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让他察觉异常,发现金矿已经易了主,估计要不管不顾开战。
“你如何对殷承梧说的?”叶云亭问。
李凤歧便先前与殷承梧的一番话复述了一遍,又补了一句道:“这老匹夫好骗的很,心思太重,聪明反被聪明误。”
叶云亭沉思片刻,笑道:“那就顺着这番话说吧,西煌主犯逃了,山匪勾结西煌,自然要带回去审讯,追查西煌贼子下落。”
“倒也可行,只要暂时将他糊弄过去就行了。”等他们走了,殷承梧再回过味来,那也迟了。
两人达成一致,叶云亭便上了李凤歧的马,其余人则被五千玄甲军“押”下了山。狼王和猎隼太打眼,没跟他们一道,而是自己从山中走。
叶妄乔装打扮混在寨众里,一手搀着赵阿婆,一手牵着赵阿婆的孙子,信心满满地安抚有些惶惶的寨众道:“都害怕点,其他话一律不许多说。等出了冀州地界保准没事。”
寨中的百姓心中惶惶,但想着这些日子新寨主待他们确实仁慈,到底还是忐忑地听从了叶妄的话。
于是等在山脚的殷承梧就见李凤歧上了一趟山,不仅马上多了个男人,身后还多了一群面色惶惶的老弱妇孺。
他皱了皱眉,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通关窍,只能上前询问:“王爷,那些人是……?”
李凤歧瞥了一眼,语气愠怒道:“那些西煌人狡猾,提前跑了,只剩下寨子里这些人。我都带回去审问一番,说不定能问出西煌贼子的线索。”
“这……”殷承梧语气犹疑,但又没有理由拦住他。都让人上了山,他要将人带回去审问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若是为这些人又起了冲突,并不值当。
殷承梧犹犹豫豫,李凤歧却不与他多说,昂首道:“王妃受了惊,我先带他回渭州,就不多和殷将军寒暄了,日后得空再上门道谢。”
说完不等回复,便浩浩荡荡带着人走了。
殷承梧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隐约不得劲。
他将目前的信息捋了一遍,却又没发现什么遗漏,有些烦躁地拉了拉缰绳:“罢了,先回城!”
……
然而回了冀州城,他很快就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下属来报,说抓到了藏匿在山中的山匪,审讯之后,对方很快就招供了、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劫持的乃是黄金,只交代说命他们劫持的商队的乃是新寨主,那寨主叫叶泊如,自称是齐国公府的二公子。
“……”殷承梧听完,差点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一双眼睛暴凸出出来,不可置信道:“那寨主叫什么?!”
“对方自称叶泊如。”禀报的属下不知其中关窍,压着畏惧又重复了一遍。
“好一个叶泊如!好一个永安王!”殷承梧狠狠挥落茶盏,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立刻点兵,随我去周句镇!”
什么叶泊如,那新寨主分明就是永安王妃叶云亭!叶泊如不过是对方假扮山匪扯的幌子!
此时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全都串联上了!
西煌人劫持分明是永安王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叶云亭逃出了上京,却未走陆州,而是自冀州取道。他途径冀州城内,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金矿的消息,通知了永安王,暗中劫持了运送黄金的商队,却栽赃给了西煌人和山匪!
而永安王今日前来,便是特意来接应他,那万两黄金此时说不定已经到了渭州,甚至连周句镇也危矣!
而他却因为忌惮永安王,生生将人质给放走了!
何其愚蠢!
殷承梧想明白了一切,憋着满腔怒火带人往周句镇追去。
***
而此时,李凤歧早就带着叶云亭以及几十寨众,按照暗卫所留记号,接应到了万两黄金,所有人马汇合之后,一同往周句镇疾驰而去。
等殷承梧带兵赶到时,李凤歧一行人已经抵达周句镇,
而此时的周句镇,被两万玄甲军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殷承梧看到这一切,如何还不明白李凤歧早有准备,他怒急攻心,忍不住在阵前破口大骂:“竖子竟敢欺我殷家至此!”
“殷将军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大火气?”李凤歧换了一身铠甲,策马不紧不慢地出来,守卫的玄甲军自他行过之处分开一条路,待他行过,又严丝合缝地合拢。
殷承梧此时恨不得生吃其肉,见他还敢做一副无辜面孔,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拔出刀便策马朝他杀来:“今日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重若千钧的一刀斩出,却被李凤歧轻松挡下,他架着殷承梧的刀,还是那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语气:“殷将军这么大的火气,该去消消火。渭州冀州如同唇齿相依,本该守望相助,本王如何忍心与将军动手?”
说完运劲一推,力道之大,差点将殷承梧推下马去。
嘴上说着不忍心,手上去半点没有省劲儿。
殷承梧稳住身体,勉强冷静了一些,连道了三声“好”:“倒是我小瞧了永安王的厚颜无耻。既然如此,那殷某奉陪。若不归还金矿,殷家与你不死不休!”
李凤歧懒洋洋地挽刀:“要战便战,只是这周句镇只有一座石头矿,本王实在不知将军口中金矿是为何意。”
他神情有恃无恐,分明是打算赖账。
当初殷家为了暗中积蓄力量,将周句镇的金矿护得密不透风,为了不叫人察觉异常,甚至没往周句镇调派大量守军,没想到当初的谨慎,如今却全成了李凤歧用来堵他们嘴的借口!
分明就是要按头殷家吃了这个哑巴亏!
殷承梧如何能忍,此处乃是冀州地界,李凤歧既然想黑吃黑,那他便叫他有来无回!
正要下令开战,却听后方一兵卒快马奔来,口中道:“大将军,老将军有令!”
殷承梧动作一顿,回过身去,却见兵卒气喘吁吁呈上一封信来。
他盯着那封信,面色变换良久,才不得不接过。信中所写内容与他所料相差无几,父亲果然在信中命他退兵。
信中诸多利弊分析,在他看来却只是父亲年纪大了,已经没了当初的杀伐果决。
周句镇的金矿是殷家的命脉,若不能夺回来,明年开春一旦与朝廷开战,他们将陷入被动之中!永安王再强横又如何,如今他不过带了区区两万人马,只要赶在渭州援兵到达之前,逼迫他们自周句镇退兵,这金矿便还是殷家所有!
永安王有能耐偷一次,难不成还能偷第二次?!
可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送来,他不能公然违抗军令。
殷承梧收起信,咽下喉中腥甜:“收兵!”
李凤歧瞧着他面上不甘屈辱之色,笑眯眯拱手道:“替我多谢殷老将军割爱。殷将军慢走,本王要事在身,就不送了。”
“……”殷承梧死死咬住牙,才没一口血喷出来。
他阴沉沉看了李凤歧一眼,策马离开。
李凤歧调转马头,扬声道:“都给我守好了,别叫脏东西飞进来。”
说完便策马去了镇上的衙门。
曾经衙门如今成了叶云亭等人临时落脚之处。
李凤歧出去对敌,叶云亭便在安置寨中的百姓。他命人询问之后,见这些百姓大都愿意留在周句镇安居,便命人将之登记起来,等日后渭州派人接管周句镇,衙门重新建立,再给他们分分田地,使其落户安居。倒是小部分自殷家搜捕之下逃出来的山匪,在得知外头的便是大名鼎鼎的玄甲军之后,提出了想要投军的意愿。
当初随暗卫下山的山匪有三十五人,如今回来的不过十八人。那未曾回来的半数人,或是死在了厮杀中,或者被殷家抓获,也有少数可能逃了。叶云亭曾承诺过他们,若是能活下来,可得赏银一百两,将功折罪,抵消之前的罪行。
他倒是没有食言,给了赏银之后,便将此事同李凤歧提了提。
“叫底下人安排就是,不过我的玄甲军可没那么好进。”玄甲军可都是北将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乃是他的直系。
叶云亭笑道:“北疆军也够了,也算给这些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先不说这些。”李凤歧趁着四下无人,将人逼到墙角,下巴抵在他颈间,与他耳鬓厮磨:“我想你了,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
从离开上京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记挂着眼前人,倒是叶云亭又是当寨主,又是劫殷家黄金,甚至连失踪许久的叶妄都寻回来了,如今见了面,也是与他说些无关紧要之事,瞧着半点没有思念。
永安王心里不高兴得很。
叶云亭被他蹭的微微发痒,听着他咕咕哝哝的幼稚抱怨,眉眼就忍不住弯起来。
他双手捧着这人的脸颊,将他推开一些,不等他说话,便亲了上去。
低低的声音自唇齿间溢出来,似叹息一般:“自然是想的,”
李凤歧的满腔抱怨顿时便被堵了回去,单手扣住他的后脑,与他交换了一个激烈又缱绻的吻。
“大哥!我听说镇上有金——”
兴冲冲挎着刀来寻人的叶妄,看见墙角交叠的两道身影,顿时如同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聒噪鸭子,一下子哑了火。
“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捂住眼睛,一边从指缝里往外看,一边在李凤歧冷冰冰的瞪视下缩头缩脑地后退。
叶云亭耳朵微热,将李凤歧推开,整了整被弄乱的衣物,平复了气息,状若无事地问:“你方才要说什么?”
李凤歧被推开,脸色更黑。瞪着叶妄的眼神像两把刀,若不是碍着叶云亭在,估计能把他剥皮拆骨。
“没没没没,我什么也不想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叶妄跟被火燎了屁股一般,转过身就飞快跑了。
叶云亭:“……”
他回头瞪了李凤歧一眼,看你把人给吓得。
第96章 冲喜第96天 北疆
在周句镇修整一晚, 次日一早,叶云亭与李凤歧便带着人去了矿上。
这座矿原本是座石头矿,并不挣什么钱, 开采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自发现了黄金之后,殷家便迅速命人将之圈了起来,连带开采冶炼的人手和器械都送了过来, 十分齐全,倒是正便宜了半路接手的李凤歧。
矿上的矿工们大部分是被强迫送来干活的, 如今叶云亭将人暂时安抚好,并没有让他们再上工。金矿的开采也因此暂时停下来。连带着负责冶炼的工匠们无事可做,只能惴惴不安地等着李凤歧一行来工坊巡视,大气也不敢出。毕竟他们不同于被抓来的矿工,他们从前可都是替殷家效力的。
两人打那些工匠面前走过, 李凤歧随手拨弄摆放的工具:“这矿上每日能出产多少黄金?”
领头的工匠垂着头, 战战兢兢道:“冶炼工序复杂, 要将黄金自矿石中分离,还要重新熔铸提炼,我们人手也不足, 是以一天只得百两……”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生怕李凤歧嫌弃少了:“若是、若是能加派人手, 一日能有两百两。”
“……”李凤歧却是默默转头看了叶云亭一眼, 两人本就肩并着肩, 他心中实在快意,但又不愿在人前失了威严,便借着衣袖的遮挡,手指头偷偷勾了勾叶云亭的手。
他觉得司天台歪打正着,叶云亭真真是他命中贵人。
一日百两黄金, 对于庞大的军费开支来说看起来不多,可日积月累,却是不小的数目。这金矿目前还不知深浅大小,但就是小的,也能开采个数年,若是大的,则能开采数十年,泽被后世子孙。
若不是叶云亭胆大心细,这金矿可能就养肥了殷家。
而如今,这些黄金,全归北疆了。
叶云亭避开他的眼神,瞧着这些个战战兢兢的工匠,想了想,温声问道:“你们可都有家眷?”
为首的工匠见他面色和善,小心道:“有、有的,都在冀州城里。”
这金矿的消息绝不能走漏,是以当初殷家送他们到矿上时,将他们的家眷扣在了冀州城。
“我会想办法替你们将家眷接过来,让你们家人团聚。”叶云亭负手而立,扫过一众工匠的目光十分平和,却叫人并不敢忽视:“如今金矿归北疆所有,诸多事宜都需人操持,还望诸位能尽心尽力,”
他的意思,便是要留下这些工匠,并要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那些工匠本还在担忧性命不保或者再不能与家人团聚,却没料到他如此宽厚,接二连三地跪下磕头道谢。
“这几日矿上要重新整顿,你们便先休息数日。缺多少人手和器械,列张单子递上来。我会命人尽量备齐。”叶云亭道。
这些工匠连连应是,大约是见他好脾气,便大着胆子带着两人参观起来,顺道细细讲解矿上的情形。
叶云亭在书上看过金银铁矿的采掘冶炼之法,但真正接触却是第一次,因此听着工匠的讲解十分认真,时不时还会抛出几个问题来。倒是一旁仿佛来赏景游玩的李凤歧走在他的身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金矿如何采掘冶炼他并不感兴趣,他只专心致志地瞧着叶云亭。觉得小别这些日子,叶云亭亦有许多悄无声息的变化。
从前在上京王府时,很少见他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侧脸专心听工匠讲解时,细碎的光笼着他精致的侧脸,眉眼间的认真专注十分动人。
李凤歧定定瞧着,有些不合时宜的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