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将军痛斥方氏无耻行径,更直言梁天子为窃国贼,大楚开国皇帝以武立国呕心沥血打下的江山竟被无耻小人窃取,可耻!
同时三位将军明确表态,梁天子给他们一个交代之前,他们所辖的郡州县不再向朝廷上交税赋,所辖官吏也不归大梁调配。
朝代更迭,这是天赐良机,藩军趁机将地方大权包揽,虽然没有公然自立,但也行了自立的事,这封方氏窃国书彻底撕碎了帝京歌舞升平的表象。
“沛司农,这就是你说的,齐云将军会对朕感恩戴德?他们分明是约好了要反了朕!”梁天子满腹怒火无处宣泄。
御书房里几位近臣的目光都落在大司农身上,这位沛氏庶子,因从龙之功年纪轻轻便位列九卿,平时甚得梁天子器重。
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沛公离却沉默了。
“齐云将军夺下范阳关时,朕说要封他爵位,是你力荐先打压齐云军,待朕成事后再封赏,如此一来可得齐云军拥戴,现在你看看!”
梁天子努力控制情绪想要维持形象,忍了许久才没有将手中奏折砸出去。
“沛公离!朕在问你话!”
沛公离立即跪下匍匐于地。“启禀陛下,微臣提此建议时,齐云将军尚未收复北疆,如今他收复北疆驱逐燕人,必定心高气傲,一个镇国公入不了他的眼。”
“连公爵都入不了眼,这些藩镇将军想要什么?”有大臣立即反问。
是啊,他们想要什么?
有大臣惊异道:“公爵之上可就是王爵了呀!”
这下他们仿佛悟出了这三篇奏折背后的含义,你方氏窃国当天子,拿一个公爵就像把手握重兵的藩军打发了事?能有这么便宜?
这三封奏折明里是骂大梁窃国,实则是在暗示梁天子得割肉出血招安他们。
北疆的齐云军,汉中的庆军,南边沿海的南军,此三地藩军兵力超过六十万,且割据一方难以撼动。
当年大楚开国皇帝手中握着全国兵马,谁不服便打到服。
反观眼下的大梁,梁天子窃国立身不正,手中仅有十万禁军,若三地藩军不认他这天子各自为政,他根本奈何不了。
不仅如此,看似他是天子能号令天下,实则藩军占了大梁半壁江山,只要三军一日不松口咬定了方氏窃国,梁天子就是窃国贼此事永远翻不了篇。
三位将军的态度犹如把梁天子架在了火炉上炙烤,梁天子现在的处境是上去容易下来难。
此计掐到了梁天子的死穴,当真厉害。
但是要梁天子一下子分封三个诸侯王出去,他自然不肯。
异姓封王,还是手握重兵的藩军诸侯王,梁天子再傻也知道不能这么做。
“你们立即给朕想办法招安,除了封王,其余的都可以答应他们!”梁天子盛怒的拂袖而去。
藩军招安一事已然成为梁天子的心头大石,梁天子心烦意乱,他出了御书房往后宫去,宫人侍卫前呼后拥排场极大。
“定是宋凤林的计策!”沛公离砸了书房,打了仆从,一身官服扯得乱七八糟。
宋凤林看透了这天下朝局,也看透了人心,更看透了梁天子。
他把梁天子的遮羞布掀了,让其赤裸裸的被天下百姓唾骂鞭挞,仅用三奏折便让梁天子心神大乱,也挑拨了他与梁天子的关系,着实厉害。
沛公离恨得面容扭曲,他又输了!
第111章 命运多舛
“将军,人带回来了。”几名亲卫风尘仆仆满脸疲色。
“辛苦你们了,下去休息吧,明日会有重赏。”刘湛遣了他们下去,转身撩开车帘,只见车厢里躺着一名瘦小的男孩。
“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宋凤林看了一眼长叹一声。
“可不是,兜兜转转又回来北疆了。”刘湛放下车帘喊来人。“抱进去找林医典来瞧瞧,切莫声张。”
也不知道小男孩受了多少罪竟瘦得皮包骨,李阿三将人抱出来,轻得根本不费力气。
亲卫很快请了林修砚来,他见了小男孩先是一愣,没有多问立即把脉用药。
李阿三在旁边照顾,他今晚都留在这,刘湛下了令不能有半点闪失。
此时夜已深,书房里亮着灯,两人都没有睡意。
“徐牧远倒是有心,也算是给文帝一个交代了。”刘湛思绪飘远想起了许多。
“没想到最后反倒是徐老将军全了这君臣之谊。”宋凤林手里握着书,已经许久没有翻页。
“商队带回来了消息,说是梁天子准了徐牧远告老还乡的折子,准备封他为景国公世袭罔替。”宋凤林想起这事,乃刘成刚带回来的消息。
刘湛笑了。“姜还是老的辣啊,与其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大司马,不如急流勇退,名誉双收之余还得梁天子敬重。”
禁军营里上下都是方氏的人,当年徐牧远接替方寿亭为大司马,也不过是替方氏掌军。
如今方氏已经成为皇姓,徐牧远知情识趣自己主动退下来,梁天子也会记得他的好。
“那孩子,你打算如何安置?”宋凤林问。
“不能养在身边,也不能放得太远。”刘湛思索。“还得费点心思让他以为只是一场梦,幸亏年岁不大还能骗一骗。”
一个八岁的孩子跟人说自己当过皇帝谁会相信,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不信了,就让他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吧。
“这事我来处理。”刘湛起来牵着宋凤林回房。“走吧,去睡。”
次日一早刘湛带着人来到颜府,颜启修还在温柔乡里没睡醒,被管家急忙拉起来到前厅见刘湛。
“大哥,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事?”颜启修宿醉未清,脑仁正疼。
“先把人放进屋里躺着。”刘湛示意,颜府管家立即在前面带路。
“这是?”颜启修睡眼朦胧,依稀看到李阿三背着个小男孩。
一行人进了客房,李阿三轻手轻脚的放下小男孩,又仔细掖了被子,刘湛上前探了探额头,没有发烧,只是人太虚弱了一直昏睡。
“一会让林医典来看看,务必妥善照料。”刘湛亲自指派了两个下人贴身照顾,两下人忙答应着。
“这?”颜启修宿醉的脑子忽然打通了似的整个人精神一震。“大哥,这是您儿子?!”
“您……您背着宋先生在、在外面??不对啊,怎么跟您不像,您确认过了吗?确实是您儿子?”
刘湛气得牙痒痒,一巴掌扫向他后脑勺。“这是你爹的儿子!”
“啥?我爹的??”颜启修只感觉晴天旱雷。
“他叫颜启瑞,是你爹跟外室生的小儿子,今后由你照料。”刘湛不容置疑的说。
“待他长大成人我会替他置办一份产业,不会动颜氏的东西,你只需要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好生照顾便行。”
刘湛见颜启修满脸云里雾里的表情,没好气的逮了他到一边耳语。
一时颜启修瞪大了眼,震惊非常。
刘湛背负着手。“他醒来若说胡话,你便告诉他颜氏受了变故,他受惊病了自己胡思乱想,该怎么说,你心里有底了?”
颜启修怔愣的点头。
交代完刘湛便离开颜府,只余下颜启修呆愣愣的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弟弟。
“爷,这孩子……”颜管家满脸纠结。
颜启修敛起神色。“往后这孩子便是颜府二爷,是我爹生前跟外室生的儿子,谁敢背后非议直接打杀。”
“遵命。”颜管家立即答应不再多言。
彼时北疆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耕。
汉中战乱,北疆道路一通,从汉中来的流民便日益增多。
今年苍霞平原上新开了多处新村,流民来了都第一时间安置妥当,正好还能赶上春耕。
荒地里雪还没化全,流民赤脚下地垒田埂和犁地,虽然苦累但满脸都是期盼,只要熬到秋收就有好日子了。
田间地头一派热火朝天,军营里也没有懈怠。
刘湛拟定了夏初对松辽山地用兵,这段时间他都在摆弄沙盘研究战略。
将军府议事厅,刘湛在摆弄沙盘,心不在焉的跟曹壮他们闲聊。“庆军有近三十万大军,汉中富庶人口充裕,只要决策没错能守得住。”
自去年开始庆军跟西戎冲突不断,武威将军唐崇健对关外实行坚壁清野,西戎人无法抢到粮食便把目标对准了玉门关子午关两座雄关,大战一触即发。
“据斥候来报,这回西戎来势汹汹,怕是要动真格了。”曹壮的大掌摩挲着佩刀。
李小连端着茶小啄。“西戎人多势众,若是突破了庆军防线,汉中腹地一马平川,只要走个来回汉中便要元气大伤。”
“这么广阔的平原如何能守,只能攻。”姜长林道。
“两军厮杀,哪怕赢了也是惨胜,伤了元气想要再起就难了,就像当年颜氏,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败落。”李小连道。
“唐氏比颜氏还是要强上许多。”曹壮道。
“燕人和鲜卑情况如何?”刘湛头也不抬的问,打断他们对汉中的过分关注。
李小连答。“开春打了一仗,鲜卑胜了,如今占着乌拉干森林外面那一带草场,鲜卑人已经开始伐木建城。”
去年那一战,燕国的王军精锐全军覆没,从此燕国便被打断了脊梁骨,部落的私兵成不了气候,鲜卑人自然也不惧他们。
刘湛两手撑着沙盘边沿抬起头。“除非鲜卑人大败,除此之外不需要干预,燕国那边选出新王了吗?”
“还没有,老燕王几个儿子都在争。”姜长林答。
“孤竹城最近有何动向?”刘湛又问。
曹壮立即答。“前几日孤竹城吸纳了两个部落,这两个部落都是被鲜卑人赶走的小部落。”
“不能让燕人闲下来。”刘湛直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灰尘,曹壮李小连曹鸣几个立即坐直了身。
“孤竹城位于松辽山地,比起燕大都那座泥城,孤竹城是名副其实的城郭,此城进可攻退可守,若燕军内政一平息,新的燕王便会以孤竹城为踏板再次攻打苍霞平原。”
刘湛黑漆漆的眼眸看向他们。“苍霞平原上的千里良田是百姓的命根子,我们跟燕军的战场不能在苍霞平原。”
大家表情肃穆。
“那我们便打进松辽山地!”曹壮站起来双手抱拳朝刘湛一拜。“我愿率兵与燕军一战!”
“不急。”刘湛拍了拍他的肩膀。
“山地作战与平原不同,眼下我们的兵种都针对平原作战而设,攻打孤竹城的军队、装备、器械都要改良。”
刘湛心中已经有了设想,眼中炯炯有神。“我已决定夏初出兵松辽山地,你们各自回去好好操练部下,不可懈怠。”
大家纷纷起立抱拳,齐声答应。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即便收复苍霞平原,刘湛的步伐也不会停止。
如此到了六月,齐云军正式对松辽山地用兵。
“城主!齐云军进入松辽山地,粗略推测有几万人!”
孤竹城城主脸色煞白。“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那齐云军前锋就驻扎在山口。”
“燕王殉国,王军四分五裂,这可怎么办!谁能助我!”城主急得团团转。
这时老祭司闻讯而来。“城主莫急,孤竹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城内又有十万百姓,只要坚守不出,那齐云军也只能铩羽而归。”
城主行大礼。“请老祭司教我。”
“城主,我们昂格尔部是山林之子,齐云军擅长平原作战,却不懂山林作战,只要他们进了山,必定有来无回,不管是夜里偷袭,还是山路埋伏,我们都有绝对的优势。”
老祭司杵着乌木杖苍老斑驳的脸给人一种神秘与智慧并存之感,城主十分信服。
“天佑大燕,此战必胜。”老祭司笃定道。
昂格尔部世居松辽山地,部落子民都在山林里长大,哪怕几岁幼童入了山也有自保的手段,他们是善于丛林野战的部落,他们是天生的猎人。
却见齐云军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甚至五万人里仅有一万骑兵,其余全是轻甲步兵。
就在昂格尔部摩拳擦掌之时,齐云军竟在松辽山地与苍霞平原交界处平地扎营。
“把营地周围十丈内的树全部砍了,砍下来的树扎成拒马。”姜长林亲自监督士兵们扎营。
“哥,为什么要砍十丈这么宽?”姜长林的堂弟凑上前来。
“将军有令,这是为了防止火烧连营。”姜长林端着脸解释。
“火烧连营是什么?”
姜长林给了他一个若不是你是我弟我都懒得解释的眼神。
“火烧连营是一个典故,曾经有一个将军命令全军在林子里扎营,结果被敌兵一把火点着林子,大火烧了林子也烧了驻扎在林子里的兵营。”
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士兵们都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去去,都动起来,今日之内要把这些树都砍了。”姜长林朝堂弟屁股踢了一脚。
砍下来的树木很快被扎成一排排拒马,那十丈宽的防火带里码放着一圈拒马,每隔一段距离又有大树桩搭建的云台,有哨兵轮番值守。
齐云军这番动静全部报告到了孤竹城主前。
本以为齐云军会直接杀进来,城主按老祭司的意思沿途设了埋伏,结果齐云军竟在林子边界扎营,城主只觉得泄了气,又觉得莫不是齐云军装模作样而已?
全军扎营完毕,齐云将军的第二道军令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