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老主簿满腔遗憾:“……是。”
  萧朔将灯挪近,蘸了些墨,重新落笔。
  老主簿收拾好王爷随手用的东西,点上支清心明目的卧苔香,轻手轻脚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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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琅在偏殿准备一宿,该备的东西都叫亲兵连夜备齐了,次日却还是没能去成梁太医的医馆。
  不止没能去,玄铁卫还特意跑了一趟,把梁太医从医馆请回了王府。
  “就是一点风寒。”
  云琅被一圈人盯死在榻上,头疼不已:“昨晚在窗外吹风,一不留神吹凉了,不碍事……”
  萧朔坐在窗边,随手翻书,头也不抬:“碍不碍事,不由你说了算。”
  云琅气结,瞪着眼前只知道添乱的人:“不是正好?我去医馆——”
  “病都还未好。”萧朔蹙眉,“去医馆干什么?”
  云琅:“……”
  梁太医:“……”
  云琅躺在榻上,眼睁睁看着梁老太医拿着针的手气得直发抖,心惊胆战:“消消气,您老消消气,千万瞄准了……”
  “老夫开得是医馆!”梁太医实在恼怒,不理云琅,瞪了眼睛,“治病救人,医者仁心!”
  云琅被医者仁心的老太医扎得闷哼一声,识时务一动不动,在榻上躺得溜扁。
  “把人拉过去,还能给你治坏了?!”
  梁太医瞪着萧朔,气得直喷白胡子:“若是信不过老夫,你自去寻好大夫!能保证把人给你治好,老夫医馆便白送他了!”
  云琅有点意动,摸了个纸团砸萧朔,悄声:“快找找……”
  梁太医怒气冲冲回头:“闭嘴!”
  云琅轻叹口气,老老实实闭了嘴,重新躺平。
  屋内原本的人更多,嫌堵得不通风,尽数被老太医轰出去了。
  老主簿领着人在屋外,站得远些,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格外紧张地探头探脑向里望。
  “你们在谋什么事,算计什么,老夫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梁太医自己消了会儿气,沉声道:“老夫只管治病救人,既然有病,当然要救。”
  萧朔在窗畔坐了一阵,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
  “宫中的那些纷乱,老夫又不是不曾见过。”梁太医扫他一眼,“两个臭小子,要拿老夫谋划便自谋划。能摘得出去,来日记得将老夫摘出去便是。摘不出去,掉个脑袋,又不是什么大事。”
  云琅苦笑:“您老也不是有八个脑袋……”
  “活到这把年纪,要十八个脑袋有什么用。”
  梁太医恶狠狠瞪他一眼,扯开他衣袖,继续行针:“真怕死,当初你们王爷说府里有个人欠拿针扎,不来不就行了?”
  云琅不知该说什么,抿了下嘴角,垂眸笑了笑。
  “你们两个小辈,还不比皇上的几个皇子大。”
  梁太医依次下了针,隔了一阵,又低声道:“他们这个年纪,个个可都是跨马游街、风流意气的。”
  “我也风流。”云琅有心气萧朔,轻咳一声,“等来日我好全了,便去青楼看看……”
  “少说话。”梁太医瞪他,塞过去一碗汤药,“你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没有数?要想好全——”
  云琅端着汤药,喝了两口,苦得呛了一迭声翻天覆地的咳嗽。
  梁太医面色复杂,看他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府内会再安排几日。”萧朔似是不曾察觉两人端倪,淡声接话,“并非信不过太医,是宫中送出消息,这几日风紧些。”
  云琅刚按下气息,闻言抬头,轻蹙了下眉。
  “同我们所谋之事,倒是并无多少干碍。”
  萧朔道:“冬至快到了,要排冬仗。”
  云琅没听明白:“什么?”
  “……”萧朔按了下额角,把他手里的碗接下来,递一盏参茶过去:“你每次趴在大庆殿房顶上,看得那场热闹。”
  云琅:“……”
  云琅端着参茶,讷讷:“哦。”
  “自古有例,冬至阳气生发、君道滋长。”
  萧朔看着他,不紧不慢:“文武百官当齐至大庆殿前朝贺,以宣朝堂之礼,正君王之威……”
  “想起来了!”云琅恼羞成怒,“背礼部的奏折干什么!”
  “你趴的房顶太多,怕你记不准。”
  萧朔淡声:“冬至朝会,仅次于元旦大朝。等这一次朝会过去,便该休朝了。”
  云琅多少记得这么一出,印象却不深,细想了想:“是不是文武百官都要去?”
  “有爵位便要去。”
  萧朔点头:“你当初长在宫中,身上却没有官职爵位。后来封云麾将军,那两年冬至日却都又镇守北疆,一次都没能赶得上。”
  云琅不想他竟记得这般清楚,扯了下嘴角,笑了笑:“可惜。”
  萧朔并不觉得可惜,拿过薄裘,替他搭在身上。
  “今日是初二。”
  云琅顺手裹了,算了算:“今年冬至在十六,不还有些天么?”
  “虽然还有时间,但冬至前三日,皇上就会移驾大庆殿就寝。今年是新皇登基后首次,要十五日。”
  萧朔道:“诸皇子晚辈按例,应在夜间轮流于外殿值守。”
  云琅看着他平淡神色,没接话,把喝空了的茶盏塞回去:“再来一杯。”
  “你气血不稳,虚不受补。”萧朔搁下茶盏,“这几日,朝中在议我该不该去。”
  云琅一手垂在身侧,虚握成拳,轻攥了下。
  这种外殿值守,说是皇子晚辈,其实也并不严格,非要是皇上自己的儿子。
  本朝皇室子嗣向来不旺,只要同皇族沾亲,都会来走个过场,云琅是皇后本家孙辈,当初人头不够,都被硬拉去守过几次。
  “这有什么可议的。”梁太医久在宫中,知道规矩,“你是端王血脉,皇上的亲侄子,为何不能去?”
  萧朔:“大庆殿是祭祀明堂、恭谢天地的地方,行国之大礼。”
  梁太医莫名:“那又如何?”
  “我少年失怙,满门不幸,身上有怨恨盘踞、弥天血气。”
  萧朔不以为意:“不吉。”
  “什么道理?!”梁太医按捺不住,恼火道,“从来也没有这等乱七八糟的说法!你——”
  云琅没摸着茶,有些无奈,干咳一声。
  梁太医皱眉:“我又说错话了?”
  “您老年纪大了,又因为我,平白被折腾一趟。”
  云琅好声好气劝:“就先回去休息,我这里收拾妥当,一定去医馆找您治病。”
  梁太医才听了个开头就被往外轰,还要再问,忽然醒悟,看了一眼屋内一坐一立的这两个小辈。
  云琅气色虽不很好,精神却显然不差,笑吟吟朝他拱手。
  萧朔立在榻边,神色淡漠,一手扶着云琅背后,塞下了个不软不硬的枕靠。
  “罢了罢了。”梁太医知道自己不能再听,拂了下袖子,“老夫走就是。”
  “隔两个时辰,找府上医官起针。”梁太医收拾了药箱,“开的药记着喝,不准叫苦,自己找的病……”
  “是是。”云琅保证,“我一口气干三碗。”
  梁太医原本还有些火气,被他哄得不上不下发不出,瞪了云琅一眼,匆匆走了。
  云琅看着老太医出门,一口气松下来,向后靠了靠。
  他是半夜察觉到的不对,原本想着不要紧,压着没叫人,早上却没能起得来。
  原本惦着试一试瞒过萧朔,糊弄着去医馆,不出所料的半步没能走成。
  “我着了凉,你来干什么?”
  云琅磨牙:“不怕我过了病气给你?”
  “装得好心。”萧朔扫他一眼,“你恨不得叫我也染上,同你一块儿咳嗽。”
  “……”云琅被他戳破,有些讪然,干咳了一声,“虽然,然而——”
  “不同你计较。”
  萧朔看了看他背后,抬手挪了下软枕:“咳了半宿,为何不同我说?”
  “说不说也要咳。”云琅身上乏,舒舒坦坦靠了,阖了眼嘀咕,“老太医说过,这些毛病算不上事,吃药七天病,不治病七天……”
  萧朔看着他,眸色沉了沉:“真该把你绑上。”
  云琅没太听清:“什么?”
  “无事。”萧朔道,“前些年,我也都未曾入宫值夜,先皇并不曾管我。”
  “先帝整天提心吊胆,怕惹你伤心,勾起你陈年旧恨。”
  云琅扯了下嘴角:“你能好好的便知足了,如何还会管你去不去值夜。”
  “况且。”云琅想了想,“这等夜里值守,原本就是皇子一辈的职分,皇孙外戚,过去都是凑数的……”
  “这一次,争得便是这个。”
  萧朔点头:“皇上膝下只有两个皇子,值十夜定然不够。”
  “咱们这位皇帝。”云琅还惦记着萧朔的一排王叔,“子嗣还真是单薄……”
  “皇后独宠罢了。”
  萧朔并不愿多说,随口提了一句,便又绕回正事上:“按照惯例,皇子不够,便会从其他皇族王室里挑同辈的补上。”
  “这样算,便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含混糊弄了。”
  云琅摸过个点心,吃了一口:“如何……可争出个结论没有?你进不进宫?哪日——”
  萧朔:“今日。”
  云琅:“……”
  云琅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什么时辰?”
  “虽然是夜里值守。”萧朔道,“却不能夜里才去。”
  “……”云琅:“我知道。”
  萧朔给自己倒了盏参茶,喝了一口:“戌时。”
  云琅又向窗外看了看,按了按额头。
  云琅吸了口气,默念着扎了针不能动手,坐正了些:“是离现在满打满算,只怕还剩半个时辰、再磨蹭就连半个时辰也没了的那个戌时吗?”
  萧朔徐徐道:“是。”
  云琅一阵气结,咬着嘴里的点心,盘算起了能不能一口咬死萧朔。
  “又不是什么正事。”萧朔全然不理他脾气,又抿了口参茶,“你如今觉得如何了,若是躺下,还喘得过气么?”
  “我喘不喘得过气,有什么要紧?”
  云琅头疼:“你再不去,说不定就不能好好喘气了——”
  “无妨。”萧朔笑了一声,“这些年,比这更悖逆狂妄的事,我做得多了。”
  “我如今只觉得后悔。”萧朔道,“最该悖逆的时候,我竟听了话。”
  云琅怔了下,看着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大半,一时没能出声。
  “关你什么事?”萧朔抬眸,扫他一眼,“虽然悖逆狂妄,但这些年,我也不曾去过青楼。”
  “……”云琅:“小王爷,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并无关系,说给你听罢了。”萧朔起身,“你比我了解他,我去见皇上,当如何说?”
  “就说恨我,挫骨扬灰,食肉寝皮。”
  云琅收回心神,撑着榻沿想了想:“不能叫我这么痛痛快快死了,还要再百般折磨拷打,讨回当年血债。”
  萧朔背着他,静立在日影里,默然不动。
  “他忧心的无非是我将事实告诉你……”云琅沉吟,“你只说,我经不住刑,竟一夜便吐出血来,人事不省。如今病势渐沉,昏昏醒醒,睁眼也认不得人。”
  萧朔呼吸蓦地滞了下,身形凛得几乎生生破开屋内暗影。
  “说得越惨,他越放心,回头将我送去医馆也越方便。”
  云琅不曾察觉,越说越来劲:“断胳膊断腿不合适,你就说我已内外交困药石罔顾,只勉强吊着条命,不定什么时候便没气了……”
  “他为示宽仁,会劝慰你几句,说不定还会替我求一求情,叫你适可而止免增杀孽。”
  云琅道:“你若装得出,便撕心裂肺披头散发吼几句。若装不出,也就演出个心如死灰的架势,磕个头出来就行了……”
  萧朔沉声:“够了。”
  “知道你不爱听。”
  云琅自己也不爱说,无奈失笑。他话说的多了,喉咙有些干涩,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小王爷。”
  萧朔胸口起伏几次,仍不转过来,静了良久,攥死的拳才缓缓放开。
  “什么时候你若腻了,招呼一句,咱们两个去北疆,灭了戎狄那群狼崽子。”云琅喝了两口水,轻声,“也好得很,岂曰无衣,与子——”
  “我不爱听的,不是这个。”
  萧朔道:“不必胡乱猜测,从朝局里翻扯出一条生路,我比你心志坚定。”
  云琅静了半晌,终归忍不住意动:“那你会在驾前披头散发地大哭吗?”
  萧朔:“……”
  “你若要哭。”云琅实在想看,“我就去房顶上趴着。你放心,那些路我熟透了,没人看得见我……”
  “云琅。”
  萧朔仍在想他口中那些惨状,脸色差得吓人,猛地回身,牢牢盯着他:“你若想看见我哭,一头撞死,不必等魂飘出来就能看见了。”
  “……”云琅干咽了下:“哦。”
  云琅闹不清哪句话没说对,就惹了萧小王爷生气,有些迟疑:“你不恨我,我知道。”
  “我如何不恨你?”萧朔冷嘲,“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食肉寝皮。”
  云琅看了半天,心道萧小王爷这般上道,竟然此时便开始酝酿情绪了,当即顺势点头:“正是。”
  萧朔眸底一片晦暗冰冷,看他一眼,便往外走。
  老主簿候在门外,见萧朔出来,忙小跑过去:“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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