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看在虞清的份上不和他一般见识,朝里张望两眼,赔笑着问:“老先生治疗可结束了?”
神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转身进去了,而后虞清从屋内走出来,孟言忙上前搀扶他,关切地问:“感觉怎样?”
“和前几次用的药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就是感觉更清爽些,眼睛上像过风一样。”虞清抓着孟言的胳膊,一步步走下台阶,在院子站定,环视一圈,忽而道,“这院子的东西角怎么挂着红灯笼?”
“那老头要求的,说看着喜庆……”话说到一半,孟言脚步猛地顿住,转头震惊看向虞清,怔愣片刻后,忽而大叫起来,“你能看见了!!!”
虞清被他一嗓子吓得不轻,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说话,神医在身后冲着他们说:“嚷嚷什么!只是能稍微看到一点亮光,离看得见还早着呢!”
孟言忙扶着虞清离开了神医的院子,回到碎琼居,把虞清按在椅子上坐下,凑近仔细查看他的双眼。眼上还蒙着布,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闻到浓浓的药味,孟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能看清吗?”
虞清摇头,“只能大概看到一点点影子。”
“能看清一点也很好,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孟言抚摸一下虞清的双眼,拉过他的手,“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你也不轻松,孟承的案子审的如何了?”虞清问。
孟言道:“父皇不许我插手,为了避嫌,我也没往大理寺去,不过秦衡办事不会有纰漏,他虽是保持中立的,但在我和孟承之间,怎么样都会更偏向我一些。”
“如此就好,还要麻烦你抽个空让我进一趟天牢,我要亲口问太师几句话。”
孟言知道虞清是想从太师口中问出当初虞将军通敌叛国一事的真相,他手中已经有冯明德的口供,再加上太师的,才能成为更有力的证据呈现给皇上。
孟言捏着虞清的手指,“放心,我会安排,当务之急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是关于我身份的吗,孟承大概会拿这个做文章。”虞清面上也有些担忧,他的身份孟承应该已经知晓,可是他却没在那晚当面跟皇上揭露,憋到现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打算。
“我会派人牢牢看住孟承,绝对不让他有机会传话到父皇耳中,只要确保在他被处决之前不让父皇召见他就好,他当时不说,就让他永远没机会说吧。”孟言看着虞清精致的面容,有些不舍得开口,“不过我还是备了一张人皮面具,必要的时候还是委屈你隐藏一下身份,毕竟现在还不到和皇上对峙的时候。”
“我知道,一切听你的安排,我现在成了个瞎子,什么忙也帮不上。”虞清仰头对着孟言轻笑着。
孟言附身堵住他的嘴,亲吻辗转在他唇边,“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午夜,虞清睡得很熟,孟言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转头借着窗外积雪的亮光看着虞清睡梦中的容颜,虞清睡姿一向规矩,只有偶尔被孟言折腾狠了,才会乖乖让他搂着睡。
其实自从他眼盲后再回到王府,睡眠一直不太好,每每都是睡到半夜,一个人爬起来撞倒桌椅或者花瓶,将孟言从睡梦中惊醒,问他怎么了,虞清就说口渴想倒水喝,他不叫守夜的婢女进来服侍,也不叫醒孟言。孟言知道他心中不甘,也不敢问,心疼地将他扶到床上,查看他有没有撞伤。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十几天,不知道是神医给虞清用的药掺了什么安眠的成分,还是虞清终于开始依赖孟言,总之他很少再半夜醒来。
孟言坏心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虞清的脸颊,满眼都是爱怜,积雪落在地上的细碎声响将孟言的瞌睡驱赶的一干二净,他想把虞清亲醒,又害怕虞清的起床气,只敢在他唇上落下淡淡的一吻,掀开被子起床倒水喝。
其实今天还有一件事他没和虞清商量,那就是孟翊,孟言有种预感,总觉得皇上会召孟翊回京。毕竟当初犯事的是冯明德,和废太子没有什么关系。
相对于孟言和孟承,孟翊心思更加单纯,继续扶持他为储君,皇上的心也会更加安定。
饮完一杯茶,孟言披上一件大毛披风,开门走了出去。
他叫来小满,一主一仆站在院子的雪地里,孟言吩咐道:“通知庸王身边的人,这几日留心着京城的消息,若是庸王打算返回京城,就不要让他活着回来了。”
“是。”小满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孟言抓起一把积雪,在手中搓成雪球,他也不想做这种事,但是他决不能让孟翊再回京,这京中如今的局面,早已容不下其他皇子了。
之后的日子,孟言处理完每日的事务,就是在礼部督促着他们筹备除夕夜宴的事项,丝毫不去打听诚王谋逆一案,皇上对他戒心也渐渐没有之前那么重了。
除夕前夕,小满带来两个消息,皇上果真派人去黔州传旨要庸王回京参加除夕夜宴,但是庸王称病告假了;另一件事是诚王府里传出消息,诚王妃被诊出怀了身孕,已经三月有余。
孟言很惊讶,真不知道是该说孟翊笨还是聪明,竟逃过一劫。
至于这个诚王妃,孟承出事后,她一介女儿身各处奔走,为孟承通关系,求情,只是想减轻一下他的罪过,留一条性命。她也曾来过淳王府,堂堂诚王妃,竟然要给孟言跪下,孟言扶起她,宽慰了好久,诚王妃见此路行不通,之后便再没有来过了。
没想到是怀了身孕却没察觉,若是孟承被定罪,这应当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吃饭的时候,孟言对虞清说,“你准备一下,时机到了,今夜我安排你进天牢去见太师。”
“案件已经审完了吗?”
“我问过秦衡,审的差不多了,孟承谋逆一事铁证如山,不容分辨,他应当难逃一死,太师作为从犯,定什么罪,还不是大理寺说了算。等除夕过后,秦衡就会去跟父皇复命了。”
“诚王殿下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不如庸王殿下,不去算计别人,也不会被人算计。”虞清感慨道。
孟言尴尬摸摸头发,“你知道了?”
虞清绑着纱布的眼睛转向他,孟言仿佛隔着布看到了虞清的眼神,无奈中透着欣慰,“这件事你做得对,我当初救他,是因为他曾经对你网开一面,可是他若是要回京,也是断断不行的。”
孟言嘿嘿笑着,给虞清夹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鸽子蛋,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你去天牢见人,还要带一个人去。”
“带谁?”虞清倒有些不解了。
“诚王妃。”孟言缓缓道,“我瞧着我这个弟妹是个好人,孟承做事从来瞒着她,是时候让她知道一下孟承做下的恶事了。”
作者有话说:
言崽不是想害孟承的孩子哦,先解释一下
第65章 王妃
长街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马车行在上面,带起污浊的雪水。虞清和孟言在天牢前下车,诚王妃胡寄云早已等候多时,孟言冲虞清点点头,让小满陪着他进去,自己则在外面等他出来。
胡寄云打扮成虞清的婢女,默不作声跟在虞清身后,天牢里长年不见阳光,散发着浓浓的霉味和腐败气味,难闻的很,黝黑的天牢只点着几盏聊胜于无的油灯,看起来阴沉可怖。
狱卒领着他们一路往里走,直到走到最里面的牢房才停下来,说到了。
面前两间牢房里,分别关押着太师和孟承,两人听到动静都抬起头看,虞清取下兜帽,蒙着的双眼一次扫过二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太师身上。
太师眯了眯眼睛,昏暗的环境中并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孟承却已经认出来了,他坐在稻草铺成的床上,朝着虞清冷笑一声,“你倒是命大,竟然还敢来这里,不怕我将你和孟言的事告诉父皇吗。”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机会?”虞清转而面向孟承,“你当时想留着我的命威胁淳王殿下,是最大的失误。”
“别那么自信,你以为孟言能喜欢你多久,你能被我父皇抛弃一次,也同样会被我大哥抛弃的,他们可是流着一样的血。”孟承轻笑出声,言语中透着满满的嘲讽,“不知道侍奉父子二人的滋味如何啊?可惜我不好这个,不然该要你也伺候伺候我。”
他话音刚落,小满从袖中猛地甩出一根细长的辫子,从牢门飞进去一下子缠在孟承的脖子上,瞬间将他拽到面前,孟承被扼住喉咙,一口气上不了,憋得脸通红,再难听的话也说不出来。
胡寄云在虞清身后吓得拽紧了手里的帕子,却不敢出声,孟言能答应带她进来见孟承一面已是恩典,她不能出任何差错。
小满见孟承出气多进气少了,才松了手中的鞭子,孟承瘫倒在地,大声咳嗽起来。
虞清一点儿不受刚才的言语羞辱,淡淡开口问:“望江楼的颜如玉是不是你杀的?”
孟承的声音都沙哑了,却依旧笑着,“是我杀的,杀之前还让手下的人快活了一阵,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
虞清怒不可遏,他紧握成拳,虽然看不见,但是仍用如锋芒般的眼神看向孟承,恨道:“孟承,你为了大计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从蓉妃到颜如玉,你自己算算你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这样的人,怎配君临天下。”
“呵,我不配?”孟承从地上站起来,脚镣拖得哗啦响,“难道孟言就配了?他不过是个身份低贱之人生的不祥之子,凭什么回来跟我争夺属于我的一切!任何人,只要是威胁我前程的,都是我的敌人。你现在站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你们胜了,而我败了,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愿孟言能如愿成为储君,你们别忘了,他可是睡了父皇的人,父皇能容得下你们吗?”
话说到这份上,太师也终于明白了眼前人是谁,他不可置信的冲到虞清面前,抓着牢门盯着虞清看,似乎要看出从前的影子,“你到底是谁!”
虞清缓缓道:“我是虞从旸的儿子,虞家少将军,蒋太师,别来无恙。”
蒋太师一连退后好几步,拼命摇头,“不,你不是死了吗!”
“看来诚王殿下没有告诉你,托你的福,我还活着。”虞清不想跟他多费口舌,对着小满招招手,小满便丢了纸笔进去,虞清道,“今日漏夜前来,是想听太师讲个故事。”
蒋太师看着落在他面前的纸笔,不解道:“什么故事?”
“当初如何陷害家父和虞家军通敌谋逆的,白纸黑字写清楚了。”
太师脸色大变,“你在胡说什么,虞从旸通敌叛国铁证如山,何来陷害。”
虞清心道,还真是和冯明德一丘之貉,连话都说的一模一样,天牢难闻的味道愈发浓烈,虞清耐心耗尽,直言道:“若是太师想不起来可以慢慢想,不如我先给太师道个喜,恭喜太师要做曾祖父了。”
“你说什么!”另一间牢房的孟承急道,“你说什么,寄云怎么了?”
“诚王妃已有身孕。”
“真的吗?”孟承大喜过望,脸上的笑容和方才一点都不一样,是真真切切的欢喜,还带着些许兴奋,他死死抓着木门,问虞清,“寄云怎么样了,你们不要动她,她是无辜的。”
“那就要看太师想不想的起来从前的事了。”虞清道,“我先走了,太师慢慢想,写好了就让人送出去,最好今晚就想起来……”
虞清话说了一半,由小满扶着转身就走,孟承在后面叫他,他只当做听不见。孟承又跑到太师那间牢房旁,对太师道:“祖父,您快写吧,寄云还在他们手中,她是无辜的,而且怀了我的孩子啊!”
太师怔在原地,“当初那件事你又不是不知情,何必全推到我一人身上。”
“当时我才十一岁,哪里记得清楚,祖父,我求你了,你先写下来,保住寄云和孩子,我保证一定会翻身的,绝不让孟言得逞。”
他们商量这些,完全忽略了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未动,扮成婢女模样的胡寄云听着这些话忍不住哭起来,小声叫了一声,“王爷……”
孟承猛地回过头,和胡寄云四目相对,他愣了一瞬,冲过来隔着牢门紧紧抓住了胡寄云的手,“你怎么来了?”
“妾身记挂你,所以求了大哥,让他带我进来看看你,你和祖父还好吗?”胡寄云知道这话问的多余,关在这种地方怎么会好。
孟承却笑着安慰她,“我们都好,你好不好?怀着身子怎么还往这种污秽的地方跑,好好在家休息,不要为我们担心。”
胡寄云只是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孟承想帮她拭去眼泪,刚要碰到她的脸,看着自己手上的污渍,忙在囚衣上用力擦了擦,才轻轻抚上胡寄云的脸,替她擦掉眼泪,“别哭,孕中伤心对眼睛不好。”
“爷,妾身知道你的雄心壮志,可是你不该以身犯险,是妾身的罪过,没有拦住你。”胡寄云抹着泪,她方才听了虞清和孟承的对话,才知道孟承做了那么多恶事,替孟承伤心的同时更多的是后悔,若她平时能多劝劝孟承,或许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我说过的,要让你当皇后。”孟承深情看着胡寄云,“这是从小就答应过你的。”
“妾身从不在乎这些,妾身只想和你在一起。”
孟承听着颇为动容,想要拥住爱妻,却奈何彼此之间隔着一扇门,只能将彼此的手握的更紧。
之后,太师将写下来的罪证交给了胡寄云带出去给虞清,同时孟承也交给她一封手书,千叮万嘱要她一定不要让孟言发现,想个法子偷偷进宫亲自交给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