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荆璞在人前面不改色,清冷打趣道:“倒是你还没干净。”
魏绎轻笑:“里头泻干净就完事?,天亮了,朕得赶时间呢。”
萧承晔听见了两人交颈的?细碎之语,一知半解,忽然?觉着有些跪不住了:“皇上,臣——”
魏绎还盯着林荆璞的?耳廓,不经心地打断了萧承晔的?话:“刑部既是惯例督查,查不出端倪,想必到时自么?将库房交还于你。赶紧回府里换身干净衣裳罢,得上早朝了。”
萧承晔此时也是无话可说,拳头撑地而起,没行礼说告退,便负气大步离了衍庆殿。
树丛间有晨光透过,打在了林荆璞单薄的?衣角上。
他低下如星的?眸子,背手去撩动魏绎腰上的?湿带,说:“你昨夜说你查封了存放火门枪的?库房,难不成就是萧承晔的?那几间?”
魏绎由他玩着,道:“若朕查到了那匹火门枪所在,早可名?正言顺地让三司立案审查。叫宁为钧借着刑部督查的?名?义去查他的?库房,只是个幌子罢了。”
“你骗我呢。”林荆璞眸子一紧,说不清那里头藏着的?是笑还是刀,却极为撩人。
魏绎心痒了下,眼角还有纵情之后的?狎昵之态,往里扯回了些腰带:“怎好用骗这个字?朕昨夜那是在哄你。”
“哄骗哄骗,‘哄’与?‘骗’统归都是一个意思。”林荆璞清冷纠正道。
魏绎顺过腰带,已扣住了他的?手腕:“字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意思,可这两者?的?意境要差了许多。你跟着谢裳裳学过读诗写诗,应知道用字推敲的?妙处。”
林荆璞嘴角轻扯,没空再与?他纠缠这些胡话,说:“你莫非是想借着查封萧家库房,开个先例,好将整个邺京有可能存放火门枪的?地方都查上一遍?”
“你是顶聪明的?人,人家是一点就通,你是不点就通。”
魏绎不吝啬地夸他,又道:“宁为钧几日前查案时,赶巧从一帮土匪手中缴了一只火门枪副品,顺着往下查,知道是邺京中有人私造军火,才与?燕鸿调动国库的?事?对?上了。看工艺,那把火门枪应是由吴氏武器商行承制的?,也只凭吴氏的?经验才能给燕鸿造出火门枪。吴氏商行的?大当家吴其用本就是皇商,每年?春节都么?来御前朝拜朕,启朝历年?来的?兵器有七成都是由他家造的?,几成了垄断之势。你说,燕鸿有什么底气能找皇商私造军火?这线必然?埋得极其深远。若不是这样卷铺盖地查,朕挖不出来证据。”
林荆璞:“这么说,你连军火商也没抓到?”
“要哄就哄到底了,”魏绎又笑着说:“一夜值千金啊。”
林荆璞手腕从他掌中挣开了:“你此番行事?倒是谨慎,可既没查到货,也没抓到人,又如何确保这批货不么?流入倭寇的?手中?魏绎,三郡要出了事?,你也只剩下这么一夜可快活。”
“朕如今是当皇帝的?,目光自么?放长远些,蝇头小利不争,但一夜哪够?”
魏绎又说:“邺京是重重阻碍,牵一发?则动全身,不好打草惊蛇。但莱海倭寇都长得短矮蠢坌,行事?张狂没有规矩,口音也重,混入邺京极好辨认,朕便让人将那几个倭寇暗中杀了。他们哪怕要做成这笔生?意,也得再缓上几日,三郡一时不么?有忧患。放心,朕把后路都给你留着的?——”
林荆璞心中渐平,迎风淡笑:“承蒙厚爱了。”
可这条后路实?在是不好走,容易的?事?都被魏绎做完了,林荆璞要在燕鸿与?皇商眼皮底下揪出这桩案子来查,摸清火门枪售卖的?线索,还得仔细布局谋划。
他们处于被动之势,查军火案不比治灾要容易,而他们又不得不胜。
“眼下关?键,是得查出这批货在哪。”魏绎说。
“倒也未必只有这一个法子,”林荆璞心中一动,说:“燕鸿与?吴其用合作?私造火门枪,必得是在邺京造。而只要这批货还滞留在邺京,我们也许就有机可乘。”
魏绎挑眉看他,还欲交谈得更深,郭赛便已将皇帝朝帽给捧了过来:“皇上,百官已候在了长明殿,您该去上朝了——”
魏绎一抬头,日光已被层云敛了。光阴走得太急了,可他昨日以前还不曾这么觉得。
055# 动情 日久生情最要命。
百官持朝笏齐候于长明殿两侧, 皇帝今日难得来迟了。唯独萧承晔没到。
魏绎的龙椅还没坐稳当,朝中的杂事便接踵而至。
“皇上,不日便是十月初五了,今年的祭祀大典是否仍要在北林寺举办?礼部为大典新定了册子, 得由皇上过?目裁夺。”礼部孙怀兴呈书上请。
蓟州人信奉天神是在十月初五降生的, 启朝是由蓟州人建立的, 故而每年都会在这一日祭祀天神,祈求风调雨顺。
魏绎熟知大典的套路, 左右也没什么可看的, 道:“礼部近来事杂,不必在此事上过?于分心,孙尚书依照往年的规制办下便是。”
户部又庾学杰上言:“皇上, 上月江南汛期,离江的水位连日高涨,允州、临州与三郡洪河泛滥,的确是冲毁了不少?良田房屋, 所幸如今两州的情势已稳。允州刺史岑谦与临州刺史李怀复,皆呈了奏疏复命。”
魏绎从侍监手中接过?奏疏,大致扫了一眼,并未戳破什么, 欣慰道:“灾情稳了便好,户部之后应还要负责统查两州的灾民,这差事应很是繁琐棘手,还得有劳庾尚书了。”
“臣定不辞万难,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
庾学杰漂亮话还没说完, 魏绎就冷不丁地问了句:“不过?说起两州灾情,朕倒是想起一人。你部的胡轶回来了吗?”
庾学杰一怔, 一时语噎了,答不上话来。
诸人都默了半晌,大殿上顿时有一股不真切的空荡肃穆之?感?。
燕鸿神情冷肃,当时是他力荐胡轶去的南边,魏绎自然而然地看向了他,笑了一声:“燕相,胡轶这趟去了得有一月了吧,你可有他的消息?”
燕鸿拱手看向了魏绎,冷而不怒:“皇上,胡轶已死。”
“死了?”魏绎宛转一叹,深表可惜与震惊:“朝廷御史前往两州巡查,怎么就白白死了呢?”
燕鸿默然不答,此时便有人挺身而言:“回皇上,胡轶前?往允州时安抚灾民不力,拿霉米充数白米,致使当地民心不稳,不想洪灾未止,他又?再次挑起府兵生乱,所幸当时被岑大人就地处决——”
那官员站得极远,几乎是临近了殿外,可声音却洪亮有力,满殿都听得一清二楚。
魏绎撑臂将身子往前?探了探,才看清那人的长相,冷酷地问身侧的人:“此人是谁?朕怎么没个印象。”
那人肌骨匀称,面上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的年纪,可鬓角中却藏着几根白发,显得颇有城府学问。
“臣柳佑,前?日刚至中书省供职,官居从六品纪要。皇上不认得臣,也是应当的。”
“中书省啊,”魏绎轻笑着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御史在允州的情况?”
柳佑躬身一拜:“臣在御前?不敢有所隐瞒。入直中书省前?,臣曾在胡轶的府上做了五年幕僚,此次也随他前?往两州查灾治灾。不想胡轶心术不正,行迹不端,于是臣在事发前?就辞别了他,回到了邺京。”
“一朝弃暗投明,便能到中书省供职,想你必定是个不得了的人才。”魏绎慵懒的尾音透出了一丝嘲讽。
这话落入朝臣耳里,总有些不寻常的意味。
可柳佑面无惶恐之?色,又?一拜,退回至了原先的位置上。
魏绎把玩着扳指,锋芒不过?显现了片刻,公然又在龙座上打起了呵欠:“诸位爱卿无事要奏的话,便早些退了吧。”
他昨夜几乎没怎么睡,早晨也精神抖擞得很,直至见到这帮朝臣,才又?犯起了困。
……
林荆璞也以袖掩面,困倦袭身,来时有些挡不住。
他连日从允州赶回邺京,昨夜与早上又?都闹得太凶了,现下提笔写字都是软的。
“二爷再睡会儿吧,这天要转冷了,这样撑着也是伤身子。”
云裳正替他收拾从允州带回来的行装,见那衣裳都潮得发霉了,又?抱怨道:“曹游那厮粗鄙,也忒不会照顾人了些,要不是二爷当日走得急,本该带个体己的人同行的。这下子好,原先的几条玉带都用不上了——”
“宫里不缺玉带使,”林荆璞咳了两声,又?淡淡说:“烦姐姐再添盏灯来吧。”
云裳肩膀略沉,还是去给他拿了灯。
“二爷是在写什么呢?”她认出了纸上的那几个字,念了出来,道:“这上头写的,可是启朝皇家供奉的那间佛寺?”
林荆璞专注于纸上,过?了会儿才轻“嗯”了一声。
“今年的祭司国典应还是要放在北林寺的,往年皆是如此,”云裳喃喃,又?蹙眉问:“二爷可是打算在那一日,与启帝谋事?”
林荆璞:“燕鸿动用国库,与皇商勾结私造火门枪。他在邺京权势滔天,行事又?十分谨慎,撒了巨网却将之?深埋地底。我?们得想办法再捅个大一点的篓子,好将这张网从地底出撬出来,让启朝朝廷自己去查补。”
他心中已有了计策。只是魏绎去上朝了,还不待与他说。
云裳知他算计的必定是良策,可还是隐忧地将红唇抿成了一条线,捺不住胸中的一股气:“二爷,奴婢有话说。”
她已再三犹豫,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姐姐说便是,我?听着。”林荆璞的语气仍是平和近人。
云裳便道:“二爷,你来邺京这一年间,已替启帝除阉贼、复科举、查贩马案、治水灾,如今还要再为启帝筹谋新局,甚至因此而耽搁了去三郡与伍老会面的时机。加上佩鸾公主已死,莫说是南边诸臣心中会有猜忌不满,连奴婢待在二爷身边,有时都止不住要想——”
“想什么?”林荆璞顿了笔尖,去看她,“你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云裳当即贴地俯跪了下来,道:“奴婢斗胆,只问二爷如今到底是在替大殷谋,还是替启帝谋……!”
冷风吹进殿内,几片枯叶落了,林荆璞的目色也渐冷了下来。
“奴婢自知眼光浅薄,二爷有自己的谋算,也有苦衷。可奴婢担忧,照这么长久下去,林殷臣民有人心寒,便不会体谅二爷的苦楚。何?况二爷与启帝之?间还有……还有……”
她磕巴了下,将后半句话吞咽下肚,咬牙道:“……奴婢是唯恐,二爷会对他真动了情。”
魏绎先前?便拿他们的床笫之事在民间谣传造势,沸沸扬扬。宫里伺候的人心里清楚,衍庆殿早不分什么主殿与偏殿,他们两个人十日之中起码得有五六日是要住在一块玩的。什么好吃好玩的,魏绎也都是先拿给林荆璞用,勉强可冠一个“宠”字了。
日久生情最要命。可这并非只是他们两人之事,而是关乎两朝的兴亡。
外头风声紧了。
云裳说得在理,有此番担忧的人不只她一人。军火案虽要紧,可眼下打消林殷余党疑虑之?事,也不容林荆璞再拖了,毕竟他刚已错失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林荆璞周遭冷了片刻,又?握起了笔,寡淡道:“我?与魏绎都走不到那一步。露水情缘,了慰寂寞而已,床上的动情哪能当真?”
魏绎与林荆璞其实是同一种?人,他们有情有欲,可说到底都是有野心的人。而窥探彼此的野心,是他们求乐的方式,欲望往往会在这时燃烧得更旺。
“二爷,是奴婢失礼……”
“姐姐是为我?着想,”林荆璞淡淡一笑,藏起了眸中风流:必要之?时,我?自有应对之策。魏绎么——”
言止于此,便见那人脱了冕冠,掀帘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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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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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赤忱 “还哭么?”
“你主子向来宽松待下, 非得要跪着跟他说话做什?么?”魏绎肆意地将金靴也蹬了,翻身睡上了偏殿的那张卧榻。
“奴婢参见皇上……”云裳立即敛了神色,转而朝魏绎行礼,余光打量了一圈, 便识相地退下了, 轻轻关上了门。
魏绎后脑枕着手臂, 方才还瞥见了云裳眼里藏着泪光,喉间闷哼, 要嘲弄道?:“林荆璞, 你挺有能耐,把人弄哭了啊。”
林荆璞提笔将余下的字写完,待到字迹晾干, 便将那纸藏进袖中,不紧不慢地往床榻边走了过来。
“要比这能耐,我还是差你一截。”
魏绎的倦意因他这话顿时散得没影了,悄然一笑, 把住了他的腰,又?拿下巴蹭他的耳:“怎么个差法?你说仔细点。”
林荆璞耳后有些痒,偏头避了一避,玩的是欲擒故纵。
魏绎望着林荆璞耳上的红痕, 真起了恻隐之心,便稍停了动作,又?捂住他的后颈,要去吻他。
清早魏绎急着上朝,两人还不及好好温存。这会儿都得一一补上。
这吻不似昨夜那般凶狠, 温柔得不像魏绎平日里的作风,却很深。林荆璞在唇齿间察觉到了他于自己的讨好, 也撇下了顾虑,忘却烦忧,竭力去答复他。
屋内升腾起暖意,一时要溢出某种超脱于欲望之外的东西,这令彼此的喘息声更紧了。
渴。
良久,他们才饮饱了分离,可还是贴在一处,肌肤滚烫。
魏绎又吻了吻他的鼻尖:“这样舒服么?”
林荆璞面皮红透了,可毫无羞涩之意,坦白直言:“舒服的……”
“林二爷,还哭么?”魏绎深情不过一时,手上又?使起了坏。
林荆璞嗓子里含情脉脉,眼泪已在眼角打转了,他说不出话,只好撞进魏绎胸膛呜咽。
魏绎笑着拢他的乌发,去卡他下巴,盯着那双恍如?一潭清泉的眼眸。只有他知道,这清泉到了夜里便会成了欲水,泛滥成灾,让人愈陷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