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古代架空]——BY:绣生

作者:绣生  录入:02-03

  他其实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放在他面前,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与李凤岐生死绑在一处,李凤岐脱了困,他也就出了死局。况且,有了眼下共度难关的情谊,李凤岐日后登基,总会多念几分情分。
  叶云亭抱紧胳膊,牙齿克制不住地打颤:“你去睡吧,我在这儿坐一宿。”
  如此情形,季廉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坐在叶云亭对面,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我守着少爷。”
  见他不肯睡,叶云亭也顾不上他了。他实在冷得很,整个人都倦怠下来,双手抱膝,头枕在手臂上,紧紧缩成一团。彻骨的寒意从身体表面浸透到骨子里,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下来,环着膝的手臂白得吓人,手背已经冻成了乌青色。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
  叶云亭极力撑着昏沉的意识,到了后半夜,感觉湿透的衣裳快要被身体捂干,又叫季廉将衣服拿去浸了一道水。
  季廉眼眶鼻头都是红的,却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等到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强撑的叶云亭终于倒了下去。
  他额头布满冷汗,唇色白中泛青,两颊和脖颈都泛着异样的红潮。
  季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烫得吓人。他强忍着哽咽,给他将湿衣裳换下藏好。才一脸惊慌地推开房门往大门口跑去。
  叶云亭发热生病是真的,他的担忧也是真的。
  神情比昨日又惶急许多。
  门口守卫昨日被他闹得不耐,本不欲理会,但季廉发了狠,将大门敲得震响:“开门开门,我要去找大夫。若是我家少爷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力气本来就大,如今又发了狠。坚硬的红漆大门被他敲得震动不停。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看这样子,像是真病得不轻,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主子只交代了他们把人看好,可没说要把人弄死。
  季廉到底带了一个守卫前去查看情况。
  守卫跟着过去,本来以为也就是跟昨日一样疯疯癫癫,谁知道跟过去一看,却见叶云亭躺在榻上人事不省,一张脸烧得通红。他试探着伸手触了一下额头,烫得吓人。
  季廉道:“我家少爷昨日伤了神,晚上又受了风,一早人就不清醒了。只求你们行行好,让我去请个大夫。再不行,你们帮忙请个医官来也看看也成。”他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家少爷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公子,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我家少爷讨个公道!”
  他恨恨骂道:“说是圣上亲封的王妃,但我看在这王府里,比那刑部大牢的囚犯还不如!”
  那守卫闻言眉心一跳,踌躇一瞬,到底不敢松口放人出去,只道:“我会请医官来。”说完便大步离开。
  季廉见人走了,用袖子抹干了眼泪,又去拿了湿帕子给叶云亭搭在额头降温。
  少爷吩咐的他都照做了,剩下便只能等。
  他睁大了眼守在叶云亭身侧,时不时抬袖子抹一抹眼睛。
  也不知枯坐了多久,里间的李凤岐忽然出声唤他过去。季廉看了一眼叶云亭,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往里间去。
  “你家少爷怎么样了?”李凤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眼下挂着浓重的青影。昨晚外间的动静当然瞒不过他。叶云亭撑了一夜,他也跟着熬了一夜。
  他没想到叶云亭对自己这么狠。
  昨夜听着外间的动静,他一度想要阻止,却又忍住了。
  他知道叶云亭是对的。
  李踪虽然行事不循常理,但他从来不傻。更别说他身边还有崔僖和韩蝉二人,这两个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心思比上京城的胡同还要深还要绕。
  装病和真大病一场,显然是后者更有取信度,也更稳妥。
  李凤岐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起神情温和给他喂粥的青年,多少觉得愧疚。
  叶云亭才十九岁,尚未弱冠。若不是因他牵连,也不至于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少爷烧得厉害,那守卫已经答应去请医官了。”季廉强忍着哽咽道。
  “你好好守着他,医官应当不久便会到。”李凤岐见他双眼浮肿通红,一副没了主心骨的模样,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季廉“嗯”了一声,又回外间去守着叶云亭。
  而李凤岐猜得果然没错,不过半个时辰,医官便到了。而且还是崔僖亲自带着人来的。
  他拢着手站在榻前,垂眸俯视着陷入昏迷的叶云亭,一时竟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错看了人。
  下面的人回禀说,叶云亭昨日发了疯之后,今日便一病不起,瞧着十分吓人,恐有性命之忧。
  他原本笃定对方是装疯卖傻有所图谋,好奇之下才亲自来瞧一眼。
  可真见到了人,见他烧得人事不省,又不确定了。
  瞧着竟是真病了,还病得不轻。
  崔僖敛下眼中深思,朝一旁候命的医官道:“陈医官给瞧瞧吧。”
  陈医官这才放下药箱上前,给叶云亭诊治。望闻问切查看一番后,他方才躬身回道:“王妃这是心中郁结,风邪入体所致。”
  “可有大碍?”
  陈医官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道:“这温病来势汹汹,臣只能开些辛散药物助其发汗退热,主要还得看王妃自己能不能熬过去。若是熬过去了,吃几副药,调养一阵也就无碍了。”
  “那便开药吧。”这陈医官绝不可能帮着掩盖,他既然说凶险,便是人当真病得不轻。
  崔僖心中疑虑也渐渐打消了。
  陈医官很快写好了药方:“来的匆忙,诸多药材都未带上——”
  “我去抓药!”一旁候着的季廉连忙出声道:“我跑得快,很快就能把药抓回来。”
  崔僖瞥他一眼,见他双眼红肿,神色惶惶,没有多想,摆了摆手放行。
  季廉见状一躬身,从陈医官手中接过药方,便急忙忙出了府。
  崔僖看一眼叶云亭,吩咐陈医官照看着些,便往里间去看李凤岐。
  榻上的李凤岐闭着眼,似对外间的动静毫不关心。
  打量一番周遭的环境,崔僖缓声道:“王妃这两日倒是将王爷照顾的不错。如今人病了,王爷怎么也不关怀几句?”
  李凤岐倏而睁眼,冷漠凝着他,神色不愉:“本王的事,何时轮得到你置喙?”
  “王爷倒还是跟从前一样。”崔僖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
  狼王就是没了利爪,骨子里的高傲却不会减半分。
  况且永安王素来冷面冷心,也就是对曾经皇帝有几分爱护之情。叶云亭虽照顾了他两日,但他才遭皇帝算计受尽屈辱。对一个被塞来羞辱他的男人关怀备至那才不对劲。
  崔僖彻底打消了疑虑,也不欲多做口舌之争。转身出去,带着自己的人回了宫里复命。
  而此时,终于踏出王府大门的季廉,按照叶云亭交代他的地址去取药。


第8章 冲喜第8天
  季廉寻到药铺,对过暗号,顺利取到药后,便立刻赶回了王府。
  拎着药材进王府大门时,他尚还有些惴惴,直到回到正院,见崔僖还有医官都离开了后,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将永安王的那一份药材藏在了柜子里,才照着方子去给叶云亭煎药。
  叶云亭还没醒,为了催汗,他身上捂了两床厚实的锦被,锦被一直盖到下巴以下,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的包裹住,只一张脸露在外面。脸色依旧烧得通红,额头鼻梁都冒出细密汗珠,两鬓的碎发被汗水染湿,一绺绺地粘在脸颊上。
  他的双目阖着,浓黑的睫羽向下垂落,如同蝶翅一般轻轻抖动。就连薄薄眼皮之下的眼珠,也在不安地颤动。
  叶云亭梦到了李凤岐。
  并不陌生的正屋里,筋脉尽毁的李凤岐安静躺在床上,被褥大半滑落在地上,露出来的胸膛肋骨分明,起伏已经十分微弱,模样看起来比叶云亭初见他时还要虚弱狼狈些。
  叶云亭朝前走了一步,下意识伸出手想给他将滑落的被褥盖回去。然而他的手却直直穿过被褥,抓了个空。
  他一呆,盯着自己的掌心发愣。
  身后的房门此时却传来嘎吱一声响,叶云亭回过头,就见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两个内侍走了进来。
  年轻男人身穿银白团花圆领袍,头戴升云白玉冠,足踏朝云靴,腰间挂一枚通明透亮的盘龙佩,明黄流苏垂落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男人似看不到他,径直走到床榻之前,目光复杂地打量着李凤岐半晌,方才出声道:“永安王,朕来看你了。”
  叶云亭听他自称,才惊觉这年轻男人竟然是皇帝李踪。
  榻上的李凤岐缓缓睁眼,他看起来已经非常虚弱,连眼神都不复从前锋锐。看见李踪时,他的瞳孔微微缩了缩,哑声道:“你又来做什么?”
  内侍搬来椅子放在李踪身后,李踪顺势坐下来,笑看着李凤岐:“朕来给永安王报喜。”不等李凤岐回应,他便神情畅快地继续说完:“半月前北疆兵变,副都督朱闻带五万玄甲军意图谋反,幸亏朕未雨绸缪,早有应对之策。叛乱已于前日平息,叛军主谋朱闻被当场诛杀,五万玄甲军不肯归降,亦被尽数坑杀。”
  “可惜你没能亲眼看见那场面,五万叛军的尸首,十个大坑都填不下。最后只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他眯起眼似在感慨:“你看,就是没有你,我也能做得这般好了。从此之后,北昭再无玄甲军。只有朕的神策军!”
  “愚不可及。”李凤岐眼底烧着一把火,嘴角却扯开了嘲讽的弧度:“五万玄甲军是北疆精锐,没了他们,西煌来犯,谁来退敌?你这是在自绝后路。”
  “你还是一贯的自以为是。”李踪脸上的笑意一滞,神色阴鸷地盯着他:“那你便等着看吧,没了你,没了玄甲军,朕这把龙椅,依旧能坐得稳稳当当。”
  他似是气极,甩袖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榻上的李凤岐下颌紧绷,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费力地半侧着身体,额头青筋迸出,丝丝缕缕的鲜血自咬紧的唇齿间溢出来,滴落在床榻和地面之上。身后长发胡乱垂落下来,恰挡住了他发红的眼眶。
  叶云亭被他这模样吓到,虽然明知是在梦里,一颗心却狠狠揪了起来。
  他正着急时,却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周身气息很冷,仿佛身带冰雪,连声音都是冷的:“王爷可愿考虑我的提议?”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拇指长短的白玉小瓶放在李凤岐面前:“王爷若是同意,这解药便归你。”
  解药?
  叶云亭心脏重重一跳,陡然自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刚给他喂完药的季廉被这动静吓得瞪大了眼,随即又欢喜起来,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少爷你总算醒了?!”
  他带着哭腔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我差点以为你熬不过来了。”
  说完又觉得不吉利,连忙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双手合十朝四方作揖:“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不作数不作数。”
  叶云亭刚醒过来,头脑还有点昏沉,身上更是黏黏沉重。他捏了捏鼻梁,还惦记着计划:“事情可办妥了?”
  “办妥了。”季廉吸吸鼻子:“没出岔子。”
  叶云亭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他扫视四周,看着熟悉的陈设,又回忆起那个格外真实的梦境,心脏便一下一下打起鼓来。
  他推开厚重的锦被,慢吞吞穿上鞋便起身要往里间去。
  季廉一把按住他,急道:“少爷你才刚醒,不能见风。”
  叶云亭浑身酸软,被他按住一时动弹不得,只能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我去找王爷有些要紧事。”
  梦里发生的事情太过真实了,他明明只远远地见过皇帝寥寥两面,但在梦里,却连他容貌都一清二楚。
  还有后头来的那人,分明是太傅韩蝉。
  韩蝉的气质太特殊了,叶云亭其实只远远见过他的背影,但那种冰冷出尘的气质,却让他一瞬间笃定了对方的身份。
  北疆叛乱,朱闻身死,坑杀五万玄甲军……还有最后韩蝉拿出来的,那一瓶解药。
  除了解药之外,前头的桩桩件件,都能和叶云亭前世的记忆对上。
  前世季廉在他墓前就曾说过,永安王出事之后,他的心腹得知消息,为救他意图杀回上京,结果皇帝似早有准备,派出十万神策军半道埋伏截杀。朱闻身死,玄甲军尽数被屠。
  后来李凤岐东山再起,所带领的玄甲军实际上是重建之后的玄甲军。原先的玄甲军精锐,早就被杀了个干净。
  梦境与前世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叶云亭胸腔鼓噪,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那他所看见的,到底是梦,还是前世曾真实发生的事?
  他要去确认清楚。
  叶云亭扒开季廉,踉跄着大步往里间去寻李凤岐。
  李凤岐听见脚步声睁开眼,就看见叶云亭踉跄着扑过来,双手撑在床边,垂首定定看着他:“给你下毒之人可是韩蝉?”
  李凤燕眼中闪过诧异,又飞快隐去,他打量着满脸病容的叶云亭,神色生了波澜:“怎么这么说?”
  虽然他一直有所猜测,但叶云亭怎么会知道?
  叶云亭头晕目眩,额头上布满冷汗,他支撑不住地往下倒,整个人几乎叠在了李凤岐身上,喘着气道:“皇帝可能会对玄甲军动手,王爷若是有法子,最好尽快送信去北疆,叫副都督切莫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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