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献殷勤,关怀备至。
一个劲欢快又狗腿地给岚王夹菜夹肉,人也大咧咧坐在岚王身边暖暖地紧挨着,空出的那只龙爪也不落闲,伸到岚王腰间一把搂住。
岚王有点僵。
似是多少有几分抗拒,又不明显,侧脸神情细看复杂难测。宴语凉:“……”
嗨,管他呢!
抗拒归抗拒,就单以他这短短不到一月与岚王相处的经验,岚王抗拒未必代表不喜欢。想着,手指在人家腰上捏了捏:“你看看,看看。都一点肉也没有了。必须得多多吃、好好补。来来来,这个补!”
如此烦人,却又盛情难却。
岚王不语。
许多菜,他一口一口吃得勉强,却终是努力都吃完了。
宴语凉:“嘿,岚岚真乖!”
“那吃完菜,咱们再吃点点心好不好,今日的点心可大有讲究……”
“……”
“阿昭。”
“嗯?”
“阿昭,你其实也无需……”
宴语凉:“什么?什么?什么?”
“无需这般,特意地,逢迎讨好。”
“……”
片刻安静。
桌上好端端的有酒有菜,皇帝的手还暖暖地覆在岚王的指尖,本来高高兴兴的。
宴语凉:就知道!这青卿,要砸朕场子。
但不慌。
狗皇帝憋了那么些天怎么会输?
“哈哈哈。但是,朕不管!朕今日就是特意要讨好青卿啊!”
“那么多天,朕真的想青卿了,想要以后青卿每天都能来,自是要特别对青卿好。得让青卿在这吃得开心喝得高兴,以后才能天天都想着来朕这边,来了就不愿走。”
“来来,青卿别停,再尝尝这个,这个对身体好。还有樱儿快快快,去拿茶点来!”
“……”
庄青瞿指尖依旧僵着。
宴语凉则疯狂给樱儿使眼色,茶点快快快!朕的心意不能停!
茶点很快拿上来了。
热腾腾蒸笼打开,一笼小兔子和小老虎,五颜六色、奇形怪状,完全没有半点憨态可掬。
樱儿很想扶额。
按说宫廷茶点本都应该是像点样子的,宫女们更个个都是巧手,做出的小动物常让人不舍得咬掉它的小耳朵。
只有今天奇丑。
自然是有原因的,但有原因也还是太丑了,一只只小茶点毕生从未见过的丑,怎么可以丑得如此丧心病狂?
宴语凉:“嘿嘿嘿嘿青卿你瞧,这一笼都是朕一只一只亲手捏的。咳,第一次捏,是不怎么好看,但虽然不好看却很好吃,不信青卿尝尝?”
“青卿闭眼,朕喂你一个?”
“来,张嘴啊——”
如此之丑,哪怕是皇帝御手亲做的谁又能不嫌弃。就连樱儿都默默嫌弃。
结果。茶点丑成那样,岚王他竟然!
竟然还真,捧场吃了!
一口,两口。
宴语凉美滋滋。
能被这种大美人咬上一小口真是这丑兔子的人生至福了吧。
大美人的睫毛真长,闭上时绝了。
啊啊啊,薄唇染上了兔眼的梅子色,朕也好想咬一咬!
一块茶点,三口吃完。
最后一口,无色的唇稍稍地蹭到了皇帝指尖。
宴语凉当即浑身舒坦,人生也没经历过如此惬意的投喂,俊朗的脸上大咧咧已经掩不住得意忘形的笑意。
“好吃吗好吃吗,味道是不是还不错?再来一块?”
一只手又拈起一块丑茶点,另一只手则给人家倒温过的桂花米酒。
岚王又吃了。
一口一口细细地嚼,目中缓缓一道清澈浮光闪过,又褪去。
樱儿在一旁看得真切,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光华可好看了!
可惜陛下只顾着笑着闹他,错失绝色风景!
……
一顿晚膳,闻樱云飞在旁伺候得不着痕迹。
热酒温菜的时候才轻手轻脚去,其他时候躲得远远的。但依旧双双围观了全程,偶尔眼神交流都是五味陈杂——
我们陛下,他,是真的好会。
但他,为什么这么会?
陛下身为圣明天子,应该也从来不曾像这样子讨好过谁过吧?
那又是如何无师自通的?
调皮真诚,却又时不时老虎嘴边拔毛,把岚王惹得僵硬无奈却又不舍得甩脸子。这简直都可以当场出一本教其他后宫的娘娘们如何俏皮又与众不同地哄得君王展颜的范例书了。
一顿饭,闻樱云飞对皇帝的贵妃潜质有了新的认识。
一顿饭,宴语凉同样也对岚王有了新的认识!
他以前,纵然暗戳戳狡帝三窟,和那小话本上面的蠢萌皇帝不是一个路数。可在岚王面前搞点小动作十次有七八次也要被抓包。
可见岚王又是多么冰雪聪明、玲珑心肝,狗皇帝克星。
结果!今天却让他发现了岚王也不是没有弱点。
岚王他其实,也有很生涩不会的地方。
酒足饭饱后,宴语凉继续殷勤,给岚王捏肩膀。
岚王:“阿昭,真的……不必。”
宴语凉:“来呀~试一试。朕捏的保证舒坦。”
“阿昭。”
“你毕竟身为天子,不必特意做这些。”
又来了。
但宴语凉才不理他。如今倒是会说不必了,那又是谁半个月前让朕给他篦头?
反复无常大权臣,其实心里明明就是喜欢被朕哄着,想要被朕伺候的。
如今的朕,已不是数天前的那个朕。
如今的朕已翻遍史书、宠人技巧学富五车,正合岚王心意。
今天,非要把岚王伺候得乐不思蜀。
一通摁,认真摁,捏完肩膀捏手臂,捏完手臂捏手指。
宴语凉怎么可能没瞧见,岚王适才吃饭时一直谨慎地在藏他的手指,努力不让他看到。
如今却再无处可躲。
那些依旧红肿的伤痕被皇帝扔在手心,岚王手背上面横七竖八的小伤痕分明。手腕上还有重重勒痕的淤青。
那是他痛的神志不清时,拂陵怕他煎熬挣扎太过,只能绑着他所致。
“……”
“怎么弄的?”
宴语凉垂眸,轻轻摩挲着那些淤血的伤痕。
岚王:“……”
“猫。”
“猫?什么猫那么厉害,朕怎么不知道?青卿莫不是是掉进了猫窝里,得有几窝猫才至于那么狠啊?”
“……很多。很多猫。”
“哦。可宫里的猫加上野的最多三五只,青卿这几日,是跑去城外了么?”
岚王眼看着编不出来,干脆不说话了。
……
宴语凉叫樱儿把伤药拿来。
越陆贡品的金疮药好用又金贵,抹上去凉凉香香的。他边抹心里边叹,你看这个人啊,成日里好似无所不能,却连简简单单的骗人都骗不好。
握着岚王的指尖翻来覆去,岚王的指尖一直僵着。
这个人,真的并非无所不能。
他,非但不擅长骗人,亦分明不习惯别人待他好。
皇帝药抹完了,放在一边。
“阿昭,你……”
“你做什么。”
朕啊?朕也不做什么。
朕不过是色心顿起,摸摸美人、抱抱美人、亵渎亵渎美人。不行吗?
谁叫朕的美人啊,掐人脖子时喊打喊杀倒是很凶,难过的事情却都瞒着朕。
朕还好那日爬墙去看了他,否则朕又知道什么啊……
又怎么能知道要哄他。
怎么能知道只是待他稍稍殷勤了一点点,他便是这般坐立难安、手足无措的反应。
唉。
是不是,以前朕真就从来没有对他好过?
可他那么好看,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就算瞎别人也不瞎。
可他却偏是这般全然生疏涩然的反应,真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好生待过他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
宴语凉抱岚王,好好抱了一会儿。
因为蹭着岚王的发很近,细细看去,竟又看出了不少端倪。
岚王的头发束上去看起来干净利落,其实不然。
宴语凉一般束发直接囫囵拢上去得了,最多里面藏着绑一两条小辫子固定发尾。但岚王这看似干净利落的发冠里,细看实则弯弯绕绕,各种复杂精致的小心机。
一句话。细节精致。
他又想起拂陵说的,岚王每次见他时衣着严肃,连一个衣带扣子都不愿意错……
“……”
好!
既是如此。朕以后每次见面,都得认真好好看看岚王才行。
不能再总是大咧咧,让别人的小心机白费了。
这么想着,他又结结实实抱了岚王好一会儿。岚王很好抱,又好看,风雅精致,香香的着实不忍放手。
“……”可狗皇帝毕竟有病。
一边抱着岚王,一边目光所及,是茶榻上一本没看完的折子。
就,怎么说呢,美人朕自是绝不放手,但国家大事也耽误不得。
这折子讲的是春粮问题,关乎民生还有点重要的,今天得看完。
不如,干脆一手抱美人一手看完它,两不耽误!
“……”
宴语凉再次确定了自己真就是不作死不舒服。
以色侍人要有以色侍人的觉悟,结果侍了一半突然看奏章???
世界上还有这么一言难尽的人吗,诚意何在?宴昭啊宴昭,倘若是岚王这般对你,你气不气?恼不恼?
气。
可还是拿起了折子。
片刻后,岚王也拿起了一本折子。这都不气,岚王今日的涵养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时光流逝。
闻樱和云飞双双站在墙角装木头人。
入目不视,充耳不闻。
且不说怎么你侬我侬就突然切换成了工作场面。就说这楚微宫名画,今日竟也从傀儡皇帝与摄政王面对面批奏章诡异地变成了……非常难以形容的,抱在一起各自看奏章,说出去绝对没人信的奇怪场面。
当宫女侍卫真的太难了。
不听不看保平安。
第22章 狗皇会骗,卧薪尝胆。
就这样,两个时辰过去。
宴语凉换了好几个姿势。
终于一堆折子见底,最后一本岚王拿了。宴语凉懒懒靠在人家怀里一起看,看着看着,开始对岚王朱批指指点点。
庄青瞿:“说我责罚太严?有错难道不该罚!”
众所周知,摄政王威严不容置疑。
也就皇帝还振振有词、不甘示弱:“青卿三思!此人虽是犯了错,但又并非罪大恶极,也不急就这么一棍子打死。何况此处不也写了,此人之前也有不少才干功绩,总得给人家点将功折罪、重新来过的机会吧?”
庄青瞿:“功是功,过是过。怎可混为一谈!”
宴语凉:“此话朕就不同意了,功过皆在一人身,既对也是他,错也是他,赏的是他,罚的是他,怎么也要顾念些旧情才是!青卿你听朕的,真不能一点小错就这样重罚,不然别的官员看了要心寒了啊!”
岚王扔下折子:“你念旧情,那你来批?”
皇帝:“朕批就朕批。”
如此这般兢兢业业、小打小闹、争执拌嘴、苦短良宵。
时至亥时。樱儿都铺好龙床了,两只大大的越陆进贡明黄色鹅毛蓬松枕头,岚王却说他要回宫。
宴语凉:“???”
不是,你这盛装来了,饭也吃了,抱也抱了,不留宿是几个意思???
不是因为说了两句你责罚过严你就又要气跑了吧?
你想得美。
于是今夜深宫大戏又继续上演了皇帝无赖扯权臣袖子戏码。
岚王:“陛下如今已然伤愈,便是臣不再夜夜陪床,应也无碍。”
宴语凉:“哪里的话?朕腿伤还没好,腿天天都疼着呢!”
岚王下意识就看他的腿,直至瞥见宴语凉眼睛贼亮亮地瞧他,才恼自己又被他骗:“腿疼自己去敷药!”
宴语凉:“不止!不止腿儿疼,朕晚上还怕黑、怕冷。没有岚岚搂着抱着睡不着。”
“你!胡言乱语!”
便是陪床,他知道他有伤在身,又何曾一己私欲搂过、抱过他?
可狗皇帝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一脸俊朗无赖,直接两只手抱住他的整条胳膊挂住,一脸“你舍得甩开朕么”的不要脸。
……
是夜,拂陵久等主子不回。
唉。
说好的不留宿、到时辰一定回来喝药呢?
就猜到说也白说,果然有去无回。
每月一副的汤药需得连喝三天,又不能说就随便就断了不喝。拂陵无法,最后不得不端着一碗煮得黑黑的汤药从点绛宫来到楚微宫。
宴语凉:“啊,怎么有药?青卿病了吗?”
拂陵:“咳……此乃主子的风、寒、药。陛下无须担心,已大愈了,只是太医说要多吃两天、固本培元。”
就,演戏人何苦为难演戏人。
宴语凉:“原来是染了风寒,那青卿前几日想是受苦了。这药闻着就难喝得很,樱儿樱儿,快拿一把松子糖给岚王!”
“……”
风寒药里不可能有的叶浮沉。
眼前这碗汤药里叶浮沉的味道都快窜上天,如此破绽皇帝同拂陵只能双双装作闻不见,岚王则匆忙囫囵喝完了那药。
是夜,岚王留宿楚微宫。