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竹下寺中一老翁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录入:02-24

  轩辕氏宗女尊贵,哪怕是夫家谋逆,公主郡主只要未参与,也不过再嫁而已。德泽年间,苏党犯了谋逆大罪,一旁支主母是长公主的小姑子,毅然悬梁自尽,只求不牵连儿子。最终驸马公主作保,那苏氏余孽竟然就被放了出来,后来还参加科举入仕,最终官至二品,便是两启数百年唯一做全过六部尚书、却始终未入台阁的苏诲了。宗主之贵,可见一斑。
  贺鞅想做成邓党未做成之事,却也害怕落得他们的下场,于是便学了先前苏党,打起了公主郡主的主意。
  “可长幼有序,”孙熊默然道,“为何不让贺熙朝尚主呢?”
  周俭昌长叹一声,“我去的时候,大贺大人还在榻上躺着呢,据闻是请了家法。”
  “难不成他前头说自己心有所属是真的?”孙熊满脸惊异,贺熙朝在他心中一贯是个冷血刚强之人,竟然也会为了什么人不顾前程、不计生死么?
  周俭昌凑过来,低声道:“据闻是为了江湖第一美人白雪词,只是那白雪词方十四岁,又是秦淮河上的风尘女子……”
  “江湖……”孙熊目瞪口呆,可也无暇为贺熙朝的惊世绝恋出谋划策,“所以他们无法强逼贺熙朝,就反过来从贺熙华这里下手?”
  周俭昌奇怪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是人间至理。何况崇泰郡主这般秀外慧中、贵不可言的女子,与咱们大人可不就般配得很?”
  “区区一个郡主,就算是体恤他家开国之功,给了个崇字开头的尊号,又哪里配得上贺熙华?”孙熊自觉嘴脸已嫉妒得有些丑陋了。
  周俭昌看他的神色已非常微妙了,“那你觉得咱们大人应该找什么样的?天上的天仙么?”
  孙熊简直想脱口而出,天仙高不可攀,天子却是触手可及啊!可无奈这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也不再吓他,细思片刻,抿唇道:“今日你见了大人,他气色可好?”
  “有说有笑的,挺好。”周俭昌真心实意高兴,“咱们大人之前的伤也大好了,又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怎么能不好呢?”
  孙熊心里又是一痛,却笑道:“那便好,只可惜朝廷有不成文的规矩,科举这两月,朝中大臣不谈婚论嫁,大将军又是主考,恐怕咱们大人得先等我大登科,他才能小登科了。”
  “这倒无妨,若你高中,兴许咱们大人还能有个状元郎探花郎陪着他去迎亲呢。”周俭昌笑得开怀,让孙熊忍不住想揍他一拳,好歹忍住了。
  不想再和他啰嗦,孙熊抬眼看了看天,“怕是要落雨了,咱们快走吧。”
  说罢,一夹马腹便疾驰而去,恨不得将贺熙华与这万丈红尘一同抛诸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
  大舅子还得单身十年
  郡主也不是小贺cp


第60章 第六章:怅然若失
  对此科学子人品学识心中有数,孙熊索性也不再出门,整日闷在房中温书备考。去临淮之前,他最强一科是经义,可到临淮做了这许久的小吏,他如今反倒是法典与策论更出类拔萃,诗赋成了最大的软肋。
  周俭昌也跟着他不出门,陪着在房内看书,时不时为他添茶递水端菜加衣,将那些慈母所做的事做了个十足十。若不是春日乍暖还寒,恐怕夜间还要为他摇扇扑流萤。
  在孙熊撕碎第八张诗稿时,周俭昌担忧地出声道:“秀才,你要不要歇息一会再写?从前我听大人说过,诗兴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若是暂时没有,也不必勉强。”
  孙熊将狼毫笔扔到一边,自嘲一笑,“我在想,我是不是从此以后都写不出诗来了。”
  周俭昌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孙熊留意到,“但说无妨。”
  “你原先也不算特别会写诗吧?”周俭昌小心翼翼道。
  孙熊诚恳看他,“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会宽慰人?”
  周俭昌讪笑一声,“午膳还未用吧?这几日你进的不多,若是没胃口,我去厨房给你做个胡饼?”
  孙熊本是惯了让人伺候的人,可让个独臂大叔为自己处处张罗,还是极过意不去,横竖也无心温书,干脆起身道,“后日便要进场了,这几日还是吃些好的。这样,劳烦周叔去看看孟精,我去厨房,顺便松快松快。”
  周俭昌巴不得他能走出房门,自然欢天喜地地应了,“今日又有口福了。”
  登云居的老板对读书人极好,可以点菜,不宽裕的举子也能借了厨房自己做了吃。只是有些举子虽然穷酸,却还是秉持君子远庖厨的古训,宁愿每日清粥小菜,饿得脸色发绿,也绝不丢了读书人的体面,走入厨房一步。
  孙熊就没那些忌讳,早就已经跌落泥沼里的人,根本不介意旁人眼光。他轻车熟路地到了庖厨,原价问厨娘买了食材,劈柴烧火,煎、炸、烹、煮、炖、闷,看着火光明明灭灭。
  他突然想起头一次下厨便是为贺熙华炖汤,彼时在想什么?千乘之躯躲在狭小污秽的庖厨,为区区一个六品小官,洗手作羹汤,更惶论他与贺党不共戴天,而贺熙华正是贺党寄予无限厚望的后起之秀。
  但凡他还有一点风骨气性,但凡他还想君临天下,他与贺党都不得不有一战。
  孙熊捏着袖中贺熙华的私印,待贺熙华做了驸马郡马,这私印也就不得不还了吧?只可惜,他的凤印怕是给不出去了。
  午膳极其丰盛,周俭昌边吃边道:“说实在的,你的手艺比起包掌厨也不差什么。”
  “我几斤几两自己心内有数。”孙熊往日食不下咽,今日想通之后,连吃了两个胡饼、半斤牛肉,头脑也愈发清明。
  周俭昌见此情景,心里也放下一半,“如此,我也好去向大人交差了。”
  缓缓放下竹箸,孙熊长叹了声,“先前我写诗讥讽贺党,大人怕是也不想见我了。”
  “你是陪着大人共过患难的,中间也救过大人的命,他哪里会因为这小事和你计较?”周俭昌好言宽慰。
  孙熊不知如何与他解释,摇头笑笑含混过去,也便罢了。
  科举前一日,孙熊一早便起身,与周俭昌一道打胡饼——启朝举子要在考场待足整整九日,虽说据闻里头可以做膳食,可孙熊总觉得考的好好的,突然生火做饭,总有些不伦不类,依旧决定只带些干粮充饥。
  备了整整三十个胡饼,又切了五斤卤牛肉,买了二两茶叶,将行囊装的满满当当,周俭昌才算是有些满意。孙熊将先前贺熙华所赠文房整整齐齐放好,又多备了些笔墨,确保万无一失。
  “头次见你,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周俭昌看着他英挺侧脸,感慨道,“想不到这一路中了秀才、举人,转眼就要考进士了。”
  “周叔,日后不知你愿不愿跟着我?”孙熊看他。
  周俭昌想了想,贺熙华本就是大家公子,又从泗州带了十几二十人伺候着,自己在他那恐怕无甚用武之地。可孙秀才本就孤苦,又毫无根基,身边有自己这么得用的人,也许日后的路也会好走些。不由点头道:“我本就漂泊无定,四海为家。若秀才信得过我,我便跟着你,为国为民做点事。”
  “好一个为国为民!”孙熊笑得讥讽,“朝廷上衮衮诸公,不知有多少人还记得这四个字。”
  他沉默片刻,忽而道:“大人这几日都没消息?”
  周俭昌茫然道:“要我去贺府打探打探么?”
  “不必了。”
  孙熊一直以为,自己与贺熙华就算没有那层若有似无的暧昧,最起码也是远胜于旁人的生死之交,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和他从泗州带回去的十余名青壮年一般,都是一样的,是他的僚属,是他的子民,是他舞文弄墨的笔,是他冲锋陷阵的刀,兴许,只是他看家护院的狗。
  孙熊从袖袋中将那枚私印取出,用罗帕认认真真地擦拭了好几遍,放在前些天专门买的檀木小印盒里,珍而重之地双手递给周俭昌。
  “早就该还了,只是事体太多,还未来得及当面还给大人。明日我便下场,无空也不再方便保管大人的私印,请大人宽宥。”
  周俭昌接过,笑道:“想不到竟然还在秀才身上,原来一直忘了还么?放心,事关重大,我一定亲手交到大人手中,秀才你就放心吧。”
  “好。”
  第二日刚过卯时,孙熊便和其余举子一道,准备排队进入贡院。
  “秀才,秀才!”恍惚间,却见周俭昌一路小跑地过来,将一个包裹塞到他手里,“大人将私印还回来了,还请秀才接着保管。他还包了些蜜饯点心,提神醒脑的药油放在里头,秀才你自己记得用。”
  孙熊先是一愣,心中顿感一阵暖流,紧接着更是无比的空洞和怅然,“行,周叔你这几日好生歇息着。待我出来,我再当面向大人答谢。”
  作者有话要说:  贺熙华:想跑?


第61章 第七章:风檐刻烛
  孙熊紧了紧身上棉衣,二月底本就春寒料峭,考场之中的小隔间又阴暗潮湿、不蔽风雨,尤其是夜间,转头便可瞥见寒星闪烁。
  一阵狂风袭来,孙熊颇有经验地起身,用身体挡住风,两手护住烛火,待风止歇才敢坐回座上。
  今年的试题与往年相当,依旧是五科九日,二月十一、十二考经义,十三、十四考公文,十五、十六考法典,十七、十八考策论,十九考诗赋。随后便会将考官们继续圈起来,改上足足十日的卷子,随即放榜,到了三月一,便是殿试,之后三月三传胪唱名、跨马游街。
  当年贺熙华便是在生辰中了神童试,点了探花,从此传为一段佳话。
  孙熊叹息了一声,被拘在这方寸之间,颇有困兽之感,前面两科还好,到了第三日,便有些心不在焉,只想早些挣脱这樊笼,回到红尘俗世中去。
  也不知今年是哪位大儒出的试题,经义考了孟子的反求诸己,也算得上中规中矩;公文竟然考了谟和谘,真是一等一的刁钻,若非孙熊既看过台阁表章,又写过州县告示,恐怕也要抓耳挠腮、不得其法了。
  孙熊低头看着试题,今年的法典分为三块:一是凭记忆写出《启刑统》第八卷 第五门第六条;二是请为某家有续弦有妾有原配嫡子有嫡子有庶子有养子的富户析产;三则是一个去岁的案例——承明十年,嘉州有一女子毛氏贤良淑德,原是富户黄家的贵妾,因原配早逝而被扶正,一直视原配之子黄大如己出,后来丈夫也撒手人寰,便含辛茹苦地将黄大带大。孰料,黄大长大后受了周遭闲言碎语挑拨,反而与毛氏离心离德,竟然听信谗言,误以为生父为毛氏所杀,冲动之下将毛氏杀了。假使诸位考生是该县县官,请断此案。
  孙熊看着这试题,直想冷笑,但凡不是眼盲心瞎之人,都看得出此题影射为何,也不知这考官到底是有多溜须拍马,能在天下这么多刑案中找出这么一桩来。周遭考生显然也觉得棘手,几乎不闻有人落笔,数百间考室皆鸦雀无声。
  孙熊刻意先不去想毛氏案,而是花了一整日的功夫去写前两题,确保尽善尽美才停笔。之后又就着卤牛肉吃了两个胡饼,披上所有衣裳,好生睡了一觉。
  直到第二日辰时,孙熊才起身,净了面端坐在案前,字斟句酌地落笔:其一,此案涉及人伦,应由知县判定后,交予刺史,上报刑部,甚至三司会审,最终由天子定夺;其二,其父是否死因蹊跷,也应查明,若是并非为毛氏所害,那么毛氏先为庶母,后为继母,黄大是弑母重罪,可判凌迟,若确是毛氏所害,那么黄大则是为父报仇,应判无罪;其三,若黄父并非被毛氏所害,那么散播谣言者也应入罪,按玄启律,处三年苦役;若黄父死因确有蹊跷,还应找到凶手绳之以法。
  孙熊放下笔时,又是月明星稀,远处的监考官都已昏昏欲睡,他笑了笑,轻咳一声示意考官收卷。
  考官扫了眼卷子,很快便顿住,细细看了一遍,本想认真打量这考生却无奈天色昏暗,看不清面目。他心中隐约觉得,此科的魁首多半就在此间了。
  孙熊不知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躺下,手不由自主地摩挲道袖袋中的私印,凝神细思此番出题者的深意——这道法典让他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特别是为别有用心之人挑拨这一点,虽仍是在往天子身上泼脏水,可到底还是留下不少转圜的余地。
  难道贺鞅终于接受贺党骑虎难下的事实,决定迎回天子?还是他们想请君入瓮,以此麻痹天子,从而将他诱骗回去?贺熙华对此又是什么态度,他下一步又是如何打算的,他到底能否做成这个琅琊郡马?
  胡思乱想了半宿,终于还是抵不过连日劳累,孙熊便沉沉睡去,以致于第二日考策论时,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更为凄惨的是,科考太费脑子,带来的牛肉已然吃光,未来几天都得靠开水就胡饼过活,简直惨绝人寰、日月无光。
  策论出得中规中矩,不过还是那些历朝历代都会问的老题目——边患、冗官冗员、富国安民。这些问题孙熊打小每日都在学,后来去了泗州,更有自己的体悟,回答起来,自然行云流水,只恨给的纸张不够,不然恐怕能写出一本皇皇巨著。
  终于熬到最后一日,饶是孙熊平日打拳习武,也累得两眼发黑,腹中空空。其余弱质书生更加可怜,从第五日起便不断有人被抬出去,好在尚未听闻有人殒命。
  也不知是否是天命护佑,此番科举,孙熊的运道好得离奇。他不擅诗词,此番的诗赋竟然考的偏偏是赋,题目定的倒是有趣得紧,选一凡鸟述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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