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堆旁边的灶炉上生着火,火映着一个小孩的面庞,那小孩在躺在柴堆里熟睡着。
站在最前面的庖夫悄悄抬头,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看到柴上的人后,跺了跺脚,想小声提醒他。
但却没用。
“小人去叫他过来。”庖夫说着就要过去。
元季年收回了眼光,阻止了他:“不用叫醒。”
外面的人也都回来了。
裴浅问:“昨日有谁来过这儿吗?”
一众人同时异口同声摇头:“没有。”
就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元季年和裴浅相继在里面绕了一圈,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发现,但也都装作心里有数。
离开时,他们又是一前一后。
“殿下和小美人整日如胶似漆,想我与家里那母老虎刚成亲那会,也是这副情景样了。”训练场里,正射箭的一个大将拿着一张大弓,看着场外远去的两道人影。
旁边射箭的人发了箭,箭身正中靶心,他满意地收了弓:“嘘,小心小美人听见了割你舌头。”
场地外,元季年正跟在裴浅身后。
自从裴浅说要找到细作后,元季年就一直默默担心着那位细作的安危。
水也喝不下,饭也吃不动,就只怕他的好伙伴会被裴浅发现。
为了及时掩护他,裴浅的一举一动,元季年都得注意。
裴浅听着身后与他快慢一致的脚步声,骤然停下步伐:“殿下跟着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裴浅:什么时候结算?要惩罚就果断一点会死吗?
系统:下次一定!
第18章 糊弄
元季年没料到他突然停下来,脚步没收住,差点和转过身的裴浅撞了个满怀,他摸着玉佩,见到周围没有其他人,也就直接说了:“商量攻宋的事,兴许我还能帮上忙。”
“也好,殿下可以坐在一旁,闭着嘴就好。”裴浅以折扇抵着元季年的胸膛,将他推远了些,他抬着头,微挑的眼尾似在示威,“殿下答应吗?”
他是不想让这人进去,但不管怎么说这人的身份还是周太子。
把周太子关在营帐外,传到其他人耳中,恐怕会让本不愿听从他的人又多了条理由生事。
他的名声已经是一塌糊涂,裴浅也不在乎虚名,但他知道,有个周太子在身边,倒是方便以周太子的名头行事。
有价值能利用,也不错。
“好。”元季年弯着眼睛,面上一副和气好揉捏的样子。
虚伪。裴浅在心里道。
说起虚伪,他脑子里下意识闪过一个人模糊的身影。
裴浅转过了身子,捏着衣袖,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元季年跟在裴浅后面,看着他像生气了般,走路快得就像在逃命。
元季年弯腰进了营帐里,里面放了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张图纸,边上围了七八个人,各个着着亮锃锃的甲衣。
“殿下和裴公子来了。”跪坐的几个人忙不迭地站起来,笑脸相迎。
“都坐都坐。”元季年倒是很自然熟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其他将领却没坐,目光望着裴浅,暗暗等着他坐下。
裴浅挑了一个离元季年较远的对角坐了。
他落座后,其他人才相继坐下。
元季年倒没觉得不好,裴浅离他远,他也舒服。
况且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听听他们攻宋的计划,又不是和裴浅坐一起。
裴浅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都和他没关系。
但元季年是这么想,其他将领却谨慎地看着他们两人,心里一个劲地猜测着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看着对面的人:裴公子与殿下该不会闹别扭了吧。
对面的人与他默默进行着目光交流:看两人都不开心,应该是。
将领1:这下完了,裴公子不会突然借着乱出谋划策的由头罚我们吧,或者找我们算上次的旧账,毕竟上次裴公子提出出战,大声说着支持的人是我们。
将领2:是啊,上次裴公子一反常态,打了败仗后,一直没有罚我们,日日夜夜,倒让我一直心慌,要罚就痛快一点。
将领3:有太子殿下在,裴公子应该多少不会罚我们吧。
将领4:是裴公子主动不理太子殿下,有殿下在,也救不了我们。
一众将领同时点头,换上了慷慨赴死的表情:你说得有理。
他们在目光交流的时候,元季年正认真看着案几上的图纸。
看着看着,元季年眯上了眼,左看右看,有些看不明白。
裴浅还在忙着抚平自己坐下来时衣摆上的褶皱。
就这样,谁也不说话,空气安静地异常。
“这谁画的图?”一片安静中,还是元季年先开口说话了。
所有人停下各自的事,看着他。
元季年是不得不问,这图看得他很迷茫。
一张白纸上,复杂地画了一堆东西,各种线条歪歪扭扭地粘合在一起,走势龙飞凤舞。
开始打眼一看,像是胡乱画成的东西,最中间还有两道粗长的曲线,很像两道弓着身子的蛇在互相嘲讽。
其他将领都不吭声,眼光偷偷瞄向裴浅。
裴浅理完了衣服上的褶皱,末了,展了展衣袖,理直气壮道:“是我画的。”
元季年点头,郑重道:“裴公子画得很好。”继续保持。
难怪以往周军到了宋地后,总是拿着图纸先瞎转悠着找人。
元季年就曾藏在山后有幸观摩过周军进攻的浩荡气势。
那会他得了周军来进攻的消息,一时来不及准备,周军就踏进了他们的地盘。
元季年只好带着人先藏在后山里,静静等待着。
他眼见着大周的军队到了宋地,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拿着图大眼瞪小眼地找着什么。
之后他就见着一个拿着图的人抬头指挥:“据图所示,宋军的位置离此处还甚远,需得途径五条河流,八道山川,大家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元季年就这样亲眼看着周军离去,再亲眼目睹周军经过长途跋涉,到了一处沼泽前坚定地说:“宋军就在此处了!”
一众人盯着沼泽,一头雾水。
队里有人小声道:“难道宋军全军覆没了?”
“在沼泽旁驻扎一向是行军大忌。”
拿图的领将用着钦佩的语气,说道:“宋军果然会出奇招。”
“将军为何这样说?”队里有人问。
“从图上看,对方一定就在附近,他们抱着侥幸心,断定我们不会在此多做停留。”说话的领将振奋地一拉衣袍坐在地上,“今日我们就在此等上一晚。”
等了一晚后,那领头的将军才跺着脚大骂着:“宋人果然狡猾,让他们逃掉了。”
元季年刚好就带着队伍,轻轻松松包围了他们。
“这是什么?”元季年指着其中一道扭曲的粗线条。
旁边坐的一个小将回答:“回殿下,这是一道山。”
“不对,这是树。”元季年对面的一个人认真更正了他的话。
又一个人头都要埋进画里了,看了好半天,才回:“依卑职看,这是村落。”
裴浅吭了一声,不大自然道:“这是桥。”
其他人:“……”
元季年不得不问了:“那你们平日怎么按图找的?”
一个人忍不住开腔:“凭想象。”
“咳……”其他人以咳掩饰着笑。
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元季年觉得大周是完全看不见希望了。
好极了,他也终于放心了。
“上次我们失败的原因在于天意……”裴浅总结着。
“吭……”一道没忍住的笑声从一个人口中传出。
裴浅脸黑了一截。
这件事上,他一定要维持裴浅的面子,好让裴浅对自己的地形图有信心。
“裴公子总结得不错,这图其实也能看明白,问题出在你们身上,得好好反思了,知道了吗?”元季年敲了敲桌子,指着一个憋笑憋得脸红的小将,“你还笑,好笑吗?”
当然好笑。
元季年硬逼着自己没再看一眼图,免得自己也笑出声。
他鼓励性地对着裴浅:“裴公子继续说。”
“上次攻宋失败,是因为中途遇了雨。”裴浅沉闷着脸,慢慢分析,“我方善骑射,可遇到雨后,地上湿滑,马蹄陷入泥中,导致行动不便,让敌方侥幸获胜。”
“裴公子说得不错。”元季年带头捧裴浅的臭脚。
“啊,是啊。”其他人识相地应和起来。
“所以从上次的失败中,诸位能吸取到什么教训?”裴浅问向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裴浅:我不是灵魂画手,只是他们缺点艺术细胞不懂欣赏罢了
元季年:没错,是我们才疏学浅了。
第19章 偷听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下次出击前要看天气。”
“对,要选个良辰吉日。”
“我们下次换条道。”
“不能在同一条道上摔两次。”
裴浅没指望他们说出其他话来,他从袖里取出一封信,道:“得来的消息说,如今宋军头领是大宋的宁王,他们目前就驻扎在……。”
裴浅细长的指尖落在图里某一处:“就在这里,靠近这条河。”
围着的人前倾身子,各个仔细盯着裴浅手指的地方。
元季年大概扫了一眼,又坐了回去。
他手捏着腰间的一枚玉佩,垂下了眼睫,裴浅后面说的话,他也一句都没听进去。
元季年的心思都放在了裴浅说的宁王身上。
宁王,是他的五哥。
吃喝玩乐斗鸡走狗,样样在行,反正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大宋难道是没人了,居然会让他五哥来做指挥。
元季年对宋军的信心已经在慢慢破灭了。
他得想办法了。
裴浅还在做着计划:“这次务必要攻克宋军,你带一小部分人从这里进军,吸引敌方注意,将敌方一步步引向后面,我会带人赶过来,你带着人从后面包围,将对方逼到无路可退,都明白了吗?”
其他将领果断点头:“明白了。”
元季年听着他的打算,微微颔首。
在宋军领将的不靠谱和周军找路的不在行之间,元季年也不知道谁能胜过谁。
与其猜测结果,倒不如改变结果。
在五哥联合其他人欺负他的时候,元季年怎么也想不到日后能有一日,他还会主动帮他的五哥。
当然也不是帮他,而是帮大宋。
幼时不快乐的记忆他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他愿意去回忆的,提起他五哥,元季年也没有什么讨厌等多余的情绪。
元季年晃了晃头,让自己的心神又回到了对话上。
“那我们何时进攻?”一个领将问。
裴浅拿着笔在图上画着什么:“日子我选好了,就定在八月十五日,我们还有十日的准备时间。”
其他领将互相看了看:“可是……”
“八月十五是中秋日,正是……”
裴浅将笔搁在砚台边,拂袖将纸递到中间:“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元季年:“!??”他有说过话吗!
其他人看了看元季年,认命般地,再也不说话了。
裴浅指着新画的几道线:“这是我添的具体路线,还有任何异议?”
众将领同时摇头:“没有了。”
谁不知道最后一句向来是句多余的话,就算他们有异议,可谁敢提啊。
元季年凑近了身子,看了一眼他新添上去的图,抿着唇也没说什么,再看一下其他将领的表情,他就明白了。
不止是他一个人看得头晕,其他将领也看不懂。
裴浅新添上去的线,让整个图更像一团胡乱搅和在一起的乱麻,但元季年看裴浅还是用了心的,至少这次他在旁边还用笔注了几个字解。
字其实写得也……
一言难尽。
这样就很好。
“谁在外面?”裴浅转头看向外面,忽地扔下了笔,神情警惕了起来,撩开营帐去了外面。
其他人不知道裴浅要做什么,只好愣愣地跟在裴浅身后走了出去。
在裴浅说话时,元季年也注意到门外鬼鬼祟祟的一抹人影了。
但他当然不会第一个就指出来,能在外面偷听的人肯定是哪个友军。
为了不引起怀疑,元季年在他们身后也出了营帐。
目光扫了一圈,原本在营帐外把守的人已经找不见了。
偷听的人应该也安全离开了。
元季年松了一口长气。
离他们商量事的营帐不远处,正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
裴浅朝着那边的人走了过去,身后的几个将领一路跟在他身后。
“你父亲这么厉害啊?”一个小卒摸着被围在中间的小孩的脑袋,用着惊讶的语气道。
被围在中间的小卒比其他人矮了两头,才到其他人的腰间。
他趔着身子拍开了头上的手,仰头以骄傲又倔强的口吻道:“我父亲当然厉害,父亲说了,日后我也会和他一样,会成为保家卫国的勇士。”
“哈哈哈哈……”又一个人推了他瘦小的身子,大声地嘲笑着,“就听他吹吧,昔日的一代战神,大周鼎鼎有名的镇国将军是你的父亲?要真是这样,那你如今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