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的时候,彼时,他和君默正并肩坐在某处的屋檐之上,太阳已经西斜了,余霞尽情的照射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绽放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恢弘。
静静的看了片刻,齐恒长叹了一声,他垂了垂眼睑,而后将头慢慢的倚靠在了君默的肩膀。
“默哥,你知道吗?其实,刚刚第一眼见到娘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立即认出她来……应该是时间太久了吧,一转眼,十几年都过去了……”
齐恒觉得自己的眼睛很涩,他很想哭,可是他却没有流出来一滴眼泪,就好像他的眼泪已经在那一天流干了,再也流不出来了。所以,说到这里,齐恒只能笑笑。
“也许天底下每一个当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成长为一个好人吧,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让我成为一个开心,善良的好人……呵呵,好人,我还能成为一个好人吗?”
听到这里,君默目光坚定的点点头,他同齐恒的目光一齐投向远处,望着那片炽热,开口说道:“你一定可以的,赢儿,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坏人。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坚信。所以,你可以!”
听他这么说,齐恒顿了顿,他抬起头,而后扭头直视着君默,良久,他才重新开口,“以前,是我错了。”
说着,他抬起手,久违的覆上君默的脸颊。
“我为了不拖累你,总想着把你赶走,丝毫没有顾及你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伤你的心,对不起啊,默哥……”
君默一时恍惚,他赶紧抓住齐恒的手,眼眶泛红,连连摇头道:“没关系,我懂的,赢儿,我都懂得!”
“我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要听娘的话,做一个好人……”说着,齐恒轻抬起君默的下巴,迎上便是一记深情而缠绵的吻。
他们ji情而热烈,饥渴且疯狂,他们从来都应是一心同体的,分隔了数年,历尽了奔波艰险,两份残缺终于合二为一,从此以后,哪怕生死,都无法再将他们分开。
第113章 错谈情误
“硕秋时,叶遍金,高楼望断人难见;央未月,歌长诉,黄沙不见旧容回。
情潇潇,雨霖铃,长烟远去昔无望,金戈铁马响穹庐,有道是:此生难再。”
丞相府内,揽月亭下,章燃正独自弹唱着这一曲《离战》。
《离战》乃为宋国旧音,也是曾经宋施教给他的第一首曲子。那个时候,恰逢他要亲自带兵出征。
晚风瑟瑟,湖光粼粼,《离战》本身又是九曲回肠,再加上章燃唱的哀婉凄切,一时间是使得周遭景致更加的荒凉悲怆。章燃清唱了两遍,而后,终是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
利落的从揽月亭之上跳下来,夏琼苍紧皱着眉头埋怨道:“丞相大人唱的这是什么?送灵曲吗?”
见他来了,章燃弹奏着长琴的手指一停,他果然所料不错,明日就要出征,今晚,对方还是忍不住了。
章燃起身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自那天对方被他气走之后,他们两人又有将近半个月没见了。
章燃知道,半个月,已经是对方能忍耐的最长极限了。
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说些惹对方生气的话了,今天晚上,他已经打算好了要纵情声色。
走到夏琼苍的面前,章燃抬起手贴在了对方结实的胸膛,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之中尽是慵懒和魅惑,这,是他的邀请。
“并非是送灵,而是安灵。明日大将军就要率军亲征了,章燃只是想以琴声为大将军送行,不过看大将军的样子,章燃定是又惹得大将军不高兴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他二人之间成了这种关系之后,每当他出征之时的前夜,章燃都会如这般明目张胆的勾引他。
若是以往,夏琼苍肯定也会欣然地遂了章燃,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夏琼苍就是不想。
垂下眸子,夏琼苍一把抓住了章燃的手腕,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我今天来不是想跟你做那种事的……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仅此而已。”
夏琼苍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他想停止这种关系了,那天之后,他一个人想了很多,他不想再当温祁的替身了,他想认真了。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所以一直于他的话只被章燃理解了第一个层面,几乎是瞬时间,章燃的脸色就变了,他垂下了手,随后再度回到石凳上坐了下来,他先是看了看面前的长琴,最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夏大将军就请回吧。”
说着,章燃抬起眼,眼底尽是疏离和冰冷,“夏大将军的真实来意章燃清楚了,放心,同朝为臣,章燃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被章燃这突如其来的冷漠吓了一跳,夏琼苍的双眼瞪大了几分,他被搞糊涂了。他本想开口解释几句,可是章燃的这副无情样子又点燃了他的怒火,他紧皱起眉头,质问道:“章寒阳,你什么意思!”
章燃没有回答,一直到他甩袖而去之时,对方都始终没有再说出一个字,章燃,甚至连看都没再多看他一眼。
愤愤的走出章燃的丞相府,夏琼苍回身看着丞相府这三个字,又想起刚刚章燃对待自己的样子,夏琼苍眉眼一沉。翻身上马,他没有回去自己的将军府,而是调转马头,奔着王宫绝尘而去,“章燃,你想结束,好,我成全你!”
第114章 醉生梦死,疯魔成活
“我以为你会一直对我深信不疑的,我算尽了天下事,却从未算到有一天,你我也会生分到如此地步……”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一个无比安静的晚上,安静的,令人心底发冷。
自从宋施离开之后,温祁自己也记不清楚他像这样呆坐在王座之上,以酒作伴,空耗了多少个晚上。
火烛随风摇曳,温祁的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现曾经宋施的音容相貌。一开始,他的心会因此刀割般疼痛,渐渐地,许是时间长了,又许是酒已经麻痹了他的心,现在,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回忆之中,当日,宋施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楚,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刀子,扎在了他心上最为柔软的地方。
温祁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老了,他像是守着这个冰冷的王座几生几世,他竟然记不得最开始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宋施之时,对方究竟是何等的骄傲潇洒了,他记得的,就只有对方失望的眼神……
“有道是世事无常,以往我总是不信,也总以为只要情谊还在,只要我们彼此谁都不变初心,哪管世事无常……呵呵,可是到如今,我才发现,我们其实早就变了……”
那一天,宋施穿的是他曾经最为厌恶的宋国国服,那一天,他们不再是君臣,他们一个是胜者,一个是败寇,中间相隔的是数万丈之深的沟堑。他再跨不过来了,宋施,也不再让他跨过来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夏琼苍已经站在了台阶之下,对方正仰着头,将他的狼狈样子尽数的看在眼里。温祁已经不想再去顾及什么君王颜面了,他只是微微抬眼,用那双混沌无神的眼睛无声的看着他。
“温渠稀,帮我一个忙吧!”
温渠稀……温祁微微愣神,有些恍惚。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人再叫过他的名字了,以前,宋施在的时候,他会叫,可是宋施走了,他的宋施走了,不要他了……
夏琼苍看他这副醉生梦死的样子,紧咬着牙关,他一连几步,完全不顾君臣之礼,直接登上了天阶之上,来到了温祁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温渠稀,你给我清醒一点!”
温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夏琼苍。夏琼苍红着眼,低声吼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挽回不了宋施,你明白吗……”
夏琼苍的这一句话让温祁顿时酒醒,他的眼神立时恢复了清明。他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究竟你我之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间,不清醒的那一个是谁啊?身为臣子,竟敢夜半闯宫,甚至还像现在这样直呼君主名讳,揪着君主的领子……夏霄,你才是疯魔了……”
低下头,夏琼苍没有反驳,良久,他低声的说道:“帮我一个忙吧,陪我演一出戏,好吗?”
拿掉夏琼苍已经泄了力气的手,温祁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看着屋外的夜空,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最后,他回过头,垂下了什么也没抓到的手,点了点头,应允道:“好,我答应你。”
第115章 双双燕
出征漠燕,乃是当初为北越雄霸天下所修部署图中最后一块难攻之地。漠燕,地处大漠,虽国力不甚强盛,但强在民风彪悍。和远疆一族一样,全民皆兵。若此战胜,则北越霸业唾手可得。
所以,北越上下对此次出征都极其重视。
温祁更是派出了前所未有的兵力,力图一举攻成。
辰时,当大军整顿完毕之后,温祁身着王服,带冕旒,手执佩剑——震宇,率领文武百官于大殿之前为他们送行。
作为三军统帅的夏琼苍一级一级的踩着台阶,目不斜视的走到了温祁的面前。
微风吹过,吹拂起他额头上的红色飘带。
温祁看他这副器宇轩昂的样子,又想起昨夜时他二人之间的对话,他故意的朝章燃处看了一眼。
毫无端倪。
章燃表现的一如往常,他只是微微垂着眼,只盯着面前虚无的一点,就好像这盛大的犒军仪式和他无关一般。温祁勾了勾嘴角,而后抬手拿过酒壶,为夏琼苍斟了一杯送行酒。
他拍了拍夏琼苍的肩膀,开口说道:“大将军武力超群,此去也必当战无不胜,不负孤之所望,孤就在此静候大将军凯旋而归。”
夏琼苍将酒饮尽,说道:“臣此去,不胜不归!”
眼看着三军将士数百万人浩浩荡荡的奔赴战场,在场所有的文武百官心中都或多或少的燃起了杀敌之志。冥冥之中,无一人说话,只听闻战旗被风吹的鼓鼓作响。章燃看着这般雄伟景象,他将目光眺向远处,低声说了一句,“望大将军,平安而归——”
他的这句话刚一出口,温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章燃的这句话他听到了。顺着章燃的目光看去,温祁似笑非笑地说道:“丞相,如此担心琼苍吗?”
章燃一愣,一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垂首作揖。看他这般慌乱,温祁轻笑了一声,他扶住章燃的手,继续说道:“丞相不必多礼,孤此问,只是好奇。”
章燃垂下手,没有说话。温祁转过身,最后说道:“琼苍跟着孤多年,也已到了婚配之龄,带他凯旋,这件事也该与他议议了。”
“……章燃恭送大王。”
“娶亲生子吗?”
待到温祁离开,章燃重新看向远处,眉眼微沉,“就凭他那样一个顽劣暴躁的性子,还真是不敢想象……”
北越大军开拔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传到宋施的耳朵里的,彼时,他们一行人距离东凉,也仅剩约莫两个月的时间。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宋施什么也没说,事到如今,此等形势也容不得他来说些什么了。
夜半,星子遍布,璀璨斑斓。宋施独自一人来到了断崖边,今夜之景,让他的心很快的平静了下来。目光看向北方,宋施慢慢地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以前,观星是他最喜欢的事情,每每无事之时,温祁总会陪着他观星,可现在,却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宋施扭头看去,正看见集婴一脸的不悦。对方一连几步的走到宋施的面前,质问道:“你怎么了?自从听到北越出征的消息以后,你就很不对劲!”
为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性急的少年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是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宋子放,你别是后悔了吧,告诉你,后悔也晚了,温祁已经不是你的王了,我才是!以后,不许你再想温祁!”
怔怔的听完集婴的这一番话,宋施哑然失笑,他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安抚般的解释道:“我只是因为一路的颠簸,身子疲了而已,和北越出征与否无甚关系。再者,我宋施一向说一不二,从不言‘后悔’二字,我既随你前往东凉,便是认你为主。你就宽心吧,当日,不是说信我的吗?”
听完宋施的解释,集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小题大做了,他刚想松开宋施的手腕,却被宋施一把拉住,两个人走回断崖边。宋施抬手指了指夜幕之中的万颗星子,说道:“一人观星总是怪怪的,既然你来了,那就陪我看看吧。”集婴看着宋施的侧脸,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又看了看被宋施抓着的自己的手,舔了舔嘴唇,瞬时红了脸。
第四卷 朝花夕拾
第116章 来临
当温祁连同使者以及那两位暗中随行的影护卫经历长途跋涉终于赶到宋国的国都善川的时候,距离两国国君相定的三月抵达之期仅剩一日。
牵着马,温祁站在善川的城门外,他先是看了看不断从他身边经过的商旅小贩,而后将目光放在了城墙之上所刻的——善川——二字,他知道,一旦他踏了进善川城,从此,他的自由便再也由不得他了。
觉察到温祁似乎有些犹豫,那名随行的使者紧皱了一下眉头,他走到温祁的身旁,故作恭敬的催促道:“渠稀公子,听闻这宋国国主对时间极为重视,我们就不要再耽搁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