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软硬兼施,杀鸡儆猴做的很好,毕竟他登基时间不长,朝堂不能有太大的变动。
皇后躺在凤仪宫的软塌上,头疼的厉害,槐枝轻轻为她揉着,也不能缓解半分,孟翊在旁边来回走了好半天,忍不住道:“母后,不如我去给程大人求求情,说不定能让他留在京中。”
“糊涂!”皇后扬起身子,“我们素来与这些朝臣都是私下里的来往,如今你去求情,岂不是摆明了告诉你父皇,你在私自接交朝中大臣吗,你才被立为太子,切不可被你父皇猜忌。”
“可若是少了户部这个钱袋子,往后我们拿什么打点其他人,光你和我的这点份例哪里够。”
孟翊面色焦急,户部这条路是皇后花了十几年培养出来的,如今说断就断,程广奉倒是不要紧,只可惜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皇后咬牙道:“如今已成定局,程广奉是不中用了,没关系,以咱们的人脉,在户部再提拔一位尚书大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刚说完,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请安,“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槐枝认出他是勤政殿伺候洒扫的小太监,给皇后递了个眼色,皇后忙道:“起来回话。”
“多谢娘娘。”小太监站起身,走进几步,小声道,“进宝公公要奴才来告诉娘娘一声,刚刚陛下和几位大臣在御书房议事,定了翰林院内阁学士秦大人为新任户部尚书。”
皇后眸色一沉,打发了小太监,孟翊满脸疑惑,不由问道:“父皇这么快就定好了人选,母后,这个秦大人是什么来历?”
皇后按着额头,“你二妹的生母,淑妃,便姓秦,新任的户部尚书,是她的哥哥。”
“父皇怎么选了这样一个人,那咱们好笼络吗?我看淑娘娘平日很少露面,她又没有皇子,说不定愿意和我们合作。”
皇后想着从前对淑妃做过的那些事,无奈摇头,“罢了,户部咱们暂时不要管了。”
孟翊虽有些不甘心,但是皇后的话他不敢不听,乖乖应了一声,心想就算不是他的人,好歹也不是孟言和孟承的人,这个人选不算太差。
朝堂上接连被处置了两名官员,虽然都是惩治贪官,但细心的人不难看出其中的利害关系。如今皇长子初回宫,二皇子太子之位不稳固,三皇子又一直是众位皇子中的佼佼者,三位皇子渐渐长大,党争之势渐露头角,此前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官员,经了这两件事,也只能暂时压住心思,暗自观察。
看着程广奉被革职,其他贪污的官员都主动上缴了不义之财,国库很快得到充盈,皇上的脸色才有所和缓,恰逢此时,后宫传来一个好消息,太医诊断出苏贵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自三公主夭折,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喜讯了,皇上龙心大悦,为表重视,当即封了苏贵人为蓉嫔,赏赐无数,翠微宫门庭若市。
孟言当然也高兴,可除了高兴,他另有一丝担忧,他坐在风回阁里,面色凝重,对玉芙说:“母妃进了位份,内廷司肯定要拨人过去,你抽空去查查都拨了什么人,务必查清楚底细,如今母妃有孕,难免有人动了什么心思。”
“是。”玉芙替孟言换了一杯热茶,道,“蓉嫔娘娘有孕,陛下十分重视,大约殿下也能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了,总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委屈了,若是娘娘能生下一位皇子,殿下也能更有保障些。”
孟言轻叹一声,拨着茶盏,道:“能生一位皇子自然好,可那样无疑将母妃至于风口浪尖,我更愿她能平安。”
“是奴婢浅薄了。”玉芙想起晚膳时候收到的消息,忙从袖子里拿出那张字条,递给孟言,“殿下,这是重华宫今日传出来的消息。”
孟言打开来看,工整的行楷,写着一行暗语,意思是:“新任户部尚书是淑妃之兄,可收为己用。”
孟言看罢将字条放在烛火上烧了,这事不急,来日可慢慢商量,当务之急是妥善看顾翠微宫,不能让翠微宫有事。
第13章 辞行
孟言还没来得及查清楚新拨进翠微宫宫女太监的底细,皇上便派了他一件差事。
泰州数月未曾下雨,又值酷暑,田地河塘全都干涸,如今闹了旱灾,皇上派孟言前往泰州赈灾。
这是皇上第一次给孟言派遣差事,孟言本应高兴,可是这差事偏偏选在了蓉嫔有孕的时候,还是远去泰州,孟言心中难免不安。
他接旨的动作迟缓了一些,皇上便问道:“你不愿去吗?”
孟言忙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儿臣只是有些担心母妃,她怀有身孕,儿臣却要出远门,怕母妃记挂。”
“这些你不用操心,你母妃自有朕看顾,你好好地办好差事,也是给你母妃长脸。”皇上道。
孟言拱手行礼,“儿臣遵旨,定不叫父皇母妃失望。”
从御书房出来,孟言才微叹一声,在门外等着他的孟承走过去劝道:“大哥不用担心,我在宫里会替你好好看顾蓉娘娘的。”
孟言报以微笑,“多谢三弟,只是我头一回出宫办差,害怕办不好。”
孟承宽慰他,“赈灾这样的事还算容易,大哥去了先去当地的州府衙门,了解下灾情程度,再酌情处理,其实不用大哥处理什么事务,父皇派你过去,只不过是让泰州的老百姓安心,让他们知道父皇是想着他们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多谢三弟提点,你若不是受了蒋大人连累,此事父皇也想不到我。”
孟承无奈笑笑,“大哥和我也只配去这些偏远地区办差,哪儿像二哥,落在他手上的从来都是京中舒服安逸的好事。”
孟言苦笑着摇摇头,不予置评,二人走到长定宫巷口,孟言对孟承说:“三弟先回去,我去看一下母妃。”
“好的,劳大哥代我给蓉娘娘问好。”孟承行了个礼,独自回了长定宫。
蓉嫔有孕,皇上重视,后宫众人也不敢怠慢,翠微宫侍奉的宫人多出来一半,孟言去时,满院子人忙前忙后,行动却都轻手轻脚。
一个宫女擦完了门口的石柱,一转过身,和孟言打了个照面,她忙跪下请安,孟言清楚看到了她右脸上的那块圆形疤痕。
“你不是浣衣局的宫女吗,叫什么来着……怎么在这里?”
忍冬垂首道:“奴婢忍冬,之前在永巷被太监嘲笑打骂,蓉嫔娘娘路过,见奴婢可怜,便带了回来。”
孟言面露狐疑之色,“你容貌有损,怎还留在宫里?”
忍冬又道:“陛下仁慈,体谅奴婢可怜,许奴婢继续在宫中当差到二十五岁出宫。”
孟言又看她两眼,才提着衣摆走进屋子,蓉嫔歪在软榻上,看到孟言进来,惊喜地坐起来,“今天又不是请安的日子,你怎么过来了?”
孟言在她旁边坐下,笑道:“母妃有孕,父皇格外看中,特吩咐我多来看看。”
蓉嫔虽然高兴,仍免不了提醒,“你父皇是好意,但你也不可来的太勤,免得被别人拿住话柄,说你不敬母后。”
“我知道。”孟言拿起甘草端上来的点心,吃了一口,“母妃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我一切都好,如今月份还小,没什么感觉,倒觉得没有当初怀你的时候辛苦。”蓉嫔打趣。
孟言笑道:“那说明我这个弟弟是个乖巧听话的。”
蓉嫔横他一眼,“慎言。”
孟言不再多说,跟蓉嫔提了要去泰州办差的事,蓉嫔虽然不舍,但也知道不能阻碍,只能千叮万嘱要他一定小心。
孟言留在翠微宫用完晚膳,方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自然要顺路去一趟重华宫的。
他想不通去泰州这件事究竟是谁向皇上授意的,决定当面跟虞清商量一下,顺便和他辞行。
夏季天色黑的暗些,戌时三刻尚能勉强视物,孟言想着心事,便没有仔细留意周围,他刚闪身到重华宫院外,就听到原处传来紧密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呵斥,“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想来是宫中巡逻的侍卫发现了他的身影,重华宫外没有躲避的地方,孟言一时情急,提气翻上了围墙,跳进重华宫院内。
他猛地推开殿门,吓了虞清一跳,虞清正脱了衣裳准备沐浴,见他骤然闯进来,面上已浮现怒色,他迅速穿好衣裳,开口斥责,“殿下越发没规矩了!”
孟言没时间解释,环视一圈,最后跳上了虞清的床,虞清大惊失色,开口就要骂人,突然听闻外面传来宫门开锁的声音。
虞清心中顿时明了,迅速转身吹灭烛火,屋子里光线瞬间暗下来,只能看清楚模糊的轮廓。
久未打开的宫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开了一条缝隙,守卫重华宫的侍卫道:“大人们查完就快些出来,陛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入,别让小的们为难。”
“知道了,多谢通融。”宫廷卫走进重华宫,这里好歹还住着一位主子,不好擅自搜宫,便来到殿前,轻轻扣门,道,“虞公子,下官是今日当值的宫廷卫,方才看到似乎有可疑之人进了重华宫周围,特意进来查看,还请虞公子行个方便。”
虞清缓缓打开门,门外站着三个持刀侍卫,虞清面无表情道:“是什么人?”
侍卫拱手略行了个礼,“下官没看清楚,不知身份,陛下万寿节将近,实在不敢马虎,若是刺客就麻烦了,烦请虞公子,允准下官搜查。”
“确定是躲到我重华宫了吗?”虞清冷眼看着他们。
侍卫有些受不住他的气势,忙道:“搜一搜总安心些,虞公子也能放心歇息。”
虞清沉默片刻,淡淡道:“自便。”
说罢径自回了屋中,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在喝着,宫廷卫小首领做了个手势,几人分开在重华宫院内搜查,院子和旁边的偏殿都细细搜过,没有任何痕迹,只余下虞清居住的正殿。
虞清一杯茶喝完,看着回到殿门口的侍卫,语气不紧不慢,“正殿是否也要搜。”
侍卫抱拳,“得罪了。”
虞清不置可否,几个侍卫相觑一眼,还是进屋来搜查正殿,他们不敢像搜查旁边无人居住的偏殿一样粗鲁,小心地查看一番,各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之后视线落在了虞清被床帘遮住的床榻上。
虞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制止的意思,侍卫思量再三,终于还是没往床榻去。重华宫封闭两年多,里面除了个美人,什么都没有,刺客就算躲在这里,也断然不敢躲在这个冷面美人的床上。
况且这人虽被皇上废后,但到底曾经正位中宫,侍卫还是不敢太过得罪。
几人没有收获,悻悻请罪,“扰了公子清净,下官实在抱歉。”
“慢走不送,来日若有人问起,你们只道是自己硬闯进来的,与我并不相干。”虞清冷道。
“自然自然。”宫廷卫几人不敢多待,匆忙走了,既然刺客不在重华宫,他们还要往其他宫里查看。
侍卫走后,重华宫门重新落锁,一切归于平静。虞清走到床边,对着里面说:“出来吧。”
孟言从被子里爬出来,一把掀开錧色的床帘,露出半个脑袋,张望几眼,才深深松了一口气,他坐起身,虞清走过来将床帘拢起,皱眉道:“怎么如此不小心,露了行踪。”
“是我大意了,还好有惊无险。”孟言撑着手下床,却不知道这张床的脚踏比他屋子里的要高些,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失了重心,向前栽去。
虞清躲闪不及,被孟言扑了个满怀。
他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孟言整个重量全压在他身上,少年的体温透过寝衣落在虞清的胸膛,虞清觉得像是抱了个火团子。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孟言都没反应过来,他的脸紧紧贴在了虞清露在外面的脖颈处,肌肤触感细腻干燥,像上好的玉石般温润,还散着隐约的暗香,不似女儿家的脂粉气,更像是沉香夹杂着金桂的气息。
孟言不经意嗅了一口,下意识道,“好香。”
虞清一把推开他,面带怒容。
孟言堪堪站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轻薄行为,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虞清怒视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理了理衣襟,转身到桌前坐下。孟言摸摸脑袋,跟过去,讨好似的对他笑了笑,说:“我今日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蓉嫔娘娘有孕的事吗?”虞清淡淡问。
孟言道:“这是一件,还有另一事,泰州大旱,我被父皇派去赈灾,我感觉此中有蹊跷。”
虞清闻言抬眼,“蓉嫔娘娘才有孕,皇上便派你出门办差,确实不太妥当,似乎有人故意要把你支开。”
“我也有这样的怀疑,只是不确定是皇后还是三弟。”
虞清思虑片刻,道:“他们都有可能,太子地位未稳,三殿下身份尴尬,而你是长子,若是此番蓉嫔娘娘再诞下一名皇子,那她便是唯一有两名皇子的后妃,即便蓉嫔娘娘出身再怎么不高贵,地位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他们不得不防范。但究竟是谁,现在还不好说。”
孟言轻叹一声,“父皇要我去,我总不能抗旨,可我实在放心不下母妃。”
虞清道:“殿下安心去办差事,蓉嫔娘娘那里,我自会看顾。”
孟言想起在翠微宫见到的那些新进的宫人,脱口问道:“那个脸上有疤的宫女,叫忍冬的,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