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笑阳闷不吭声地听着二人说话。
为何他死了,赵安辰要和皇帝反目?
不由心中疑惑:“是陛下杀的我?没道理啊。”
他确实被杀了一回,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得仇天悔相救,没死成。倘若真的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马车跑到亥时就地扎营歇息,辰时启程,按这脚程算,明日午时就能入京了。明笑阳奔忙一天,很疲累了,靠在车里烘着暖炉也沉沉睡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笑阳梦见自己坠崖下落,身体猛然一抖,转醒过来,睁眼一看,自己没在马车里,而是躺在床上。
“你醒了?昨夜你在车里睡着了,发烧了说胡话,太医来说你体弱受凉,修养几日就能恢复,我不知你家在哪,就把你带进我王府了。”
说话的是庆王,明笑阳迷迷蒙蒙坐起来,看天色便知已是下午,起身挪到桌边找水喝。
庆王问他家住何处,好差人过去知会一声。
明笑阳迷糊着说与武国公夫妇有旧,一会儿就去武国公府住。庆王神情遗憾,告诉他武国公府封了,住不得了。
他这才想起,爹娘已“不在”了,忙问:“可有查抄?”
庆王道:“并无查抄,只是封禁了。”
明笑阳心中一松,随口道:“赵清,我饿了,快上吃的。”
庆王笑道:“你倒不见外,还知道我叫什么,直呼亲王名讳可是有罪的。”
明笑阳三杯清水下肚清明了许多,手臂往庆王肩上一搭:“别矫情,我是你恩人。”
“成,你厉害。”庆王转身出去叫人备膳,回头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
在明笑阳的印象里,庆王是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万年闲人,他能有个屁事,无非是家里来了个什么名伶舞娘斗艺,或杂耍玩闹,珍奇献宝什么的。
半桌美食下肚精神恢复九成,他三年没这么敞开了吃了,洗漱穿戴后,出去看庆王在干什么。
寻到待客的茶室,见康王也在,里面还有一人,十分面生,正在高谈阔论玄之又玄的玄门堪舆之术,心想这多半是江湖骗子,专骗人傻钱多的豪门权贵。又暗叹皇室血脉天赋分配不均,六皇子宁王堪称完美的不世奇才,其他几个却一个比一个草包。
一时正义感直冲脑门,决定进去参一脚,保护一下两个傻王爷的荷包。
他进门不见礼,直接在庆王身旁坐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虚心态度。
那人顿住言语看了他一眼,又满眼询问地望向庆王:“这位是?”
明笑阳道:“没事,不用管我,我就一草民,先生继续。”
那人道:“事关王爷的私密,外人听去怕是不妥。”
明笑阳笑道:“并无不妥,本草民非彼草民,嘴严得很。”
康王略显疑惑未做言语。
庆王却觉得这个白麒麟十分有趣,确实不似一般人,挥手道:“无妨,本王灾劫已过,平安归来,最惨的时候他都见过,不用避讳他,林大人且替我开解开解,此劫是何来历,可有后续?”
“大人?在朝为官的?我怎么不认得?”明笑阳惊奇地发现居然还有他不认识的京官。
庆王笑道:“你个山中野猴还能谁都认得?这是老天师的徒孙,司天监现任监正林丹生林监正。”
“哦,失敬失敬,在下白麒麟,洛阳野猴,勿怪勿怪。”明笑阳恭敬了不少,毕竟司天监一脉却有真本事,上观天象,下衍历法,虽出道门却并非江湖术士。
林丹生见二位王爷包容便也不再避讳,诚言庆王此劫乃天意,有承上启下之受难功德,途中遇贵人搭救,只有一次大凶之兆,半数因庆王是男子纯阳之身,又半数因贵人气运磅礴,两下汇聚一处,冲散了凶险,此劫并无后续,不必挂心。
庆王听后长舒一口气,好奇地问:“若是大凶没被冲散会发生何事?”
林丹生面露难色,勉强道:“恐有失身之危呀。”
庆王一个激灵坐直身板,偏头问明笑阳:“原来你说劫色不是玩笑话?”不等人辩解,又问林丹生:“林大人确定那色中饿鬼与那贵人不是同一个人吗?”
林丹生经此一问,低下头去拼命掐算,道:“下官未敢做这等猜想,王爷如此问,我突然不知该从何算起了,应当不会是吧?”
一旁的康王看着明笑阳,神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了。
庆王有个优点就是十分豁达,摆手道:“罢了,林大人算得准,准得不得了。”剜了明笑阳一眼继续道:“司天监名不虚传啊,三哥府上明日小郡主满月宴,快请林大人去给我小侄女好好看看。”
康王道:“我早有此意,帖子已经派人送去林府了,林大人回去就能见到。”
林丹生口中的大凶确实有,也确如他所述。
昨日明笑阳跑到城门外时,的确看见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探头探脑,他过去同庆王说话,那几个人就不见了。
后来取了钱,刚回到客栈楼下,他又看见他们在门外附近蹲守。
绕到他们背后偷听才知道,这伙人是专门拐卖贫寒人家貌美姑娘的人贩子,还说最近两天一直盯着城门处那个俊美乞丐,若不是个男的早就下手了,再三盘算后,虽觉男子在那行当属于偏门不好出手,不过这等货色也不是绝无销路,若遇好龙阳者,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明笑阳一个忍不住,就把他们打成了下半生不能自理后扬长而去了。
这种行侠仗义乃是家常便饭,他从不当回事,故此一路上也未提起。
这下倒好,被色中饿鬼的屎盆子扣了个瓷实,心道:“罢了,现在说出来倒有临场胡诌之嫌,长这么大什么锅没接过,不差这一盆了。”未作辩解。
门外女使来报,说宁王的小厮叮当来了,庆王让他进来。
叮当是宁王从宫里带出来的小太监,今年也才十五岁,一直在宁王的暖园里当差,善良又细心,惟宁王之命是从,以前经常陪着明笑阳在暖园瞎胡闹。
明笑阳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
叮当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见到两个王爷平安无事后,就要回去复命了,临走前还从将他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没过多久,康王和林丹生也回去了。
庆王盯着明笑阳看,一脸嫌弃:“你连太监都不放过?”
明笑阳:“啥?”
“罢了,那是你的事。”庆王懒得管他:“不过我府上下小厮女使几十号人,可经不住你祸害,你到底住哪啊?我看你已无碍,派人送你回去吧,带上百两黄金和我的信物,以后有事记得来寻我。”
明笑阳盘算着,庆王向来不知什么核心机要的事,想知道来龙去脉,只能去问独揽大权的宁王殿下,留在庆王府也毫无意义,起身道: “黄金信物不需要,明日带我去康王府就好,大侄女满月酒我得喝。”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几百两银子,潇洒地走了,庆王还抻着脖子喊了一句:“野猴,谁是你大侄女!”
林丹生并未走远,一直等在王府门口徘徊不去,一见明笑阳出来就高兴地上前招呼,客套一番后,便问:“我见白公子与庆王殿下关系极好,可是十分了解庆王殿下?”
明笑阳问:“什么意思?你有事?”
林丹生道:“确有一事,是找宁王殿下有事,我不敢去,怕死,想找个有分量的人引荐。因无一朝臣有在宁王面前保我不死的本事,这才了想到庆王,如若他们兄弟私下不睦,那我岂不是白白送死?”
明笑阳道:“他们兄弟情深,没有不睦。”
林丹生感恩戴德连道三声“那就好”,千恩万谢地走了。
明笑阳想回北郊暖园,但今日身体依旧不适,既懒得走太远,又不想招惹赵安辰忧心,想着先歇一晚,待明日康王府宴毕再去见赵安辰,便朝着被封禁的武国公府走去。
第3章 想当年
康王其人既风雅又风流,其浪荡闲散和庆王不相上下,却出人意料地纯情专一,堪堪是个情种,拼死拼活才把康王妃沈凌霜娶到手,其过程惨不忍睹,每每回想起来,明笑阳都要捧腹笑上一阵。
那二人的不解之缘,还是明笑阳竭力做媒,才助其修成正果。
那时康王庆王都十九岁,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明笑阳十五岁,家风严谨,偶有闲余便喜与二王同乐。
那些天明笑阳因为一些事,窝在家里生闷气,庆王就邀他一起去春游,散散心。
目的地是个风景秀丽,繁盛苍翠的京郊大山。
庆王感慨:“未出宫时,我便立志要行遍大盛的千山万水,可惜体力不济,至今只在家门口转了几圈,今日来此也算故地重游了。”
明笑阳问:“此山何名?”
庆王道:“苍龙山,因风过山涧似有龙吟而得名,山中多有珍奇小兽,更有一处人间绝景,就在山腹之中,由清泉汇聚而成的一个小湖,碧绿清透澄澈见底,最近传闻有人在此山中见过瑞兽麒麟,未知真假。”
康王忙问:“没有仙女空有瑞兽,岂非憾事?”
明笑阳想看活的麒麟,还笑他想美女想疯了,背起弓箭就进山了。
此山极富,片刻功夫就猎了一些山鸡野兔和小兽,麒麟没见到,山中小湖确是见到了,的确秀美宛如仙境。
明笑阳暗叹此行不虚,也值了。
两个王爷文不成武不就,什么也没抓到,抱着两包蘑菇和野果,流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明笑阳的一堆战利品。
三人在半山腰稍平坦的地方,搭了个木头架子,生火烧烤。
明笑阳负责收拾猎物,俩王爷去捡柴火。
野味将熟时,康王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瓶子如数家珍:“这是盐,豆蔻,辣椒,白芷,还有我配制的五香粉,来来来,让本王撒上一撒,不能辜负了明兄的好武艺啊。”
明笑阳道:“看不出你除了好色还挺精致。”
康王不以为然:“我可是纯洁的好男子,你可莫要毁我名节。”。
庆王大笑:“你有名节吗?你母妃都不信你是纯洁的。那日父皇考校你功课,让你对着御书房的大盛疆域图赋诗一首,你却赋了个淫词艳曲,气得被父皇将你禁足了一个月,还画了满屋子春宫图。”
康王一提到他这爱好就十分得意,时时不忘标榜自己的美人图都是情节丰富,从灵魂到肉|体的纯洁爱情故事。
庆王从小就被康王逼着看大作,如今年纪轻轻已达一闻春宫就心累的高洁境界,典型的淤泥沤得太久就生了莲花,即便出了宫也不和别的少年一般热衷偷藏小黄本,并未看过别人画的春宫,其中好坏无从比较。
明笑阳倒是爱看,经常被康王的“友好馈赠”到看不完的地步,也没空去看别人的,康王口中的“业界差距”他也无从对比,随便听听不知真假。
康王见二人不信,便道:“你们懂什么,就连六弟都说我画得好,拿了我一本去至今未还。”
庆王打死不信:“三哥莫要胡吹,他那冷冰冰不染尘俗的脸,将来传宗接代都是个难题,从不许旁人碰他。你胆敢说他爱看你那些男女缠绵的东西?”
康王道:“越是那种人就越是情种,越能明白其中精髓,你俩大脑粗糙能懂个啥,糟蹋东西不会欣赏。”
来此处之前,让明笑阳生闷气的原因之一,就是六皇子。
皇子幼时皆为后宫豢养,不可擅自出宫,到了年纪由皇帝酌情逐一放出封王立府。
最后一次见六皇子时明笑阳四岁,二人约定,于六皇子出宫之日相聚。
可宁王府就立在武国公府旁不足百米处已有些时日,明笑阳也不见人家来寻他,他去宁王府找人,只有管家出来说了一句:“王爷出府不知所踪,也不知何时回来。”就将他打发了。枉他巴巴等了十几年,出宫前不打招呼,出来后又不见人影。
明笑阳觉得自己被诓得十分深远。
说起出宫立府,最先被放出来的就是康王,因皇帝见他所好实在不成体统,后宫女眷又甚多,生怕出什么乱子,慌忙将他扔了出去,那年康王才十三岁。两年后庆王也被放养了。
而六皇子宁王才放出来没几天,皇帝舍不得,只因到了十八岁不得不放出来,才勉强准其封王出宫。
按庆王的说法,出宫就是奔向自由,离皇位越近的皇子,离自由越远。
明笑阳还问过康庆二王,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俩无缘皇位岂不是很遗憾。
庆王道:“父皇每日勤于国政,累得跟头驴似的,我们要是哪个不幸被捉去当了皇帝,那后半生的潇洒就全泡汤了,万万不可。我此生的最大愿望就是,打死不当皇帝,就当个快活的闲散王爷!”康王亦深以为然,极为赞同。
庆王问康王:“三哥府中为何无妃无妾,连个通房都没有,难不成藏到了别处?”
康王认真思忖片刻:“没有特别喜爱的,本王身娇肉贵不能将就,尚且还是童子身,连姑娘都没亲过,哪来的乱七八糟的。”
此言一出,庆王和明笑阳一阵狂笑,满脑子莺莺燕燕的康王竟能如此,忒不可思议了。
庆王笑道:“明兄童贞我信,你……”看着康王无辜的脸,擦了把笑泪勉强承认:“好吧,也信了。”
三人吃得水足饭饱,各自的水囊都见了底,便要一起腆着肚子去那绝美小湖打水喝,爬上山头快到小湖时,忽闻有女子说话声,向下一瞧,湖中竟有五个女子在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