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头道:“皇帝定吧。”
敏琚一路快步走到外头,只觉宫里样样新鲜,十分喜欢。绾昭在后头跟着,敏琚转过弯,转头对绾昭说:“你不必跟着了,我自己玩会儿就回来。”绾昭一听,十分不舒服。她竟用了“你”这个字,当年她为庆阳侍读,公主都要喊她声“姐姐”。而此时二人虽位分相当,但绾昭手中有协理六宫之权,资历高,年纪也比敏琚大,而敏琚却如个小姐对丫头说话一般。
绾昭面色不改,只道:“妹妹既入宫,这称呼便都要改。自称的时候,对皇上,太后,皇后称‘臣妾’,对位分高者称‘嫔妾’,对下称‘本宫’,万不能用‘我’字,失了礼数。”
敏琚撇着头,用手指着脑袋道:“既然都在妃位,那应该称什么?”
边上麽麽道:“宁妃娘娘资历高,娘娘该称宁妃娘娘为‘姐姐’,自谦‘妹妹’。”
敏琚道:“我们又不熟,称什么姐妹啊。”
琴欢顿怒,就道:“我家娘娘有御赐的协理六宫之权,宫中既无皇后,我家娘娘自然是众妃之首,还望纯妃行礼呼‘娘娘万安’,自称‘嫔妾’!”
绾昭一抬手道:“妹妹愿意直呼本宫封号,自称‘本宫’也无妨。都是伺候皇上的人,早晚会熟的。”说着就让敏琚去玩了。
隔天,几个嫔御到永和宫请安。来的是荃嫔,杳嫔,琳贵人,琨常在和几个答应小主。依次落座,大都是十三四,最多不过十六的人。荃嫔等一些妃嫔母家与郑家不睦,皇帝特意挑了些与太后母家没有牵连甚至不和的家族宗女为嫔妃,用来压制太后在宫中影响。
荃嫔拨弄着缀红宝石的银护甲,不屑道:“听闻刚入宫的纯妃不知礼数,冲撞了娘娘。”
绾昭笑笑道:“不过是刚离家的女孩儿,总有些不周全的地方。”
杳嫔也道:“听说皇上挺宠她,昨儿赏了不少东西。”
绾昭点头道:“宫中难得有不爱拘礼的人,皇上也新鲜。”
琨常在身份低微,却十分恨郑家人,就道:“皇上最多一时觉得有趣,跟看耍猴似的,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琳贵人不爱搬弄是非,对琨常在道:“她位分高,你可别得罪了她。”
琨常在拧眉道:“姐姐太小心了,她冲撞了宁妃娘娘,难道不该被人戳脊梁骨吗?”
绾昭挥了挥手道:“你们也不必说她,她毕竟是太后母家人,吃罪了上头便不好了。”
荃嫔用洒花绢子把口鼻一掩,就道:“那就看她风光几时了。”
这几日皇帝太后接连赏了敏琚不少东西,风光一时。只是敏琚一向娇生惯养,在家被宠坏了,十分任性,不知与六宫和睦相处的道理,见不喜欢的就直接当别人面说,惹的六宫怨怼,都不爱与她来往。
而敏琚也高傲,不屑与那些位分比她低的人来往。而宫中只有两个妃子,其他都在嫔位或之下,绾昭又不与她玩闹,她就想着法子去见皇上,讨皇帝的好。
且说一日,彼薪和复在御花园亭子里赏景。只听得有人用清亮的声音喊着:“皇上,皇上。”还伴着银铃似的笑声。
原来敏琚看见彼薪仪仗,就跑了过来。李和还没来得及拦她,她已经进了亭子,福了一下,就举着手里的一捧花道:“皇上看臣妾的花好不好看。”
流复坐在彼薪身边。按此时尊卑,流复是亲王兼议政王,官高正一品,而敏琚为正二品妃,应该先向流复行礼。然后根据伦常,流复要向兄妾行礼,以表尊敬。
流复见敏琚不理他,他只好先行礼道:“臣弟玄亲王请纯嫂嫂安。”
敏琚这才看见流复,略欠了身,盯着流复看了好一会,就对彼薪笑道:“玄亲王真似敷粉何郎,果然如外头说的,姿色妙绝。”
流复脸色一变,他这堂堂王爷被人用这样的话说了便十分不痛快。
彼薪有些嗔意道:“愈发没规矩了,怎能这样说话?”
敏琚撅着嘴,就道:“臣妾说的是实话呀!”然后又撒娇道:“皇上看花房培养的花好不好吗!”
彼薪眼睛直看流复,只点头说是。
敏琚道:“皇上喜欢就放寝宫里吧。”说着把花给了彼薪。
彼薪就说:“那谢你了。”
敏琚听了红着脸,抿着嘴,突然就扑到彼薪怀里,抱着他的腰笑呵呵道:“那皇上可不许忘了臣妾的好。”
此时流复虽不说话,面色已难看至极,他从不对彼薪娶妻纳妾之事有所不满,也没当回事,只突然见到这种场面,心里竟如刀绞一般,也不知是怎么了?流复起身行礼,口称告退,就走了。
彼薪其实只是觉得敏琚十分活泼有趣,不与其他妃嫔相同,格外青睐。而他最怕流复对此不悦,可流复从没有在意过这些,彼薪才会放心,可如今却有了变故。
第24章 莽启夏虚行探实情 醋彻秋假意试真心
那晚,彼薪宿在彻秋阁中。
彼薪躺在床上问道:“你可是恼了早上的事?”
“没有。”流复背对着他躺着,闭著眼道。
“那你为什么走?”
“臣弟是外人,兄嫂面前,还是退了好。”
彼薪扶着流复肩膀道:“这话像是吃味了。”
“听闻纯妃娘娘还未侍寝,皇兄还是别来臣弟这浑闹了。”流复冷嗤一声道。
彼薪听这话,心里不痛快,但还是忍了性子去哄流复,可流复软硬不吃,彼薪从没见流复这样,就有意赌气,翻身睡了。
几天后,荃嫔,杳嫔,琳贵人,琨常在等人,连姣贵人娟梨也来了,大家议论纷纷,说着话进了永和宫。
行礼而坐,荃嫔憋着笑对绾昭道:“娘娘听说了吗?那纯妃可惹怒皇上了。”
琨常在也是喜笑颜开,对绾昭道:“昨儿晚上皇上召了纯妃侍寝,那没脸没皮的玩意儿,头回侍寝竟把皇上脖子给挠了,皇上当时就让人把她扛出去了。”几个脸皮薄的都是遮了脸笑。
绾昭拿娟子抚了抚脸道:“皇上难得进回后宫,她倒这样扫皇上兴致。”
荃嫔笑道:“可不是吗!这纯妃一大早跑到紫宸殿谢罪,皇上却早起了,去找彻秋阁找玄亲王一道上朝,也不知都怎么了,彻秋阁说玄亲王病了告假不去上朝,又说王爷正睡着呢,推三推四的给皇上吃了个闭门羹。皇上正心里不痛快,又碰上纯妃一路追到面前,那没脸子的,光天化日的说那样的事,皇上能不恼她吗?斥责了她,往后无诏不得面圣,让回宫好好学规矩。”
绾昭听了心里也觉好笑,到底这没规矩的人还是不成的。绾昭对众人说:“既然有她这个榜样,你们也要警醒些才好。”众人起身行礼称是。
其实流复倒不是故意推脱,是真病了。他那日吃了醋,心里十分不爽,噎了彼薪几句,就不理他了。彼薪也是气性,你说她不侍寝就不许来彻秋阁是吧。好,这彻秋阁还就去定了!
当天召敏琚侍寝一事跟长了翅膀一样飞进流复耳朵里,流复本来这几天就不痛快,有病影子压着,听了之后更生气,当天晚上就发出来了。然后流复宫人说流复得了风寒,一时不能上朝。
已过了晌午,流复勉强睁开眼,嗓子疼的很,脑袋晕晕,鼻子也叫堵住了。流复上午醒过一回,只是身上难受没起来,躺着想了好些事,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奴才们不敢打扰,这才睡到现在。寝宫里很安静,一点细微的声音都听得见,只觉有人在书桌上研磨,一下一下很均匀,很稳当。
流复支了身子,问道:“谁?”
马上就有宫人道:“皇上,醒了。”然后就有人上来喂水喂药。
果然,只听彼薪李和从书桌方向走来。彼薪坐到流复床边。流复恹恹的不精神,道:“怎么来了?”
彼薪也不回答,只伸手摸摸他的头,倒是不热,心里安心些,就问:“哪还觉得不舒服?”流复只摇头不语。下头人伺候过药也就下去了。
彼薪先道:“反正也是批折子在哪不是一样的?”
流复用被子掩着身子,道了句:“那也罢了。”
流复心下知道这彼薪又来拿这话试探,于是也不说那真心真意,只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话。
彼薪见流复说话淡淡的,内里还是憋了委屈,他心说旁人不知道我,那也就算了,你却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白和你闹这一场,我服了软来看你,竟也不惦记我一下。
“王爷好大的脾气,在把自个气坏了。”彼薪心里疼他,嘴上却不肯服软。
流复听了这话就有火,只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心下只觉自个奇怪,若旁人说这话他绝不生气,偏彼薪说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流复揶揄他道:“我这脾气就是这样,宫里有的是好脾气的主儿,来我这做什么?”
彼薪被这话顶得一顿,眼红了红,紧紧揪着流复的被子,把眼神缩了回去。
流复自知是气急了说错了话,心一下就软了,便挪了挪身子,给自己圆那话:“来了便来了,我又不会赶你,刚刚才醒得,说了什么都不是有意的。”
彼薪这才咽了那委屈,笑了笑道:“咱们再怎么闹也是好的,人道‘破船还有三千钉’,就是吵破了天也不会生分。”
流复被逗得忍不住笑,就道:“哪就和你吵了,我病了还不许吗?”
“那也是我不好,我不该去找她的,你且饶了哥哥吧。”彼薪见四下无人,悄悄拽了流复的手说软话。
流复刚刚才松下的心又不大舒坦,他自知彼薪哪有看重旁人而不重他的?彼薪若是不提,那便是心里坦荡并不把这事当回事,可自己还没说什么彼薪就这样紧张,急忙忙得要哄了自个别多心,可见他不是毫无瓜葛的。
“什么饶不饶的,你若说的是后宫的事,那可和我无干,这是求错了人。”流复那话酸溜溜的。
“我可不管什么后宫前院的,你要再和我绕,我可真急死了!”彼薪死拽了流复手不松。
流复心里说不出的酸,又不知怎么说,只道:“本就不是我该置喙的事,难不成皇兄要把我打发去敬事房办差?”
“复儿!”彼薪跺脚急了句。
“你我从小一块长的,你知我,我也知你,虽现下宫中多了些妃嫔,那都是伺候的人,哪有主子和奴才置气的?咱们只管处咱们的,不要她们来烦就是了。”
流复见彼薪说这话真心实意,便也道:“我知道了,都是小事,才不和你费口舌。”
彼薪见流复手搭着他肩膀和他笑了,也就跟着一块痴痴笑了。
且说敏琚被皇上斥责,跑到太后那哭诉。太后说了不少话,只敏琚听不大懂,只明白要回宫好好学礼仪。回了长春宫,敏琚练了好几天礼仪,很快就烦了。
一日教引麽麽又来教学,敏琚甩手道:“不要不要,太没意思了,今先不练了,那些本宫都记得了,错不得的。”就到榻上坐着,叫太监宫人们来说话。
敏琚手中绞着绢子,道:“听闻皇族里不少好男风的。本宫瞧皇上身边的奴才也就罢了,只玄亲王长的昳丽,身边的奴才也都年轻美艳,怕是龙阳断袖一流。”
马上有奴才磕头道:“娘娘可不敢胡说,这上祖之训不可违,外头的话娘娘信不得。出了这宫门被人听去,可是要治罪的。”
敏琚只觉无趣,就把镯子褪下,拍在小几是噘嘴道:“本宫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上啊!”
有宫人道:“太后娘娘不是吩咐去找宁妃娘娘帮忙吗?”
敏琚摆着脸道:“她一点趣儿也没有,就说什么礼数的。”
宫人道:“宁妃是六宫之首,皇上看中她,娘娘去求了她,说不定能见到皇上。”敏琚听了有理,就去了永和宫。
“妹妹难得来,想是有什么用得上本宫的地方了。”绾昭轻轻抿了口茶,故意说这样的话,只是敏琚思想简单听不出这话在讽她。
敏琚也十分直接,就道:“姐姐客气了,妹妹只是想当面到皇上面前请罪,望皇上宽恕。”敏琚这回倒收敛些。
绾昭笑了笑道:“你想见皇上?那你可寻错人了。这宫里最解圣心的人,可不是本宫。”敏琚不知是谁,就发问。
绾昭瞥她一眼,道:“姣贵人原是皇上身边宫人,伺候多年,想要见皇上,你得求她。”敏琚听罢,就告退了。
出了宫门有些不高兴,就道:“姣贵人是什么身份?凭她的家世和这把年纪还能为贵人,竟要本宫去求她?”说着又讲了几句,最后没法,吩咐人备些东西,去了钟粹宫。
几日后,整个后宫都炸开了锅,纯妃夜里在锦鲤池中溺毙。调查此事的人说是纯妃晚上穿了宫人衣服偷偷溜出长春宫,到池边喂鱼,因为没人伺候,天黑路滑,不慎失足落入池中溺毙。太后极为震惊,要求严查,而皇帝那边认为纯妃任性惯了,偷偷溜出去发生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纯妃被追封纯闵妃,尸体送去雨花阁奉起来。
绾昭,娟梨坐于永和宫中。二人在榻上喝茶,品果,对视无语。外头琴欢进来禀报纯妃殁了。琴欢见娘娘,小主都不吃惊,心里有些明白,但又不真切。就问道:“奴婢愚钝,不知主子们心意。”
绾昭瞧了她一眼道:“不过是她想见皇上,本宫让梨儿成全了她。”琴欢就看向娟梨。
原来当日敏琚去求娟梨帮忙见皇上,娟梨就凭着自己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的关系,哄敏琚扮成宫人模样晚上混进紫宸殿,到时候自然什么都水到渠成。那敏琚也信了她的话,半夜一人扮成宫人在娟梨的关系下混进皇帝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