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完整的经过赵恒甫和赵吉章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同时父子二人立即就想到了周氏近来力主的提案。
“你们可知周氏近来力主恢复前朝古礼,要立长子为太子。”赵恒甫面容严肃道。
刘湛表情微变,看向宋凤林。
宋凤林心思通透只一推想便猜到八九不离十。“如若推行了前朝古礼,这皇长孙便是准太子,周氏怎会允许不是周氏的血脉登上帝位。”
难怪周澶反应这样激烈,难怪周澶不惜与睿王闹翻也要控制睿王子嗣。
“正是如此!老夫此番前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见一见皇长孙。”赵恒甫严肃道。
京城世家都知道皇长孙的存在,但没人知道真伪,若能一见自然最好。
不过赵恒甫也没强求,毕竟现在刘湛是一方将军了,也许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没想刘湛爽快的答应了。“皇长孙就在苍云镇内,燕军攻城前我们派人去接回来了,外公想见,随时都可以。”
说起皇长孙,刘湛便冷笑一声。“算算日子睿王也该知道皇长孙失踪了。”
这两舅甥的关系只会更加恶劣。
赵恒甫和赵吉章对看一眼,两人都觉得刘湛应该别有深意,但是又一时猜不透。
宋凤林解释道:“待睿王知道皇长孙失踪了只会认为是周澶派人下的杀手,两人关系势必更加恶劣,待睿王离开北疆时再告诉他皇长孙被我等从周澶手中救下。”
如此一来睿王只会更加信任感激刘湛,和刘湛的关系便牢不可破。
“此计秒极!”赵吉章抚掌长叹。
“外公。”刘湛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他眼里闪过只有宋凤林才看得懂的唯恐天下不乱。
“您敢不敢赌一把?”
赵恒甫愣住。
在此之前刘湛和宋凤林就已经商量过了皇长孙的去留问题,赵恒甫来得正好,此事可以当面商议。
“皇长孙身上有一把铜锁,锁里藏着一份绢布写的条子。”刘湛往赵恒甫那边靠了靠低声道。
“上书皇长孙姓名出生年月时辰,出生地生父姓名,身上何处有痣何处有疤等特征,还盖了睿王大印为凭。”
也就是说,哪怕皇长孙跟睿王失散了,只要凭借这把铜锁和铜锁里的条子也能验明身份。
赵恒甫脸色巨变。
刘湛继续道:“您把曹美人和皇长孙带回京中秘密养大,若是他日睿王能登基称帝……”
接下来的话就无须说透了,赵恒甫和赵吉章父子二人的脸色几经变幻。
“龄儿,你到外边去。”事关重大,赵恒甫支开心性还没稳定的孙子。
赵复龄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听话走出高堂。
如今周氏正如日中天,睿王毫无悬念会是下一任天子,周相年纪老迈,周澶迟早要接任周氏家主,可以这么说大楚未来的天下迟早是睿王和周澶的。
“周氏利用宣帝覆灭宋氏排除异己夺得权柄,这是因为宣帝心中有恨,外公不觉得此时的睿王有几分像当年还是王子的宣帝?”
刘湛放下茶盏眼中有熠熠光芒。“我们宋先生常说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周氏下一代依旧荣宠不衰?如今睿王还只是睿王,若是睿王登基。”
天子一言九鼎,项时这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便变得无穷大。
“皇长孙是睿王心中的黑刺,是睿王和周澶之间不可弥补的裂痕,这个裂痕只会日益撕裂,周澶在北疆逼迫皇长孙的桩桩件件,日后都是他的催命符。”
刘湛平静的说出能让人疯狂的话来。“外公,皇长孙的存在就是发动周氏催命符的契机,若是操作得当,成为太子也并不是没可能。”
一时整个高堂静得落针可闻。
此计是刘湛和宋凤林两人推演无数次后定下的计策,皇长孙不一定要成为太子才能用,借皇长孙把周氏覆灭足够了。
宋凤林眼中一片冷意。
两人将此大礼拱手送予赵氏并不后悔,刘湛无意入朝,宋凤林也不想回京,两人只为复仇。
赵恒甫面上看起来还能维持住不至于失礼,实则他右手死死的攥住太师椅的把手。
这个赌局赢的话收益自然难以估计,若是输了……万一泄露秘密家族恐有杀身之祸。
然则世间诸事无不是福祸相依,敢冒风险才能得到巨大的回报。
再看赵氏,因赵恒甫与刘氏宋氏走的近在宣帝一朝一直不得重用。
当年周氏党同伐异,幸亏赵恒甫是当世大儒德高望重轻易动不得,宣帝才留着他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养老。
但是赵氏的人脉就此被忌惮发展不起来,且看赵吉章乃状元出身也曾名动京城,这么多年了却只得个五品的侍郎在工部磋磨。
如今宣帝沉溺女色仙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周氏要推睿王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是早跟晚的问题。
在这样的局势下,与其去跟周氏打擂台争那渺茫的机会,不如暗自谋划睿王登基为帝后的事。
赵氏刘氏虽然在宣帝一朝被打压,但左右不过十二年,两大家族的人脉关系具在,如何在京城藏匿皇长孙,他们自有妙计。
刘湛确信只要赵恒甫敢赌,此事十有八九能成,至于最终能达到怎样的结果就看赵氏的能耐了。
一番权衡之后赵恒甫站起来朝刘湛拱手。“虽然我们是祖孙,湛儿,老夫代表赵氏谢谢你。”
言下之意是这盘赌局赵氏接了。
刘湛也站起来。“外公言重了。”
赵恒甫爽朗大笑握着刘湛的手。“带老夫去见见你娘吧,已经十多年了啊。”
苍云镇刘府提前收到消息,这会刘学渊宋宜均等正带着一众亲眷在刘府外翘首以盼,并摆了香案迎接圣旨。
从天苍村下山,为表对圣旨的尊重,赵恒甫父子、刘湛和其麾下将士全部换上官服。
宋凤林本想跟在队尾,刘湛不让把他拉在身侧并排骑马,士兵们簇拥着一队官老爷过路,让沿途百姓无不敬畏避让。
刘府外的长街,百姓知道有钦差要宣布圣旨都蜂拥而至,刘学渊不得不让侍卫维持秩序。
当钦差真的到了,现场数千百姓鸦雀无声分列在长街左右没有一人敢上前冲撞。
看到老父亲和哥哥,大夫人赵氏捂着嘴控制不住的哽咽哭泣,宋凤熙扶着大夫人轻声的安慰。
赵恒甫宣读圣旨,在场所有人下跪匍匐山呼万岁。
宣帝给刘湛的齐云将军正名,正式册封他为三品齐云将军都督齐云山,另外还有赏赐的金银珠宝玉饰等物。
一并随圣旨来的还有刘湛的三品正红色官服和官帽玉带,三品以上的官服都由朝廷督造赏赐,这精美的做工彰显的是无上的权力。
刘湛双手接过圣旨,他对官位并不在乎,唯有那五个字“都督齐云山”!
有了这五个字他在北疆便能与周澶分庭抗礼,周澶再也不能在刘湛面前抖威风了。
刘湛手握圣旨站起身,他眼中熠熠生辉,往后行事再无人掣肘!
第80章 一雪前耻
早在宣帝下旨当日,周氏的家书便连夜送出京城。
周澶收到这封加急递送出京的家书,才知道刘湛已经越过他向宣帝报捷。
宣帝封刘湛为齐云将军都督齐云山,不仅如此宣帝还趁机召回睿王,周澶再不能扯睿王的大旗总管北疆。
对于周澶来说,这封家书噩耗一个接一个。
信中还提到周大丞相身体欠安,要周澶尽快安排好北军的交接回京。
周大丞相再三叮嘱周澶不要再跟刘湛打对台,他只需要巩固手中的兵权,把北军顺利交替给周随守住宝山就行了。
家书中所说的事情周澶一件也没有跟睿王说,趁着钦差还没到晋阳,他须得抓紧时间利用睿王给周随铺路。
北军之中,徐牧远德高望重,又亲自督战过几次重要的战役,若是周澶卸下大将军的重任,最能接掌北军的将领当之无愧是徐牧远。
周随不管是资历还是出身都不如徐牧远,但是周随有一点比徐牧远强,那就是他年轻,徐牧远这个年纪荣休不就是一份奏折的事。
周澶以睿王的名义递了一封奏折进京,表面上是体恤徐牧远年近花甲还身先士卒守卫边疆要替他请功,实则通篇暗示让一个花甲老人戍守边疆不人道。
周氏再拿这份奏折推波助澜,给徐牧远抬轿请封一个虚职招回京戍守京师,这事也就成了。
如此一来,北军便只剩下周随和张泰宁两位将军。
张泰宁贱籍出身无权无势,接下来自然顺理成章由周随接管北军,一来占住宝山,二来继续吃空饷。
周氏还需要借助庞大的资金来培植更大的势力,这两项收入万万不能丢。
宣帝登基之初连灭刘氏宋氏,周氏取而代之这才有了今日的权势,至此周氏家主便深刻认识到只有滔天的权势才能保家族无虞。
控制兵权控制朝堂这还不够,周氏女还要代代为后,周氏代代与皇族血脉一脉相承,继而周氏控制皇帝!
如此一来周氏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周澶对此坚定不移。
短短半个月周澶借助睿王的名义接连调动人事拔除异己,将北军、颜氏、晋阳城牢牢握在手中。
周澶没有瞒着徐牧远,直截了当的跟他说了荣休一事,徐牧远敢怒不敢言。
虽然徐牧远也不想留在北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周澶靠不住,但是这种任由他人拿捏,甚至先斩后奏最后告知一声的态度,还是让徐牧远心中暗恨不已。
自那日被周澶约谈后,徐牧远便没有再回给阳关,而是在晋阳城称病不出,就等着宣帝批准他便立即回京。
至于睿王自打知道曹美人和儿子失踪了便茶饭不思,周澶拿着他的大印盖些什么文书,睿王也无心理会,只整日的酗酒浑浑噩噩。
睿王想起燕军南下前自己偷偷去见的最后一面,三岁的小孩儿已经能一板一眼的向他行礼,还懂得嘘寒问暖。
想到这便又湿了眼眶,睿王夜里不是梦到儿子被周澶杀了,就是梦到自己金贵的儿子被掠去当奴隶,梦醒更是痛不欲生。
周澶也派了足够多的人手去寻找过。
那村子的村民都说有燕人进村抢掠,村里丢了不少妇女孩童,许是被燕人掠走了,周澶对此也深信不疑,找了几日便没再上心。
睿王对周澶已是恨入骨髓!
之后,赵恒甫在苍云镇盘桓数日后请辞,赵吉章父子带着曹美人和皇长孙在侍卫的护送下先一步离开,刘湛则陪同赵恒甫前往晋阳城。
刘湛点了三千骑兵随扈,当然这些都是长枪兵,他还不想让陌刀这么早暴露。
驿道上,绣有齐云二字的军旗迎风飞扬,三千骑兵前后压阵,气势磅礴的进入晋阳地界,立即就惊动了晋阳城内外。
钦差到来于情于理晋阳城官员北军营将领都该出城迎接。
颜启修和沛公离忙组织大小浊官出城,至于北军那边来不来人两人也管不着。
晋阳城刚经历一场大战这才过去不久,城外荒野遍地是火烧血污等漆黑难辨的痕迹。
只见一片荒芜残败之中,最先印入众人眼帘的是两面军旗,打头的骑兵扛着齐云军旗迎风而来。
紧接着是四人一列立着长枪的骑兵,那些长枪枪头都绑着相同的红缨,在猎猎风中整齐划一的进入荒野。
约过了有一千骑,一身正红官服头戴金漆梁冠的刘湛进入众人视线。
只见刘湛那件大红官服用金丝线绣了一头狰狞的雄狮,这是三品将军的制式,那雄狮张牙舞爪气势具现,一如穿着它的刘湛,让人打从心底的畏惧。
“不得了啊,不得了啊。”颜启修不住的念。
沛公离眼中黯了黯。“得此大功官居三品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北军营诸将方姗姗来迟,睿王领头,周澶、周随、张泰宁、还有一直抱病不出的徐牧远也在其中。
当周澶看到刘湛果然官居三品了,眼中的恼怒几乎化成实质。
毫无疑问刘湛将会成为周氏在北疆最大的绊脚石,周澶几乎一瞬间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威胁。
这个知道众多内情秘密的人,周澶却屡次让他在自己手底下步步高升。
回想起来周澶又悔又恼自己错过太多次除掉他的机会,如今刘湛羽翼丰满,周澶再想下手已经不可能。
周澶看的是刘湛,徐牧远和张泰宁看的却是刘湛手下的兵。
这齐刷刷的队伍和整齐划一的铠甲武器,这雄赳赳气昂昂的军容,还有每一个士兵身上的彪悍之气。
这样的兵单拎出来都是北军营里千里挑一的上等兵,而刘湛这里放眼望去都是上等兵,带领这样的军队难怪能直捣燕大都!
徐牧远眼神都变了,心道此子有大气象啊。
队伍在城门楼前停下,刘湛下马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绕到后面搀扶赵恒甫下车。
赵恒甫下车之后,随扈立即跟在赵恒甫左右朝睿王等人走去,刘湛并未立即跟上,他再次朝马车内伸出手。
“来。”
一身白衣儒服的宋凤林犹疑,刘湛依旧伸着手。“有我在,别怕。”
皇帝老子知道了又如何,他刘湛要护的人,这三万将士岂是摆设,他连燕军铁骑都打得,楚兵来了更加不惧。
宋凤林不能一直隐藏在齐云军背后,刘湛未来的一切成就都应该有宋凤林的名字。
刘湛此番说服他来,正是想把宋凤林心中曾经遭难的一丁点不安也消除,让他坦荡的站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