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湛神色不变,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强自镇定的宋凤林。
“年初在瑞昌郡征兵偶遇一名游方仙人,那仙人与我有缘,说我面相不凡有大气运,更主动为我批命,我也是受了启示方有此决定。”
刘学渊十分紧张。“那仙人说什么了?”
刘湛面露沉重。“那仙人说我天煞孤星下凡,为将则大杀四方无往不利,只是这一生杀戮太重,注定一生无妻无儿,若勉强娶妻只会祸及家人,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已决定今生不娶,以后这家业便传给淙儿继承。”
说罢刘湛还煞有其事的长叹了一口气。
古人笃信鬼神,敢欺人却不敢欺天,仙人批命没有人敢随便质疑。
刘学渊脸色煞白,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宜均面容严肃,眼中有着惋惜。
刘学渊刘学礼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宋凤林端起茶杯小口喝着,在座所有人里只有宋凤林知道刘湛这是信口拈来胡说八道的话。
只是宋凤林没想到刘湛说的到做得到果真为了他不娶妻。
“湛儿,总得有人侍候你啊!”刘学渊痛心。
刘湛目空一切。“儿子一向清心寡欲。”
“咳咳咳。”宋凤林差点被茶水呛出个好歹来。
刘湛脸皮比城墙厚依旧面不改色的胡诌。“爹,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我命如此,你莫要介怀。”
刘学渊双目通红十分痛心,想起长子这么些年的不容易便心如刀绞。
他想反驳那仙人的话,但是刘湛那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又把刘学渊没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谁敢保证刘湛娶妻后会平安无事?
“此事就这么定了。”刘湛在刘家早就说一不二。
此事很快传到后院,老太太哭哭啼啼的要见刘湛,刘湛只好到后院去安抚老太太还有赵氏。
刘悦馨私奔一事完全被刘湛命格一事抢了风头,刘家上下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找不愉快,就连一直寻死觅活的刘悦馨也不再闹腾。
到了晚饭也是在压抑和悲伤的气氛中度过。
夜里,宋凤林躺在炕床上点了蜡烛看书,今年入冬刘明淙分了房,刘攸宁跟着刘明淙睡倒是不会碍事了,刘湛蹑手蹑脚的翻窗进来把宋凤林吓了一跳。
“你锁了门。”
所以这是翻窗的理由?宋凤林无语。
刘湛脱了外衫钻进被窝搂住他。“今晚我要在这睡。”
“不行,万一被发现了。”
“发现了也不会有人多想,顶多以为我们秉烛夜谈。”刘湛吹了蜡烛。
漆黑的房里窸窸窣窣。
宋凤林后背贴上一片滚烫的热,他抓着被褥努力克制不发出一点声音。
“你这屋偏远不碍事,来让我听听。”
宋凤林把脸埋进被褥里就不出声。
事后,一室幽香。
刘湛吻了吻他汗湿的额头。“不打算奖励我点什么?”
宋凤林睁开眼,丹凤眼里氤氲着雾气,想说什么最终没有成句。
刘湛单手支起头,看着幽暗中欲火未消的昳丽面容,用指腹刮着宋凤林脸上的汗,忽而又低头吻他,吻着吻着又不安分起来。
屋外风雪忽然大了,呜呜的刮着门窗,倒是把这一处春光全部掩盖在北风中。
早上五更天刚过天光渐亮刘湛便醒了,他松开怀里睡得酣然的宋凤林替他掩好被子起床。
刘湛麻利的套上厚实的外袍,随便绑上腰带一拉开门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大雪淹没了回廊竟有齐腰深,刘湛想要回屋还得涉雪艰难的爬回去。
刘家人包括刘成寻回来的刘家下人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严冬,往年齐云山只有在春节前后的雪会有齐腰深,只要每天扫雪都不碍通行。
因此没有这么早替回廊做挡雪,这次仅仅一夜便达到这个程度,若是连续下两天三天?
“别回了,别冻着。”宋凤林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蹙眉看着门口那像一堵墙似的堵着房门的大雪。
刘湛关上门,确实没必要涉雪回去,还不如在这等下人起早清雪。
“睡吧。”刘湛重新脱衣上炕抱住他。
很快刘家下人陆续起早,一时都被这大雪给惊住了,刘管家组织下人扫雪,只是清理难度极大,只能先清出能一人通行的小道不妨碍出门。
昨夜刘学渊一夜未眠,仙人批命这事他实在难以释怀。
刘管家和下人一清出能走人的小道他便立即去寻刘湛,结果却扑了个空,刘湛的屋子根本没睡人,被褥还整整齐齐的码放。
“大少爷人呢?”刘学渊诧异的问。
有下人嘴快。“昨夜好像看到将军去了宋先生屋里。”
刘家只有三个院子左右就这么大,下人却有十来人主子去哪里都瞒不过下人。
刘管家想要打眼色要他们别说都来不及了,刘学渊一刻也等不了,他扭头就朝宋凤林的屋子去。
刘湛抱着宋凤林回笼觉睡得正香,刘学渊一开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自己儿子紧紧的圈着宋凤林,宋凤林只露出半个头依偎在刘湛怀里枕着刘湛的手臂,一种无形的亲昵感让满室温馨。
屋外刘管家不让下人过去,心想坏事了,也不知道刘湛如何应对。
碰地关上房门,刘学渊脸色沉黯的转身。
自打宋氏父子到刘家,刘湛便一直亲近宋凤林,刘学渊一直都认为两人年岁相仿又经历过一样的不幸,两人惺惺相惜情同手足是好事。
此时此刻,刘学渊突然顿悟了一般。
所谓知子莫若父,他这儿子看似随性实则眼高心傲,旁人轻易近不了他的身。
看看李小连曹壮闻青山他们与刘湛也是义气兄弟,哪一个有宋凤林这待遇?
刘学渊心驰电转,脸色铁青。
第67章 吾妻
一夜之间齐腰深的大雪漫上窗台,凛冬已至,整个齐云山乃至整个北疆都仿佛没了生息。
“你继续睡,我自会解释。”刘湛按住宋凤林示意他别起了,刘湛倒是坦荡,丝毫不见慌乱。
因刘学渊就在屋外,刘湛也没多说什么取了外袍披上便踏出房门。
“你跟我过来!”刘学渊低喝,黑着脸走在前面。
刘管家驱赶下人离开,又对刘湛道歉。“大少爷,对不住,我没及时拦住老爷。”
“你们去忙吧。”刘湛表情淡淡。
从一开始刘湛就没想过要瞒着家里人,他跟宋凤林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被瞧出端倪只是迟早的问题。
刘学渊的书房,刘管家遣了下人不让人靠近,书房里只有父子二人。
“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凤林可有动了旁的心思。”刘学渊面色森冷,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刘湛第一次见刘学渊动了真怒。
如果刘湛想搪塞过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抱着睡罢了又不是脱光了被捉奸在床,但是刘湛不想回避,正好趁这机会把事情说开。
“他是我的人。”
一个砚台砸过来直直砸中刘湛的肩膀,刘湛也不躲,墨汁脏了衣裳也无所谓。
“无耻!”刘学渊愤怒得颤抖。
“他们父子二人流落至此已是十分不幸,你怎能逼迫凤林委身于你!”
所谓知子莫若父,从刘湛这副八风不动的态度里,刘学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定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刘学渊暴怒,指着刘湛的手都在发抖。“你如今是齐云将军,要什么人没有!你怎能动宋兄唯一的儿子,你怎能忍心!”
想到宋氏就剩宋凤林这么一个子嗣了,流落至此还被刘湛玷污当玩物,刘学渊便觉得晴天霹雳。
“宋兄爱若珍宝人中龙凤的儿子竟让你给糟蹋了,你让我有何颜面再见宋兄,你这乌糟玩意,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混账!”
东西砸在身上,棍棒落在身上,刘湛不躲也不闪,任由刘学渊打骂。
没错他就是糟蹋人家了,他从第一眼看到宋凤林开始就动了念想,他从一开始就铁了心要将人糟蹋的。
这一点刘学渊没有理解错,刘湛也觉得自己挨打一点也不冤。
他步步为营的讨好亲近就为了能睡在宋凤林床上,甚至趁着宋凤林不经人事半推半就的欺负了他,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诱导他沉沦。
但是他爱宋凤林,爱到骨子里了。
上辈子刘湛不知道情为何物,现在他知道了,就是这种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他放手的偏执。
刘学渊打得累了也不想打了,他知道刘湛羽翼丰满自己已经奈何不了他,哪怕明天刘湛又看上谁家小子姑娘要掠回来他也无可奈何,刘学渊痛心。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都是我的过错。”如今一切都晚了,刘学渊颓然。
刘湛知道他在想什么,待刘学渊冷静下来了他才道:“我此生只凤林一人,他是我的妻,我爱的人。”
“什么意思?”刘学渊怔住。
“我会娶他,他是我的妻。”刘湛声音平缓,但是态度中透着不容被质疑的坚决。
“你!”刘学渊捂着胸口,险些没一口气回不来。
“你!你要娶男妻?!”
“不是娶男妻,而是娶宋凤林。”刘湛负手说出他心里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刘学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往后倒了两步差点站不稳,幸亏刘湛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此时此刻刘学渊才意识到刘湛是认真的。
如果刘湛说要娶男妻,刘学渊可以打他骂他跟他闹,但刘湛说要娶宋凤林,刘学渊就不得不正视这件事。
宋凤林可不是外面那些凡夫俗子,与宋氏父子相处这些年来,刘学渊也十分了解宋凤林,此子傲骨天成岂会轻易屈服。
“你说娶便娶?难道你还能强娶了人家?”刘学渊就不信了,宋凤林怎会答应刘湛这荒唐的想法。
果不其然,刘湛没有反驳,但是他下一刻说出的话完全打碎了刘学渊的侥幸。
“我天生对女子无感,除了娶凤林,娶妻生子就别指望我了。”刘湛眼中坦诚。“正好今日说开,免得日后你们又凑合着给我纳妾。”
听到这里刘学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又火冒三丈。“那仙人批命是你胡诌的话?”
“也不算是胡诌,我确实不会有儿女。”刘湛过去要扶刘学渊坐下。
刘学渊不坐,抓着刘湛质问。“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实在是被刘湛吓怕了,今日这事必须得给他一个准话。
“以后我打下的这些家业都给淙儿继承。”刘湛放缓了声音,他也不想太刺激刘学渊,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
“兄弟到底是不如自己的子嗣亲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纳妾也可以生子,并不影响你娶谁。”刘学渊当真是气糊涂了,说了糊涂话也没反应过来。
岑州营乃至于刘记商行刘家产业能有现在的规模,宋凤林功不可没,两人休戚与共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刘湛也不再多解释,只说了一句。“爹,我此生只凤林一人。”
刘学渊冷哼。“宋氏就这么一个子嗣怎会嫁给你!”
“宋氏子嗣问题可以另外想办法。”刘湛依旧坚决。
父子二人完全沟通不到一块,争执了良久都没有结果。
最后刘学渊已然破罐子破摔,抓了刘湛的袍子扯着他去见宋宜均。“今日我就要断了你的念想!你且看看宋兄会如何斥责你!”
今日这事刘学渊本就不打算瞒着宋宜均,他这一生光明磊落,这事他会给宋宜均一个交代,不管宋氏提什么要求刘学渊都认了。
此时宋宜均的屋里一片死寂。
刘湛出门之后宋凤林便起来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刘湛,他一定不会隐瞒,想必父子二人已经吵起来。
有些事情与其让宋宜均从别人口中知道,还不如他自己亲口说。
而且这事迟早也是要说的。
“大夫……大夫真的这样说?”宋宜均脸色震惊惨白,胸膛起起伏伏,良久才找回声音。
宋凤林面色沉静,丹凤眼里也没有多少波澜,他平静道:“五年前,李大夫就说过了,后来……后来刘湛替我遍寻名医,批语也是我不会有子嗣。”
“怎么会……”宋宜均整个一晃差点坐不稳。
那时在死牢里,宋凤林被带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天夜里仁帝皇后以命相搏来救,宋凤林只一夜就回来了。
宋宜均受了刑双腿尽断人已神志不清,宋凤林说没受刑宋宜均便信了。
此时回想起来原来那都是宋凤林安慰他的话罢了,宋凤林强撑着不说,到了北疆又没及时医治,若不是那年冬天刘湛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宋宜均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神思纷乱的握住宋凤林的双手不住的流泪。“吾儿,吾儿,是爹害了你啊。”
宋凤林把心中的悲愤哽咽压回心底深处,他半蹲在宋宜均身前轻声道。
“我原还心存侥幸,直到……直到年岁渐大发现不如常人,刘湛替我遍寻名医,这两年也有所恢复,只是……”
虽然不忍心打击宋宜均,宋凤林还是道出实情。“只是无一例外都说我不会再有子嗣,爹,我对不住宋氏列祖列宗了。”
宋宜均抱住儿子痛心。“爹怎么会怪你,只要你能活着就足够了,爹只希望你平安。”
“爹,我身体如此,若是娶妻只会害了人家,原是想等个合适的时机再跟你提,今日便一并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