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辰忙将他接住,环抱在怀,焦急道:“怎么了,可有受伤?”
明笑阳急火攻心不觉饥饿,现下一松,肚子咕咕响得厉害,道:“我饿了。”
赵安辰轻笑:“好。”将他拉起,背去了御膳房。
第10章 树爷爷
宫中历了一场血流成河的宮变,次日早朝,殿上朝臣人数清减了不少,还多了一对诈尸的武国公夫妇,站着一大一小两个武国公。
宫变结束,不但京中大量拘捕了与胡家有所勾连的官员,地方也是如此,抄家,下狱,罚没,流放。短短十几日,朝野内外抓捕涉案官员千余人,全部以附逆罪重处,罚没家眷官婢数万人,抄没家产金额庞大,各种铺面庄园甚多,全部没入国库。
之后赵安辰去质问皇帝,为何故意欺瞒,害明笑阳如此伤心。皇帝说明笑阳年纪小又率真,万一不会演戏,在武国公府灵堂上哭得太假,被胡杭发现端倪岂不是前功尽弃。
明乐扒了一个橘子塞嘴里,道:“那胡杭既然是三朝老臣开国元勋,为何没有得以重用封官拜爵呢?”
沈凌霜也道:“嗯,或有不公。”
康王道:“老天师曾对开国皇帝说过,胡杭脑有反骨,不得重用,有生之年必然有反。老天师说过许多话,都记录在一本天师录里,由历代皇帝秘密保存,旁人不得一看,凡发生过的人或事才可说出来,胡杭的事也是前些天我父皇提起的。我祖父重用胡杭,也并非真的重用,虽与明家分领禁军,却所领部署皆在明家钳制之下,祖父死时对我父皇说:‘胡怀曾救我一命,我还他一世荣华,让他尽享功名利禄,但此人留不得,我死之后设计除之。’”众人了然,皆叹老天师神准。
明乐又问:“老天师如雷贯耳这么多年,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康王道:“开国皇帝食不果腹落魄荒岭时,路遇一鹤发童颜耄耋道人,得道人指点一路向西投军发迹,而后称帝。后又原路寻之,请回封为国师,老天师神机妙算从未有丝毫差池,上到天意下到国运人事,卜算极多,于国有不世功勋,两袖清风不图名利,愿随开国皇帝入京皆因与之有段未尽的缘分。”
明乐问:“那他怎么没算出弟弟要杀哥哥呢?”
康王道:“我祖父也有此一问,老天师只道并非不知,而是天意如此。当初开国皇帝问他立储之事,他也只说下任皇帝会是我祖父。所以才立了我祖父为皇储。老天师具体多少岁无人知晓,那荒山下有一村庄,村庄里有一无牙老者,老者说他孩童时,山上的道人就是鹤发童颜,七八十年过去了从未变过。”
沈凌霜问:“那现在还活着?”
康王道:“于明笑阳出生那日登仙了。他早上呱呱坠地,老天师晚上含笑仙逝。”
沈凌霜望着明笑阳一阵啧啧之声,直叹遗憾。
明笑阳一直不说话,明乐问:“你想什么呢?”
明笑阳道:“我在想你为什么要送宁王一只猫当生辰礼,明明就让你送玉佩的。”
康王道:“你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我们在说老天师,你在想玉佩。”
明乐道:“以宁王哥哥的身份,那要何等成色的玉佩才能配得上啊,咱俩这一个月领二两银子月钱的人也买不起呀?”
明笑阳道:“你不会去树爷爷那拿?”
明乐道:“那都是捞偏门来的钱,买玉佩送宁王哥哥不吉利。”
明笑阳想了想,也觉有些道理。
沈凌霜问:“啥树爷爷?还捞偏门?”
明乐道:“我俩穷,月钱紧张,他偶尔去赌坊捞钱,我有空就去打劫,听说哪里有劫道的土匪,或是哪有恶霸,我就去抢土匪恶霸的财宝,有时候一起行动,我俩弄来的钱都藏在一个秘密的树洞里。在家挨罚或禁足的时候,一抄就是三个多月,不能去树爷爷那拿钱用,到月底买玩具的钱都拿不出,我哥还老抢我的糖人吃。”
康王笑问:“你抢了多少?”
明乐道:“不多,也就几千两银子,还有些珠宝首饰乱七八糟的。”
沈凌霜道:“白氏富可敌三国,是天下最大的富商巨贾,你娘云夫人可是以一己之财力物力轻松救国于危难的白氏家主啊,竟把你俩穷成这样?”
明乐摆手摇头:“没办法,家教严,不可铺张浪费,不可纨绔,寻常百姓家一个月也就赚个七八两银子养家糊口,我们两个十多岁的小兔崽子一个月给四两当零用钱,也不少了。”
明乐又道:“我俩每次都跑很远的路上山找树爷爷,又不能多拿,最多也就拿个十两八两的,拿多了被发现了没法解释。玦哥是二品大员自是有钱的,以前常接济我俩,被娘发现了,禁止玦哥惯着我俩。”
康王笑明笑阳:“呦,原来你身穿无价衣,腰佩无价剑,胯|下无价马,居然这么穷啊,一个月二两银子,哈哈哈!”
明笑阳道:“可不是嘛,自从你六弟出宫后,我就傍大款脱贫了。”
康王笑道:“那你傍对了,六弟是皇室中最有钱的,不言不语却极善经营,人在宫中,也不耽误他在外面盆满钵满,不知是跟谁学的,奇怪。” 又对沈凌霜道:“我也还行,霜霜要是肯做我的王妃也定是荣华富贵。”
沈凌霜一脸的鄙视,道:“我觉得嫁明笑阳这个二两的还好些。”
明乐道:“沈姐姐家可是珠宝玉石大世家轩玉轩,光是铺面就有两千余家,康王哥哥还是从其他方面找自信吧。”
康王一想到沈凌霜非寻常女子,是个才貌双全见过世面的富家千金,以自己的所有的这点实力也吸引不动,深深叹息这追妻之路太难了。
明笑阳道:“赵逸明明就是个温柔好脾气的人,为何旁人总是非议他?”三人齐道:“不,不可能的,那是你的错觉。”康王道:“八成是你脸皮太厚,才对他那脾气毫无知觉。”
到扬州时,沈凌霜邀请明笑阳和明乐去家里住,让康王去住官驿,理由是沈家和明家是世交,应该互相走动,而康王是王爷,沈府庙小容不下大菩萨,住着不方便。
康王不愿意,道:“你这是要拉明笑阳回家见父母吗?他那么小不合适,见也白见,我倒是给岳父岳母准备了礼物呢!”
沈凌霜威吓道:“谁是你岳父?!再说打死你!”
康王不情愿地改了口:“伯父伯母行了吧,那我父皇也说和你家是故交,我也该去沈府走动。”偷偷拽了一下明笑阳。
明笑阳将他搂了:“嗯,有这事,我娘好像也说过,他很好带的,不是大菩萨,就拿他当个一般人,给口吃的还能帮你干活,磨墨,做烤肉,都行,可勤快了。”
康王使劲点头:“端茶递水捏肩捶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给口吃的肝脑涂地。”
沈凌霜不情不愿地上下睨了他一遍,勉强默许了,康王成功赖进了沈府,刚巧沈老爷外出公干,沈夫人省亲未归,都没在府上。
第二天明笑阳带着明乐按照白赫云的指示找去了金源钱庄,见到了金之掌事金满堂。
金满堂看上去二十六七岁,身穿金色瑞云锦袍,头戴白玉卷云冠,相貌堂堂,生的很是好看,温文尔雅,目光清明深邃。
他见明笑阳来了,微微一笑,弯腰一礼道:“金之掌事白金玉,白满堂,在此恭候少主,大小姐。”
白氏家族很低调,从不以姓氏示人,外人都以为他们就是姓金木水火土,故白金玉,白满堂对外人只道自己叫金玉,字满堂,久而久之,就成了金满堂金老板了。
明笑阳很喜欢这个金满堂,来之前还以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前辈呢,没想到竟如此年轻,还如此好看。
他跟着金满堂安顿好,就让金满堂帮忙去料理康王的事。
金满堂带着几个人到沈府,对沈凌霜道:“沈小姐,我家少主承蒙贵府照顾了,我这就来取我家少主的行李。”
沈凌霜很震惊,面前这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金满堂,此人在扬州城,乃至全大盛的商贾中也是响当当的厉害人物,没想到竟是白氏门下。她立刻叫人将二人行李取来交给金满堂。
金满堂道:“对了,少主还吩咐,让我转达沈小姐,说康王殿下就先寄放在贵府了,因为少主现在身处家族机密之处,不方便看顾康王殿下,大约要半年的时间,等我家少主出来后,便来取走,这段时间就有劳沈小姐了。”
沈凌霜木然点头:“好,我知道了。”
康王闻言高兴极了,默默在心里给明笑阳烧了三柱香又拜了三拜,谢他仗义成全之恩,还对着心里的明笑阳发誓,绝不浪费此番恩情。
沈凌霜看着喜形于色的康王,讽刺道:“你被别人像东西一样寄放了,高兴什么?”
就这样康王成功在沈府住踏实了,本以为能和沈凌霜朝夕相伴,事实上没那么容易。沈凌霜家大业大十分繁忙,嫌他累赘懒得带他。他总是一天到晚看不见沈凌霜,便想了个办法。
这日沈凌霜回府时,看见女使从康王房里端出来的饭菜一口都没动,问过才知道,康王五顿没吃了。
沈凌霜以为他病了,好歹是个王爷,万一饿死了没法交代,便要去看看他。
一进门,看见康王穿戴整齐背身躺在床上装死,过去推了他一下:“怎么不吃饭?”
康王道:“心情不好,不想吃。”
沈凌霜道:“前几天你不是还说‘本王很高兴被当物件寄放’吗?”
“明兄有事,你又忙,没人理我,我在这又谁都不认识,本王是要憋死在你们沈府了。” 康王又蜷了蜷身子,可怜得很。
沈凌霜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扬州城热闹繁华,也不比京城差多少吧,你不会出去玩吗?谁也没拴着你呀?”
康王道:“我好歹也是王爷,要是有恶徒要对我图谋不轨呢?明笑阳没在,我不会武功,谁保护我?我长得英俊不凡,万一有人非礼我怎么办,岂不是给父皇添麻烦吗?还不如憋死在这呢。”
沈凌霜听这话牙都要酸倒了:“英俊不凡?大王爷,我家虽然是小门小户,比不上皇宫大内,但也是有铜镜的人家,劳驾您移步去照一下好吗?”
康王小声喃喃:“在你眼里我那么不堪吗?”
看他这样,沈凌霜又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伤了脆弱康王的自尊心,现在已经绝食了,再来个一蹶不振,可怎么跟明笑阳交代,无奈道:“也不是,你长得凑合吧,但还不至于有人想非礼你,你可以去府衙调些护卫啊。”
康王道:“哦!我整天带着一群人在街上晃?告诉全天下我是个王爷,欢迎行刺绑票?万一来个武功高强的,那些随从打不过,我怎么办?我更打不过,在大街上被歹徒绑了去,太丢脸了!我不要!”
沈凌霜崩溃道:“谁会绑你啊?就你这样的,绑去干什么用……啊,不是,那个,呃,我是说您身份尊贵,绑去还得供着,没必要嘛。”
康王道:“我还是憋死在这里吧,明笑阳不管我,在这也没人愿意管我了,我还不如自己识趣点,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沈凌霜气得想捶死他,想着他要不是王爷,早就捶死了,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怎样?”
康王道:“你会武功,大家大业,在扬州也有势力,你让我跟着你出去透气,你保护我。”
沈凌霜道:“你一个大男人让我一个女人保护你?”
康王道:“那怎么了?人怂得认,要么你走哪都带着我,要么我憋坏了绝食饿死在你府上,你看着办吧。”
沈凌霜小脾气也上来了:“哎呀?明笑阳不在,还治不了你了?碰瓷是吗?”
第11章 换一招
“我虽是王爷,但资质有限,从小爹也不疼我,还被皇后丢去喂老虎,在宫里天天夹着尾巴,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反正没人心疼我,就算憋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在乎,你沈府担不了多大罪责,我都绝食两天你才来看我……” 康王越发可怜兮兮了。
沈凌霜虽不喜欢他,但一听这康王也挺惨的,作为一个皇子还被丢去喂老虎?着实可怜,怒气渐消有些心软:“你,你饿不饿?”
康王不说话,继续背对着她,在床上蜷成虾米。
沈凌霜眉头一皱:“唉……你要跟就跟吧,先起来洗洗脸,跟我去吃饭,下午我要去拍卖会看看,你也去吧。”
康王突然坐起笑道:“好!”
沈凌霜刚出去,康王就从枕头底下拿出剩下的小半包牛肉干仔细藏好,暗自窃喜:“我真聪明,就知道霜霜人美心善。”
半年间,康王每天乐此不疲地被沈凌霜嫌弃。沈凌霜忙,他就帮忙,沈凌霜闲,他陪着闲,沈凌霜早起外出,他也晕乎乎地跟着,沈凌霜忙到深夜,他便端茶磨墨,总之除了睡觉以外,就是个坚忍不拔的跟屁虫,孜孜不倦地坠在沈凌霜身后,像个影子一样。
沈凌霜起初很烦,后来有些麻木,最后就习以为常了。
就连沈凌霜的爹---沈轩,都对他的耐心决心以及毅然决然地软磨硬泡深感佩服,还暗中帮了不少忙。
沈凌霜心烦时难免看康王不顺眼,因此康王偶尔还会挨揍,一到这时,沈轩就不知道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把康王往身后一挡大喝一声:“霜儿,你怎么能殴打王爷呢?”所以康王还是完整的康王,命大得很。
后来,明笑阳此次修学完毕要带着康王回京,康王不愿意走,说绝不能功败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