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梁国对栾云晔的新婚竟然更是十分重视,派出了十多名使臣前来道贺,送上的贺礼更是丰厚,不像是给他国君主送上新婚贺礼,倒像是嫁了公本国公主送上陪嫁一般。
朝堂上,商国群臣分列于大殿两侧,各国使臣依次上殿朝贺。
与各国使者相见后,栾云晔道:“今日既列国使者,满朝文武一同见证,不如再庆祝一事。”
一名大臣问道:“不知陛下所指的是……?”
栾云晔道:“朕自即位以来,未尝如今日称心。如今内有皇后侍奉,外又得一栋梁之臣,是可谓尽善尽美,确实值得庆贺。”
各国使者与朝中大臣们皆是面面相觑,只知道陛下新娶了皇后普天同庆,却不知栾云晔今日还要庆祝的喜得“栋梁之臣”所指何人,得之竟然能与娶得皇后相提并论。
“但不知陛下所指之人,现在何处?”
栾云晔道:“传林渐。”
听到“林渐”二字,梁国使臣都惊讶地瞪大眼睛往殿外望去。
其余小国也多有听闻林渐之名的,也都满怀好奇地向外打量。
商国的群臣也窃窃私语起来:
“林渐?他不是被蓝侍郎放火烧死了吗?蓝侍郎不是还因为被查出此事革职查办了?!”一名大臣向身旁问道。
“想必陛下自有道理。”另一名大臣轻声道,“不要瞎猜。”
早晨的阳光从殿外洒入,在大殿中央铺上一层金色的地毯。
一只缀银的深青色革靴跨过门槛,踏在金色的阳光里,光彩熠熠。
众臣抬头望去,背光踏入大殿的是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那人一身浅青色长衫,衣襟上织着金丝,腰间革带上纯金嵌白珊瑚别着深海珍珠扣,长衫下摆绣一丛金丝翠竹,浅青色的氅衣上缀银白色的流苏,金银珠玉为饰却得云水山林之气,气度清雅又不失矜贵。
好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神仙。退可居于深山林海,以山鹤梅溪为侣,进可立于朝堂,若芝兰玉树生于庭阶。
然而细看他时,一张银白色的假面覆去半张脸,只能看见浅色的薄唇与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假面上寒光森然,雕刻的纹路狰狞恐怖,好似喋血的修罗厉鬼。
清雅端庄与冰冷喋血冲撞在一起,看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时朝堂上寂静无声,目光都被牢牢盯在了一人身上。
周围虽是目光无数,林渐自然如闲庭信步一般,目不斜视地走上朝堂,直接向栾云晔跪拜:“臣林渐,参见陛下。”
梁国使臣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林渐身上,将人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商国一名年轻大臣仔细地看看林渐,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梁国的使臣,回头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对身旁的蓝衣官员低声道:“放心,她不是林渐,是皇后娘娘假扮的。”
蓝衣官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看她手上的玉龙戒就知道了。”年轻大臣道,“那日陛下当着我们的面戴在皇后手上,怎么可能跑林渐手中?再说,林渐死都死了,哪有死而复生之理,看来陛下这是为了戏弄梁国使臣。”
蓝衣官员看了看林渐的手上,果然看见左手食指上那一枚金镶翡翠的龙纹戒指,感慨道:“皇后扮的貌似挺像,看起来与封后那一日倒不像同一个人。若不是早知道她是女子,哪里看得出来她是假扮的?”
“我今日方才知道,皇后还真是好本事啊。陛下封后时我就奇怪,陛下不是贪图美色之君,为何偏偏看上她,原来皇后有这样好的用处……”
栾夜不动声色地端坐于龙座上,洞察秋毫的目光几乎不可察觉地冷冷扫过朝堂上每一个人的表情动作,最终落在林渐身上:“平身。”
“谢陛下。”林渐起身。
“林卿有善战之名,如今天下太平安定,治国与治军一理。”栾云晔道,“可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当堂授印。”
商国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高权重不常设任,往往有需要时从高官之中抽拔心腹官员暂任。
任命平章,其实是保留原来丞相、不另任其他丞相的名义之下,实际上又添置了一位职权等同于丞相的左膀右臂。
平章虽然名义不是丞相,但身份地位权力都与丞相同等,甚至在丞相之上。
林渐心中暗道,与我商量之时,可没说过还要当堂拜相。这一招上屋抽梯,根本就不给自己选择和拒绝的机会,简直是逼着自己当众叛国,接受他的任命。
栾云晔下旨后,高公公立刻双手托着官印与任命文书,到了林渐面前。
林渐心中暗忖,若自己不答应,当众拂了栾云晔之意,难免就是自己暴露了林月儿等于林渐,惹得栾云晔震怒悔弃和约。
可一旦应下,就唯有背负叛国之名。
林渐双手接过官印,恭恭敬敬地跪下一拜,冷淡的嗓音礼貌却不带丝毫感情:“谢陛下信任。”
“过往虽各为其国,但如今两国建交和睦,则当视商梁如一体。”栾云晔抬手示意林渐起身,“望林卿今后尽其所能,为朕分忧,为大商效力。”
林渐淡然起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负陛下重托。”
各国使节噤若寒蝉,态度更加毕恭毕敬。林渐的杀伐之名早已天下列国皆知,他若真为栾云晔所用,商国果真是如虎添翼,足以震慑四方,更令周边诸国畏惧三分。
梁国使者更是惊得不敢置信。
唯有商国众臣看到林渐手上的玉龙戒,心中大多有底,暗暗佩服陛下一举多得的算计和皇后足以以假乱真的惊人演技,一齐跪拜:“恭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栾云晔道:“今日得此栋梁之臣,朕心甚慰,赐宴集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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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国驿馆
午后暖金色的阳光映着白墙边火红的枫叶,枫树斑驳的影子在雪白的墙上印下深深浅浅的墨迹。墨迹随着日影一点点东移,渐渐移过驿馆楼台的雕窗。
窗前,一名青年男子身披织金提花绸,正端详着手中书卷。
几名梁国使臣恭敬地立于一旁,一名身材瘦长的官员上前小心地轻声道:“陛……副使大人。”
林沐辰悠悠将手中的书卷放下,问道:“今日朝上,情况如何?”
“回副使大人,事情恐怕比预料更为复杂。”身材瘦长的官员小心地看了一眼林沐辰的脸色,犹豫了片刻,“殿下他……”
林沐辰原本淡漠的目光一亮,看着身材瘦长的官员问道:“见到他了?他怎么样?”
“殿下……投诚了商国,受了栾云晔封赏。”瘦长官员说完,连忙补充道,“不过那人的脸上戴着殿下常用的假面,不能完全看得真切,只能说身材举止相貌都与殿下非常相似。”
“殿下纵然对……先帝的遗诏心有怨怼,也断然不可能因此叛国。臣觉得,这其中定有隐情。”
林沐辰微微拧眉,关心的并不是林渐是否投诚,问道:“他受伤了吗?”
“这……殿下穿得严实看不出来。但是比之前有些消瘦,脸色也有些苍白。”经林沐辰一问,瘦长官员突然反应过来问道,“难道……副使大人是怀疑殿下被栾云晔酷.刑.逼.迫?”
“听闻栾云晔此人手段残暴,他的诏狱中严.刑.拷.打之下没有人能扛得住不屈服,倒是很有这种可能。”
林沐辰不言,长袖下的手暗暗紧握。
“不过那人遮着脸,还不能十分确认那人就是殿下。”瘦长大臣道,“栾云晔今夜赐宴集英殿,想必他还会现身,副使大人是否要亲自前往?”
“传旨让李将军调兵十万,陈兵边境随时待命。”林沐辰低声道,“鸿渐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本使便再送商帝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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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国皇宫,后花园
自下了朝堂,林渐便一言不发,独自一人在花园里亭子里坐到了午后。
身旁的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吃食和药碗,却是一口也没有动过。
栾云晔一直坐在一边陪着他,说什么他也不回答。
只有被水风吹到的时候,林渐会轻轻咳嗽几声。
栾云晔不动声色地起身,挡住吹向林渐的水风。
“咳咳……”林渐终于发话,“陛下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栾云晔转头对高公公道:“取帘布来,将周围遮上。”
高公公连忙转身命人去取纱幔帘布,将亭子周围都挂上帘子。
“不喝药怎么行?”栾云晔端了桌上的药碗,在林渐面前半跪下,将手中的瓷碗递到林渐眼前,抬头看着林渐的眼睛,“先把药喝了。”
林渐冷淡地别过眼去。
“今日之事,没有与月儿事先商议,是我不对。”栾云晔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保重身子要紧,先把药喝了好吗?”
林渐不说话。
栾云晔看着渐渐,坚持不懈努力劝说道:“是我不好,只要你乖乖地把药喝了,想要怎样都可以。嗯?”
“陛下何必再假情假意?”林渐抬手接过栾云晔手中的碗往桌上随手一放,碗底重重碰在桌上,盯着栾云晔不卑不亢地说道,“从一开始,陛下就在算计我,算计我入你的圈套做你皇后,利用我假扮已死之人……咳……”
“他人既肯为名节殉国,陛下还要如此毁人名声,我真为陛下感到不耻,这就是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的所作所为?”
栾云晔微微蹙眉。
“陛下一开始假情假意对我,就是因为看我与林渐长得相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利用我上演这一出敌国将领投诚的大戏,让陛下如愿以偿作.贱他人?陛下现在满意了吗?”
林渐看着栾夜,语气并不激愤,却能听出平时清淡温润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可侵犯的坚定:“算计、利用、虚情假意,陛下觉得这样得来的敬畏和风光问心无愧吗?够得意吗?”
“娘娘怎么敢如此对陛下说话?!”高公公在一旁听了林渐的话,吓得心惊胆战,连忙上前劝阻道,“这可是陛下,娘娘……”
俗话说的没错,平时最温柔好说话的人凶起来真比谁都可怕。皇后平时看着一个没脾气的人,一发脾气就脾气竟然这么大,连对陛下都敢这样骂。几时有人敢这样对陛下说话,若是惹得陛下震怒,这哪里了得?
“退下。”栾云晔蹙眉盯着林渐,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何时朕的皇后骂人,还得看旁人眼色?”
高公公灰溜溜地退到一旁。
栾云晔道:“都去亭外候着。”
这帝后眼下剑拔弩张的形势,一着不慎就会引火烧身,能躲得远一点自然是再好不过。高公公和周围的宫人如临大赦,连忙纷纷退下。
亭中只剩下林渐与栾云晔二人。
“对你隐瞒是我有错在先,今日你要怎么任性怎么闹,我都由着你。”栾云晔盯着林渐,微微眯起眼眸,沉声道,“但你说我假情假意作.贱.你,我确实很难过。”
“咳咳咳……”林渐没喝药,又骂栾云晔骂得动了气,禁不住咳了几声,咳得眼角都微微红了,别过眼去不看栾云晔,“那就请陛下赐我一死。”
“看来真是惯坏了你。”栾云晔起身,一手搂过林渐的肩膀,将他禁锢在怀里,一手端起桌上的药碗,“想死?不肯喝药是吗?朕换个方式喂你。”
栾云晔一手搂住住林渐,一手端起药碗含住一口,扔回桌上,钳住林渐的下颌,俯身凑近林渐的唇。
林渐瞳孔一缩,抬手扼住栾云晔的喉咙,呵斥道:“栾云晔!……放开!”
栾云晔对林渐的威胁充耳不闻,反而主动更近一分,任凭林渐的指尖穿破脖颈的上的肌肤。
林渐指间一用力,一股温热的血流蜿蜒顺着指尖淌下。
栾云晔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丝毫不在意林渐差一分就能取自己性命的威胁,毫不迟疑地继续逼近。
林渐的手用力抵着栾云晔的咽喉,指尖随着栾云晔的步步逼近,将他脖颈上的伤口逼划越深。
看着满手鲜血,林渐一瞬有些恍惚。
本是威胁栾云晔罢手,自然没想过真要取了栾云晔的性命。若他不要性命地再近一步……必不可以再使劲了,林渐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抵抗。
林渐那一瞬恍惚之间,栾云晔早已一手将他的手握住擒下,吻上他的唇。
第18章 后宫相遇 栾云晔果然酷刑逼迫了?!
“陛下!”
栾云晔的唇触碰到林渐的一刹, 亭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大喊道:“臣白易潇, 求见陛下!”
栾云晔的身形一滞,闻声蹙起眉,将口中的苦药咽了下去,语气不善道:“外面候着。”
“臣现在有十分要紧之事,要立刻面见陛下。”白易潇道,“请陛下出来借一步说话。”
栾云晔看了林渐一眼, 将人放开,起身出了亭子。
见到白易潇,栾云晔脸色阴沉,问道:“何事?”
“陛下, 今天早上的事, 他是不是生气了……”白易潇看了一眼栾云晔脖颈衣襟上的斑斑血迹, 问道,“陛下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
“啊?陛下受伤了?”高公公听得栾云晔受伤了, 连忙凑上前来, 看到栾云晔脖颈上的上口和血迹, 不禁“哎哟”了一声, 吓得瞪大了眼睛, “这还了得!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栾云晔没有理会高公公,冷冷地看了白易潇一眼:“你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