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连胜心中不安,上前一步想要说话,已被高继勋拦了个结实。
  黑衣护卫半蹲在狱门前,像是不知众人各怀的心思,将云琅虚垂手腕拿过来,执住腕脉云琅身上冰冷,阖眼静躺着,脸上不见血色,只鼻间还有隐约气息。
  黑衣护卫凝神诊了一刻,起身道:“内劲全无,经脉瘀滞,应当是力竭昏迷之象。”
  高继勋拦着连胜,原本得意的神色忽然变了变:“怎么会?!”
  “在下与诸位无冤无仇,不必说假话。”
  黑衣护卫看他一眼:“高大人家传的清明煞,碎经脉毁丹田、废人根基是把好手,若用来诊脉,只怕不如在下。”
  高继勋脸色瞬间沉冷,寒声道:“放肆!你——”
  “高大人让让,下官是文人,听不懂什么清明谷雨。”
  卫准道:“既已查清,便送回琰王府。是延医用药,是入宫请太医出诊,由琰王府自行处置。”
  高继勋惯了在朝中借势仗势、一呼百应,此时竟被这些人围堵,步步维艰,一时竟没了底气。
  卫准目色平淡,静静负手,立在他面前。
  僵持半晌,高继勋咬紧牙关,慢慢挪了半步。
  连胜没心思同他计较,朝开封尹与大理寺卿施了礼,压下心中无限焦灼,带殿前司匆匆将人领出了大理寺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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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琰王府正门严严实实关了三日,第四天傍晚,终于重新见了人进出走动。
  漆黑夜色里,廊下风灯叫雪埋了大半,又被劲风割开雪层,剥出烛火的融融亮光。
  书房内,梁太医擦去额间汗水,长舒口气。
  老主簿悬着心,屏息看了半晌,蹑手蹑脚过去:“您看……”
  “这个不碍事了。”
  梁太医起了最后一枚针:“把他弄醒,老夫去看另一个。”
  老主簿喜不自胜,忙不迭应了,正要小心将王爷唤醒,萧朔已睁了眼,单臂自榻上撑坐起来。
  “王爷!”老主簿忙扶他,“您小心些,伤还没收口——”
  萧朔扯动腰侧伤处,阖眼压了压:“不妨事。”
  “不妨事。”梁老太医坐在边上,学着他的语气,气得吹胡子,“一个两个都拿碧水丹当糖豆吃,回头老夫不替你调理,叫你们自己熬,看妨事不妨事。”
  碧水丹药力凶猛,能保人心力不散,但若是用了便放置不管,却后患无穷。
  萧朔不常服碧水丹,对药力敏感,又在服药时震伤了脏腑。若非及时回府休养、以针灸药石纾解,保不准还要再多躺十天半月才能养好。
  “这不是多亏您在?妙手回春,医者仁心。”
  老主簿如今一个两个哄得熟透,笑呵呵朝太医拱手:“如今谁若再敢怀疑您医术,琰王府第一个不答应……”
  “别急着说。”梁太医被哄得顺心,理了理胡子,“还躺着一个呢,若是治不好那个,你们琰王府还是头一个不答应。”
  老主簿被他说中,讪笑了下,给梁太医奉了杯茶。
  萧朔坐在榻上,缓过了那一阵目眩,睁开眼,看着梁太医。
  “看老夫做什么?”梁太医呷了口茶,“你的伤没事了,这几天别动气,别争吵,别上房。没事就多活动活动,也别老躺着。”
  梁太医嘱咐顺了嘴,看他一眼,恍然:“对,你不上房,是里头那个……”
  萧朔被再三捉弄,平了平气,出声:“梁太医。”
  梁太医扫他一眼,迎上萧朔黑沉眸底压着的情绪,莫名一顿,没再扯闲话:“放心,你不是给他吃了化脉散?”
  两人一并被送回王府,梁太医早让老主簿请来了在府上坐镇,紧赶慢赶,一手一个诊了脉。
  萧朔的外伤被处理得格外妥当,梁太医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只能叫人及时换药,不叫伤侧受压。内伤搅和了碧水丹,虽然麻烦些,可也尚能处置。
  云琅的情形,则多多少少要麻烦些。
  “若要就伤治伤,倒也容易。”梁太医道,“他此次伤得不重,只是气力耗竭,按理早该醒了。”
  萧朔蹙了蹙眉,接过老主簿端来的热参汤,一饮而尽,视线仍落在梁太医身上。
  “偏偏他内力深厚,早能延绵不绝。少有像这次一样,将最后一点也彻底耗尽的时候。”
  梁太医说起此事,还觉得很是来气:“叫他设法耗干净了给老夫看看,他又嫌累,每次都叫唤胸口疼。”
  治伤时老主簿也看着了,小心替云琅解释:“小侯爷的确是胸口疼,不是叫唤……”
  “他那伤日日都疼,月余就要发作数次,五六年也等闲过来了,怎么如今就不能忍一忍?”
  梁太医吹胡子:“就是叫你们府里惯的,娇贵劲儿又上来了,受不了累受不了疼的,吃个药丸都嫌搓得不够圆。”
  老主簿无从辩驳,只能好声好气赔礼,又给梁太医续了杯茶。
  梁太医拿过茶喝了一口,又继续道:“如今正好赶上内力耗竭,你又给他用了化脉散,错过这一次,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梁太医道:“不破不立,正好趁此机会下下狠心,将他伤势尽数催发出来,一样一样的治。”
  老主簿已忧心忡忡看了三日,终于等到梁太医愿意解释,忙追问道:“能治好吗?”
  “怎么就治不好了?”
  梁太医发狠道:“病人不信自己能治好,大夫再不信,岂不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梁太医重重一拍桌案:“就叫你们王爷想办法!这些天不叫他下榻,叫他听话,疼哭了也不准管他……”
  老主簿刚潜心替王爷搜罗来一批话本,闻言手一抖,险些没端稳茶,仓促咳了几声。
  梁太医这三天都操心操肺,凝神盯着这两个小辈,生怕哪一个看不住了便要出差错。此时见萧朔醒了,也放了大半的心:“那个怕吵,躺在里头,你若想看便进去看。”
  萧朔仍坐在榻上,虚攥了下拳。
  他能临危笃定,此时太过安稳,却反倒没了把握。静了片刻低声道:“他——”
  “这两天难熬些,老夫给他灌了麻沸散,估计一时醒不了。”
  梁太医苦云琅久矣,难得有机会,兴致勃勃撺掇:“你在他脸上画个猫。”
  萧朔:“……”
  梁太医仁至义尽,打着哈欠起了身,功成身退。
  老主簿叫来玄铁卫,将这几日寄宿在府上的太医送去偏厢歇息,转回时见萧朔仍静坐着出神,有些担心:“王爷?”
  老主簿掩了门,放轻脚步过去:“可是还有什么没办妥的?交代我们去做,您和小侯爷好好歇几天。”
  “无事。”萧朔道,“他这几日醒过么?”
  老主簿愣了愣,摇摇头:“哪里还醒得过来?小侯爷那边情形不同,太医下的尽是猛药,我们看着都瘆得慌。”
  “您嘱咐了,小侯爷怕疼,叫我们常提醒着太医。”
  老主簿道:“太医原本说左右人昏过去了,用不用都一样,真疼醒了再说。我们央了几次,才添了麻沸散……”
  萧朔点了下头,手臂使了下力,硬撑起身。
  老主簿忙将他扶稳了:“王爷……可还有什么心事?”
  萧朔摇摇头:“余悸罢了。”
  老主簿愣了愣,不由失笑:“开封尹同连将军送王爷回来的时候,可没说余悸的事。”
  此事闹如今,只消停了一半,尚有不少人都悬着烤火,等琰王府有新的动静。
  开封尹在府上坐了一刻,还曾说起琰王从探听到襄王踪迹、到赶去玉英阁处置,不到半日,竟能将各方尽数调动周全,原来韬晦藏锋至此。
  如今朝中,侍卫司与殿前司打得不可开交,开封尹与大理寺每家一团官司,诸般关窍,竟全系在了这些天闭门谢客的琰王府上。
  “明日上朝,我去分说。”
  萧朔道:“他——”
  萧朔抬手,用力按了眉心,低低呼了口气。
  调动周全。
  哪里来的周全。
  要将人护妥当,没有半分危险,再周全也嫌不够。萧朔拼了自伤,逼连胜将自己击昏过去,梦魇便一个接着一个,缠了他整整三日。
  一时是开封尹赶得不及,叫大理寺卿设法搜身,困住云琅不放。一时是连胜护得不妥,让侍卫司找了什么机会,暗地里再下狠手谋害。
  此刻醒了,见诸事已定,反而如堕梦中,处处都透着不尽真实。
  “您忘了?”
  老主簿扶着他,低声道:“回府时您醒过一次,问了小侯爷……我们说了没事,您还不信,一定要叫我们将您抬去看一眼。”
  老主簿平平常常送了两位小主人出门,战战兢兢把人接回府。脚打后脑勺地带人忙活,眼睁睁见着王爷被扶到榻边,碰了碰熟睡的云小侯爷,强压的一口血终于呛出来,栽在榻下再没了声息。
  老主簿守在边上,几乎被王爷吓得肝胆俱裂,一时已做好了两人化蝶归去、将王府一把火点了祭二人英灵的准备。
  火把都找了几根,才被梁太医一碗水泼醒,扯着领子揪回来,紧急去找了要用的银针药材。
  “下回再不可这般吓人了。”
  老主簿比萧朔更后怕得厉害,苦着心劝:“若不是梁太医说了,您那是强压的淤血,昏过去是因为体力不支,我等都要——”
  萧朔阖了眼:“都要什么?”
  老主簿没敢说,生怕再叫王爷受了惊吓:“您先坐下,喝一盏茶缓一缓。”
  萧朔并未拒绝,由他扶着坐在桌前,接过滚热茶水,在掌心焐了焐。
  此次大理寺纵火、玉英阁焚毁,他与云琅虽是其中关窍,却也一样并非自主,是被形势卷进其中。
  皇上打草惊蛇,惊动了襄王,才会有开阁取誓书之事。襄王派人取书,才逼得皇上派人先下手为强,一把火烧了大理寺。
  若非云琅当机立断,他安排得再周全,也拿不到那份各方争抢的血誓。
  若不是他见了那大宛马队,忽然生出念头,抢在云琅前面追查,不叫云琅另行涉险,也来不及赶去周旋,设法脱身。
  丝丝入扣,步步踩在刀尖上,哪一处差了半分,都搏不出如今这般结果。
  亦或是……这也仍是场梦。
  萧朔用力攥了茶杯,牵动伤处,额间薄薄渗了层冷汗,闭上眼睛。
  这些年下来,他早已成了习惯,凡太好或太坏的都是梦魇,要将他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他也做过云琅回来的梦,也梦见过两人坦诚相见,梦见过诸般是非落定,府外雪虐风饕,府内灯烛安稳。
  也梦见过两人对坐烛下,闲话夜语,把酒问茶。
  ……
  不可沉迷,不可没入。
  萧朔胸口起伏,低咳了几声,无声咬了咬牙。
  倘若眼前诸般景象,竟也只是个梦,在梦里试图俘获他的魇兽未免太过高明。
  若随老主簿去了内室,见了云琅躺在榻上宁静安睡,他便更无可能再挣脱出去。
  “王爷?”老主簿终于察觉出他不对,皱紧眉,“您可是又不舒服了?”
  老主簿跟了他多年,清楚萧朔情形,当即便要再去叫梁太医,被萧朔抬手拦住:“不必。”
  老主簿有些迟疑,半跪下来,仔细看着他脸色:“王爷。”
  “府上可寻着了烧刀子?”
  萧朔静了静心:“给我一碗。”
  “小侯爷那次说的,上了战场喝的那种烈酒?”
  老主簿一阵为难:“还不曾,那酒酿得粗劣,汴梁是不卖的……”
  萧朔闭了闭眼,用力靠向椅背。
  “王爷,您伤处尚未收口,不可受压。”
  老主簿忙拦他,有些着急:“这不是梦啊,您的确同小侯爷拼出了如今这般局面,那誓书叫开封尹看过了,是真的,给藏小侯爷的密室里了。您护住了小侯爷,殿前司和咱们府上都没事。什么也没弄丢,一个人都没出事,都好好的……”
  萧朔阖了眼,低声冷嘲:“我几时竟有这般好运气。”
  老主簿话头一顿,被萧朔的话牵动心事,胸口蓦地满溢酸楚,竟没能说出话。
  “如今府外。”
  萧朔道:“朝中是何态度?”
  老主簿没料到他忽然问这个,一怔,揣摩着道:“不很明显,皇上——”
  萧朔平静道:“皇上拿捏不准,一时竟也没了处置。只将诸事搁置,说是大理寺不慎走了睡,叫开封尹草草结案了事。”
  老主簿张口结舌,看着这几日都不省人事的王爷:“正是,您如何知道的?”
  萧朔:“京中无事,反倒比前阵子更为平静。府外的确有些探子徘徊,但玄铁卫严阵以待数日,却无一人来探。”
  老主簿瞪圆了眼睛:“正是……”
  萧朔用力按了下眉心:“大理寺卿日日来问,前几次递的还是自己的名帖,今日终于横了心,送了一份集贤阁阁老杨显佑的手书。”
  老主簿错愕无话,竟不知该不该应声,愣怔在原地。
  “桩桩件件,都如我所愿。就连他的旧伤,也已有了转机。”
  萧朔咬牙:“叫我如何不觉畏惧,怕自己仍困在梦中?”
  老主簿几乎已被唬住,骇然琢磨半晌,竟也不很肯定了:“那您再愿一个,老仆看看对不对……”
  萧朔强压下焦躁,沉声道:“还有什么可愿的?无非他仍老老实实躺在榻上,好好安睡养病。”
  他一向不放纵自己沉湎,终归再忍耐不住,几步过去,掀开内室窗前布帘:“就如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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