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婶子也道:“咱们村里有好几名寡妇,就是这野猪王给害的,百户长曾求到县令跟前,县里派了百十人来围剿都没能抓住,老人们都说那野猪王可是成了精的,轻易得罪不得。”
张家婶子又道:“我们在树林子边上采些山货倒是无碍,只是不能单独上山,那野猪王每日都会巡山,若是被盯上了还会吃人!”
妇人们简直是越说越玄幻了,赵氏更是严肃告诫刘湛不能独自上山,刘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傻子,就自己现在的身体条件有可能勇斗野猪王吗?
在妇人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聊当中时间也过得飞快,午饭前大家都回到村里。
见赵氏带了野菜回来,方氏出来帮忙洗野菜,宁氏听到动静才从屋里慢腾腾地出来。
刘湛去厨房里一看,午饭也没做,水也没人挑,他昨日用粮食换了一口旧缸,那缸现在还是空的,方氏跟宁氏敢情就这样躺了一上午!
刘湛顿时感到一股无名火起,要不是顾及长幼有序,他真想过去一人一巴掌把这两位夫人扇醒!
刘湛忍了又忍,最后只能跟赵氏说:“爹跟二叔三叔应该饿了,我们中午要送饭过去,只是这个时辰了饭还没做怕是晚了。”
宁氏病恹恹的说:“我这头一直晕得很,本想打水做饭可实在是提不动。”
方氏就更直接了。“我不会做饭……”
屋里老太太正带着四岁的澹儿睡午觉更不会插手。
所以,如果他跟赵氏不回来,她们就选择饿死了?
刘湛不想跟废物废话,提了水桶到溪边打水。
中午吃地衣蘑菇角菜煮杂菜汤和杂粮饭,昨日用粮食换了点盐,一大碗粮食就换了三汤匙的盐很是珍贵。
赵氏没舍得多放,家里也没油杂菜汤自然十分寡淡,杂粮饭也比不上精米好吃,总觉得吃起来半生不熟似的磕牙。
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孩子们食不知味,吃着吃着眼眶就红了,看样子又在缅怀过去。
刘湛十足没好气,他自己洗了点野蒜拌上杂菜汤三两口扒完了饭,刘湛收拾碗筷主动给三兄弟送饭去,顺便熟悉一下村子。
天苍村在茫茫大山深处,村子位于稍微平整一些的山坳地带,其余地方整面山坡都被开垦成为梯田。
天苍村放眼所及全是军田,只有少数一部分是陈百户及几户家境好些的人家的私田。
一路走去,田间地头里不乏忙碌的身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四五岁就在地里帮忙捉虫的孩子比比皆是。
刘家分了十亩地,对于天苍村军户来说算很多了,地多就意味着收成后分到的粮食也多,多少人求也求不来。
但是对于刘家来说,三兄弟要照料十亩地根本忙不完,刘湛到时他们一上午才打理了两亩地。
刘湛在树底下唤三人过来吃饭。
刘学渊道:“下午把女人们也喊出来帮忙才行,地里蝗虫多,不赶紧捉完要影响收成,我看这里男女混工并无礼数大防,还是要以稻田为重。”
三弟刘学礼赞同的直点头,刘学逸道:“大哥说的是,只是我们府上……家里的女人从没干过农活不知能不能做。”
刘学渊无奈道:“不行也得行,这十亩地是我们的根本,只有把地侍候好了才能吃饱,身份面子架子算得了什么?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再起之日。”
刘湛在旁听着立即给刘学渊点了个赞,幸亏还有个明白人。
刘学逸苦笑。“我们家还能再起吗?”
刘学渊肯定的说:“几位堂叔堂伯并没有受牵连,即便我们这一支在新帝一朝都无起复的可能,等到新帝之子登基,家族也一定会想办法帮我们恢复原籍,何况还有我们的岳家助力定能成事。”
其实刘学渊也没底,他这番话不过是激励大家。
刘湛倒是听进心里去了,当今天下最长寿的皇帝不过六十岁,只要坚持个二三十年总有翻身的一天,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子孙着想!
刘同和去世之后家里便以刘学渊为首,刘学渊定下的事两个弟弟没有不从的。
大房赵氏没有异议,提了个簸箕便领着刘湛随刘学渊去了。
三房方氏一开始还闹别扭,刘学礼一通好劝之后也跟着去了,只是那二房宁氏自涛儿去世之后,终日浑浑噩噩。
“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涛儿,你怎么不把娘也带走啊!娘不想活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刘学逸才说带她下田,宁氏便整个崩溃又哭又闹,看起来竟有几分失心疯的样子,刘学逸哪敢逼她,只能好言劝了带着两个孩子去田里帮忙。
今年齐云山上天气好便也滋生了许多蝗虫,虽然还不至于到蝗灾的程度,要是不管也会损失不少粮食。
刘湛一边捉虫一边想,他今天跟赵氏摘的野菜至多能吃三天,三天后家里又断菜了,因此他跟赵氏每天上午必须跟着村里的婶子们一起上山去,多摘一些好多储存一些过冬吃。
还有光是吃青菜也不行,若是一年到头没半点荤腥,刘家人这身体情况不比土生土长的佃户迟早得折在这山沟沟里。
刘湛不知道同村佃户是什么家境,但是就这几天跟张婶子她们接触下来判断再穷也不至于吃不起猪油和盐。
次日一早天方蒙蒙亮张婶子便来叫赵氏一起上山。
“湛儿,早晨山上冷,你就不去了吧。”赵氏见刘湛也跟着起床过来帮他重新捥了发髻又替他拢了拢衣服。
刘家一家穿的衣服还是沛县令给发的粗布棉衣,一家人一人一身多一套都没有,初冬穿穿还行,再冷一些便不够保暖,赵氏看着儿子满眼都是心疼。
刘湛心里一暖,拉上赵氏的手。“我不冷,走走就出汗了。”
上辈子刘湛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而去,刘湛早已忘了那女人的样子,重活一世,对于赵氏的母爱他虽然有些小尴尬有些不适应但却十分珍惜。
刘家另外两位夫人都在自怨自怜的时候,只有赵氏在默默的做事默默的照顾丈夫和儿子从没有一句怨言。
刘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若不帮赵氏分担一些,这一大家子的家务活绝对能把她身体压垮。
今日上山刘湛没再跟着大部队,他已经学会了分辨野菜便自己一人到处转,当然不会离得很远,赵氏总是一刻不停的盯着他。
刘湛背着背篓一路走一路捡,不一会就捡了半篓子。
忽然刘湛听到了水声忙竖起耳朵辩位,刘家屋后的小溪是从石头缝里流出来的泉水没有鱼。
他早就想过下河捞鱼了只是苦于不熟悉山路找不到溪流,此时终于找到了溪流他自然不会错过。
趁赵氏跟闻婶子说话的空档,刘湛悄悄地离开循着声音找到溪流。
眼前的溪流不大,水清可见底,刘湛一眼就看到了石头缝里的小鱼。
像这种溪流不可能有大鱼,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掏几尾小鱼跟野菜一起炖成鱼汤也是十分不错了!
刘湛二话不说脱鞋捥裤脚,又把背篓里的野菜先倒在地上,他拿着背篓下水掏鱼。
溪水冰冷刺骨,刘湛那瘦成麻杆似的脚一入水,便狠狠地冻出几个激灵,但是再冷也抵挡不住他要吃肉的决心。
“湛儿!湛儿!”隔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赵氏回头发现刘湛不见了,她一直以为刘湛跟在后面怎想居然不见了,一时急得脸色发白声音都打颤。
张婶子几个知道刘家是京城里来的世家大族比不上他们村里的野孩子不怕丢了,忙也一起帮忙寻找。
“我在这里。”刘湛满脸高兴地从树丛里冒出来。
此时赵氏都快急哭了。
“那边有条山涧我去抓鱼去了。”刘湛忙把背篓里的东西倒在地上,约七八尾两指宽的小鱼正在地上蹦跶,还有一些指头大的田螺。
赵氏还是哭了,她觉得特别对不住儿子。
刘湛轻抚她的背安慰,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不善言辞几欲开口又作罢。
今晚刘家终于吃到自下狱以来的第一口肉。
赵氏先用铁锅把几尾小鱼慢慢的烙香而后跟地衣蘑菇一起炖,连鱼刺都炖得酥烂再下角菜。
鱼汤没有半点腥味只有鲜甜,连最嫌弃野菜汤的老太太都喝了两碗。
虽然鱼汤好喝,但是饭后刘学渊还是对刘湛耳提面命不许他去抓鱼。
那山涧的水寒凉万一生病就是要命的事,还有山涧不知深浅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刘学渊跟赵氏成亲十四载就只有刘湛一个儿子自然十分看重。
至于刘湛前一晚上还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趁赵氏不注意又去抓鱼,多的时候能抓个十几尾,少的时候也能抓个六七尾,顺手还掏了不少田螺。
刘学渊说再多也没用,赵氏又管他不住,连续喝了几天鱼汤刘家人的气色都眼见的好了一些,慢慢的刘学渊也没再管他,只是每天强调一定要注意安全。
就这样刘家人一直忙活到了秋收,秋收前一晚,陈百户差人来给他们送了些农具,其实早就该送了,想来是陈百户的下马威,特意拖到秋收前一天才给。
刘家三兄弟倒是很平静,次日一早便带上一家人下地收割,宁氏依旧是足不出户,也不愿意做家务活。
没有办法只能让赵氏两头跑,刘学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每到夜里刘湛常能听到自己便宜爹抚慰赵氏的体己话。
秋收开始陈百户也忙起来了,整日在田头里督促军户们,打稻谷,晒稻谷,入仓登记全部是在陈百户眼皮子底下进行,整整忙活了一个月才算结束。
第4章 县城换粮
今年收成不错天苍村家家户户都面有喜色。
这一日村民三五一队的结伴挑粮食下山到武源县城换粗粮,刘家三兄弟也跟着隔壁张家一起下山。
赵氏本也想去,刘学渊以山路难走为由要她待在家里只带上了刘湛一起。
上午天方蒙蒙亮换粮队伍便出发了,刘家有四筐新鲜打的稻米,本有五筐,刘学渊做主留了一筐隔三差五给老太太和孩子们下点精米粥。
三兄弟轮换着挑粮食但依然落后了队伍很多,三兄弟倒是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咬牙顶着。
刘湛年纪还小不用挑粮食,不过他负责背水,两个大水壶也是沉甸甸的,他这身体比起田里长大的小子还是差的远,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开始腿脚乏力了。
走上一个时辰的山路,刘家人终于远远的可以看到县城,路上也有很多四面八方过来换粮的人,想必粮行里肯定人满为患,三兄弟不敢停留忙加快速度进城去。
武源县城只有三家粮行,此时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刘湛第一时间挤过去占位置,只见他一靠近就听到粮行伙计大声喊。
“皇帝陛下已下旨对西夏国出兵,户部正在各地征粮,国内粮食紧缺粮价上涨!现在一斗精粮只能换两斗粗粮!”
对于就靠这点粗粮糊口的大部分佃户来说,这一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
仅仅能温饱的家庭,少换一斗粗粮就意味着他们每顿只能吃个半饱,而原本就只能吃半饱的家庭意味着要挨饿!
三兄弟面有苦色的互看了一眼暂且退到一旁商量。
“陛下登基满打满算还不足半年,怎么突然向西夏用兵?”三弟刘学礼问。
刘学渊皱眉。“西夏国与燕国素来跟我们大楚不和,到得仁帝继位时西疆与北疆几乎十室九空,仁帝感慨百姓生活困苦,便更改国策与两国交好定下盟约互不侵犯,这才有了大楚十年的太平盛世。”
刘学逸道:“算算日子仁帝灵柩才入陵未久,年号还未改元,新帝便迫不及待的要推行新政了?”
刘学渊摇头道:“不说世家大臣会不会答应,王公勋贵们也不会让陛下如此肆意妄为,我以为此事多半是谣传,那些个商人听了谣传便趁机提高粮价从中获利。”
刘学礼道:“大哥说得有道理,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学渊想了想。“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打听粮价。”
刘湛听三兄弟分析听得入神,心里也非常赞同刘学渊的观点,见刘学渊要去问粮价忙跟了上去。
父子两人艰难的挤进粮行。
“敢问这位伙计,如今粮价几何?”
那伙计趾高气扬的喊道。“上白米五百文钱一斗,中白米四百五十文钱一斗,下白米四百文钱一斗,上粗粮三百文一斗,下粗粮二百文一斗!”
四周立即有人惊呼。“粮价比上月足足贵了一倍有余!”
群众一时哗然,这样的粮价佃户们谁能买得起?
刘学渊又问。“小师傅,我有中白米想换钱,敢问价格几何?”
那伙计又道:“二百五十文钱一斗。”
刘湛看着那个作为计量单位的斗,目测一斗约有十斤左右,十斗为一石。
刘家有四石打算换粗粮的白米,这就是四十斗了,按道理能换一百二十斗粗粮才对,若是换钱更不伐算比卖价足足少了两百文。
刘学渊带着刘湛回去跟兄弟汇合。
刘学逸一听情况当即气得大骂。“这群奸商趁火打劫!这是逼着佃户只能用一斗白米换两斗粗粮,若是卖钱再买粗粮连两斗都买不了!”
刘学礼气愤道:“难道县衙就不管吗?”
刘学渊无奈道:“此事若没有县令允许,你们认为那些商户能如此明目张胆?”
原本刘家能有一千两百多斤粗粮足够吃到来年秋收了,如今少了三分之一,一不小心吃到明年就要断粮,看来回去之后每日吃多少粮食也要定下量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