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黎拿来了戏文剧本,道:“戏园收到戏,不仅作者不收钱,反而给了戏园不少钱,让园子每天演三场这出戏。但从未露面,戏园不知是何人写的戏,且联络不上。”
明笑阳拿过戏本翻了翻:“柳慈,她的字我认得。”
回去后,明笑阳用白氏家主秘文写了封信给白赫云,询问家里以前有没有收到过求救信。得到的回复是,不曾收到。
此事暂且作罢,依旧寻不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慈本人。
过了不久,大耀和吐蕃中间,有个与大盛接壤的地方,出现一股新势力,战力强悍,军备精良,短短三个月竟然生生劫掠了吐蕃和大耀数座城池,夺得一席之地后建立一国,国号为煞。
煞国皇帝是个薄纱附面的女人,手下鬼、甲、玄,三军精悍善战,仅三万余人,却不惧几十万大军,从无败绩,手段肃杀残忍,骇人听闻。
煞国女帝甚有手腕,重金招揽江湖高手能人异士,用了不到两年半的时间,便灭了大耀,成了大盛北境最大的威胁。
灭了耀国以后,煞帝弃了面纱,真容示人,正是柳慈。
明笑阳道:“这下行了,不用找了,明晃晃地戳在那,咋办吧。”
赵安辰道:“现在柳慈已不是一人,而是一国。”
明笑阳道:“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虽未犯我大盛一寸土地,但要真打起来,就算是明家倾尽全力都不能保证一定能胜,以我对她的了解,定不是个长久安生的主,咱们还是早做打算吧。我现在是武国公,手下却连半个兵都没有,军权都在你手里,是不是也该给我了?你一个王爷上战场,不合适。依我看,按大盛历来的优秀传统行事,较为稳妥。赵氏掌政监国,明家开疆扩土镇国,分工明确挺好的,你现在这样太霸道,不好,你觉得呢?”
赵安辰道:“我觉得挺好,你想要军权,除非我死了。”
明笑阳皱了眉:“你说什么呢,你少胡说。”
赵安辰拒不分权,明笑阳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更加勤奋地研习兵法战阵,倘若有一日两国开战,再起战火,也能有些准备。
煞国鬼军是以前的罗刹门,为柳慈禁卫,阴狠毒辣,如鬼如魅。甲字军兵精将勇,武器精良。玄字军尽是江湖能人,鱼龙混杂各有所长,变幻莫测极难对付。
明笑阳也不是好惹的,天赋异禀绝世将才,硬是倾尽所学,与赵安辰一同研制出一大堆克敌之法,以备不时之需。
这天歇息,写了封信给柳慈,问明玦的事。
柳慈回信道:是我杀的,死了。
还另附了一封信,上面内容不便拿出来,明笑阳背着赵安辰阅后即焚了。
信上写着让他去当皇夫,以后生了孩子姓明,就是煞国未来的皇帝。
明笑阳心道:“这要是被赵逸看见了,都不用等到两国争地盘自然开战,说不定他立刻就带兵打过去了,可怎么得了。”
他也给柳慈写了回信,怕被意外截胡,只能极尽简洁,只有两个字:不去。
给煞国女帝的绝情书肯定不能交由叮当秋黎一干人等去办,容易露馅,明笑阳又和赵安辰出入同行,只能悄悄叫来火童,嘱咐道:“别被别人看到。”
火童用力一点头,把信揣好,一回身就撞见了走进来的赵安辰。
赵安辰问:“看到什么?”
明笑阳忙道:“痔疮,看到不雅。”
火童慌道:“嗯,对对,公子的痔疮。”
赵安辰眼神疑惑:“什么?”
明笑阳倒吸一口冷气,埋怨火童撒谎都不走脑子,赶紧补救道:“这么大人了,还是个掌事,一紧张还嘴瓢,不是我的痔疮,是你的痔疮,我哪来的痔疮。”
火童恍然大悟:“对,我说错了,我出去了。”
赵安辰看着他出去,朝越剎使了眼色。
越剎得令,一路跟着火童,走哪跟哪。
赵安辰道:“你有没有痔疮我知道,他有没有痔疮,你怎么知道,医馆那么多,非要你看?秋黎前日还说火童好酸辣,看上去也不像有痔疮。”
明笑阳就知道赵安辰聪慧眼毒,实乃天下最难糊弄之人,暗自叫苦,又不能承认,狡辩道:“眼见为实,不脱了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新得的,不行吗?”
赵安辰见他不想说,也没再问,冷冷道:“脱了,我检查检查你。”
检查完了,明笑阳扶着老腰趴在床上哼唧:“醋罐子。”
火童没辙,越剎不是一般人,轻易甩不开,要是拼命甩又太可疑了,回去肯定露馅,想来想去,只在街上转了两圈,啥也没干就回去了。
明笑阳见火童无功而返,自己还为此付出了挺大代价,脑瓜一转,计上心来,跟赵安辰抱怨:“哎呀,我要去医馆抓药。”
赵安辰忙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明笑阳道:“你说哪里不舒服明明说好的两天一次,你呢,临时的利息收得比本金还多,我都要被你干出痔疮了,我得去拿点药膏预防预防,明天你跟我去!”
赵安辰给他揉了一会儿:“好,我陪你。”
明笑阳到木椿爷爷的医馆,蒙混着把信交托好了,正要离开,就见一个男子慌乱地抱着个孩子跑了进来。
明笑阳一看孩子的伤口,便知是被五步蛇咬伤的,蛇毒扩散,已经来不及了。
在回去的路上,明笑阳一直没说话,进了暖园就钻进三生阁忙了很久,写了很多药材名字,交给秋黎去采办。
其中有些东西很难得,就算是白氏的医馆,也需要筹措十几天才能备齐。
药材未齐之前,明笑阳就想看保护动物一样盯着赵安辰,神经兮兮的。
赵安辰问道:“你怎么了?”
明笑阳道:“那天的孩子死于五步蛇毒,这世上有很多剧毒,毒发速度很快,做解药的时间却要很久,根本来不及救治。”
药材备齐后,明笑阳在暖阳精心炼药,做好后用蜡丸封了,放在小木球里。一串木球二三十个,每个球上都刻着解什么毒,配得十分齐全。
一连做了十几串救命药,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给赵安辰挂一串在腰上,随身携带,自己带上一串,秋黎越剎火童叮当各一串,两个孩子也有,还弄了几串寄回家里。
忙了整整两个月才安生。
柳慈拿着明笑阳的回信,微微一笑,自语到:“无妨,来日方长。”
过了三个月,煞国向大盛宣战,赵安辰带兵出征,不让明笑阳跟着。
明笑阳假装听话,乖乖答应了。
这场战事异常惨烈,在大盛军队马上要胜的时候,柳慈的玄字军垂死反扑。
赵安辰阵前负伤,蒙青和司马晗护着赵安辰抵抗厮杀,眼看难以支撑了,明笑阳身骑天佑,一身白袍银甲,出现在战场边缘,带着聚集到的数千白氏精卫直冲敌阵,挡住了敌军攻势,反压了玄字军,以盛国惨胜告捷终止了这场大战。
班师回朝时,蒙青对明笑阳道:“不知为何,煞军一开战就不计后果地要杀宁王殿下,贤侄你是不知道啊,宁王殿下中了狼毒流着黑血倒下去的时候,我心脏都要停跳了,我还以为宁王殿下死定了呢,狼毒无解呀,唉……还好有你,否则,否则所有人都生死难料了。”
司马晗也道:“那些奇形怪状的玄字军可真够狠的,下次咱们也做喂了剧毒的暗器,让他们有来无回。”
明笑阳道:“狼毒能解,要一个月时间做解药。”
蒙青道:“呵,一个月,尸体都烂了。这次可是吓死我了,宁王殿下出个好歹,我哪还有脸活着回去,贤侄,回头那木丸也给我两串。”
明笑阳应了一声,跳进车里,照顾躺着的赵安辰。
赵安辰捉了他的手,不说话。
明笑阳道:“你不能没有我,知道了么?还不让我跟着,我要是不来,你就交待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你一走,我就立刻调集了能调得到的精卫,日夜兼程去支援你,差点就赶不及了。”
赵安辰还是不说话,静静地用只有明笑阳能看得懂的眼神望着他。
明笑阳抿嘴一笑,俯下身去,应邀献吻。
过了半年,大盛军队重整旗鼓,赵安辰和明笑阳一同出征,一举攻破煞国都城。
辞狐护着柳慈出逃,被带着一小队禁军的明笑阳堵截在了树林里。
明笑阳道:“明玦没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咱们俩单独聊聊吧。”
柳慈点头道:“也好。”
明笑阳问:“你为何要杀明玦。”
柳慈惨然一笑,说起了一些过往渊源。
柳慈是柳霁月的亲生女儿,本名陈敏,后来为掩盖身份,改成母亲原本的姓氏,易名为柳慈。
她八岁时贪玩,跑去了山里,没掐算好时间,在日落前没走出山林,入夜后找不到方向,迷路了,等到第二天回家时,陈家已被灭门,她看见的都是家人的尸体和满院的血。
柳霁月生前常常施舍不远处的一个小乞丐,因为小乞丐看上去和八岁的柳慈差不多大,也是个小姑娘。
那年冬天很冷,柳霁月担心小乞丐难以过冬,便征求了陈玉和的意见,收了小乞丐做小丫鬟,给儿子和女儿做个伴。
那晚柳霁月见事情不对,便手忙脚乱地给小乞丐穿上了柳慈的衣服,就这样小乞丐成了柳慈的替死鬼。
柳慈道:“我娘的事只有我一人知道,她曾是京城柳家的大小姐,为了你爹出卖了我外祖父,事发当日,平王就派人持刀闯进柳府杀我娘,我娘熟悉柳府,才逃了出去。去明府的路也被看得死死的,她没办法,只得趁天黑乔装出城。明玦就是平王的儿子,父债子偿,我杀他,他不冤。”
明笑阳道:“如何不冤,不管怎样,你娘并未被平王杀死。”
柳慈道:“还不如死了干净。我娘在逃难时,路遇进京的吴宝华,他见我娘貌美,便奸污了她。我娘反抗,用头钗刺伤了吴宝华的手臂,他打了我娘,又叫人将她卖入了下等妓馆。我娘不堪受辱撞墙自尽,被人扔进了乱葬岗。那天天降大雨,她缓过了一口气,爬了出来,被匆忙出京的我爹捡到,做了使唤丫头。我娘伤愈便说自己撞到了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后来她成了我爹的妾室,有了我和我的弟弟。”
明笑阳道:“所以你杀了吴氏七十六户,还把吴宝庆挖出来挫骨扬灰了?”
柳慈道:“他们活该。”
明笑阳问:“为何连襁褓婴儿都不放过?”
柳慈反问:“龙鉴司灭我满门时,我弟弟也在襁褓之中,为何没人放过他?”
明笑阳愣了一下:“这是皇族秘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柳慈道:“陈公公是先皇的随侍大监。他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在宫里被人欺负。一次被我爹遇见了,拿出了一瓶伤药给他,就是为报这一药之恩,他才在年老出宫后找到陈家,想将当年程监正胡言乱语的事告诉我爹,先皇下给龙鉴司的灭门密令也是他送去龙鉴司的。他本想提醒我爹再躲的更远些,可还是来晚了,站在陈府门前痛哭。我将他接进门,得知了这些旧事,原来我应该姓樊。”
明笑阳无话可说,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冤冤相报而已。明玦没死,他不恨柳慈,若是明玦或赵安辰死了,他也一样会复仇,毕竟这世上没几个能一笑泯恩仇的圣贤神佛。
“你为何能驱使罗刹门?”
柳慈笑了笑:“罗刹门被江湖势力联合寻仇,只剩门主辞昆一人携一岁幼子负伤逃出,在路上遇见了我,我熟悉那座山的地形,引着他们钻到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小山洞里,他们才得以存活。一个月后,陈家灭门,我无家可归,也是辞昆出手,帮我继承了陈家家业。自那以后,他出力,我出钱,互相壮大。在辞狐六岁时,辞昆旧伤复发又赶上严冬伤寒,情况愈发不妙,他将辞狐和罗刹门托付给了我。”
明笑阳又问:“辞狐,为何杀我?”
柳慈一怔:“他不曾杀你。”
明笑阳笑道:“我可是被人杀了个非常透彻,是不是他,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柳慈招手叫过辞狐:“你可知是谁杀过明笑阳?”
辞狐道:“不知。”
柳慈道:“去吧。”
明笑阳看见了辞狐的一瞬心虚,没说什么,问柳慈:“接下来什么打算?”
“无妨,就算打掉了整个煞国,于我的财富实力而言,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来日方长。” 柳慈笑了笑:“若我这样说,你今天会杀我吗?”
明笑阳摇摇头:“不会。但你是个有仇必报的脾气,你还有没报的仇吧,这仇应当就是大盛皇室了。因为你还在襁褓的弟弟没被放过,你便养成了不避老幼诛人九族的习惯。宁王殿下也姓赵,况且你杀过他,只是他命大,被我解了狼毒,没死成。你睚眦必报不死不休,我不能说你错,但我决不允许你再伤他一丝一毫。”
柳慈不解:“他杀你爹娘,你为何救他,还是说你有把柄在赵家手里?”
“我是大盛臣子,自然效忠皇室。宁王杀我爹娘的事我自有算法。要说把柄,” 明笑阳笑了笑,拍了拍胸口:“心呀。”
柳慈没听懂。
明笑阳道:“你可知你为何败了?”
柳慈摇摇头。
明笑阳道:“你的得力干将夜七,能文能武,他知道你不少事吧,包括煞国布防和关隘。他就是明玦,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