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压根就不用多看也知道这奏折的内容是什么,但到底还是打开看了一眼,看过之后,便道:“微臣已然明白。”
宁巍沉声问道:“林相真的明白吗?不如林相来说说,现在这桩事应该怎么做啊?”
“皇上,陈大人身居吏部尚书一职,诸事都是小心应对,此番之事或许有识人不明之处,但也并未全系陈大人的错,微臣以为,还请皇上从轻发落,如今正是年底,吏部最为繁忙的时候,若吏部尚书一职真有什么变动,岂不是要让整个吏部都人心惶惶,乃至于朝堂上也会有所不安。”
“照林相此言,朕可以认为林相是在为他求情?”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实话实说,陈大人掌管吏部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倘或真的因为旁人而牵扯……”
宁巍抬手之间,将林斐的话打断,再示意高公公将另一道折子拿过去,“不如,林相再看看这一道折子,再做后续的判断?”
林斐接过手,看到上面据实写着,陈远如何欺上瞒下,以权谋私,官官相护,“这……”
“林相现在还觉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是微臣疏忽,没有管束好自己手下的人。”
宁巍冷声说道:“林相都说自己管教不好,此事朕就替林相管教了,单只以权谋私这一条,他就失了这为官为臣的本分,闹出人命官司更是不配做这朝廷的二品官员,那就革职查办,调查一事朕便交由诚王处理,林相也应该在此事之上避嫌才是。”
“皇上,微臣以为,正因如此,微臣才更应该站出来处理。”
“丞相大人这是要公正无私的来处理此事了?”宁弈冷眼扫过林斐,淡如流水一般的声音问道。
林斐看向宁巍,“皇上,微臣……”
“林相似乎有些听不懂朕的话啊,朕让谁来办此事,就由谁来办此事。”宁巍沉然一句,“来人,将陈远带下去,待一切事宜调查清楚之后,一并发落。”
对于这些,林斐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只能遵从皇上的旨意。
当御前侍卫将陈远带下去之后,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宁弈正要退下,突然一小太监匆匆进来,“皇上不好了。”
宁巍眉头紧皱,“何事如此慌张。”
“回禀皇上,宫中收纳国库历年账册的账房忽然起火,诚王妃刚才……”
宁弈听到这话,二话没说,转身就从这御书房内快速离去。
宁巍看向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继续回着话,“奴才也不知,宫中侍卫已经在赶着去救火了,事发突然,应是冬日干燥,这天又阴沉沉的,账房之内的烛火不小心点燃了账本,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林斐随口问道:“诚王妃怎么在那儿,现下人如何了?”
“那火起的太猛,众人在外救火,里头的人还不知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奴才是赶忙过来给皇上回话的。”
“废物。”
“皇上,这也是事发突然,诚王已经赶过去了,有什么情况自然是很快就能知晓,皇上且宽心。”
宁巍视线落于林斐身上,有些事情似乎在这看似毫无痕迹之中,已然有了些明白的牵扯出来。
这边,宁弈从御书房匆匆赶过来,此刻已是心急如焚,还未靠近,就能够感受到那边滚滚浓烟不断渗出来,整个一座宫室起火,尤其里头都是一堆易燃的账册,火势根本就是控制不住,明明是冬日寒风之下,愈发靠近这边,那火热好似酷夏灼热。
当所有的心惊与不安到达了顶点的时候,宁弈根本不知道会看到怎样的一番状况,担忧与害怕萦绕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但当他看到站在那最外围的人的时候,紧张与不安好似得到了释放,快速的冲过去,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墨暄还在诧异之中,但这抱着他的人,身上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他就势依偎在这人怀中,轻轻地唤了一声,“相公。”
宁弈低眸凝视怀中之人,看到墨暄脸颊上沾染了几些脏东西,用衣袖擦拭干净,“阿暄可是要吓死我了。”
“无碍,不过这场火起的可真是及时,我这刚进去,随后那火势竟然就不受控制起来,而且最重要的是,有人随之潜入其中,那人身手高超,幸亏江尧跟着我,不然,以我一人之力,当时那种状况下,未必能够及时脱身,还能把我想要的账册带出这火海。”
“有人?阿暄可能辨别出来是何人?”
“若我说,那人有些像殷宏,相公觉得可有这种可能?”
“看来,今日阿暄去户部查那些账目,他们有所警觉。”宁弈摸了摸墨暄的脑袋,“还好,你没事,往后若再有凶险,阿暄先要顾及自己,这些旁的东西,就算……”
“这是动户部的关键证据,这不是相公想要看到的结果,虽说有些凶险,但还好都无恙不是吗?”
“刚才皇兄闻得此事,现下阿暄随我一起去御书房一趟吧。”
“嗯。”墨暄点点头,吩咐江尧好生将那些账册带回去,再和宁弈一同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
墨暄看到站在一旁的林斐,“今日倒是和丞相大人有缘啊,这才在户部见了面,到了御书房皇兄这儿还能见着。”
林斐听到这一声传来,眉头一皱,看过去,面容之上的神色飞速的抚平,缓声说道:“恰巧有事而已。”
宁巍看着墨暄,关心问道:“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妨,皇兄不用担心,不过就是有些奇怪,我取了一些账目而已,竟然有人还在暗中布下杀手,想要置我于死地,皇兄,你说,这些账是不是大有问题,要不然何必这样大费周折呢,左右我这整日无事的,索性就帮皇兄彻查一二,皇兄以为何如?”
“不是说大火将账目都烧毁了?”
“烧了些,但我要的,都拿到了,虽然不多,但总归觉得有不对劲的,兴许能从中查明白呢。”
“你想查就查。”
“多谢皇兄。”墨暄看了一眼林斐,继续说道:“皇兄,那户部那边的账目,是否也可以容我都查看?”
“当然。”
林斐心想着,立即说道:“皇上,此事只怕不妥吧,原本诚王妃查看户部的账目就有些违背了,若都以身份之便来做这样的事情的话,只怕户部……”
“诶,丞相大人此言差矣,今日这事差点伤了我的性命,我原本不过是查看与我有关的一些账而已,现在看来,这问题不简单,自然要详查,再说了,皇上都说可以,丞相大人又何必觉得有妨碍呢,怎么,还是说丞相大人觉得皇上之言不可,这样的规矩可就错了。”墨暄看着林斐,嗤笑一声,“这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岂有臣不从君命的理儿,丞相大人莫不是有僭越之心。”
“诚王妃,你……”林斐缓了缓,淡声说道:“皇上的意思自是要遵从,既然诚王妃想查,那就好好查吧!”
墨暄轻笑一声,“丞相大人这不就对了,我这个从天权国来的人,对于东海国的朝局不甚清楚,按照丞相大人这些,若不是知道丞相大人是拥护皇上的忠臣,还以为丞相大人只手遮天,皇上的话不算数,要以丞相大人的话为准了呢。”
林斐眉头紧锁,话亦是不好再多说。
第154章 墨暄&宁弈29不懂进退的人,活该作死
好一会儿之后,宁巍看着墨暄,淡声说道:“决定好要查一查这些陈年旧账,那就好好去查,今日宫中账房起火之事朕会命人调查清楚,既是有人想要从中阻拦,你也得小心谨慎。”
墨暄应声回答着,“皇兄放心,我会拿捏好这些事情,今日那人没能动得了我,后续,我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得手。”
宁弈也从旁说道:“正是,皇兄不用担心,今日是宫中的账房起火以致于事情有些突兀,后头臣弟会把控好,断然不会让任何状况发生。”
“很好。”宁巍这话落定之间,转而看向一边的林斐,“林相,此番细查户部的账目,林相就不要插手其中了,户部毕竟是林相的直系下属,林相还该避嫌才是。”
林斐稍作停顿,随即又道:“皇上,这查账的事情微臣从旁辅助,或许诚王妃能够更得心应手,加之这件事总觉得有些微妙的事情存在于其中,微臣帮衬一些,也许能够事半功倍。”
墨暄看向林斐,笑道:“丞相大人尽管放心,今日这般匆忙之下,都未见能够怎样,后续自然更加不可能有什么,皇兄说的没错,丞相大人在这些事情上应该避嫌,再者,从这些事情来看,我倒不介意有些不懂进退的人凑上来,他们想要作死,我倒不妨成全他们,丞相大人您说是不是?”
林斐听着这话,眉间微微一皱,随即说道:“王妃这话很是,这人最要紧的是贵在知进退。”
“谁说不是呢,毕竟这一个不小心,性命都不保了。”墨暄十分随性的说着。
宁巍见林斐再欲言语,当即开口说道:“好了,这些事就这么办吧,各自退下便是。”
宁弈与墨暄两人躬身行了礼,径直从这御书房退了出去,站于一旁的林斐当然也不好多嘴,只能是恭敬施了礼后,从这御书房一同离去。
待到眼前几人都从殿中退下,宁巍看向身旁的高公公,“你说,今日宫中账房失火,烧掉了那些账目,是怎么回事?”
高公公浅声回应道:“皇上心如明镜,看什么都是极明白的,哪里还轮得到奴才来多嘴,不过,照适才的情况来看,王爷和王妃二人似乎也是心知肚明的。”
“任何事情心知肚明没有用,要的是能够坐实的证据。”
“王妃不是还从账房之中带出来了一些,或许那些就足够了,吏部这一出已然是到位了,接下来就是户部,此番双管齐下,就算是丞相大人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扭转局势了,一概只需要有一个定论出来,皇上这些年提携上来的人就能够起到作用,届时这户部和吏部两部尚书之位乃是由皇上的人坐上去,自然会比现在的局面更好。”
“你倒是将这些看得乐观,户部的事情可还未有结果。”
“奴才的心思和皇上是一样,相信诚王妃。”高公公缓声说道。
宁巍听着这话,不禁一笑,“账房起火之事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没有,虽然王妃说账房内早有杀手藏匿其中,但也只是王妃和王妃的侍卫看到了并交手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这是无从追究的,只不过,以此,皇上让王妃彻查账目倒也算是有一个由头,是恰当的,当时火势一起,奴才就即刻派人去查,但是今日那几个负责账房周围巡视的小太监,还有几个在账房内负责整理的几个宫人,都一同葬身火海之中,一个活口都没有,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另有缘故,但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仵作也不能细查。”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朕就只能等着了。”
“奴才相信一定会等到一个让皇上满意的结果的。”高公公复又说道:“还有,皇上,适才太后那边闻得此消息,派了人过来询问。”
“着人去告知就是。”
“是奴才明白。”
……
长乐宫。
张太后听了这过来回话的小太监说的这些,心下也就安心了不少,示意他退下。
站在一侧的孙嬷嬷端起那盏热茶递过去,说道:“奴婢说了,这事不会有问题的。”
张太后叹了一口气,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哀家这是替他们操心,总归是没有听到确定的话,哀家这心里自然是放不下的。”
“现在皇上那边是已经将彻查户部账目的事情交由诚王妃来料理,太后只管放心,这些事情都会顺顺利利的解决掉的。”孙嬷嬷宽声说着。
“皇上此番动作如此之大,之前在初雪宫宴上那一出,直接革去殷宏禁军统领的位置,现如今一下又是动了吏部和户部,在六部之中,这两部可是尤为关键的存在。”
“诚王夫妻二人和皇上配合,自然是顺遂的,太后您想想,适才宫中账房那一场大火,如此突然的事情诚王妃都能化解,自初雪宫宴上那一出,再到这一次,都是非常明白的,太后不用操心。”
“嗯。”张太后长吁一口气,转而说着,“不过话说回来,当初皇帝登基时,林家的帮衬是极多的,若非后续的种种,这君臣相处也未必一定要走到这等极端的程度。”
“太后说的极是,但,林相又怎会考虑那些呢,他所想的是让林家立于那至尊之位,尤其是林相一直期盼皇后娘娘有孕就能看出。”孙嬷嬷凑近些,附在太后耳边细声说着,“皇后迟迟未能有孕,意欲将后宫妃嫔所生的孩子过继到膝下,皇后娘娘可能想要设法对有孕的妃妾动手,留子去母,刚出生的小皇子没有了生母,皇后娘娘如此做才能名正言顺。”
“她倒是有想法,这事儿你务必周全好,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张太后凝声嘱咐道。
孙嬷嬷回应道:“是,奴婢明白,这些事情奴婢会把握好分寸,太后放心,皇后娘娘行此招无非是丞相大人在背后操办,后宫之事自然还是尽在太后您的掌控之下。”
“嗯。”张太后定然应了一声。
……
凤仪宫。
兰香看着眼前焦灼不安的人,在旁温声说道:“娘娘,丞相大人那边对这些事情还未有一个准确的话出来,娘娘且稍安勿躁,这种时候千万不能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