同命。”
  云琅握了酒杯,慢慢攥牢。
  夜色凉凉地沁下来,篝火在身旁熊熊燃着,将寒意彻底驱得干干净净,映在杯中眼底。
  他抬起头,迎上萧朔眼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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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过旷野, 卷起点点火星。
  滚烫的火星散进漆黑天穹里,将月色也烤热了,混着醇厚的酒香,一并顺着喉咙滚下去, 淌过心口, 热透肺腑。
  萧朔饮尽那一卺酒, 抬起头要开口,忽然被云琅用力握住手臂。
  将军灼人的灿白银甲迎上来。
  战甲冰凉, 硬硬硌在胸口,滚热的挚色全在清俊眉目里。
  云琅喝了酒, 伸出手臂,牢牢拥住萧朔。
  ……
  人群外,庞辖与师爷被牢牢拦住, 叫忽然震开的欢呼声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里面究竟在做什么?”
  透出来的酒香他闻见了, 绍兴府甘露堂的女儿红,窖藏二十年才开一次坛, 在京城里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
  莫说云州城没有, 整个北疆翻过来犁一遍, 也只能点出有数的几坛。
  “贵客爱喝女儿红?”
  庞辖看不见里面情形, 急得团团转:“那韩忠岂不是抢了先?若早知道,当初就该舍得将那坛酒买下来!”
  “边疆没有好酒,不是太烈便是太苦,剩下的全是甜汤。”
  师爷尽力揣测:“或许……是难得遇到能入口的, 便高兴些。”
  “是是。”庞辖忙点头, “回去便设法搜罗,看能不能买来好酒,有京城的最好。”
  师爷低声:“是。”
  “绝不可买醉仙楼的。”
  庞辖忽然想起来:“他们家奸商透顶, 一样的酒,换了个酒坛子,就能翻着番往死里坑钱……”
  他正交代着,听见人声,忙跟着抬头,正看见岳渠与那两位一并走了过来。
  礼官方才还满面忧虑,此时竟也笑盈盈俯身,客客气气道:“请太守大人入客席。”
  “好说,好说。”
  庞辖不无羡慕地瞄了韩忠一眼,朝云琅愧疚见礼:“是下官疏忽了,招待不及韩大人周全……”
  “什么招待?”韩忠送云琅入席,有些莫名,“两位将军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北疆游赏散心。有用得着你我处,少问多做,为家国一心做事就是了。”
  庞辖被他一噎,说不出话,只暗恨这韩忠竟既有眼力又会说话,连连赔着笑称是,跟着一并入了席。
  师爷跟在庞辖身后,眼看岳渠竟也坐到了主位一侧,有些错愕:“岳将军既非那两位的亲友,又非长辈师从,如何竟也坐过去了?”
  “少问,多做。”
  庞辖沉了语气:“人家是来打仗的,和朔方军的主帅套套近乎怎么了?若是当真得了朔方军,就算是上面那位,不也要高看一眼?”
  师爷不曾想到这层,闻言一愣,忙低声称是。
  庞辖训过了扈从,抬起头,脸上就又换了一副热络的笑,举起手中酒杯。
  主客相敬,这一场宴席才算真正开席,敞开了尽情吃喝。
  加了老醋与胡椒的羊肉汤在鼎里滚沸,酸呛香辣,肉香浓郁扑鼻。无论朔方军与镇戎军,就连云州城里眼巴巴探头的守城兵士,也拿陶罐特意担过去。人人都能分得一碗,热腾腾喝下肚,抖擞了多少天鏖战的疲惫精神。
  朔方军常年紧绷,一根弓弦绷了整整五年,已太久不曾这般放松过。纵然杯子里的酒只是不醉人的葡萄酿,竟也像是终于能痛痛快快大醉了一场。
  “岳帅。”
  韩忠始终留心查看,看着眼前宴饮,悄悄来到岳渠身旁:“朔方军疲惫已久,能这样松快一场自然是好事,只是……”
  岳渠手中拿了酒杯,倚着虎皮座椅,一双眼睛仍精明雪亮:“只是什么?”
  韩忠一愣,细看岳渠神色,不由失笑:“看来是末将多虑了。”
  他原本担心朔方军长久不得放松,忽然松缓下来,若是有敌军今夜试图突围破城,是否能及时应对。
  ……可看岳渠反应,朔方军无疑早已想到了此事。
  “少将军有安排了?”
  韩忠悬着的心放下来,也不由笑了,寻了块石头席地而坐:“怪不得你们朔方军都说,有云字旗在,凡事都用不着担忧。”
  “也该担一担忧,当初若不是端王按着,这小子能一路放风筝放到昆仑山。”
  岳渠笑道:“你只看见眼前宴饮,却看不见朔方军还分了十几拨轮换,各处都有人盯着。巡逻警哨、强弓硬弩,那些死士扛过来烧咱们的猛火油都在城门前面,只等不归楼的火光令。”
  “戍边久了,人人都知道怎么让自己缓一股劲。”
  岳渠将杯中冰水饮尽,打了个激灵,长呼口气:“这股劲缓过来,也人人都知道……仗还得打,还不到倒头睡透的时候。”
  韩忠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下跟着涩了涩:“这些宴饮的,过会儿也要去轮换?”
  “轮换过七次了!”岳渠大笑,“这些人里,朔方军已换过七拨,看不出来么?”
  韩忠愕然,回头又仔细看了看。
  “你再细看。”
  岳渠饶有兴致,撑坐起来:“还能不能找见那两个小兔崽子?”
  “少将军与——也去轮换了?!”
  韩忠瞪圆了眼睛:“这怎么行?他们好不容易才有空歇一歇,我带镇戎所部人马过去,将他们换下来,叫他们回帐子……”
  岳渠抬手,将他按住。
  韩忠愣了下。
  “他们去的地方,别说马不行,人也难上得去。”
  岳渠道:“你纵然带人去找,也找不到。”
  “在阴山里?”
  韩忠隐约猜到了方向,却仍不解:“上山做什么?”
  岳渠沉默不语,拿过案上羊腿咬了一口,以水代酒灌了大半杯。
  “山上有一处悬崖,风景极好,向下看时有林木葱郁,有明月山泉。”
  他身后,白源低声道:“崖后有条隐蔽小路,最方便布兵,一旦冲下,可直捣应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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